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女神第87章 番外二:無價之物
《天價之物》
“我信仰的神就如同金錢——璀璨,迷人,無憫,引人墮入瘋狂。”
——2020.9.14
“請問你有過挫敗嗎?”
“請問在創業過程中發生過什麼事情讓你終身難忘?”
“請問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是你買不到的嗎?”
一聲聲問詢從左耳進去,從右耳出來,像滑過窗戶玻璃的雨水般留下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痕跡,然後迅速消失在泥土裡。
“孟總。”秘書輕輕推了下他的手肘。
孟或回過神來。
秘書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財經報》的記者問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是您買不到的嗎?”
孟或自信地說道:“只要是物質上存在的,我都能買到吧。”
底下來自各個報社的記者們迅速記下他狂妄的話。
孟或已經可以預想明日的頭版頭條——“首富孟或再出金句,天下沒有他買不到的東西”。
“孟總最近是不是有什麼新的投資計劃?”提問的是一名晚報記者,孟或迅速在腦海中翻查了一下,這不是他們的合作媒體,“醫療方面的。”
“你的訊息很靈通嘛。”孟或笑了笑,童孔卻有些收縮,“最近集團確實在醫療技術方面有所投入,不過完全是公益性的。作為企業家,營利是天職,但也要肩負起時代賦予的使命。我希望透過這次投資,拯救更多的生命。”
晚報記者寫下他的話。
“營利是天職,兼顧時代使命。”
記者們聽見這個大爆料,又開始紛紛追問:
“請問方便透露是什麼醫療技術嗎?”
“這次‘公益投資’的物件具體是什麼?”
“您的財團一直致力於在金融行業發展,之前發行的黑色貢獻卡幾乎改寫了我們城市的金融體系,最近為什麼開始對生物、醫療等高科技行業感興趣呢?”
孟或平靜微笑著,措辭始終保持一致。
“我只是在完成時代交給我的使命。”
“請問您的投資物件是遠岸療養院嗎?”提問的還是那個晚報記者。
孟或的嘴角慢慢拉平。
“哪裡?”
晚報記者重複道:“遠岸療養院。”
“我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孟或重新整理好微笑,“我們這次準備投資的是國內外知名的提燈女神藥物集團,他們有最先進的藥物開發研究所。近日,研究所的專家從深海中提取了一種物質,可以有效延緩生命衰老,目前已經進入動物實驗階段。”
“方便多透露些這種藥物的情況嗎?”
“沒問題。”孟或微微頷首,旁邊的人立即開始播放ppt,一名合作專家開啟手中的資料夾開始講解。
“……藥物主要成分是從深海魚類體內中提取出來的。三十年前,這座城市發生過一場毀滅性的海嘯。海嘯將不少海洋生物衝上岸,我們在這些生物體內發現了未知成分……經現階段的動物實驗確認,該成分有著延長壽命的作用,如果作用於人,大概可以將壽命延長至210歲左右……”
“那麼副作用呢?”
“該藥物還未在人身上進行過任何臨床實驗,所以暫時不能完全確認。但是根據動物實驗,我們發現該藥物會讓生物細胞過度活化,從而造成一些……”
孟或知道,今天的新聞會讓全城沸騰。
但他心裡很平靜。
下一個議程開始前,他悄悄退場,坐上一輛黑色轎車。
他自己開車。
“明天我不在,有重要的事情記得聯絡沉先生,讓他聯絡我。”
秘書替他關上門:“孟總,晚上還有個慈善晚會,別忘了。”
孟或輕輕應道“好”。
他的視線往停車場門口掃了一眼,好像有個眼熟的身影閃過。
“是晚報記者。”秘書悄聲說,“我把他趕走吧?”
