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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長安

第五百九十八回 滅門慘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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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長安第五百九十八回 滅門慘案

韓長暮深以為是的點點頭:“不錯,他們的指甲都很完整,指甲縫隙裡也很乾淨,顯然沒有痛苦掙扎的痕跡,看樣子臉上的傷勢,也應該是死後造成的。”他微微一頓,轉頭望了望四周深幽的密林:“這附近沒有人家,千牛衛也提前三日將這裡清了路,尋常人是進不來的,只有負責陛下避暑事宜的相關官員、兵卒和隨從,拿著相應的文牒才可以透過。”

姚杳也是知道這件事的,這樣看來,在千牛衛和內衛司的嚴密逡巡下,還能死在這埋在這的人,說跟永安帝避暑之事毫無關系,換成誰都不會相信。

孟歲隔帶著內衛,在屍身上仔細查詢了一番,片刻之後,他沮喪的搖了搖頭:“大人,在這二人身上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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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結果並沒有出乎韓長暮的意料之外,他微微點頭:“兇手把人埋在這,還毀了這二人的臉,又怎麼會留下可以證明他們身份的文牒。”

姚杳看著二人身上的衣裳,思忖道:“大人,這二人穿的都是粗布短褐,一個是靛藍色,一個是深褐色,邊緣磨損的比較嚴重,兩個人都穿深色布鞋,鞋底也磨損的厲害,由此看來,這二人的身份不高。”

“不,應該說他們二人的身份很低微。”韓長暮自然也看出來了,拿起其中一人的手看了看:“此人的手臂粗壯,左手的拇指內側有極厚的老繭,手指和手背上都有陳年燙傷,可是,”他仔細看了看這人的指甲:“可是他的指甲修剪的乾淨平整,沒有半點灰塵,又應該是極為講究之人。”

姚杳也拿起另外一人的右手,微微皺眉:“這個人的手上同樣的位置也有同樣的老繭,但是他是右手,大人你看,”她指著這人的右手:“是不是老繭的位置幾乎一樣,手臂也比一般人要粗壯。”

孟歲隔愁眉不展,疑惑不解:“是什麼樣的兩個人,會長出一模一樣的老繭,而且還是一個在左手,一個在右手。”

韓長暮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手,比劃了一下。

姚杳偏著頭想了片刻,朝韓長暮伸出手:“大人,有匕首嗎?”

韓長暮愣了一下,彎腰從革靴的靴筒裡抽出一把短刃,連著刀鞘一起遞給了姚杳:“要匕首幹什麼?”

姚杳沒有說話,抿了抿唇,按照這兩個人手上長得老繭的位置握住刀柄,來回做著各種動作。

可是每一個動作都不那麼順手,她微微搖了搖頭。

韓長暮看出了姚杳是在做什麼,他搖了搖頭:“不對,這兩個人手上的老繭,看起來不像是常年拿刀劍留下的。”他吩咐孟歲隔:“把屍身上的短褐脫下來。”

孟歲隔和兩個內衛一起動手,很快便將屍身上的短褐脫了下來,平整的擱在一旁。

韓長暮仔細的檢視了兩具屍身,沉聲道:“這個人是左手臂粗壯,而另一個人是右手臂粗壯,但除了手臂粗壯之外,他們身上的其他地方並沒有習武之人的健壯,下盤也不夠穩當。”

姚杳低眉,經韓長暮這麼一提,她也發現了這點怪異之處。

不是習武之人,看起來也不像樵夫屠夫之類的人,至於書生,那就更不像了,那這手上的老繭到底是怎麼留下的呢。

韓長暮拿著兩身短褐仔細檢視。

兩人都是被一劍割喉而死,從傷口上看,就是普通的雙刃劍,東西兩市隨便一個鐵鋪都能做得出來,並無半點特殊,從兇器上顯然是找不到什麼線索了。

二人被割喉之後,大量的鮮血噴濺出來,大一部分噴到了案發現場,而小部分灑落在了衣裳上,其中鮮血主要集中在衣領和胸口,將短褐染透了。

血跡已經乾透了,染了血的地方,布料硬邦邦的。

血腥氣和泥土的腥氣混雜在一起,已經不那麼容易分辨的出血腥氣了。

若是內衛沒有帶細犬探查,單憑人力,恐怕根本發現不了這兩具屍身。

韓長暮仔細看了看短褐,突然雙眼一縮,指著衣裳上胸口靠下的位置,低聲道:“阿杳,你來看看,這是什麼?”

