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征途第二卷:神州陸沉,烽火照西京 第一百九十七章:帝星隕落,灞上破
灞水東岸,惜川坪。
中軍大帳內,李峻站在行軍圖前仔細地檢視,希望能找到一個對方的薄弱點,攻破馬瞻與郭偉所據守的灞上。
然而,行軍圖上並沒有可選擇的地方,湍急的灞水阻擋了一切可能,而唯一能渡水之處,卻也就在長安軍弓弩營的密集射程內。
“唉...”李峻看著地圖,嘆息了一聲,嘴裡自言自語地唸叨著:“若想從他處渡河,臨時造船也來不及呀!
一旁的李澈苦笑道:“哪有那麼容易呀!咱們就算想要造船,可上哪裡去找那麼多的木料呀!”
李澈的話不假,眼下還真尋不到造舟之木。
為了能阻止徵西軍渡過灞水,馬瞻與郭偉不僅在灞上佈下了弓弩陣,還幾乎毀掉了灞水上的所有渡橋與舟船,唯有巖霧村的那座石橋無法拆毀,才得以保留。
另外,馬瞻在祁弘的鮮卑突騎軍到來之前,命人在灞水的東岸實施了堅壁清野,一把火將東岸的方圓幾里燒個乾淨。
故此,等李峻領兵到來後,想要找塊完整的門板都沒有,就連軍營也只能是簡單地搭建起來,更何況是造船的木料?
“哎呀!這可真是麻煩了,咱們總不能再回潼關繞路而行吧?”李峻望著李澈與周靖,用手點了點眼前的行軍圖。
此刻,大帳內聚了不少人。
王瑚正擦著自己的斬風刀,並與張景、梁志等人在說著什麼,不時地偷望一眼李峻。
“喂,你這個大嘴巴又在說什麼呢?”李峻將手中的碳條扔了過去:“你一個前軍的領兵,不待在自己的營區內,總跑到我的中軍大帳做什麼?”
從洛陽回到滎陽後,魯勝為王瑚的殘腿做了一番治療,雖然好轉了許多,卻也還是無法恢復到正常。
不過,王瑚並不在意這個,只要李二郎能讓他跨馬提刀也就可以了。因此,他又回到了那個多舌男的狀態。
王瑚抬手抓住飛來的碳條,笑道:“我這不是來等軍令嗎?免得傳令的兄弟跑來跑去。再說了,我與張景能說啥呀?也就是說點兄弟間能說的話唄!”
李峻習慣當下的王瑚,不想再看到滿眼殺心的王瑚,因為那不是個正常的心態,會吞噬掉王瑚的人性。
不過,李峻還是不習慣王瑚的大嘴巴,好好個將軍不當,整日裡像個扯閒話的村婦。
故此,他沒好氣地問道:“來,我也是你們的兄弟,也說給我聽聽。”
張景咧嘴笑道:“二郎,王瑚兄弟沒說啥,就是替你惋惜那個紅顏知己。”
李峻的紅顏知己是何人?
平陽這邊的人是從王瑚的口中得知,杜麟與周靖幾個在洛陽城的人可清楚這其中的曲折,更清楚李峻的心中一直對宋褘有所愧疚。
因此,他們都覺得王瑚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李峻兩眼瞪著王瑚:“你,馬上滾回你的大營去,再胡說八道,老子把你的嘴縫上。”
王瑚也發覺是自己多話了,觸動了李峻的心傷之處,趕忙起身賠著不是,並發誓要替李峻找回宋褘。
在洛陽城的時候,王瑚經常隨李峻到宋褘的家中吃飯,一直對宋褘頗有好感,也為宋褘對李峻的付出而感到敬佩。
宋褘的離開讓王瑚覺得不解,他總覺得宋褘不應該如此地從李峻的身邊消失。
“唉...她有意躲著我,你又能上哪兒找得到呀?”
