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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日音樂家

第三樂章 森林的動物告訴我(4):根源(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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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日音樂家第三樂章 森林的動物告訴我(4):根源(二合一)

熱風習習中,範寧突然感覺周身沒由來的一股涼意。

“具體是什麼地方奇怪?”他深吸一口氣後出聲問道。

小板凳面的刻痕再次被瓊治癒如初,然後飛快地顯出幾排單詞:

「別說話。」

「不是緊急時刻你還是用書寫。」

有侵染、注視或監聽?是“緋紅兒小姐”、波格來裡奇、或是別的什麼存在?……範寧心裡一緊,但隨後他意識到,瓊也有可能是在防止之後被回朔出什麼。

相比於說出去散在空中的話,或許這種“製造又抹除傷口”的方式她更有可控的信心。

小板凳繼續沙沙作響,木屑紛飛:

「奇怪是直覺,我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除了能在這裡施以現實影響外,還有一點,我可以直接順著你的夢境找到你,一直看著你。」

「雖然這也是因為你在淺意識中會親和我,但我發現,我無法這樣直接去聯絡希蘭或其他人,這一點同之前是一樣的,發生變化的只有你和你周圍。」

……我可以,希蘭不行?範寧大概明白了為什麼她說自己或整個南大陸奇怪了。

難道是自己的重返夢境之途在經歷什麼特殊的變化後,出現了一些不穩定的“裂痕”或“豁口”?

他定了定神,握住石頭的指尖和手腕緩緩發力:

「什麼時候開始的?」

「喚醒之詠?」

自從那天看見城邦裡的光柱迸開後,他的確感覺整個人浸入了一個難以言喻的世界,呂克特大師在談話結束之際,也做了些對於“盛夏”的描述和提醒。

但瓊的答覆顯示道:

「不,還要早。」

「在海灘邊幫你醒來的那次,就已有類似的感覺,只是這幾天感覺更強烈了。」

範寧沒有思考太久,他在已經平整的凳面上緩緩刻道:

「我直接離開行不行?」

面對這一類的問題,範寧每次最先想到的解決方式,都是簡單粗暴的“關我屁事”跑路,就像聖塔蘭堡地鐵事件那次“災劫”出現後的情況一樣。

反正遊吟詩人舍勒行事不拘禮節、任情恣性,管他什麼“居住權”、“歌詠賽”、“花禮祭”,想去哪就去哪,至於收的那幾個學生愛跟就跟,不跟就自己一邊玩去。

涉及維埃恩的那一系列疑點,很可能與自己存在利害關係,但觀望一陣子再回來接續調查不遲。

對於這個疑問,瓊給出的回應是:

「你必須儘快晉升邃曉者,如果不影響創作進展,隨你。」

……是個隨身如常但被忽視了的問題。範寧眉頭深深皺起。

整個《第三交響曲》的構思都是在基於南國的啟示下進行的,直接離開這片土地的話,不可能不影響創作進展,別說把《第三交響曲》打造成獨一無二的自創金鑰了,甚至好的開局寫到後面可能會徹底爛尾。

按照瓊的意思,留在這裡可能有未知危險,但如果不儘快晉升邃曉者,讓靈性得到本質的昇華,那麼“緋紅兒小姐”的夢境侵染……就不是“可能”,是“絕對”要出事,不管自己跑到哪裡。

而且長期來看,面對特巡廳全世界範圍的追查,晉升的事情同樣不宜拖沓延擱。

範寧沉吟了片刻。

既然決定繼續留下調查,他問出了更加務實的問題:

「不能入夢那我之後怎麼晉升?」

瓊回應道:

「我會即刻想辦法解決,不會拖到那時候。」

「等我聯絡上北大陸那邊,找一個可靠辦法,讓你暫時走其他邃曉者的聯夢途徑入夢。」

「你可以先熟悉下“尹利裡安”的特性,這類古董名琴,放到一般有知者手裡就是尋常非凡物品,放到大音樂家手裡是締造神演的利器,而如果是一位有知者+大音樂家,其作用往往會帶來更意想不到的效果。」

「其他的事情,遇到了什麼再即時討論不遲。」

範寧閱讀著劃痕,仍然下意識地微微頷首,然後他想了想,試探著刻問道:

「你之後是會一直在旁邊看著我?」

凳面字跡被清除,這次過了好長時間才出現動靜:

「我以前也沒有追你追到過盥洗室吧。」

範寧額頭沁出水珠,訕訕一笑。

這時他感覺出汗的地方有些火辣辣的,不光額頭,還有手臂、背心和大腿。

正是剛剛慌不擇路直線逃跑時,在那些過於刁鑽的拐角或樓梯間“撞擦”所致的傷口。

於是他又小心翼翼刻出一行單詞:

「身上有點疼,你能不能幫我一下。」

夏夜的熱風譁啦啦拂面,花海低頭又揚起,這次範寧足足等了一刻鍾,也沒發現任何動靜。

於是範寧只得無奈起身,背好吉他,朝著草原下坡方向若隱若現的別墅走去。

身後留有兩行字跡的小矮凳,在他的控制下燃成焦炭。

……

深夜,託恩大師故居的別墅會客廳。

時間已過了凌晨四點,令三位學生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們整理完涉維埃恩的信件資料後,居然還能半夜獲悉一個如此驚天大新聞:自己老師在搬進大師故居的頭一晚,就調查出了失傳已久的‘尹利裡安’吉他的線索,而且出了趟門就直接將其弄到了手,代價只是受了點皮外傷!

45萬鎊的懸賞價格啊!如果不考慮教會許可權,僅考慮工程造價和人文附加物價值,這把古典吉他可以把整片狐百合原野的別墅莊園全包下來!

瓦爾特一直到回自己家人的房間關燈睡下時,腦海中還在不斷閃過淺色楓木的輪廓和杏仁葉與石榴的圖桉,他覺得舍勒老師剛剛一番輕描澹寫的描述,比市面上的三流奇幻冒險小說還離譜,但是,那把被老師豎在沙發、靠在牆上的古典吉他就是“尹利裡安”假不了。

安和露娜兩人則覺得,這種事情雖然令一座皆驚,但發生在老師身上也不算“想不通”,作為才情最為卓絕的遊吟詩人,作為今年“喚醒之詠”的實際締造者,他在盛夏來臨後經歷一些更浪漫的奇遇是很合理的。

三人都在範寧的建議下暫時回房休息了,此時亮堂堂的會客廳裡,範寧身上頂著夜鶯小姐為其敷扎上的幾處“療傷帶”,一人坐在中央的沙發上,正緩慢地翻閱著茶几上堆疊的信件資料。

兩堆,左邊有明確聯絡的只有十來張,而右邊堆起了半米高,瓦爾特幾人按照範寧要求,把他們覺得拿捏不準的都收集出來了。

由於維埃恩故居那邊有相當多的資料已被銷燬,單從這裡來看,記錄很不完整,只有時間線極其狹窄的幾次往來。兩人的措辭也不十分正式,沒有“穿靴戴帽”的開頭結尾寒暄,大多也沒有信箋、信封、郵票、郵戳一類的正式載體留存。

對於後面這一點,範寧推測是由於住處相隔較近之故,兩人平日裡的書面聯絡,多是委託私人車伕或聽差送達,半日就能收到回應,因此澹化了正式書信的那種等候感。

「……從副作用上來說,為解決視力問題而承受的這般代價在可以接受的範圍。這一週頭疼和幻視幻聽共計發作三次,兩次睡前,一次下午,自從採納您的建議、謝絕上門回課的幾名學生後,無論頻率還是程度均有所緩解。下一次約見藥師的時間為三天後。」(路易·維埃恩,875年9月25日)

「令人感到高興的變化,但在下認為,與其漫無章法地求醫用藥,不如先弄清這間歇發作的分佈是否有什麼規律可循……依照在下經驗來看,此類涉及心腦的病恙,改善自身的作息節奏、調諧好靈與肉的關係更為重要,譬如我作出提前搬離療養院、回到住處的決定後,心疾明顯得到緩和,一度從時而瀕死的狀態中脫離了出來,說不定您就是搬離得太晚了……」(埃斯塔·託恩,新曆875年9月25日)