姚杳趕忙湊過去看。

只見那個地方有星星點點斑駁的汙漬,顏色比衣料的顏色略深一些,痕跡的邊緣並不是十分的清晰,像是汙漬滲透進了衣料中,而且慢慢的洇開了一些。

姚杳拿著那衣裳聞了聞,微微皺眉,有些難以置信:“聞著,像是油腥味兒。”

韓長暮的臉色微微一變,又拿起另外一件短褐,同樣在相同的位置發現了大小不一的汙漬,形狀上看起來跟之前那間差不多。

姚杳腦中靈光一閃,捏著匕首換了個姿勢,來回的比劃,片刻之後,她突然急切的開口:“大人,卑職知道這兩個人是做什麼的了。”

孟歲隔流露出喜色,插嘴問道:“做什麼的?”

韓長暮儼然也想到了什麼,亦是沉沉點頭:“我也想到了。”

姚杳和韓長暮杳對視了一眼,齊齊出聲:“這二人都是廚子。”

“廚子?”孟歲隔一臉的難以置信,連聲驚呼:“怎麼會是廚子呢,這,從哪看出來這是廚子呢?”他繞著屍身打了個轉:“這,這打哪也看不出是個廚子啊。”

“沒錯,就是廚子,這兩個人都是在灶房做飯的廚子。”姚杳一手拿著匕首,一手指著短褐上的汙漬,比劃給孟歲隔看:“孟總旗你看,這是不是大廚顛勺留下來的老繭,那汙漬是不是常年做飯,油腥濺到衣裳上留下的痕跡。”

孟歲隔恍然大悟:“還真是,分毫不差啊。”他微微一頓:“那為什麼是一個老繭在右手,一個老繭在左手。”

話音方落,他對上韓長暮看傻子一樣的目光,忙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失笑搖頭:“是了,是卑職犯傻了,右手上有繭子的,必定是個左撇子。”

韓長暮凝神望向營帳綿延之處,星星點點的篝火已經極為微弱了,如同暗淡的星辰灑落在荒郊野嶺間。

他思忖道:“途中的那一處館驛中是沒有廚子的,日常只有一名驛丞和四名驛卒駐守打掃,每年聖人下旨前往玉華山避暑,這四人就會將館驛提前打掃收拾乾淨,靜待羽林軍的接手。”

姚杳也是清楚這件事的,微微點頭:“所以,這兩名廚子,並非出自館驛,而這條路的附近居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家裡是養不起廚子的。”

孟歲隔問了一句:“那若是這人原本便是這附近的住戶,但自己又是個廚子,是在酒肆或是高門大戶裡做工的呢?”

韓長暮搖了搖頭:“這附近沒有高門大戶,更沒有酒肆客棧,而這條路上也沒有人家,若是做工的廚子,根本沒有必要走到這裡來,雖然這片林子並不是他們的遇害之處,但能在千牛衛的眼皮子底下埋屍,想來殺人之地應該離這裡並不遠。”

孟歲隔心頭一跳,趕忙叫過幾名內衛,去四處仔細檢視。

韓長暮凝神道:“在這附近,唯一用得著廚子的地方,只有一個。”

姚杳和孟歲隔對視了一眼,顫聲道:“是玉華山行宮。”

韓長暮沉重的介面道:“不錯,就是玉華山行宮。”

姚杳看著那兩具面目全非的屍首,心頭一跳:“大人,若只是單純的為了殺人,兇手完全沒有必要把這兩個人的臉也毀了,除非是,”她欲言又止,神情沉重。

“除非是為了李代桃僵。”韓長暮沉沉介面道:“行宮裡定然已經混入了宵小之徒。”

