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鱗第１５３０章 玩火

六重天。

排名第五的大仙門如意宗，禁制森嚴的長老殿，一男三女圍坐在一張玉案之畔，面前水晶壺中茶湯輕沸，一根根色澤青碧兩頭尖翹的茶葉在壺中上下翻滾，水霧瀰漫，茶香四溢。

仔細看去，這壺中翻滾的茶葉，葉面之內赫然有道道淡金色靈紋閃爍，而這殿內四溢的茶香沁人心脾，醒神提腦，清而不妖。

茶是上等的仙茶，名喚“忘憂”，在六重天赫赫有名，一向是六重天三大靈茶之首，如意宗鎮山之寶，據說這株“忘憂仙茶”傳自上古，當世僅存一株，雖植株高達百丈，看起來樹葉茂盛，可能供採摘飲用的仙葉卻有限，且每一茬的生長周期長達一甲子，如此一來，此茶的價值就高昂了，等閒不在市場上露面，屬於有價無市的珍物。

即使是如意宗弟子，能有機會得飲此茶者也是寥寥，每一茬新茶下來，除了一眾長老有資格分得幾兩，餘下者皆用來當做貴重禮品使用，眾弟子只能是望樹興嘆。

因數量有限，平日裡，眾長老也捨不得開懷暢飲，只有來了貴重客人，眾長老才捨得把此茶拿來待客。

而此刻，茶已沸，水也是上等的靈泉，可圍桌而坐的四人卻沒有去品嚐的意思，更談不上暢飲了，就任由這茶葉在壺中翻滾，任由這茶香在殿內四溢。

主位上的中年男子，白衣如雪，面如冠玉，舉止沉穩儒雅，正是這如意宗太上長老趙如意，名列萬仙榜前百的大羅金仙，雖說排名在九十四位，算不上大羅中的頂尖強者，可在這六重天，卻也是一方霸主。

在他左手邊端坐的那名紫袍中年美婦，乃是他的道侶，如意宗長老會大長老溫庭芳，金仙八轉的修為。

在他右手邊的白衣女子，容顏秀麗，神態清冷，乃是如今的如意宗長老會第三長老，昔日的瑤池金仙之一琴仙子。

與他對面而坐的翠衫女子，雖身姿窈窕，肌膚雪白，一張面容卻頗為醜陋，與身側的兩位大美人一對比，這面容幾乎能稱為猙獰。

而這女子非但面相醜陋，就連聲音都嘶啞難聽。

不過，就是這個面相醜陋的女人，讓已經閉關十餘年的趙如意夫婦二人齊齊出關相迎，讓這忘憂仙茶泡了整整一大壺。

這女人，正是在這九重仙域已消失了長達一甲子的羽仙子，昔日瑤池三位大羅金仙之一鳳靈仙子與南離仙翁這對露水夫妻的親生女兒。

就在幾個月前，這位羽仙子的大名在萬仙榜上一舉飆升數百位，和一眾大羅金仙的名字排在了一起，甚至超過了多名大羅金仙，分明是踏入了大羅境。

雖說最近一年來有多達八名金仙先後踏入了大羅境，可羽仙子的加入，還是引起了九重仙域的騷動。

畢竟，羽仙子乃是神火宗懸賞緝拿的物件，而眾金仙的這場密集進階，與神火城一年半之前舉行的那場法會有著密切關係，正是那場法會，“催生”了這九名新晉大羅，不少人懷疑羽仙子的進階也與這場法會有關，懷疑羽仙子曾混進了神火城，參與了那場法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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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火宗舉辦的法會竟然助仇敵進了階，此事自然惹人關注，惹人嘲諷，也讓一眾神火宗弟子難堪甚至是憤怒。

可憤怒歸憤怒，神火宗上下卻並沒有因為此事而生出亂子，神火宗高層甚至沒有就此事發言，沒有派出弟子四處尋找這位羽仙子。

九重仙域這麼大，一位大羅金仙存心想躲起來，這世上有誰能找得到？

何況，眾大羅當日在神火城會議之後，明令禁止九重仙域各大仙門不得發生任何形式的戰鬥，這其中就包括尋仇。

而即使神火宗不來尋仇，即使這如意宗和瑤池原本就是一家，這趙如意、溫庭芳原本就是瑤池秘傳弟子出身，如今這如意宗又接納了昔日瑤池數千弟子，可羽仙子此來，依然不以真面目示人，依然是頂著這張醜陋的面容，隱匿了真實身份悄然到此。

即便是踏入了大羅境，她也不敢大意，可她此來，卻又是要與神火宗為敵，也正因如此，此刻這殿內接待她的三人，心情既緊張又複雜，也就顧不上去品嚐眼前這誘人的香茗。

“神火宗早在一年前已停止收徒，我如意宗又一直被神火宗盯著，想往神火宗裡塞人，太難了！”

趙如意一邊言語，一邊搖頭。

一側的溫庭芳夫唱婦隨：“師妹啊，不是我夫婦不肯盡力，這條路的確是行不通！”

說罷，溫庭芳還不忘給對面的琴仙子遞了個眼色。

琴仙子猶豫了一下，抬眼望向了羽仙子：“敢問師妹，這是南離前輩的意思嗎？”

“這世上哪裡還有南離前輩！”

羽仙子冷冰冰地說道，目光如刀，望向琴仙子，“怎麼，師姐就這麼害怕那神火宗？就這麼不願為我瑤池眾姐妹報仇？”

“你讓我拿什麼去報仇？”

琴仙子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目光直視羽仙子，全無半分懼意。

二者目光對視，眸子裡皆有怒意恨意。

這殿內的氣氛，頓時緊張和尷尬了起來。

另一側，溫庭芳臉上也是浮出了幾分不悅，上下打量著羽仙子，“師妹莫非覺得，我們大夥應該提著腦袋殺上九重天，然後一個個死在神火城外？”

