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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列車

擺渡人陳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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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列車擺渡人陳第九

不知是哪家的聖人曾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聖人說話總是對的,陳第九也是這麼認為的,可他不想吃這份苦。若是以後僥倖遇見了那位聖人,哪怕是聖人的徒弟也好,他都要抓著對方衣領問一問“你,想不想吃點苦?”。

陳第九是個孤兒,父母在他十二歲的時候死了。有些諷刺,也就是在那天他接過了父母手裡的營生,做起了“撐船先生”,也是在那天他完成了他的人生第一單“生意”。

第一杆母親。第二杆父親。

父母留下的唯一遺物,是一杆煙槍和一隻菸袋。他父母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因為職業的緣故在村裡也沒有什麼好友,同樣的陳第九也沒有什麼玩伴,更是被村裡的人所咒罵,剋死了自己的父母。十二歲的孩子哪裡會什麼反駁,又遭逢如此沉痛,幼小的心靈除了承受世間的惡,又怎會存進去別的東西。

哭著埋了他的父母,陳第九孤獨的在船上坐了兩天。十二歲的孩子呵,“家”成了一座孤島,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陳第九開始學著抽菸,哪怕一次次被嗆到,他還是要學。他學著他父親抽菸的樣子,他想象著母親為父親點菸的樣子,他抽菸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好像那樣父母就會一直在身邊了。

這一年他終於十八歲了,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抽菸陳第九總想嘗一嘗,那時父親總會按著陳第九的頭,告訴他要成年才能學抽菸,然後便吐上一口仙氣。

現在他十八了,到了父親說的能抽菸的年齡,可卻不想抽了。

六年來陳第九依然沒什麼朋友,除了與前來認領屍體的家屬說上幾句,更多的時候還是抱著雙腿坐在船上看著兩岸的風景,對著江濤長吁:“人吶,不值錢。”

一如既往,陳第九趕在正午太陽最高的時候回到了岸邊,岸口有不少已經拴好的船隻了,都是這兩年才過來的“撐船人”,陳第九從來不和他們說話,那些人也從沒正眼瞧過陳第九。

這些人是來求財的,不是一路人。

“撐船”不是一個體面的職業,尤其當那點僅有的體面被金錢所腐蝕之後,就徹底的一無所有了。

自從這些外來的“船行”到了此地,除了收的“辛苦錢”更多了之外,這條江裡的死人也要比往年多上更多。

泡在水裡的屍體是醜陋的,更醜陋的是人心。

陳第九那間小破屋建在一個小山崖上面,這些年雖然攢了一點積蓄,但並不富裕。除了吃喝之外再無丁點花銷,衣服一年到頭也就兩套換洗的,常與屍體打交道難免身上有沾染不掉的屍臭味,衣服多不多也就那個樣了。

屋外養著幾隻公雞和一隻大黑狗,門上掛著一面八卦鏡,窗邊種著一縷艾蒿,屋內一張床,一把椅子,裡裡外外就這些值錢的物件。

每日從水中上岸陳第九都會在岸邊走上一會,或是折一隻柳條拿在手裡,邊走邊抽幾下,約麼十分鐘才會轉身向山上走去。進屋之前會摸摸那只大黑狗的腦袋,照照門上的那面鏡子,這才進屋。

陳第九身上今天並沒有纏著紅布,那代表他今天並沒有屍體撈上來,按著他們這裡的規矩,若是撈出來屍體有親人來認領,那戶人家就要請這位“船伕”喝上一碗赤豆粥,一盤餃子、一碗面,再給予一條長一尺寬三寸的紅布。

“上車餃子下車面”人鬼都一樣的。

至於赤豆粥,是用來解穢的。人死的時候往往會吐出一口濁氣,而死在水裡的人那口氣是吐不出來的,只有被撈上來的時候才會吐出那口氣,即時是最老道的“撐船人”也難免會沾染上那一口濁氣。江水屬陰,常有不穢之物,而那口含在嘴裡的濁氣便是這些陰物最喜歡的棲息之所,陰物常會從屍體的鼻孔進入盤在那口濁氣之內,待到吸盡那口濁氣或破體而出或是雀佔鳩巢。江邊怪事多半源於此。