“什麼!”孟歲隔驚呼了一聲,想到自己現在身處何地,他又趕緊壓低了聲音,道:“大人,這,這怎麼得了,聖人明日就要趕到玉華山了,行宮裡若是混入了歹人,那聖人的安危,大人,這,這可怎麼辦啊。”

韓長暮沉了臉色:“現在請聖人迴鑾顯然是不可能的,只能,將行宮裡的隱患拔除掉。”他轉瞬有了主意,但也只是個主意,連個萬全之策都算不上,但讓他什麼都不做,卻又不可能,他低聲吩咐孟歲隔:“即刻飛奴傳書給顧辰,讓他將行宮中的廚子和幫工暗中控制起來,嚴加查問,記住,一切都要隱秘進行,不可引起恐慌。”

孟歲隔格外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一刻不敢耽誤的找出紙筆,奮筆疾書起來。

韓長暮抬眼看了看姚杳,神情有幾分凝重。

姚杳心裡咯噔一下,似乎猜到了韓長暮想要幹什麼,趕忙先發制人,打消韓長暮的顧慮:“大人不必擔心卑職的傷勢,有話直說便是。”

韓長暮苦澀的笑了一下:“你倒是機敏。”

姚杳挑了挑眉,這不是機敏,這是本能自保。

靜了片刻,韓長暮有些慚愧的淡聲道:“行宮之事大意不得,可聖駕在此,我又走不開。”

“卑職明白,卑職這就趕去行宮。”不待韓長暮說完,姚杳便行了個禮,自告奮勇的篤定道。

韓長暮還是不放心姚杳的傷勢,想了片刻又道:“讓孟歲隔和你一起去,路上也能有個照應。”

“不用!”姚杳趕忙拒絕:“孟歲隔是大人的親隨,跟著卑職算怎麼回事,卑職的傷沒事,星夜兼程不算什麼,大人放心便是。”

韓長暮巡弋了姚杳一眼,見她神情堅定不似作假,只好無奈的答應了。

姚杳這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氣。

別逗了,整日和一個裝瘋賣傻的韓長雲,還有心機深重的韓長暮湊在一起,她都快折壽三年了,能有個機會自己走,她巴不得呢。

怎麼可能讓孟歲隔跟著,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嘛。

說定了此事,孟歲隔也將信箋寫好,交給韓長暮過目。

信箋寫的簡略,韓長暮看得飛快,淡淡補充了一句:“再加一句,姚參軍即刻出發前往玉華山。”

孟歲隔詫異的看了姚杳一眼,他是知道她傷的有多重的,但是見姚杳一臉坦然,他只好應了聲是,補上了一句,將信箋裝進細小的竹筒中,用蠟封好口,綁在飛奴的腿上。

飛奴穿林而過,密林中一陣劇烈的激盪,它在密林上空打了個轉,調轉方向,穿透濃重的化不開的夜色,一路往玉華山飛去。

此時,在附近搜查的內衛也回來了,回稟說在周圍並無發現異常。

韓長暮原本對這搜查就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千牛衛在這裡來來回回的搜了三遍,不說翻了個底兒朝天吧,至少也是把每一塊石頭都仔細篩過了,照樣不是沒有發現半點異常嗎。

若兇手的確是鑽了千牛衛換防的空子犯的案,那顯然他們對千牛衛的行事手法風格也格外的熟悉,自然知道如何避開千牛衛的搜查。

這密林的附近,想來是不會有什麼收穫了。

韓長暮擔憂的看了姚杳一眼。

姚杳忙道:“司使大人,卑職這就啟程。”

韓長暮也沒有多餘的話,只是沉沉的點了下頭:“你的行禮,我一併帶過去。”

姚杳翻身上馬,大大咧咧的揮了揮手:“不帶也沒關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韓長暮望著漸行漸遠的一人一馬,“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她總有這種本事,能讓人在愁腸百結中展顏一笑。

孟歲隔低低的嘆了口氣,問韓長暮:“大人,這兩具屍身怎麼辦?”