「您的建議給了我很大啟發,但我嘗試總結出的“發作規律”又委實令人啼笑皆非:兩次睡前的頭痛發作前都曾進城聽了音樂會;下午那次則是有一位青年鋼琴家來訪;而自從昨日上午為一名不好推辭的埃莉諾王室公主授課後,正好又趕在藥師敲門時,耳旁囈語響得厲害……難道說,我的不適在於我聽了他們的音樂?」(路易·維埃恩,875年9月29日)

……

「自入秋以來至今,幾首創作毫無進展,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苦惱狀態,靈感源泉並非枯竭,但運轉滯塞難通,如果將其歸因於您的那首奇譎作品,這無疑顯得有些荒誕不經,但從春天在療養院的鋼琴吉他二重奏縮編試奏開始,一直到在“喚醒之詠”中親自操刀豎琴手,這首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管弦樂確實就像一道過於強烈的光束,在照亮了房間的同時,卻令近處之人失明……」(埃斯塔·託恩,新曆875年11月20日)

夜燈之下,範寧的視線掠過一張張暗黃的紙頁。

內容不算少,有效資訊不多,但他至少還是有了些發現。

首先,維埃恩並非是定居狐百合原野後才與這位吉他大師結交的,他們早在之前的一所“療養院”就認識了,這兩人不光是“樂友”,還是“病友”;

在做完顱骨鑽孔手術後,維埃恩視力的確得到了恢復,但產生了間歇性頭痛和幻聽的副作用,在託恩的建議下他似乎想弄清發作的原因,總結出的“規律”又很奇怪,而且後面,他的問題越來越嚴重了;

至於託恩自己的心疾,範寧倒是早在音樂史學習中就有所瞭解,這位吉他大師的命運坎坷悲苦,自幼為了謀生揹負上了大量繁重的勞動,直到新曆874年他34歲時實現了“喚醒之詠”,才獲得了教會和民眾的禮遇,取得了相對不錯的醫療資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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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時他的家人和愛人盡皆過世,自己的心疾也已經積重難返,在三四年後就病逝了,去世時也僅被認為是“鍛獅”,直到後來的世紀之交,他在古典吉他上的造詣才被世人真正認識,升格為“新月”。

同樣是英年早逝,這也許比舒伯特稍微幸運一點,至少託恩在生命的最後幾年已經得到了初步認可,而舒伯特一直到去世都不認為自己的才能“配得上”作曲家的名號,他一度以為自己只是個音樂愛好者。

深夜寂寥無聲,茶几上少見地泡了杯燙茶而非涼飲,範寧的思緒隨著水汽起舞,手指不斷地翻閱著這些塵封了四十年的信件。

“從透露的一些隻言片語來看,維埃恩實現‘喚醒之詠’的《前奏曲》,是在875年春天的一所療養院內完成的,這首作品引起了託恩的注意和賞識,兩人嘗試用鋼琴+吉他縮編試奏後,託恩決定幫助其促成完整版的首演,並親自在樂隊擔任豎琴手……”

“也對,維埃恩本來在北大陸就只是‘持刃者’,到了南國這片土地,他最引以為豪的管風琴技藝又難派用場,想爭取到一支職業交響樂團首演自己的作品,一個外邦人恐怕根本得不到機會,而當時的託恩已是桂冠詩人,他的賞識自然而然能爭取到資源,於是又成就了下一位桂冠詩人……”

“但後來的託恩怎麼把自己創作不順的原因,歸因到這首‘奇譎作品’造成的影響上去了?儘管從語氣來看兩人關係應該不錯,託恩的態度也多是表達敬意欽佩,但一位具備大師天賦的人,會受到這種影響也是讓人有些奇怪……”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作品?兩人曾經結識的‘療養院’又在哪個位置?……”

抓到了幾個關鍵線頭後,更多的疑問隨之撲來,而在下一刻,閱讀書信的範寧卻因為行文中的某個關鍵詞而直接怔在了沙發上。

這是維埃恩對託恩大師的行文,時間已經到了876年的1月份,結合此前的信件來看,這個節點維埃恩的頭痛已經相當嚴重了,而託恩大師的後續創作進展依舊停滯不前。

「由於受到困擾之人同樣包括您,有些涉及神秘主義之事我必須坦誠相告。」

「經過一些反復研究比對,結合曾經有人對我的“提醒”,我的頭痛與幻聽問題的罪魁禍首,恐怕並不在於手術的副作用,而是根源出在我的那根指揮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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