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171、第一百七十一回
然未等這兩位各自領罰出宮回府禁閉, 忽見一小太監匆匆忙忙地奔跑進來,面帶急色。
康熙一見他面容,連呵斥都顧不, 心中便有不祥預兆,呼吸一滯,問道:“有何事?”
“萬歲爺……太皇太后老祖宗,不好了啊!”那小太監語帶泣音, 抬起頭見他面明晃晃的淚痕。
康熙登時眼前一黑,就要向後倒去。梁九功忙扶住他, 沒等說什麼, 忽覺一陣風從他面前掠過,娜仁已疾衝出乾清宮, 短短幾瞬便繞過影壁向慈寧宮奔去,瓊枝捧著厚厚的斗篷跌跌撞撞追在後面,竟也跟不她。
皎皎當機立斷,拉住瓊枝接過她捧著的斗篷,然後康熙道:“女兒一步了。”
旋即捧著斗篷去追娜仁。
康熙迅速回過神來,拔腿就要往外衝,梁九功忙捧了大氅來給他披, 臨出門見大阿哥與三阿哥似是驚慌無措,便冷呵斥,“不來送老祖宗一程?要朕請你不成!”
二人忙忙起身, 跟隨兄弟的大隊伍奔向慈寧宮。
慈寧宮裡一派暮氣沉沉,藥味已經是焚再精妙的香料都掩蓋不住的了,太后便伏在太皇太后炕前,她應也是剛到,一靠近便是撲面來的凌冽寒意, 頭身都覆著雪,卻顧不什麼形象儀容,只緊緊握住太皇太后的手,滿面都是淚痕,嗚咽著哭泣,“我不怪您……我不怪您……我怎麼會怪您呢?”
太皇太后緩慢地抬起手,輕輕為她拂落頭的雪珠,張張口欲說些什麼,卻到這邊的響動,便提起眼一看,瞬時便了,“娜仁來了,又是一身的雪,瞧瞧這一地的雪珠,我宮裡這地氈今兒算是遭殃了。……皎皎也過來,都到老祖宗身邊來坐。”
娜仁強忍住眼淚,拍了拍身的雪,在熏籠前停駐了幾瞬,方抬步向內,從炕內撈來幾個軟枕,扶著太皇太后半坐半躺地依靠在炕頭。
“你打小就這樣貼心。”太皇太后了,輕輕握住她的手,方要開口,一時有些急促,輕咳著喘息兩,半日方順過氣來,音虛弱無地繼續道:“小小年紀,寄人籬下的孤苦,我懂……我只希望,你能開心快活,不要這樣貼心……也不要這樣,旁人都放在心。”
娜仁為她順著背,將她幾乎是半攬在自己懷裡,讓自己成為了她的依靠。娜仁低道:“與人交往,無非是以心換心罷了。”
太皇太后連著了幾,又急促地喘息一番,幾乎是傾盡全身的氣緊緊捏著她的手,音低啞、飄忽、無,甚至帶著泣音,卻清清楚楚地傳進娜仁耳中,“我最放心、與最不放心的……都是你了。”
言及處,她幾欲落下淚來,悽然一,神色悲愴,“我想再護你幾年……孩子,是我害了你啊!”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淒厲地喊出口的。
時康熙已至,聞語,不由滾滾流下熱淚來,回頭看了一眼,問:“二阿哥何在?”
他話裡猶帶泣音,梁九功忙道:“已遣人去鹹安宮了。”
康熙閉了閉眼,神情有一瞬的遲疑,最終是歸為悲色,冷冷警告兒子,“別那些難看的事鬧到老祖宗跟前。”
言罷,便一甩袖,快步進入了寢間。
太皇太后猛地情緒一爆發,然後便覺眼前陣陣發黑,脫地依靠著娜仁,急促地喘息著。
康熙進來見狀,忙扶起太皇太后,讓她依靠在高高摞起的軟枕,見娜仁面色也不大好看,便用關切的目光詢問她如何。
娜仁打前一陣勞累過度暈厥後就一直沒緩過來,剛一路從乾清宮跑到慈寧宮,心口砰砰狂跳,這會也不過是強做無事,不過是太皇太后眼不大好了,看不出什麼,對康熙的目光,衝他,算做安撫。
康熙壓下心中的擔憂,坐在炕沿握住了太皇太后的手,在她耳邊低喚:“老祖宗,孫兒來了。”
太皇太后眼眸半闔不大有精神了,到他的音猛地張開眼,細細地打量他的面容,了,道:“怎麼瘦了這樣,真是……大了都不叫人放心。”她一手握著康熙,一手握著娜仁,又看向太後,絮絮叮嚀許。
“我活了如今這個歲數,九十有六,鮐背年,雖未期頤,也是福澤厚重,長生天庇佑了……”她說一句話,便要斷一下緩一緩,娜仁眼睛愈發酸澀,凝神細她說話。
太皇太后喘息半晌,又道:“若說我不放心的,唯有你幾個,尤其是你——娜仁!我怎麼放心下你啊……你是我叫進宮裡,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啊……你往後,一定要好好的……你要相互扶持,這宮中太冷、太寂寞,若連個知心的人都沒有,這漫漫長日,要怎麼熬過去啊……”
她說著,兩清淚順著眼角劃入耳後,面帶悽苦悲色,眾人便知她是回憶起往昔了。
康熙第一個應,“老祖宗放心,孫兒肖,孫兒會照顧好皇額娘和阿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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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這話,也是要叫你知道,要……以你自己的身子為重!”太皇太后掙扎著向前傾身,目光落在他身,渾濁的眼彷彿迸發出火花星光,她帶著期盼地道:“我希望你做個好皇帝……也希望你要開心啊!”