“撐船人”常會撞破這些陰物的修行。陰物弱小,雖不至於傷人性命,可讓人運勢變低,發燒無力,肺腑受損對於這些陰物來說再為簡單不過。而這赤豆就是老祖宗留下來對付陰物的法子,這陰物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赤豆,故有“赤豆打鬼”的說法。陳第九兜裡就常裝著一把赤豆。

吃完赤豆粥之後還需喝上一小盅白酒,在金盆裡洗一下手,如此才算徹底清了那口濁氣。

至於那條紅布,要一直帶在身上直至到家之前再扔掉。

錢是不能收的,做這行的是吃的陰間飯,攢的是陰德,收錢是忌諱的。賺死人的錢,是要遭報應的。

至於那些沒有親屬認領的屍體,都交由官府來處理,這時官府便會請來在籍的道士做上法事,便火化他們,在那之後便會給“船伕”一筆不菲的補貼,而這時“船伕”不會拒絕,這代表了陰陽兩隔、交易結束,“船伕”作為屍體的陽間領路人送走了它們的最後一程。

每天的子時與午時陳第九是不下水的,天地間極陰和極陽的兩個時間,往往是妖鬼出行的時間,即使在水裡看見了屍體也是不能撈的,一撈準要出事。

與往常一樣,陳第九飯後都會睡上一覺。小的時候陳第九睡的很不安穩,常做噩夢,而且都是同樣的夢境,就這麼反反覆覆長達數月。按著老人的說法小孩子陽氣弱,往往能看見不乾淨的東西,再加上家裡是“撐船”的生意,就經常會沾染不乾淨的東西。

雖然會時不時的仍舊做噩夢,但如今見慣了各樣屍體的陳第九對於這噩夢一事情也只當是小事了。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陳第九起身看去,門外站著好些人。

“邢捕頭,有什麼事麼?”來的那人陳第九是認識的,也是打交道最多的,往日官府認領屍體一事都是這位邢捕頭操辦的,一來二去兩人便也熟絡了,只是邢捕頭很少來此做客。

“姜開死了。”邢捕頭開門見山說道:“今日中午死的,隨行的“船號子”也都死了。現在在江裡站著呢。”

船號子是這裡的黑話,“撐船”的下水時都會帶一些防身的活物辟邪,同時也是為了真遇到什麼抵命用的,大多是公雞。

“進屋說。”陳第九點點頭讓開身子,問道:“衙裡的道士呢?”

“月初就走了,聽說香城那邊有一場羅天大醮,周圍的道士都趕了過去,暫時回不來了。留下的徒弟道行太淺,還未取得道籍,不行。”邢捕頭搖搖頭說道。

陳第九倒了一碗水遞給邢捕頭,又扔給他一條毛巾,之後從案頭抽出一支筆和一頁黃紙,在頁頭寫好年月日時,這才正襟危坐道:“姜開的八字帶來了麼。”

“命人去查了,這會應該在來的路上了。江那邊已經封上了,只是不知道能撐多久,好久沒出過這樣的事了,我怕有意外。”邢捕頭摸了一把脖子上的汗,低聲說道:“觀裡留下的符我叫人燒了,沒燒淨。”

正說著門外有人匆忙跑來:“大人,姜開的生辰八字到了。”

“拿進來。”

陳第九接過信封,邢捕頭便無聲的站在一邊等著陳第九推算,不一會陳第九起身說道:“走吧。”

“如何?”邢捕頭跟在陳第九身邊沉聲問道。

陳第九嘆了口氣,搖搖頭:“大人怕是有的忙了。”