孟或搖了搖頭:“算了,別管他,趕人影響不好。”
秘書暗暗稱讚孟或性格好。
“孟總路上小心。”
“嗯。”孟或發動汽車。
車載導航自動指向常用地點——遠岸療養院。
它在城市地圖與海岸接壤之處,是邊緣的邊緣。
從高速上下來後,穿過一片茂密的森林,孟或關閉了導航,他對這條路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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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有海浪的聲音,他哼著歌,循著這個聲音朝一個方向前行。這裡的路修得整潔隱蔽,正好能容一輛車透過,所以孟或不難看見自己背後跟著一輛新能源車。
那輛車的駕駛座上坐著晚報記者。
孟或大致猜到他的消息來源是什麼了——跟蹤。
他加快速度,轉過一個彎,消失在對方的視線中。
那輛車也緊跟著他拐彎,記者的視角邊緣閃過一個告示牌“前方懸崖,小心駕駛”,他下意識地踩了剎車。
前輪堪堪在崖邊停住。
孟或的車已經消失不見。
記者下車看了看,下方水淺,礁石遍地,沒有那輛車的影子。
“見鬼,去哪兒了?”他滴咕一聲,舉起相機,看向遠方。
海浪將岩石沖刷出油亮的黑色,上面微微有些浮藻。由大片裸-露岩石連線的山岸蜿蜒在城市邊緣,最遠最遠的地方,有一個中世紀西方古堡似的建築,外牆爬滿了暗綠色的藤蘿。
鐵門緩緩開啟,又慢慢閉合,讓車輛駛入。
相機“卡察”一聲將鐵門邊上的“farshore”字樣拍下來。
“遠岸……”記者喃喃自語,“是遠岸療養院。”
他跟蹤孟或有一段時間了。
其實他並不是什麼財經新聞的記者,他是負責晚報社會版的編輯,也有記者證。
一年前,他帶的一個大二實習生陳思辭職了。
家屬說是因為“精神病”,需要治療。
其實他覺得陳思看起來挺正常的。
長得俊秀,做事麻利,性格溫柔,還會畫點畫,是深受所有女同事歡迎的小奶狗。
陳思因病離職後,同事們想給他寄去幾份樣刊。
畢竟也是他的勞動果實,估計他會想留著當紀念的。
晚報編輯打電話問他的家屬,家屬給了個寄件地址,“法索爾療養院”。
編輯查了很久,地圖上根本沒這個地方。
再去問陳思的家屬,家屬也不太想搭理他,說是陳思病情惡化了,看不了雜誌。
本來編輯都準備放下這件事了。
但在後來某一天,雜誌社正好分包了一些地方誌的編纂工作,編輯就在一份地方誌資料裡看見了“法索爾療養院”。
“法索爾療養院”是三十年前的叫法,是音譯的。
現在,這個療養院叫“遠岸療養院”。
難怪地圖上找不到。
遠岸療養院是個古老的歐風城堡,據說創立者是個意籍華裔女醫生。療養院的運營方式很古老,沒有任何官方網站,微信、微-博,甚至都不派發傳單。他們收容的“病人”也很特殊,是“深海症”的患者。
“深海症”出現在三十年前。
恰好在療養院建立之前。
那時候,一場大海嘯幾乎摧毀了半座城市。
海嘯過後,許多人發生了奇怪的變化,他們開始夢見大海。當時普遍認為這是一種群體性的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直到少部分人開始出現生-理上的病變。
病變具體是怎樣的,編輯並不清楚。
當年的病變如海嘯般上漲,又如海嘯般退去,沒有留下過多痕跡。
同事們為此還討論過一陣。
“三十年前陳思還沒出生呢,怎麼會得這種病?”
“療養院不一定只有深海症患者嘛,也可能是其他精神病。”
“也是哦……唉這麼好一小夥子,怎麼就……”
編輯始終覺得其中有蹊蹺。
因為陳思實在太正常了,跟“精神病患”完全搭不上關係。
過了幾個月,編輯得知陳思的死訊,更加堅定信念要查到底。
他覺得遠岸療養院是個類似“楊永信”戒網癮中心的機構。
編輯利用多年積累的人脈和資源,悄悄查探了療養院的背景,結果越深入越覺得怪異。
首先,療養院不收取治療費。
其次,通常是療養院主動聯絡病人,而不是病人及其家屬聯絡療養院,那麼療養院的資訊又從何而來呢?
最重要的一點是,療養院的經費從何而來?