韓長暮轉眸掠了地上一眼:“先就地掩埋,告訴千牛衛,務必守好這處密林,等聖駕抵達玉華山後,我再來把屍身帶走。”

孟歲隔低聲稱是。

白日裡聖駕出行,整個長安城陷入擁擠和狂歡中,喧囂散盡,朱雀大街上一片蕭索,車隊走過的街巷,留下清晰可辨的車轍印子。

修平坊離著朱雀大街極遠,但也有不少人擠過去看熱鬧。

苧麻巷裡白日裡極為安靜,大部分人家都關門閉戶,一到入夜,這裡才真正開始熱鬧起來。

今夜的苧麻巷似乎有些不同尋常,淡淡的血腥氣衝散了脂粉味兒,聞著有些奇怪。

青石板路似乎比往日更加潮溼了。

在黑夜的掩映下,七八個身穿黑色窄身短褐的人影在苧麻巷的巷子口一閃而過,魚貫而入,悄然的挑開一扇扇緊閉的房門。

不過片刻的功夫,淡淡的血腥氣便更加的濃重了,夜風狂卷,那血腥氣非但絲毫不見消散,反倒越發的令人欲嘔。

房門大開著,粘稠的鮮血在地上蜿蜒,漫過低矮的門檻,沿著一塊塊青石板泥濘的縫隙,慢慢流淌到巷子口。

每間屋子裡都有一兩具屍身,橫七豎八的躺在血泊裡。

屍身的脖頸處都有一道又細又長的血痕,鮮血從那傷口裡汩汩流出。

七八個黑衣人又謹慎的將苧麻巷搜了一遍,見再無遺漏,相互對視了一眼,才分散開來,離開了這條已經面目全非的窄巷。

他們對更夫行走的路線格外的熟悉,每每剛剛聽到清脆的打更聲,便能及時的避開。

一行人走到修平坊的一處低矮坊牆下,兩兩一組,相互掩護著,越過了坊牆,飛快的向夜色奔去,不過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便不見了蹤影。

不知過了多久,苧麻巷陷入一片死寂。

一隻沾滿了鮮血的手落在低矮的門檻上,驚恐而吃力的往外扒了扒,半張慘白無血的臉探出門口,已經失去了生機的眼睛在在夜色中望了半晌。

夜風簌簌而過,血腥氣大作。

空寂的苧麻巷已經被鮮血染透了,巷子裡沒有半點人語聲。

那半張臉很快又縮了回去,手也跟著收回去,那人手腳並用的吃力的爬過血泊,用盡全力敲了一下炕洞:“沐沐,救,救沐沐。”

炕洞裡傳來一陣窸窣聲,急促而尖利,裡頭的人像是遭受了極大的驚嚇刺激。

片刻之後,從炕洞裡伸出一隻白白淨淨的手。

炕洞裡的人扒著炕洞邊緣,吃力的往外爬。

那人爬出來後,又從炕洞里拉出來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已經嚇傻了,看著眼前的人,雙眼呆滯,連哭都不會了。

趙娘子抬起滿是血汙的手,抓著小姑娘的手,塞進那人的手裡,用盡全身力氣道:“沐,沐沐,救,救救沐沐。”

那人愣了一下,突然冷笑:“你自己的女兒,自己救,我童蘭英,才不當這個冤大頭。”她扯下破舊的被褥,捂住趙娘子的脖頸,轉瞬紅了雙眼,聲音冷顫:“你活著,自己照看自己的女兒,我可不管。”

趙娘子笑著落了淚:“你,你,是好人。”

話音方落,那脖頸上的血驟然噴湧而出,轉瞬染透了被褥。

趙娘子的頭歪了歪,雙眼圓睜著,帶著無盡的牽掛和不捨,死死的瞪著趙沐沐。

趙沐沐突然張大了嘴,聲嘶力竭的嚎哭出聲:“娘!娘!”

童蘭英嚇得魂飛魄散,一下子死死捂住了趙沐沐的嘴:“不哭,不哭,千萬不能出聲!”