正午的太陽最是毒辣,尤其是在這大夏天的,呆久了都能曬掉一層皮。江邊兩岸的柳樹無精打采的擺動著,僅有的那點微風也變成了熱浪,打在臉上悶得喘不上來氣來。

江邊的人越聚越多,雖然已經盡力的驅散眾人,可還是擋不住對未知事物的好奇之心,尤其是那幾波外來的撐船人,嘴角盡是看笑話的玩味和嘲弄。

陳第九蹲在一株巨大柳樹的樹蔭下寫寫畫畫,汗珠順著脖子往下滾落洇溼了大片衣襟,接過邢捕頭遞過來的冰涼毛巾,陳第九這才舒爽的長嘆了一聲,將毛巾披在臉上向後靠去。邢捕頭也依樣向後靠去,一壺涼水澆在頭上,忙著維護江邊的秩序前跑後顛累真是累的夠嗆。

陳第九等人來到江邊已經好些時候了,不見任何動作,只是找了片陰涼處看著江中站著的那個“少女”,看著她如一株水草飄來蕩去。

大熱天的看著江裡的那個東西,直看的邢捕頭後背發涼。

來的路上陳第九就仔細的交代過,到了江邊不要著急下水,站在岸邊看著便好。說來滲人,邢捕頭就站在那裡一點點的目睹一個人從男變女的詭異過程,頭髮一點點的變長,胸部一點點的變大,粗糙又黝黑的漢子臉變成了十六七八的嬌嫩少女,尤其是那雙眸子透著靈氣。

嗚嗚的哭泣聲從少女口中傳來,有點像笑,又有點委屈。

邢捕頭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只因江中那個少女向岸邊靠了過來。

陳第九這時站了起來,將毛巾還給邢捕頭,又借了一點火後,才大步向著江邊走去。左手拿著早已準備好的三支道觀裡常用的百和香舉在胸前,右手的拇指與食之輕捻著一張空白符紙橫舉在額頭,每走一步手中的香便要少上一節,直至走到江邊,手裡的香剛好全部用完。右手的空白符紙也在香燃盡的那一刻浮現出了十個字,正是江中那個少女的生辰八字。

邢捕頭站在一邊看的真切,當陳第九踏出第一步後,好似有一縷金光自陳第九頭頂向下蔓延,直到陳第九停下腳步那縷金光才徹底的將陳第九完全籠罩。

陳第九抿著嘴唇站在那裡,面上表情陰晴不定,時而蹙眉,時而舒展,好似販夫走卒在討價還價,那覆蓋全身的金光若隱若現好像隨時都會消散,邢捕頭左看右看瞧不出個所以然來,看著如木樁一般的陳第九,只得沉著臉站在樹下敲打著腰間的佩刀乾著急。

“哎呦,我操!”忽然,江水湍流而上衝向岸邊,陳第九被浪潮一巴掌拍在地上,邢捕頭暗道一聲不好,一個跨步躍到陳第九身邊,剛要抽出腰間的佩刀,便被陳第九按了回去:“別動手,先拉我上去,我的腳不能動了。”

邢捕頭看著立在岸邊一動不動的水鬼少女,抱起陳第九一步一步謹慎的向後退去,同時暗暗下令圍住這裡。

“叫他們不要動手,散開。”陳第九靠在樹下擼起褲腳,雙腿已經發紫,一道如枷鎖般的印記正落在腳脖處。

“這是?”邢捕頭問道。

“做了一樁買賣。”陳第九長吁了一口氣,將手裡的符紙交與邢捕頭:“這是那女孩的八字,您且收好,等到觀裡的道士回來交與他們便好。接下來的事就全靠大人你了。”

陳第九囑咐完便朝著岸邊大聲喊道:“上來吧,記住三炷香的時間,多了我撐不了那麼久。”

“大人您跟著她走便是。”陳第九說完靠在了岸邊沉沉的睡了過去。

五行之內,土克水。

水鬼上岸極為不易,修行有成的陰物水鬼尚且不能在岸上停留過久,何況小小的附體陰物,若是突兀上岸立刻便會被陸地中的陽土之氣撕的粉碎,再無機會可言。今日這水鬼能上岸全憑陳第九取了個巧,將自己的一雙腿借給了那江中的少女,少女本意是拿姜開的身體做那登陸的船隻,只可惜這修行之間的道道那裡是普通人所能接觸的道的,只怕她一上岸便會灰飛煙滅,永不超生。