根據地方誌資料裡為數不多的記載,光是那座古堡就造價不菲,別提裡面各種銀盤子金燈臺,還有女僕、廚師、護士、醫生,甚至是泳池救生員等工作人員的工資。要知道,很多療養院是依靠志願者服務才能勉強支撐的,而這個療養院所有工作人員都是高薪聘請,有嚴格的保密協議。
編輯抓住“經費”這個點,發現了孟或和遠岸療養院之間的聯絡。
跟孟或集團合作的醫藥集團叫“提燈女神”。
創立遠岸療養院的人,也正好是叫nigh挺ale。
或許這是巧合,又或許孟或就是遠岸療養院背後的財力支撐。
“終於讓我發現他們的聯絡了。”編輯看著神秘古堡暗暗握拳。
他當然沒有貿然闖進去。
他回到住處,寫了一篇新聞草稿,圍繞今天孟或在新聞發佈會上的“醫療投資”展開討論。寫完後,天色也晚了,他上床睡覺。夢格外深遠靜謐,一直有悠揚空靈的聲音在迴盪不休。
第二天他醒來時才意識到,他夢見了深海。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告訴自己,但心裡也難免結出一個疙瘩。
畢竟他剛去過遠岸療養院附近。
那座療養院又是專門收容“深海症”病人的。
現在他出現了深海症症狀,想不擔心都難。
今晚孟或會參加一個醫療方面的慈善晚會,他準備用記者證混進去,抓住一點遠岸療養院的線索-
慈善晚會在遊輪上舉行。
孟或到場很早,一點首富架子也沒有,隨和地端著香檳跟各種賓客交談。
幾個端麗的女人站在一起,衝孟或微笑。
“孟先生這次投資,不會又是什麼操縱股市的噱頭吧?”
孟或啞然:“當然不是。”
“哼,孟先生從來不說真話。上次你們折騰出的金價波動,我還賠了不少呢。”
“孟先生這次說的肯定是真話啦。”一個有點臺灣腔,嗲嗲的女孩子笑道,“你們看孟先生自己都不老的,那種延壽藥肯定是真的啦。”
周圍人一齊笑起來,開始恭維孟或的顏值。
孟或轉動酒杯,從搖晃的顏色中看見自己緊繃的臉。他比30年前略微滄桑深沉一些,但相對於正常的60歲大爺而,還是太過於年輕。富豪中不乏有保養好的,很多人在60歲都保持著40歲的狀態,也不稀奇。
秘書自然地給他滿上香檳,在他低頭的時候湊近小聲道:
“孟總,院長快到了,要不要……”
“我先失陪一下。”孟或把酒杯放進他托盤裡就走。
他到了一間待客室。
沒幾分鐘,風吹開紅絲絨簾子,外面閃過一個人影。
“南丁格爾?”孟或下意識道。
這女人不喜歡走門,往往是從窗戶進。
“你們果然認識。”窗外出現的不是南丁格爾,而是那個晚報編輯。
孟或有點驚訝、疑惑。
“是的,南丁格爾是我的合作伙伴,我們認識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南丁格爾就是遠岸療養院的院長,你說你不知道遠岸療養院?”編輯質問道,“你們到底利用那個療養院做了什麼?”
孟或站起來,悄悄按了警鈴:“我確實不知道什麼是遠岸療養院……”
編輯哼笑著打斷:“你昨天才去過那個地方,你跟我說不知道?”
“我沒有去過,應該是你看錯了。”孟或沉穩地微笑。
保安很快進來,準備把編輯帶走。
“等著,我拍了照片的!”編輯掙扎著怒道。
幾個保安將他牢牢制住。
騷動好一陣子才結束。
孟或重新給自己倒了杯酒,看著夜風吹拂的海岸。
“怎麼了,這麼鬧騰?”溫和的女聲出現在他背後,沒有一絲徵兆。
“闖進來一個記者。”孟或又倒了杯酒。
“昨天那個嗎?”南丁格爾笑了笑,“他不會打擾你太久的。”
“感染了?”孟或皺眉看著她。
南丁格爾只是看著窗外的海,不應聲。
孟或把酒杯遞給她。
“我不喝酒。”南丁格爾嚴格地拒絕,“我是信徒。”
孟或“噗”地一下笑出來:“我知道你是信徒,我也是,但這跟喝酒沒關係吧。”
“你有信仰嗎?”南丁格爾瞥了他一眼。
“當然。”孟或的視線也飄向大海。
“不是恐懼,是信仰。”
孟或語氣略微停滯:“當然,是信仰。”
南丁格爾緩緩點頭。
孟或沒有說真話。
他也有信仰,只是不像南丁格爾那般純粹。
因為他們的神——冷漠,無憫,引人墮入瘋狂,可以毫不猶豫地毀滅世界。
他的信仰摻雜恐懼。
孟或漫不經心地說:“我昨天看了篇科研文章,說是本世紀全球變暖,冰川融化,海水上漲,很多地方會被淹沒,其中就包括我們這個城市。”
“我們從不需要擔心大海。”南丁格爾溫柔道。
那是神在之所。
“撲通——”
船外水花高高濺起。
南丁格爾笑得更加微妙。
孟或沉默半晌。
“你讓人把記者……扔海里了?”
“我已經送他迴歸神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