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間失格69、極樂
深夜的街道上下起了雨。
這是個非常適合鬼出行的夜晚, 紅閻魔把其他夥計都趕去睡覺,自己在燈下靜靜擦拭那把日輪刀。他擦得很仔細,一邊擦, 一邊像是在與刀本身進行溝通一樣, 無論是眸光還是神態, 都是屬於劍士的溫存。
紅閻魔偶爾也會回憶起沒有閻魔亭的那段時間, 陪在他身邊的只有他的劍, 周圍則是洶湧的鬼之潮。鬼之潮向他臣服, 渴望著他能帶他們向上,碾碎所有遇到的世界。
那時候的他, 才算是“閻魔”,現在,只留下了溫煦活潑的“紅”。
紅閻魔收刀歸鞘, 發出輕微的響聲。突然他抬眸,門扉好像被什麼人叩響了, 外面的雨聲聽著越來越大, 漸漸連成一片。紅閻魔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還有血氣,他短暫的愣了一下, 然後迅速去打開門。
“童……”
門一開啟,他還沒叫出對方的名字,對方就向他倒了下來。淅淅瀝瀝的鮮血灑在地板上, 折斷一大半的左臂正在努力復原,不過大概是被撕裂太多次, 生長的速度已經變慢許多。除此之外,還有大片大片的刀傷,鮮血把教宗的外披徹底浸透, 不斷往下滴著。
“老闆……”童磨的聲音十分輕微,紅閻魔連忙湊過去。
“別急啾,想說什麼,慢慢來。”
“叫……”
“叫?”
“叫白蘭起來拖地!”
童磨說完,彷彿了卻了最大的執念一樣,徹底昏迷過去。
紅閻魔:“……”
他現在很想把這只啾啾丟掉!
但是看童磨身上的刀傷,應該是與擅長劍術的上弦之一黑死牟交手了,誠然童磨有鬼的高速恢復力,紅閻魔卻不會丟下受傷的夥計不管。他深吸一口氣,先把對方拖進店裡,關上門,然後再一點點拖進裡面的房間。
看著地板上拖拽出的長長的血痕,紅老闆心中天人交戰,最終良心勝利了,他決定不去打擾白蘭啾的睡眠。
童磨感覺疼痛的身體很快就輕鬆起來,撕裂傷被鬆鬆敷上利於恢復的藥物包紮好,有藥物支撐,恢復起來會快上很多。他就知道回到紅老闆這邊會受到妥當照顧,於是離開無限城之後就努力趕過來了。鬼舞辻無慘目前正在克服ptsd,暫時無暇顧及他們,這讓童磨能放心大膽的回來接受照顧。
意識昏沉間,他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到他剛當上萬世極樂教教主的時候,還是小小的孩子,那些信徒追逐著他的眼睛,在他的蓮臺之下虔誠叩拜。他覺得可笑,卻又不知道“可笑”應該用什麼情緒來表達,所以他緩緩流下淚來。
【啊……佛在悲憫我等……】
那些人也跟著他一起流淚,但是他知道,這些人的淚水只為著這些人自己。
那不是什麼高尚的結晶,而是一種自私的產物。
這樣的人,也可以抵達極樂嗎?
【當然啦,因為他們給了錢嘛。】
數著錢的父親,這樣對他說道。
【童磨要加油,在最適當的時候流淚,我們就會有更虔誠的信徒,就會有更多更多的財富。】
把錢放進匣子裡的母親,這樣對他說道。
所以……有錢的話,就是極樂了嗎?
【是的,是的,就是這樣。】
這次是父親和母親一起說話了,他們抱著他,無比幸福。
欸?但是這樣的話,“極樂”不就太膚淺了嗎?他覺得有點討厭。
被他討厭的極樂,一定有哪裡壞掉了,他要把極樂修好。他讀經書,佛陀總與眾生相背而行,揹著人潮走的佛,卻往往持有至高的極樂。
原來他一直都錯了,他一直都錯誤的去向別人尋求定義。
明明……
他才是有七彩眼眸的極樂神佛的化身,換言之——
他·即·極·樂!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他彷彿抵達了一重前所未有的境界。他很快就從鬼舞辻無慘手中得到了鬼血,真正意義上成為了神佛般的生物。他大肆度化受難的女人,無論是什麼他都可以給予,金銀財寶,或者世俗的愛意,那些女人為他哭為他笑,牽著他的手,要一生一世的許諾。
那是什麼?童磨難以理解,要一直在一起的話,就只有那個方法了。
他把對方吃掉了。
看啊,這些苦難的女人們,將與極樂化身的他一直在一起,這便是抵達極樂。她們死的時候很驚訝,也很幸福,就像曾經那些看他流淚的信徒。
他吃了很多人,他變強了,經歷換位血戰,他從上弦之六晉升上弦之二。
這一年,窗外飛來了一隻紅雀。
童磨在絕對接觸不到陽光的房間裡向外看,紅雀很快就在窗外的樹杈間簡單地壘了一個窩,然後開始孜孜不倦的進行修整,有時候飛出去一天,只為銜回一簇柔軟的絨毛來鋪墊在窩底下。童磨覺得很有趣,他喜愛這只紅雀的美麗羽毛,於是準備了好多好多柔軟的織物,企圖把對方騙進來吃掉。
“這裡有你需要的材料哦!”他在屋子裡面喊著,紅雀在跟自己窩裡支稜的樹枝奮鬥,連眼風都沒給他一個。
這個不喜歡,那換一個。
“五色的穀子,要吃嗎?”他又把稻穀放在視窗。
紅雀忙著扯掉一隻蟲子的頭,理都不理他。
他不信渡化了萬千人的自己,會渡不來一隻麻雀,於是接下來,他幾乎給紅雀送上了對方所需要的一切東西,然而結果從來都一成不變,琳琅滿目的珍寶旁邊,永遠只有空蕩蕩的窗臺。
童磨不信,他趁夜色去偷對方的小窩。
一定是這個精心打造的窩裡有比他給出的更好的東西,紅雀才不願來他的視窗,那麼只要這個窩不存在了,紅雀說不定會睡到他枕邊。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他的手觸及了那個小小卻紮實的小窩,紅雀於夢中驚醒,在夜色中追著他一頓亂啄。
“哇別啄了別啄了!我不該偷你的窩對不起嗚嗚!”