趙沐沐雖然年幼,但是跟著趙娘子顛沛流離了許多年,早已看遍了人間疾苦,巨大的悲慟和驚恐襲來,她的心神盡數崩潰,可是聽到童蘭英的話,她竟然能死死的咬住下唇,淚流滿面卻不發一聲,硬是將嘴唇咬出了血。

童蘭英看了趙沐沐一眼,哀哀嘆了口氣,拿起角落裡半舊的木蘭青斗篷,將趙沐沐裹起來背在背上,探頭探腦的走出門。

茫茫夜色中,外頭早已空無一人了。

童蘭英揹著趙沐沐,走過一間間佈滿血泊的慘烈屋子,白日裡還插科打諢的街坊四鄰,如今都倒伏在血泊裡,沒了生機。

她越發的心驚肉跳,一張臉慘白無血,喘息中帶著巨大的疼痛,揹著趙沐沐一路急行。

雙腳不停歇的在曲巷中奔跑,留下一串串帶血的足印。

她絲毫不覺得累,一口氣跑到了坊正喬言達的家門口,大力的砸著門,抖著嘴唇喊道:“開門,喬坊正,快開門,快開門啊!”

喬言達早就睡下了,硬是被這慘烈的砸門聲嚇得從炕上掉下來,睡意朦朧的去開門:“誰啊,別砸了,砸壞了門,你賠嗎?”他拉開門,巨大的血腥氣燻得他呼吸一滯,抬眼看到臉色蒼白,滿臉驚恐的童蘭英,微微皺眉:“童蘭英,你這是怎麼了,你又惹了什麼貨。”

童蘭英的嘴唇乾涸,裂開一道道細小的血口子,喘著粗氣道:“死,死,死人了。”

喬言達嚇了一跳:“誰,哪死人了,誰死了?”

童蘭英邊喘氣邊說:“苧,苧,苧麻巷,苧麻巷裡,都,都死了,都死了。”

“都死了,誰都死了,都死了誰!”喬言達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半晌回不過神來,一把抓住童蘭英的肩頭,重重的來回搖晃:“你說清楚,誰死了,你別嚇我啊!”

“別晃,別晃,孩子掉了!”童蘭英趕忙托住背上的趙沐沐,瞪了喬言達一眼。

喬言達這才發現童蘭英背上還揹著一個人,趕忙接過來往屋裡送:“這,沐沐,沐沐怎麼在你這?沐沐,沐沐,你怎麼了,看看我,快,快看看我。”

童蘭英已經雙腿發軟,走不了路了,邁進門檻便癱坐在地上,驚魂未定道:“喬,喬坊正,快,快去京兆府報案,沐沐,沐沐是嚇傻了。”

喬言達終於從巨大的打擊中鎮定下來:“對,對,去京兆府,京兆府。”他抄起牆角的銅鑼,一個箭步出了門,沿著街巷,一邊敲鑼一邊大聲喊道:“青壯年,都出來,快,快,都出來。”

修平坊是個小坊,原本是住不了太多的人的,但是這裡地價便宜,賃屋的價更低,許多剛剛進京謀生的人也多半在這裡賃屋,坊裡的人家慢慢也多了起來。

平日裡入夜之後,修平坊是極為安靜的,只有苧麻巷裡熱鬧一些,但終歸還是比不上平康坊的觥籌交錯。

喬言達突然這麼一敲鑼,響亮的鑼聲轉瞬傳遍了幾條曲巷,家家戶戶披著衣裳走出來,七嘴八舌的相互打聽出了什麼事,但是沒有人能說出個究竟來。

看到有這麼多人被驚醒,喬言達的心裡瞬間沒那麼慌亂了,他關上門,站在門口,勉強鎮定道:“今夜咱們坊裡進了歹人。”

“什麼,進了歹人!”

一聽這話,眾人都慌亂起來。

他們修平坊裡住的都是窮苦百姓,比不得那些高門大戶院牆高聳,上頭還架了鐵荊棘,府裡更是豢養了強壯能打的家丁。

喬言達又趕忙道:“慌什麼,幾個宵小之徒,咱們這麼多人,有什麼可怕的?”

眾人安靜下來,面面相覷了幾眼。

喬言達把過年時剩下的炮竹拆開,往每個人手裡塞了一把,有條不紊的沉聲道:“老弱婦孺都集中到一塊,二十個青壯年分四隊,和坊丁一起把守四個坊門,”他點了三個年輕人出來:“你們三個腿腳快,拿著我的牌子,去京兆府報案!”他壓低了聲音,湊到其中一個年輕人的耳畔道:“就說,出了滅門案!”

