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路60

馬車在金都消失了幾個月之後，在四月的某一日突然帶著漂亮的畫家肖燕，挾著一本散發著油墨清香的詩集出現在林家偉的面前。

林家偉惡狠狠地砸了馬車一拳說：“你到哪裡去了，不是說好的春節接肖燕來金都過嗎？怎麼一眨眼就找不到你人影兒了，連個訊息都沒有，我差點兒登了尋人啟事。”

馬車咧著一嘴大板牙笑呵呵地說：“思念總是在分別之後。”

林家偉朝肖燕擠擠眼說：“聽到了吧？你千萬別再跟他耳鬢廝磨了，否則他就不想你了。

肖燕笑著說：“我就是打算讓他不再想我，還要和他再耳鬢廝磨一陣子。”

林家偉說：“你還是那麼漂亮而且充滿質感。”

肖燕說：“再有質感比你們這些成熟男人就遜色了。男人的質感是內在的，女人的質感大都是裝出來的。”

林家偉說：“恰恰相反，我看你的質感是內在的，馬車的質感是裝出來的。”

馬車急眼了，說：“我招你惹你了，你為啥老跟我過不去？”

好朋友見面，嬉笑怒罵，皆成文章。

林家偉好久沒有這麼放鬆過，於是，便當即訂座要為馬車和肖燕設宴接風。

肖燕說：“你別麻煩了。”

林家偉說：“沒有什麼麻煩的。”說著拿起馬車放在案頭的書，才知是馬車出版了詩集，高興地說：“祝賀你，晚上的這頓飯你也吃去吧，本想只為肖燕一個人接風，沒有想著叫你的，一看你的詩集出版了，為了表示祝賀，還得叫你。”

馬車說：“你要是不叫我去，我就單獨約豆豆，看你敢不敢？”

肖燕看著兩個老朋友一見面就鬥嘴，不由感慨地說：“我敢斷定，林總的真正朋友只有馬車一人。”

林家偉吃驚道：“何以見得？”

肖燕說：“憑感覺。搞繪畫的人就是憑感覺吃飯的。”

就在這時，林家偉的電話響了，他一邊接著電話，一邊開啟詩集翻看了起來。詩集的名字叫《西部神往》，是一個大出版社出的。扉頁上寫著“贈家偉兄雅正，馬車。”字兒不受任何拘束，一如馬車本人灑脫，正如古人所言“字如其人也”。接完電話，林家偉說：“說點正經的，詩集出版了，需要不需要在報紙上、電視上給你造造輿論，要是需要，直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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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說：“暫時不需要了。等到五月初，省作家協會和出版社要聯合搞一次作品討論會，到時，能發一組討論摘要就行了。”林家偉說：“應該搞一次簽名售書活動，至於售多售少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要擴大一下知名度，你意下如何？”

馬車說：“有那個必要嗎？我覺得還是任其自然的好。”

肖燕說：“你看你，文人的酸勁兒又來了，你以為你是魯迅？還是錢鍾書？在這個商業操作的時代裡，像賈平凹、餘秋雨這樣的大作家都簽名售書，自我推銷，你有什麼拉不下面子的？依我看，你的這種臭酸的背後是一種不自信。”

林家偉一聽肖燕說得太到位了，一針見血，就看著馬車壞笑起來。

馬車說：“好了好了，就聽你們的，等作品討論會結束，報紙上了適度宣傳後，讓大家有了點印象再搞簽名售書也不遲。”

閒談中時間過得真快，林家偉一看錶，已到了下班時間，就操起電話告訴李堂和說，晚上他要請他和王菲菲吃飯。李堂和問在什麼地方，還有誰？林家偉說就在你的悅賓，我已訂好了，同去的還有馬車和肖燕。掛了電話，他就給豆豆打了個電話，讓她下班等著他，他來接她。

肖燕說：“豆豆好嗎？”

林家偉說：“還是老樣子。”一看錶，已到六點了，就對馬車和肖燕說：“咱們走吧。”

下了樓，林家偉就開啟奧迪的車門，請他們二位上車。肖燕說，這車真高檔。林家偉無不自豪地說，這是最近剛接來的，說著林家偉就坐到駕駛室。馬車驚奇地問，你要開車？林家偉說難道它是火箭，我就不能開？馬車說它不是火箭，是汽車，你是領導，卻不是司機。肖燕說現在領導開車成了一種時尚，同時領導自由活動也少了一個耳目。馬車說，這樣更有利於搞腐敗。林家偉說算你說對了一半，另一半是為了提高工作效率。