童磨正式自閉了,他沒心情搞那些花裡胡哨的,一個人縮在房間裡發呆。“篤篤”,有誰敲響了窗,童磨看過去,只見紅雀銜著一束甜漿果,在視窗一下一下輕輕敲打。
明明今日的視窗上什麼都沒有,沒有食物,沒有墊窩的材料,沒有金銀財寶,沒有任何換到人類身上能帶來極樂的物品,紅雀卻在這一天降臨了。
“這裡現在什麼也沒有哦。”
他對紅雀說道,紅雀歪了一下頭,把甜漿果放在他面前。
紅雀不懂極樂。
雀只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都有高興的事情,好吃的蟲子或者柔軟的棉絮。他是絕對的實幹主義,從不活在虛妄的極樂之夢裡。
童磨突然就笑了,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等世人追求的極樂,對你來說,該是多可笑的東西啊……”
紅雀懵懂地看著他,用尖嘴把甜漿果向他的方向推了推。
沒錯啊……
鬼拿起那束甜漿果,張開嘴,尖銳的犬齒碾碎果肉。
於雀而言,萬世極樂,還不如一束甜漿果。
* * *
童磨緩緩睜開眼,他感覺自己的手臂已經長好了,只留下絲絲縷縷的撕裂的痛楚。他沒有急著起身,而是在枕頭上轉動腦袋,就這麼一轉頭,就能看到紅閻魔伏在一張矮桌上淺眠,紅發垂落桌沿,日輪刀熠熠生輝。
他一動,紅閻魔立刻就醒了。
“醒了啾?”他盛了碗甜湯給自家啾啾喝,童磨卻不接碗,只是一臉可憐地看著他。
“白蘭啾起來拖地了嗎?”
紅閻魔:“……”
紅閻魔:“活該你沒有啾友。”
童磨剛醒就被扎心,感到非常難過。
“我現在不是啾啾,不能像之前的白蘭一樣享受客人待遇嗎?我是指……”他思考了一下,獅子大張口,“我是指那種,白蘭啾給我拖地,神威啾給我炒菜,三明啾給我泡茶,尊啾給我送蔬菜,然後噠宰啾給我唱……”
“給你唱黑啾抬棺?”紅老闆一臉冷漠。
童磨:“……”
童磨:“老闆我們來說說正事吧,我剛剛向黑死牟發起了換位血戰,套到了一些情報。”
他身上的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賣慘又沒有用,索性直接坐起來,接過碗就噸噸噸喝湯。他本身就有過換位血戰的經驗,並且成功從上弦之六躍升上弦之二,剛好藉助這個套取情報。鬼與鬼之間的鬥爭是很難死鬼的,鬼舞辻無慘算降維碾壓,不算在其內,這樣的切磋往往會打出兇性,諸多能力也就無從隱藏。
紅閻魔已經從他身上的傷勢中對黑死牟有了一個基礎的判斷,主要是那些凌亂錯落的傷口看起來有些奇異,像是童磨同時被多個人圍攻一樣。
童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回想一下黑死牟每次揮刀就會隨之發出的無數圓月刃,努力地試圖表達了一下。
“嗖——biubiubiu!”他給紅閻魔這樣比劃著。
紅閻魔:“……”
紅閻魔:“砍出一刀後有伴隨的氣勁,數量還不少啾。”
答對了!
童磨又回想了一下黑死牟那把佈滿眼睛的刀,這刀據說是黑死牟用自己的血肉鑄造的鬼之刃,就算斷裂也能重新生長出來,是十分兇惡的武器。
“咔嚓——嗖!”童磨比劃道。
紅閻魔:“……斷了瞬間又長出來了啾?”
“嗖嗖嗖嗖嗖!”
紅閻魔:“……打到激烈的時候彷彿滿場都是迴旋鏢啾?”
童磨滿足了,他知道的情報已經都交代了出來,湯也喝完了。他於是往被子裡一躺,安詳的當一條鹹魚。
躺了一會兒,想到自己的豐功偉績,他挪動腦袋,挪到紅閻魔腿上。
夢裡的紅雀把窩壘到了他視窗,他把腦袋塞進了紅雀窩裡。
紅雀:……把你頭削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