那年輕人臉色驟變,驚恐的望住了喬言達。

喬言達微微點了點頭。

年輕人不敢再有片刻猶豫,接過喬言達的牌子,叫上另外兩個人,聚起一口氣往外跑去。

緊跟著,喬言達又點了六個年輕人:“你們四個去守住苧麻巷的巷子口,除了我帶著,誰來也不能進。”他話音一頓,又加了一句:“你們也不能進!”

安排完這些事情,看到眾人紛紛各自忙碌去了,他暗自慶幸的松了口氣。

住的人多雖然麻煩點,但也不是全無好處的!

京兆府的一干眾人白日裡送了聖駕出京,忙活了這幾日,原以為聖駕離京,今夜終於可以好好的歇一口氣了,誰料永崇坊又走了水,燒了一片房舍。

他們和武侯,還有萬年縣的衙役一道,耗費了半宿的功夫,才算將那火給撲滅了。

何登樓帶著眾多灰頭土臉的衙役,剛剛坐下緩了口氣,門口的衙役便衝進來,氣喘吁吁的報信:“捕頭,捕頭,出事了,出大事了!”

“出什麼事了!”何登樓嚇了個踉蹌,瞬間變了臉色。

天爺啊,怎麼當家做主的一走,就不停的出事,這老天是要玩死他啊!

衙役面無人的顫聲道:“修平坊的人在外頭,說,說,說坊裡出了滅門慘案!”

何登樓一下子癱在了胡床裡,臉色難看的跟死人差不多了。

這是老天爺要亡他啊!

衙役看著何登樓臉色不好,戰戰兢兢的問:“捕頭,你看,修平坊的人還在外頭等著呢。”

何登樓勉強站起來,頂著一張烏漆墨黑的臉,腳步虛浮的往外走。

這一宿,就沒個消停的!

修平坊的三個年輕人等的忐忑不安,一見何登樓帶了人走出來,那顆焦躁不安的心瞬間安穩了,齊齊行了個禮。

其中一人走出來,湊到何登樓的耳畔低語了幾句。

何登樓聽到是苧麻巷出了滅門案,登時臉色大變。

今夜永崇坊的走水,正是寧順祥的棺材鋪,一場大火,整個棺材鋪化為灰燼,一家老小無一生還。

走水或者還可以說是意外,但是苧麻巷的滅門,用“意外”二字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

何登樓想到前幾日苧麻巷前頭的荒宅裡出的詭異血案,心裡咯噔一下,腰也不酸了,腿也不軟了,腦子更是清醒萬分,疾言厲色的吩咐衙役:“去牽馬,多牽三匹。”他微微一頓,想到京兆府裡那不靠譜的仵作,又加了一句:“去個人,去內衛司請孫仵作到修平坊苧麻巷。”

那衙役趕忙匆匆而走。

一行人縱馬疾馳,看到巡夜的武侯,便亮一下牌子放行,幾乎沒有喘息的趕到了修平坊。

孫瑛一聽說有滅門血案,竟然沒有半點推脫之意,更沒有半點耽誤的就從內衛司趕了來,幾乎與何登樓同時趕到修平坊。

何登樓感念無比,深施一禮:“深夜驚擾孫仵作,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孫瑛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提著勘驗箱子,急切開口:“客套話就別說了,現場在哪?”

喬言達趕忙迎了上來,低聲道:“在苧麻巷,”他揮了揮手,叫了一個方才去京兆府送信的年輕人過來:“帶仵作大人去苧麻巷。”

何登樓也點了幾個衙役一同跟隨孫瑛。

喬言達這才引著何登樓進了坊門,還有些神思恍惚,不能相信那種慘事竟然發生在修平坊中,聲音打顫道:“何捕頭,苧麻巷裡四十三戶,共計六十一人,只有,”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只有兩個人活下來了。”

何登樓腳步一收,難掩驚恐的回頭,聲音又尖又利:“什麼?都,”話到唇邊,他頓覺不妥,忙換了個問法:“只有兩個倖存之人?”

