晶澈權柄011 葬禮

而就在同時，城市遙遠的另一邊，光火搖曳處，同樣的悲劇正在上演。那是一群原住民在舉行葬禮，他們畫著油彩，圍繞著一顆臨時雕琢的，粗糙至極的圖騰柱周圍，薩滿唸唸有詞，向空中揮灑著金色的粉末，那是星辰悼詞，原住民相信只要唸誦這樣的悼詞，亡魂就可以順著圖騰柱迴歸星辰的懷抱，雖然被趕出了家園，但習俗和記憶卻是不會被遺忘的。在那好似唱歌的低沉呢喃中，有些人忍不住失聲痛哭，他們的親人在白天就死去了。在一次有預謀的絞殺中失去了生命。

“願星辰指引歸鄉之徑，人人必將回到星海的懷抱。”

薩滿高聲道，帶著肅穆和莊嚴，所有人齊聲應著。

“因為星海是我們的歸宿。”

所有人低頭，像是等候靈魂歸來一般，但很快地，人群中發出了一聲不和諧的聲音。

“是誰讓我們的親人白白送命的？”

這一聲質問雖不大聲，卻叩擊著在場所有人的心。是啊，為什麼會陷入這樣的境地？為什麼對方就好像早有準備一樣？為什麼要手無寸鐵地和拿著槍的庫羅斯人作戰？這時，有人忽然醒悟了，大聲喊道。

“是她，還有他們！那些蠱惑我們去送死的人！”

那話語中指的是抵抗組織，他們號稱有星辰的指引，並且帶來了一個女孩，她似乎真的有星辰的力量。他們說，有個大人物就要來到了，他將帶來苦難和災禍，他們號召原住民們去幹掉他。於是換來了今天的結果。

“都胡說些什麼？你是說反抗就是要你們送死嗎？”一些人不願意了，他們都是反抗組織的人，一時間肅穆哀傷的葬禮上就揚起了濃烈的火藥氣味，“那個人，那個從晉都來的人和海因萊茵上校一樣都是罪惡的劊子手！你看看他帶來的人，那個屠夫一樣的晉都女人，都做了些什麼？我告訴你們，他們要在這裡研究如何製造那樣的人，製造那些發散著藍光的魔鬼！你們要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魔鬼被製造出來，屠殺我們的同胞嗎？”

人群中蔓延著的憤怒被這樣的聲音強壓了下來，一時間寂靜得可怕，只有火堆中木柴燒燃的噼啪聲在夜空中迴響，但這樣的沉默並不會遲疑多久，因為一個女孩匆匆地跑回來了，她跑的非常急促，以至於摔了一跤，沒有人嘗試扶起她，而是不自覺地躲開了，像是在躲避一個怪物。

“人呢？死了嗎？”有人這樣問，聲音中毫不客氣。

女孩搖搖頭。

“那我們的兄弟呢？”

“死了。”女孩低聲說，“被騎馬的庫羅斯人打死了。”

這一聲平靜的陳述就如同丟入炸藥桶的火星，人們立刻又沸騰了起來，他們大聲地指責對方是殺人兇手，有人這樣氣勢洶洶地責問道：“你說他們要製造魔鬼，那些冒著藍光的魔鬼不就在我們之間嗎？你們和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這樣的聲音提醒了所有人，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那個低著頭的女孩，她不願意抬起頭，因為她的眼底閃耀著藍色的光芒。

她是一個一路拾荒來到這裡的少女，自己所在的部落已經被庫羅斯人殺光了。雖然身世可憐，但沒有人願意接近她。

有些人至今也不會忘記那樣的一天，一個清冷的早上，一個衣衫襤褸的消瘦女孩站在街上，身後是帶著藍色幽然氣息的腳印，她就那樣低著頭靜靜地站著，任憑寒冷的風拉扯著她那凌亂的頭髮。有人好心地遞上一點食物，卻無意中對上了她的眸子，那散發著幽然藍光的眸子，寒冷地像是一座冰山，一個幽鬼。嚇得他心裡一片寒冷，像是瞬間被凍結了一樣。[但是又有誰能想，她之所以低著頭是因為懷中一隻快要凍僵的小鳥]

沒有人知道她經歷了什麼，人們也避之不及，但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這樣的事情讓那心底的寒冷壓倒了少女的純真，變得寒冷到不可接近。所以後來，就當做沒有這個人一樣，人們漸漸地就把她遺忘了，直到那些自稱抵抗組織的人舉起她的手，說，她就是趕走外國人的希望。

但如今，這樣的希望，也保不了她了。因為他們親眼見識了那樣眼底閃爍著藍色光芒的人是如何的可怕，那個來自晉都的女人用著一把奇怪的武器瞬間就殺掉了好幾十人。她像一個魔鬼一樣獰笑著。而這個女孩，眼底同樣閃爍著藍光