不一會兒，車快到房管局的大門口時，林家偉從車窗裡遠遠地看到豆豆站在馬路旁等候著，四月的春風輕輕地撩動著她的長髮，便給人一種風擺楊柳的感覺。林家偉看著這位曾使他愛恨交加的女人，心裡頭突然湧出了一句外國的詩句：“你沒有錯，是因為，我愛。”

豆豆已經到房管局上班了。

在調動工作上，林家偉幾乎沒有花多少精力，卻把時間和精了花在了為豆豆辦假檔案上。

房管局屬政府的職能部門，在人事管理上是非常正規的，按規定像豆豆這樣既沒有工作單位又沒有人事檔案的人是進不來的，但是，任何事兒都不是絕對的，關鍵是看誰去辦了。市上這幾年不招工不招幹，連從大專院校的畢業生都無法安排，但是每個單位的人卻只增不減，問題就出在“空中飛人”上。所謂“空中飛人”就是指這個人既沒有工作單位，又沒有人事檔案，甚至還是農村戶口，卻莫名其妙的變成了某單位的幹部或職工。這其中的道理並不複雜，複雜的卻是人際關係。倘若你是市上某個主要領導的親戚，即便你是待業青年，即便你還是農村戶口，只要這個領導給某單位的頭兒打一聲招呼就把你調過來了，你過去的手續自會有人專為你補齊。其次，如果你的父母或者親戚是某部局的一把手也行，他們可以權權交換，甲部門的可以解決乙部門領導的親戚或朋友，乙部門再解決甲部門領導的親戚或朋友，再憑關係辦一個假工作單位的假檔案，你就成了一個“吃皇糧”的人了。再次，你有錢也行，比如你的父母是私營企業家，或者是發了財的老闆，他們拿出三五萬元就可以給你買一個工作。這樣一搞，職工隊伍越來越龐大，人員素質卻越來越降低，一些有知識有能力的大專畢業生因沒有社會背景，沒有經濟後盾，被行政事業單位排斥在外，只好到一些民營企業裡去打工。

按此一說，豆豆的性質應屬權權交易這一類，有了這個前提，辦假檔案儘管比較麻煩，難度卻大大減輕了。林家偉雖說是第一次辦這種事，但其中的行情他早有耳聞，只要花上一點小錢，到一些半死不活的國有企業裡就可以搞到一份假檔案，再到勞動人事局花點小錢備個案，什麼問題都解決了。林家偉早就聽朋友說，到開發區管委會辦這件事最方便。恰巧管委會裡有他的一位老鄉任人事科長，他請他吃了頓飯送了幾條煙就把事兒搞定了。那天，他的這位老鄉喝得醉醺醺地說，你想把她辦成幹部還是辦成工人。林家偉說當然辦成幹部好。他的這位老鄉說，要想辦成幹部你就再搞一張假文憑，現在辦假文憑的很多，街頭的廣告也很多，都留著電話號碼，你隨便聯絡一個，一天內就辦成。有了文憑，對她以後的前途有好處，你沒聽人說嗎？年齡是個寶，文憑少不了，關係最重要。

林家偉到大街上一看，辦文憑的廣告果然隨處可見。但這些辦文憑的號碼都是省城的區號，卻沒一個是金都的。

林家偉試著打通了一個傳呼，很快就有了迴音，一問，果然是辦假文憑。經過一番交談，林家偉才得知辦假文憑的價格不一樣，有名牌大學的，有普通大學的，也有函授、中專的，專業有計算機管理、企業管理、文秘、英語等等，比一個綜合性大學還要齊全。林家偉與其協商好了價格、接頭的地點後，就連夜讓豆豆上了趟省城。第三天，豆豆回來時，高高興興地向林家偉亮出了一個大專學歷證書。林家偉拿過那個假文憑左看右看，看不出任何假的痕跡，不免感嘆這世道真的亂套了，這麼輕而易舉的就能拿到專科證書，誰還肯下功夫去讀書？難怪社會上流傳說頭髮是染的，年齡是改的，文憑是買的。什麼都成了假的，真的還有多少呢？

經過這麼一番操作豆豆不但進了房管局，而且是以國家幹部的身份進去的，享受著大專生的待遇。

豆豆的工作剛安排順當，孫局長就調走了。孫局長調到了市經貿委去當主任，比他原來的權力大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