喬言達痛惜不已:“是。”

何登樓定了定神:“是誰?”

“是童蘭英和趙沐沐。”喬言達道:“子時剛過,童蘭英揹著趙沐沐來砸小人的門,小人這才知道出事了。”他微微一頓,補充道:“小人怕出事,就讓她們二人留在小人家,外頭留了坊丁看守。”

何登樓對喬言達行事的周全格外意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先去問話。”

喬家的宅院在修平坊算是好的,不大的一進院落,進門的院子裡開了兩壟菜地,挖了一口水井,角落裡還搭了一個雞窩。

一整夜的動靜將雞嚇得不停的叫,估摸這幾天都不會下蛋了。

喬言達過了而立之年,但是還沒有成婚,十八九歲的時候,也訂過一樁親事,但那姑娘因病去世了,不久之後他的爹孃也相繼離世,坊裡慢慢傳言喬言達命硬,克妻克親人,給他說親的人越來越少,他年歲漸長,也就絕了成家的念頭。

這樣一處不大的一進院落,倒是夠他一個單身漢住的。

正房燈火通明,童蘭英坐在炕沿兒,輕輕的拍哄著土炕上的趙沐沐。

趙沐沐睡得不是很安穩,小小的眉頭皺著,稚嫩的臉上滿是驚恐,眼睛時而閉上,時而睜開,抓著童蘭英的手,夾著哭腔喊一聲“童姨”。

“沐沐乖,童姨不走,童姨在。”童蘭英趕忙答應一聲,伸手又輕柔的拍了拍她。

趙沐沐這才又閉上眼睛。

童蘭英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到喬言達和何登樓走進正房,趕忙要站起來行禮,可手被趙沐沐死死的抓著,她不忍掙脫開。

何登樓輕聲道:“不妨事,不必多禮,坐下說。”

童蘭英驚魂未定的望了望喬言達。

喬言達趕忙道:“這是京兆府衙署的何捕頭。”他憐惜不已:“你莫怕,有什麼話,你就跟何捕頭說。”

童蘭英這才放了心,慢慢的坐回去,想到夜裡出的事,她就覺得不寒而慄,幾乎落淚:“亥時末的時候,趙娘子房裡的客人走了,她請奴過去喝一杯,奴本來是不想去的,可是趙娘子說是為那夜寧順祥的事跟奴賠不是,奴想了想,就去了,剛喝了兩杯,就聽到外頭有人慘叫,趙娘子拉開門看了一眼,說是有人在到處殺人。”她臉色慘白,渾身發抖,深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那個時候人已經快到門口了,我們都跑不出去了,趙娘子先把沐沐塞進炕洞裡了,讓奴也鑽進去。”她抹了一把眼淚:“奴讓讓她也進去,她不肯,她說那些人是衝她來的,看到她沒在屋裡,那些人一定會到處搜的,萬一搜到炕洞,大家都活不成。”

何登樓聽出了童蘭英話中的蹊蹺,皺著眉頭問道:“為什麼那些人是衝趙娘子來的,她怎麼知道,她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童蘭英哭著搖頭:“奴不知道,趙娘子剛說完這句話,那些人就衝進來了,趙娘子就被砍了一刀,倒在地上,正好坐在炕洞前頭,把奴和沐沐擋的嚴嚴實實的。一直聽到外頭沒動靜了,趙娘子才撐著最後一口氣爬出去看了看,臨死前,把沐沐託付給了奴。”她哭的嗓子沙啞,顯然是嚇得狠了:“奴,奴不敢在苧麻巷待著,怕那些人再折返回來,就揹著沐沐來找坊正。”

喬言達點著頭道:“童蘭英她們倆過來的時候,正是子時初過兩刻,當時她們倆渾身是血。”

何登樓思量了片刻,問童蘭英:“你可看到那幾個人的長相了?”