若不然江邊也不會有被水“衝”上岸的屍體了。

至於陳第九腳上的那條鎖鏈痕跡,不過是作為破壞規矩的一點小小懲罰,須知人鬼殊途,本就各走各路,陰陽雖然相合,可在有些事情上是不講情面的。若不是陳第九常去道觀與觀中的道士有所交際,學得一點入門的皮毛,只怕借出去的不僅僅是半個身子那麼簡單,命都可能丟掉。

那上岸的水鬼,走的飛快,身上不斷發出滋滋的響聲,過肩的長髮也在慢慢縮短,那半張稚嫩的少女面容也變得越發粗糙。

邢捕頭一言不發的小跑著跟在後面,一路行來已經漸漸的離村子越來越遠,幾番周折當越過一座低矮的山頭後,一股火氣便從邢捕頭的心間竄出。

“沈長尾!你再做什麼!”

只見小山後背陰的地方有一個不深的洞穴,一個小孩被關在了籠子裡,正是前些日子報案丟失的那個孩子。

村裡這些年來總會有小孩走失,每每發現都是在江中,邢捕頭不是沒懷疑過有人故意擄走孩子,好換取鉅額的撈屍費用,為此衙裡都會派人盯著這些江邊的撐船人,以防起歹心。就連江邊也時常會安排人巡邏,以防有人落水,或是遇到江中水鬼拉人的事件。可邢捕頭千防百擋卻回頭發現自家院牆早都讓人戳了個窟窿,這怎能叫他不氣。

他現在恨不得一刀就劈了眼前這個敗類,可他不能,他需要給村裡人一個交代。

邢捕頭強壓下怒氣,沉聲問道:“你來府裡已經兩年了吧。”

“準確的說是兩年零六個月十三天,大人你這記性不如我啊。”名叫沈長尾的精瘦漢子,拎起腳邊的狹刀,面向邢捕頭:“姜開死的不值得啊,廢物就是廢物,連個死人都對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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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沈長尾嘲弄一笑,看向領路的水鬼,瞪眼橫道:“小丫頭片子。還想在死一次?”

水鬼少女一個哆嗦向後退去,惡人終究是惡人。

邢捕頭向前一步擋住沈長尾的視線,右手已經握住了刀把,轉頭認真說道:“孩子,叔叔會給你一個交代。”

“啊!”傍晚,陳第九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一身冷汗,雙腿上的印記早已消失的乾淨,陳第九揉著額頭半天才回過神來,今天做法著實超出他的預料了,尤其那雙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簡直丟了半條命。

“你醒了?”邢捕頭醇厚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陳第九順著聲音望去,邢捕頭正坐在門邊逗弄著他家的那只大黑狗,輕聲問道:“那小女孩?”

“她投胎去了,臨行前讓我對你說聲謝謝。小姑娘生的可愛,若是長大了肯定能嫁一戶好人家,只是可惜了。不過不要緊到時讓觀裡的道士幫她選一護好人家便是。”邢捕頭站起身來從懷裡抽出那張符紙晃了晃。

“你的手?”陳第九看著邢捕頭手上纏著的繃帶疑惑道。

“沒什麼,就是與人打了一架,打贏了便是。說來話長......”邢捕頭搬了張椅子坐在窗邊將下午的經過娓娓道來。

沈長尾被邢捕頭打個半死拖了回來,新來的那幾波船伕都被抓了起來,狼狽為奸,蠅營狗苟,都不是好玩意,村裡走丟的孩子都找了回來,剩下零零散散收尾的事邢捕頭也懶得多費口舌。

陳第九聽得真切,不時的點點頭,衙裡的是那人別家事,陳第九不好說什麼,只不過自己分內的事做好了,就很開心了。

“對了,你還有什麼要求沒?這次算是大功,府裡有獎賞的,你也有功勞可以上報的。”邢捕頭問道。

“啊?有!”陳第九一愣,指著雙腿道:“技術活!你得給我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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