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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蝴蝶

59、奧克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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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蝴蝶59、奧克蘭4

淮真突然又想明白了一點事情。她時不時會想起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比如此刻, 她突然又覺得, 究竟誰規定的, 為了保持優雅, 中國中產的女兒也要去學習鋼琴與芭蕾?什麼時候才能叫那群白鬼逼迫自己年幼子女學會反彈琵琶,在一場中式家宴倒背蘭亭集序,向華人獻媚?

是的, 她現在已經很好的融入唐人街,十分熟練的使用起“白鬼”這個詞了。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親。在家中時會吃麵條會吃出喝湯的巨大聲響, 逢年過節會在餐廳大堂高聲談論世界局勢, 中度咽炎迫使他在換季時分隨時發出吐痰的震天巨響……但這並不妨礙他走出國門,踏出家門,走進大學教室時, 會立刻迴歸成一個彬彬有禮,略微古板的中年紳士。

也許地道的中國, 也並不是八十餘年後富裕, 得體而繁榮的中國,而是這保留了略有些令白人側目的, 帶著古板風俗的唐人街,才是從三百年前延續下來的地道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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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真好像也突然明白過來, 從小受到的一切教養, 無非都是望子成龍的中國父母,將子女改裝成為一份上得檯面的改良西式中餐,比如, chop suey,甜酸肉,左宗棠雞,或者那種用中國超市速凍龍利魚製成的,不需要片魚片的複雜工序,同時也喪失了口感的水煮魚。

這時候她想起自己身旁正坐著個美國人,她可以立刻向他確認這一點,問他,比起廣東菜,是否更喜歡它們的美國改良版。但她一轉過頭,用完好那一隻眼睛瞥了一眼那個開車開到走神的嚴肅側影,便覺得這不是個好的時機。從她這個側面看出去,深陷的眼窩藏著的睫毛密到近乎鬱結,彷彿睜眼去看世界需要先抬起千斤重的心事。這天然的神情,使得他獲得一種不論犯下什麼過錯,都讓人可以輕易原諒他的能力。

他究竟在想什麼,會想出這樣一種凝重的表情?

淮真猜想,他性情也許比他看上去陰沉沉的相貌更為偏執。他可以比大部分人都要客觀,可是連他的客觀都無法改變他對某種事物既有的態度與看法。比如數個月前華埠小姐頒獎會場上他謹代表個人,對他的種族主義向她道歉。又比如很久很久以前,因為某一些見聞決定了他排華的立場。

這樣兩色人種,坐在車內,可以聊些什麼,才不至於使氣氛更嚴肅?淮真在心裡舉例:足球?音樂?還是某個好萊塢明星?

還是算了吧。

正當她打算閉嘴時,她聽見敲鐘聲。八點半了,真糟糕。因為早晨羅文抱怨過四個月前從廣東買回來那一罐醃蝦醬快放壞了,最遲明早一定得吃掉。出門前還特意囑咐她,叫她下午下課後,路過蔬菜商店,記得買點通菜回來。

已經這個點了。淮真將整張臉轉向窗外,尋找可能尚未打烊的商鋪以作補救。八點半點鐘的舊金山是最安靜的時候,因為正經家庭的人們已經結束工作,歸家準備洗漱睡覺;而夜裡尋歡作樂的人們尚未出發。

這時她發現南市場街的密集商鋪。這並不是開往唐人街的方向,車在往南行駛。

她望著前窗,“如果不是回去唐人街,我覺得,你應該事先告訴我去哪裡。”

過了好半晌,西澤才回過神來,視線掠過她纏著紗布的眼睛,像突然找到藉口似的說,“你受了傷。”

“我們不是看過醫生嗎?”

“有想好怎麼同他們解釋嗎?”

“即使一個月後回去,他們也會發現我挨了揍。”

一陣沉默過後,淮真盯著他受傷的手,建議,“你可以在小義大利放我下來,就是上次作別那邊。我可以走路回家,這樣不會有人猜測是你揍了我。”

西澤輕輕看了她一眼,用那種看傻子的眼神。

淮真安靜的等著他將車漫無目的的又開出兩條街。

“我們有目的地嗎?”她問。

“那位母親將兩個女孩從天使島保釋出來了。就住火車站附近。”他突然想起一個可供隨時造訪的好去處,“她們提出想見見你。”

想見我才有鬼了。淮真心裡這樣想。

她問道,“她為陳曼麗脫罪了嗎?”