這一問，羽仙子沉默了。

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其它原因，望向琴仙子的目光也收了回來。

大殿內安靜了下來，咕嘟咕嘟的煮水聲倒顯得刺耳了。

趙如意同樣是沉默不語，心中則輕嘆了一聲。

當年瑤池一戰，他沒有去參戰，不是不想去，而是瑤池金母不允，也正是因為如意宗上下沒有去參戰，事後琴仙子率領的瑤池眾弟子才有了一處安身之地，這些年來，神火宗雖密切關注如意宗的動向，甚至還派出弟子來詢問過羽仙子的下落，卻並沒有難為如意宗，也不曾打壓過如意宗。

在這一點上，他是有感激的，對神火宗，對李魚，他也沒有多少恨意。

畢竟，無論是神火宗還是李魚，和如意宗並沒有衝突，更沒有仇怨。

反之，對於眼前的羽仙子，他是有恨意和不滿的，若不是這位“師妹”當年耍小聰明，施陰謀詭計，意圖抓了李玉來要挾李魚，惹得李魚一怒之下攻打瑤池，瑤池不會覆滅，如意宗上下這百年來也不會過得提心吊膽。

一年半之前的神火城法會，如意宗弟子愣是沒敢參與，錯失了大好良機，想想此事，他就恨得牙癢癢。

而現在，失蹤了一甲子之久的羽仙子突然跳了出來，要求如意宗派出弟子混入神火宗，要掌握神火宗動向，這不是玩火嗎？

“這李魚去了天外，未必就能活著回來，沒有了李魚，這神火宗不過是一盤散沙！”

數分鍾的沉默後，羽仙子再次開了口，目光掃過三人，“實不相瞞，南離前輩當年是有安排的，小妹如今也不僅僅是孤身一人。

而這次魔域入侵，正是報仇的良機，此時早做安排，將來才能多幾分勝算！”

“既然師妹有後手，不妨把這後手說出來大家夥聽聽！”

溫庭芳抬眼望了過去。

“溫師姐說得沒錯，我等如今勢單力孤，別說找神火宗報仇，就連踏上九重天都是一件極其危險之事，既然你想讓大家夥做事，你總得讓大家夥知道有多少勝算才是！”

琴仙子接過話頭。

此語一出，趙如意的目光也望向了羽仙子。

羽仙子眉頭微微一皺，強壓住心頭翻騰的怒意，努力讓語氣變得平靜，“黑帝前輩和伏魔前輩皆是我等助力，星宿宮諸位前輩一向是我等盟友，至於李魚，確定是去了天外，而神火城中我早有安排，派出弟子潛入神火宗山門並非什麼難事。

我並非是要在近期對神火宗下手，這些弟子進入神火宗後，只需弄清楚李魚幾房姬妾的閉關之地，弄清楚那青鱗、焚天、冷寰等幾名李魚心腹的閉關之地即可！”

“這……你確定黑帝、伏魔兩位前輩會和李魚為敵？”

趙如意目光一亮，卻又是滿腹懷疑。

溫庭芳則問道：“你怎麼確定那李魚去了天外？”

“一年前，黑帝前輩一行十九人的名字從萬仙榜消失之時，那李魚的名字一道從萬仙榜消失，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

羽仙子不慌不忙地說道。

“就這？”

琴仙子嘴角邊浮出一抹嘲諷，“那李魚身具龍族血脈，有遮蔽天機的能力，當年他能把名字從萬仙榜上撤下來，難道現在就做不到了？”

“如果這訊息是黑帝前輩親自傳來的呢？”

羽仙子瞥了一眼琴仙子，冷聲道：“葬仙宮有我佈下的眼線，瑤光亦有我佈下的眼線，此事，確鑿無誤！”

此語一出，琴仙子不吭聲了。

趙如意、溫庭芳面面相覷，心中有意外，也皆有幾分鬱悶。

他二人的確是聽聞了黑帝、李魚一行三十五人去往天外，可有小道消息傳來，那位“李魚”乃是李魚的分身之一，乃是最近一甲子一直鎮守瑤光城的“餘元”，可此刻，看羽仙子信誓旦旦的樣子，只怕羽仙子掌握的情報才是真實的，李魚還真有可能去了天外。

而少了李魚的神火宗，雖說依然強大，卻畢竟是讓人少了幾分畏懼，尤其是得知伏魔真人、黑帝二者和羽仙子有聯絡，這種畏懼就更少了三分。

可即使如此，他二人還是不願與神火宗為敵，不想派弟子潛入神火宗。

一甲子之前，拜入神火宗的各仙門奸細層出不窮，而據說，這些奸細在神火宗根本潛藏不了多久，一旦身份暴露，只有死路一條，還會連累其宗門，因此被神火宗滅宗的仙門有多家，正因如此，最近一甲子，少有仙門派出奸細潛入神火宗打探訊息。

“師兄請放心，我只要瑤池弟子！”

彷彿是猜出了他的心意一般，羽仙子再次開口道。

“這……好吧！”

趙如意猶豫了一下，旋即答應了下來，既然不用如意宗弟子出頭，他就少了幾分顧慮。

琴仙子卻是心頭一緊，抬眼望向了羽仙子。

後者目光灼灼地望來，冷聲道：“怎麼，小妹如今指使不了我瑤池弟子了嗎？”

“也好，我最近正準備閉關一段時間，怎麼安排，師妹看著辦就是了！”

沉吟了片刻，琴仙子還是服了軟，雖說她入門早，擔了一個“師姐”的名頭，可琴仙子卻是太上長老的親女兒，如今又是大羅境，真要奪權，真要玩火，她還真阻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