“魔鬼……”有人不由得低低出聲，“他們和魔鬼做了交易……”

隨著這樣一聲充滿恐懼的驚呼，全場的氣氛變得陰冷又詭異了起來，怨恨在積累，並且聚集到了在場的某些人的身上。好像是那些之前還在號召抵抗的人，瞬間變成了誘惑人下地獄的魔鬼。

“住手，你們想做什麼？”那些人顯然已經發現了危險，氣氛正在朝向無法應對的方向一去不回，有個領頭的怨恨地看了一眼站在中心的那個少女，為什麼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時候忽然出現。他曾經因為反抗殖民者流亡過外國，連穿著都是現代而西洋的，留著一縷一字胡。他和黑社會打過交道，擁有可以改變人心的口才，在這個時刻，他當然明白自己應該做些什麼，這就是一個政客和一個普通人的區別。

他走上前去，試圖讓人們稍安勿躁，然後朗聲說道：“同胞們，請靜一靜，你們似乎都忽略了一個問題，推翻殖民者的統治，迎來我們民族的解放，這件事情是正義的，對嗎？既然如此，其他的都應該只是細枝末節。對嗎，同胞們。我們的民族已經沉睡太久了，不知道世界各國進步的地方，如果我們能從今天就醒起來，那末，我們前途的命運還是有很大的希望。”

這樣的長篇大論怎麼會有用？但很快地，那個領頭的指了指中心的那個女孩，大聲說道：“也許你們還不知道，你們口中的那個魔鬼已經被她殺死了！”

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沒有讚歎，沒有驚訝，有的只有深深的恐懼，如果連那樣的魔鬼都能殺死，除了魔鬼本身之外還有誰還能夠辦到？而那女孩還是那樣低著頭，雕像一樣矗立，彷彿周圍的一切都和自己無關一樣，這樣一副冷漠的表情，反而讓自己在別人的眼中變得更加疏離和可怕。

這就是一個政治家的天分，站立住一個制高點，再讓人覺得恐懼，最後把恐懼消滅掉。

“親愛的同胞們，你們說，我們和魔鬼做了交易，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絕無此事。她並不是我們的成員，只是一個普通的義士。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關係。”

一直站立著的少女頭微微動了一下。她微微抬起，看了看那個首領。

“我們走吧。”那個首領擺擺手，招呼所有人離去。頭也不回。這種感覺就好像是瞬間被拋棄了一樣。這個女孩就被孤獨地留下來，面對那一群對她深深恐懼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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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雙冷漠的眼睛看著她，期間包含著恐懼和疏離，終於沒有人敢於去傷害她，甚至連一句罵聲都不敢有，久久以後，帶著戒備的眼光，人群散去了。

似乎能吞噬一切的夜空下，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少女。篝火的餘燼飛散，唯有那圖騰柱上的面孔還在靜靜地注視著那個女孩。彷彿一個無言的旁觀者，但在這個時候，也只有木頭願意看著她了。

少女眼底的藍光漸漸退去，逐漸變回了一個普通的少女。她看著那和她對視的圖騰柱，一言不發。

她隱瞞了一些事情，比如，她並不確定那個他們口中的魔鬼到底有沒有死。她們之間只不過在上演一出貓捉老鼠的戲碼罷了，少女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然後被敏銳的貓追了上來，少女始終掩藏著自己的面孔，並且試圖招架劈來的劍鋒，但她真是太強了，確切的說，在少女過去的認知裡從未見過和自己一樣身負藍芒的人。而且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她差點就嚇懵了。終於，她把身上的斗篷一甩，短暫地遮掩住那個瘋女人的視線，然後剎那之間，從指尖射出一道灼熱的藍光。

正中胸口。

她這才匆匆地逃離，繼續著那個暗殺晉都人的工作。

那個有一些奇怪的晉都人。

少女看了看手心，那裡還捏著幾塊錢幣，上面寫著不認識的方塊文字，這個傢伙，連晉都的錢在這裡沒法用都不知道嗎？可是不知為何，少女看著這錢幣竟還殘留著一絲熟悉和溫暖。是來自於那個晉都人真誠的善意麼？

“這錢幣真難看。”少女的嘴裡低低吐出幾個字，手指卻摩挲著那錢幣上的雙頭鳳凰，此時的她並不知道那是晉都的國徽，雙頭鳳凰一頭代表政府，一頭代表帝國長女，晉都作為一個二元制國家，帝國長女和晉都政府並沒有直屬關係，雙頭合一，代表晉都的團結，兩邊同舟共濟，支撐晉都的未來。而這些這位少女是絕無可能知道的。此時的她只是本能地覺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