李峻苦笑地嘆了口氣,又轉身站在了行軍圖前。
對於宋褘的避而不見,李峻能理解,也有著無奈。
他知道並非是宋褘想要斷了這份情,宋褘正是為了這份愛才悄悄地躲開。然而,躲開的是身影,躲不開的卻是那份默默的情懷。
或許,自己與宋褘
真要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李峻苦笑地嘆了口氣,又轉身站在了行軍圖前。
這時,江霸從帳外走了進來,滿臉喜色地喊道:“少主,大喜事呀!屬下找到了一個可渡灞水也能避開弓弩陣的絕佳之地。”
“哦...”李峻聞言,心中也是大喜,趕忙問道:“在哪裡?”
“這裡,風漫陵。”
江霸快步走到行軍圖前,指著一處說道:“前日,屬下聽當地的一個老農說,灞水在風漫陵處轉折,每到子夜時分,水流會突然變小,水位不及膝深,完全可以涉水而過。”
風漫陵,位於惜川坪十五裡處,屬秦嶺箭山的餘脈,灞水由此轉向東南,江霸的後軍大營就駐紮在風漫陵北五里處。
李峻望著江霸,笑問道:“你已經驗證過了?”
江霸做事一向謹慎,李峻也因此讓他掌轄後軍,負責整個武威軍的後防與軍需運輸。
李峻相信江霸來報喜,必定是親自去驗證過了,他也僅是想確定地問一句。
江霸笑著點頭道:“屬下聽說後,連續兩夜都守在風漫陵。那老農說得沒錯,淺水處一直會持續到丑時兩刻,灞水才能恢復到正常深度。”
“時間夠用了,行動快一些,咱們全部都能過去。”
李峻說著,轉身望了一眼書案上的沙漏,對軍帳內的將領吩咐道:“拔營,各部極速行軍至風漫陵,咱們今夜就渡過灞水,拿下灞上。”
★★★
灞上,長安軍弓弩營。
不知為何,馬瞻在入夜後便一直都心神不寧。
雖然已有訊息傳來,說楊茂搜領兵出仇池,已至扶風郡,正向長安城增援而來。
這的確是個讓人振奮的訊息。
然而,馬瞻依舊感覺有些心慌,這讓他不得不披甲在身,騎馬來到前方的防禦陣,察看一下攻防設施,以備有不測發生。
其實,馬瞻來這裡也只是尋求個心安。
他清楚灞上是安全的,除非灞水斷流,否則沒有人能突破這處的防禦,如蝗般的弩矢會擊退所有的來犯之敵。
灞上不失,長安城也便無憂,等到楊家父子的援兵一到,馬瞻覺得反擊也就可以開始了。
如果能打退東海王派來的徵西軍,沒有了張方的河間王以後定會倚仗自己,馬瞻覺得張方曾有過的權勢,自己也該得到了。
西高原上,馬瞻藉著微薄的月光,望向遠處湍流不息的灞水,流水的“嘩嘩”聲反襯出了周圍的安靜,更顯出了這個夜晚的寂寥。
此刻,丑時已過,寅時將半,太白星再過一兩個時辰便要從東方躍出,亮起新一日的第一縷晨光。
馬瞻長籲一口氣,抬頭望向蒼穹。
眼界內,月色已弱,星輝暗淡,夜空如同蒙了一層遮人視線的黑紗,讓人看不分明。
突然,一點弱光自空中亮起,劃破朦朧的黑夜,朝著東南方向極速墜落。
馬瞻莫名地心頭一緊,急忙仰面尋向紫微星垣。然而,他並沒有找到帝星,就連一絲的光亮都沒有看到。
又望了片刻,馬瞻苦笑地搖了搖頭。他苦笑於自己的多疑,更是在苦笑於自己的杞人憂天。
不過,馬瞻的多疑與杞人憂天不無道理。
就在他搖頭苦笑之際,洛陽東外郭城中有星石墜落,砸塌了大片的屋舍,並引發了大火,燒燬了整座外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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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的嚴重性還不僅如此。