西澤搖頭,“要一直在這裡,等到那位父親抵達舊金山。”

“所以她的姑母承認她的侄女身份。”

“她一口咬定她和自己弟弟小時候長得很像。”

“但你們還是允許她被保釋了。”

“她交了一筆保釋金。”

淮真猜,方女士大抵也還沒搞清自己弟弟究竟有沒有私生女。但不論是私生女,還是自己弟弟曾經登記了紙兒子,賣給堂會,她都必須得先替他認下來,免得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車靠近教會灣停下。路邊是一棟極為罕見的維多利亞時期三層建築,樓下出租作了腳踏車零件商鋪,通往樓上的是一面小小的門,門鈴旁貼著hotel的名字。

等待開門的幾分鐘時間裡,不遠處的架橋上,一列從舊金山始發不知開往何處的火車“嗚——”地駛過。

很多年後,美國最便捷的城際交通工具已然變成飛機,火車不再是忙碌的現代人的出行首選,火車票價也急速攀升。火車出行也成為某種歷史,供有錢有閒的人觀景抑或緬懷。淮真仰頭,望見一面面亮堂車窗,突然生出些嚮往。

風很大,連大地都在震顫。

西澤揣著手立在門邊,仰頭望著火車,不知說了句什麼。

街上行人很大聲的交談。地面發出的一切聲音,統統都被列車行駛的震動蓋過。

上頭匆匆下來個人,隔著分割成八塊的窗戶玻璃詢問:“找誰?”

西澤從上衣口袋掏出警官證,“拜訪二百一十四號住客方女士。”

胖得發紅的房東拉開門鎖,將兩人帶上樓梯,用法式英文大聲抱怨:“每天都以為發生地震。”

老闆是典型上世紀經濟大震盪遷移過來的法國人,將旅店陡峭狹窄的臺階鋪上一絲不苟的紅毯,牆上掛著油畫,間或兩盞不怎麼亮,卻十分古典的雕花吊燈,顯得沉重而幽暗。

二百一十四號就在樓梯轉角。法國人怕惹上事,將他們帶到門外,撳響門鈴後,很識趣的離去。

劉玲珍穿著鵝黃色白蕾絲睡裙來開門。門開啟那一刻,她實在有點懵。但仍側身請兩人進去了。

屋裡幾個女人正在吃著飯。旅店裡沒有廚房,食物是上面塞了很多亂七八糟東西的大熱狗。一見來了人,所有人從飯桌起身,表情都很錯愕。

方女士衣著很整齊,頭髮用發網網起來,碎花魚棉白長旗袍,下面一雙平底拖鞋。陳曼麗也穿了襯衫和卡其長褲,兩人言行舉止都十分止雅,但湊在一起,總有種莫名的侷促。

西澤用英文向方女士簡要告知來意。大致是說,移民局需確保你們一直呆在舊金山市區,偶爾會上門詢問一些與陳曼麗及她父親有關的問題,不要驚慌。

又往一旁一讓,說,這是你說過希望見一見的美國華人女孩。

劉玲珍與她母親相視一眼,方女士又看一眼陳曼麗,隔了好一陣才露出那種非常中國式的,很婉轉的恍然大悟表情。方女士用英文說,“對對對,她似乎幫了不少忙?”

淮真突然感到非常尷尬。她幾乎可以從她們語氣與眼神交換裡讀出:我們互相之間連溝通都不能夠,陳曼麗到底什麼時候提過她?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如果實在說幫了什麼,不過就是沒有給陳曼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以及替劉玲珍買了一帶衛生巾而已,不至於非要再見一面感謝的地步。

而且幹什麼非得挑兩個人都鼻青臉腫的時候上門拜訪……

西澤與方女士談話的幾分鐘時間裡,淮真與另外兩個女孩三人坐在沙發上相顧無言。

陳曼麗學了一些簡短英文。

“還好吧?”她問。

“她是指傷。”劉玲珍翻譯道。

“沒事,很快就好。”淮真四川話回答。

“她說很好。”陳曼麗用英文翻譯回去。

對於這也不知有沒有血緣,突飛猛進的姐妹關係,淮真心裡倒有些欣慰。

陳曼麗又壓低了聲音,用英文說,“為什麼他打你?”

劉玲珍也好奇。

淮真發現這件事很難三兩句解釋清楚。

她用英文很乾脆利落回答說,“我不知道。”

兩個女孩顯然被這回答嚇到了。

那邊談話聲也隨即停了下來。

再次響起對話時,西澤對方女士說,“這段時間請不要離開市區,下次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  感冒了,請個假,更新在明天-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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