童蘭英滿臉是淚的搖了搖頭:“沒有,趙娘子怕那些人發現奴和沐沐,就一直死死的當著炕洞,奴看不到外頭,一直到奴爬出來,才看到趙娘子傷在哪了。”

喬言達聽得心痛難忍,趙娘子若是也爬進炕洞,那就是要麼三個人一起活,要麼三個人一起死,可她沒有,她留在了外頭迷惑那些殘暴之人,用自己的死,換來了童蘭英和趙沐沐的生。

他唏噓道:“何捕頭,你看還有什麼要問的?”

何登樓想了想:“童蘭英,你可聽到他們是幾個人了,最後往哪邊跑了?”

童蘭英茫然搖頭:“當時腳步很亂,奴又太害怕了,沒有,聽出來。”

何登樓看從童蘭英這裡是問不出什麼了,點了點頭,問喬言達:“去苧麻巷吧。”

喬言達點頭,引著何登樓往外走,走出門才低聲說:“何捕頭,方才小人讓人在坊裡查了一遍,在西坊牆發現了腳印和扔掉的血衣鞋履,牆頭上還有踩碎的黑瓦和半個血手印。”

何登樓聽到心神一震:“在哪,先去西坊牆看看。”

喬言達應了一聲是,趕忙引著何登樓和幾個衙役往西邊趕去。

西邊說是坊牆,實際上比正常的坊牆要矮一些,是一截矮矮的土夯牆,牆頭上鋪了一層薄薄的黑瓦。

這些黑瓦像是新鋪的,有幾塊瓦片被踩碎了,掉在地上。

血手印就印在暗黃色的土牆上,血跡已經乾透了,顏色鮮紅刺眼。

牆根下扔了幾件染了血的黑色短褐,那衣裳被血泡透了,到現在還溼漉漉的。

幾雙染了血的鞋履橫七豎八的裹在衣裳裡,這些鞋履都是世面上常見的款式和面料,做工也極為粗糙,一看就是極便宜的貨色,鞋底和鞋面上都沾上了血。

何登樓在這一堆衣裳鞋履裡仔細翻找了半晌,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他吩咐身後的衙役,將這些衣裳鞋履都包起來,又將土夯牆上的血手印拓印下來,這才趕去苧麻巷。

剛剛走到巷子口,一股股濃重的血腥氣燻得人呼吸一滯。

四個守在巷子口的年輕人看到喬言達幾人,趕忙行禮道:“喬坊正。”

喬言達道:“這位是京兆府的何捕頭,他問什麼,你們要仔細回話。”

四個人應聲稱是。

何登樓的面色凝重,沉聲道:“除了孫仵作之外,可還有別人來過?”

四個人對視了一眼,齊齊搖頭:“沒有,喬坊正吩咐了之後,我們四個人就一直守在這裡,除了那位仵作大人和四位官爺,沒有別人進去過。”

“你們也沒有進去看過?”何登樓問道。

四個人道:“沒有,喬坊正交代了,不許我們進去看。”

何登樓的神情凝重不減,四周的血腥氣格外的濃重,他的心裡沉甸甸的,這樣重的血腥氣,那巷子裡頭的情形,該是多麼的慘烈。

他低聲交代道:“你們繼續守在這,留心四周的情形。”

四個人心神一震,趕忙稱是。

何登樓舉步走進巷子,一腳踩進去,青石板路上又溼又黏,燈火一照,血淋淋的格外滲人。

孫瑛已經粗粗看過所有的屋子,將所有的屍身集中在了靠前頭的幾間屋子裡,剩下的屋子地上畫了當時屍身倒地的姿態。

衙役們挨家挨戶的搜查。

孫瑛低著頭,挨個驗屍。

屍身實在是太多了,沒有那麼多白布可蓋,衙役便找了些破舊的衣裳,先勉強蓋著死者的臉。

在孫瑛的面前,何登樓不敢託大,先告了個罪,客客氣氣的問:“孫仵作,怎麼樣?”

孫瑛已經粗略的看過了幾個死者,對死因有了大概的判斷,嘆了口氣:“傷口都集中在脖頸和心口,全是一刀斃命,沒有抵抗的痕跡,掙扎的痕跡倒是有一些,但,”他搖了搖頭:“都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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