皇城的承光殿中,晉天子司馬衷在吃下幾塊麵餅後,突然口吐鮮血,倒地而亡,結束了唯諾卻也不甘的一生。
皇后羊獻容聞訊後,第一時間命人通知皇太子清河王司馬覃即刻入宮,想要由此保住自己皇太后的尊位。
但是,何倫所轄的禁軍封住整個皇宮,就連一片落葉都無法飄到宮牆外,羊獻容的心思自然落了空。
與此同時,東海王司馬越連夜將豫章王司馬熾迎進皇城,立其為天子,定年號為永嘉元年。
隨即,天子司馬熾頒旨。
尊皇后羊獻容為惠皇後,仍居於芳華園的落霞臺,追尊自己的生母太妃王媛姬為皇太后,立妃梁氏為皇后。
一個夜晚,洛陽城換了名義上的主人。
這些事情,遠在灞上的馬瞻自然無法知曉。
他在灞上守了一夜,雖見帝星墜落,卻也不過是起了幾分心疑罷了,並不會去多慮。
馬瞻抹了一把因夜露而潮溼的臉頰,自覺有些睏乏,翻身上馬,想要回軍帳中小憩片刻。
然而,就在他剛欲揚鞭催馬之際,耳邊隱約聽到隆隆的馬蹄聲由南向北傳來,並逐漸蓋過了灞水的水流聲。
馬瞻心下一驚,雙手不由地勒緊了馬韁,使得身下的戰馬後退了一步,並發出了打破周圍寂靜的嘶鳴聲。
“有騎兵來襲,鳴金示警。”馬瞻大聲地吼著,同時也將鞍橋處的長槍握在了手中。
當下,能來增援的兵馬只有楊家父子的仇池軍。
他們尚在扶風郡,絕不可能來得如此快,更不可能沿著灞水的西岸行軍。
馬瞻雖猜不出黑暗中的騎兵歸屬於誰,但他知道一定不是友軍,一定是為了奪取灞上,為開啟進攻長安城的通道而來。
然而,馬瞻的警覺還是遲了。
就在弓弩營的金鐘剛剛鳴起,軍卒們尚未反應過來之際,武威軍的軍騎如同三支離弦的箭,在張景,王瑚與梁志的率領下,直接從側面衝殺進了大營。
原本,弓弩營的所有防禦設施都建在東向,用來防止灞水東岸的鮮卑突騎渡水偷襲,營南雖也有些簡單的防禦,卻根本經受不住重甲鐵騎的衝擊。
武威軍確實來得太突然,但也不能否認馬瞻與郭偉的疏忽大意,他們從未想到會有兵馬從營南方向殺過來。
武威軍的鐵騎中有滎陽騎兵,平陽騎兵,也有坪鄉縱隊的騎兵,看起來似有不同,但他們都有著相同的訓練,即便沒有經過磨合,編組在一起後也能迅速地成為一個整體。
馬槊,是武威軍重騎的兵刃。
隨著戰馬向前的巨大衝力,每名重騎軍都揮舞著手中的馬槊,挑翻了眼前的一切阻擋,生生地將長安軍的弓弩營撕開了三道口子,分成了無法相援的三部分。
隨後,三隊重騎在分割開的長安軍中肆無忌憚地殺著,徹底打碎了西高原上的寂靜,也讓原本固若金湯的灞上處在了一片混亂之中。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毫無準備的弓弩營產生了驚慌,軍卒們在奮力抵抗的同時,也有了潰敗的跡象。
此刻,灞水西岸驟然響起的喊殺聲,驚動了東岸的鮮卑突騎軍。
聽到哨兵的來報,主將祁弘披甲跑出了軍帳,望向火光四起的西岸,大聲地問道:“那裡出了什麼事?是誰的人打過去了?”
這時,一名軍卒剛從瞭望塔上跑下來,高聲地稟報道:“將軍,西岸的弓弩營被攻破,是平西將軍的武威軍打過去了。”
“李峻打過去了?”
軍卒的話讓祁弘覺得不可思議,他疑惑地問道:“武威軍不也是在東岸紮營嗎?怎麼可能打過去?李峻是從哪裡過的灞水?”
祁弘有萬分的不解,卻沒人能為他解惑。
不過,他也知道眼下這些都不重要,對岸的弓弩營破了,突騎軍也就沒有了任何的阻擋,自己該趁機殺過去了。
故此,祁弘一聲令下,所有的鮮卑突騎軍衝出大營,殺過了灞橋,與武威軍一起圍殺正欲敗走的長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