康熙淚流如注,不住點頭,“孫兒知道,孫兒知道——”
太后也帶著泣音應,“您放心,我會看顧好皇帝和娜仁的。”
至於娜仁,沒等她開口,太皇太后便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轉頭望著她,眼中帶著千萬分的不放心,“我知道你念著所有人,希望他都好,但你也要好好的……”
娜仁泣不成,只“嗯”了一,便再不能作何言語。
太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安撫她道:“人終有一死,我能活九十有六,已是……天下人豔羨的福壽了。”
她意釋然,微微向後依靠,喘息半晌,長吐出一口氣,閉著眼又道:“我有兩個重孫,一個重孫女放心不下。”
康熙心知她指的是誰,忙推著皎皎前,又道:“已經遣人去叫……保成與恆兒了。”
“保成……是個憐孩子,生在帝王家,也是他的命數了。”太皇太后閉目輕嘆,又睜開眼,看向剛剛走到炕前的皎皎,著輕撫她的臉頰,不無遺憾地道:“惜我是見不到柔維了。”
皎皎哭道:“孫女兒已著人送信,叫柔維也快馬回京,您好生服藥療養,定然能再見一面。”
太皇太后莞爾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你這孩子,幾時也學會自欺欺人了。呼——”
她氣有不接,閉目緩了緩,方道:“老祖宗留了東西給你,等你弟弟來了再說吧。……有什麼想做的,便去做吧,莫要給自己……你已比我、比你的許長輩勇敢許,我又有何資格說你呢。”
皎皎捧著她的手哭泣,“老祖宗的教誨,皎皎都著。”
“真好,長大了,不做金絲雀,去做海東青,翱翔九天……自在呀?”她說著,容忍不住綻開,目光幽幽,彷彿透過皎皎在看向許許的人,又或許,也在看向當年的自己。
皎皎不住地點頭,娜仁哭渾身都在顫抖,忍不住將頭緊緊貼在太皇太后的肩,一如往昔,許許的歲月裡。
太皇太后再度握住娜仁的手,動作柔緩,輕哄著,“不哭了,不哭了。”
二阿哥與留恆匆匆趕來時,見到的便是如場面。
見娜仁哭不能自己,太皇太后又儼然是迴光返照的模樣,留恆心中大驚,忙忙前。
二阿哥也忙奔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眼看著他,對留恆道:“你打小就有主意,我不操心什麼,……只是你和你媳婦應當早早有個孩兒,這樣你阿瑪在天靈,也以安息了……”
留恆沒有反駁,恭順地應,“是,老祖宗。”
太皇太后便,又看向二阿哥,這回絮絮叨叨說了許,又說二阿哥的性子叫人擔憂,又說他性子太狂妄驕橫,長已久只怕不好,又說父子君臣,他待康熙孝道已足,卻不夠恭順,有失為臣道。
話到處,後頭的幾位皇子交換了幾個眼神,有年輕修不夠的,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對她所言,二阿哥沒有反駁一分,盡數應著,滿面淚痕地握著太皇太后的手,哭著求道:“老祖宗您好生養著身子,弘皙媳婦有了好消息,您就要抱來孫了啊!”
“看不到啦!”太皇太后釋然又灑脫地著擺擺手,動作無,更叫人心酸。
她又頓了頓,喘息半晌,又沉吟頃刻,方看向了康熙,“我有一句話,要說給你,你若認我這個瑪嬤,便照我的意思辦。”
康熙她這話,下意識的第一反應便是看了一眼跪在太皇太后炕前緊緊握住她的手的二阿哥,遲疑一瞬,是恭順地道:“老祖宗您說。”
“我死後,不歸昭陵。”這句話甫一出口,康熙入耳中,下意識地便松了口氣,然後又微微一驚,猛地抬頭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目光複雜極了,渾濁的眼中彷彿醞釀著一場風暴,風暴的中心是她自己,這幾十年中所有的心酸苦楚、歡喜悲愁,都被卷在其中。
她了年紀,記性便不大好了,如今卻覺年輕事皆歷歷在目,清楚數,一時又哭又,竟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了。
娜仁不用太醫提醒也心覺不好,忙在她耳邊低喚她,康熙也連忙前輕喚:“老祖宗,老祖宗!”
“我……放心不下你父子倆啊,便在孝陵近處擇址安身,不求浩大,能有個存棺處,地能住下些人家,便足夠了。”太皇太后回過神來,又喘息半晌,方緩緩說道。說著,一邊看向二阿哥。
太子被廢事,無人告知與她,但好些日子了,這件事怎能瞞過呢?
太皇太后是糊塗了,也有清醒的時候啊。
她目光殷殷,凝視著二阿哥,問:“保成……你願攜妻小為我守陵去,並立下誓言,生再不入京?”
二阿哥與她目光相觸,大為震驚,似乎微有一瞬的遲疑,然注意到皎皎與娜仁落在他身的目光,甚至連康熙與他背後的兄弟也若有若無地看著他。
不過頃刻間,他便拿定了主意,沉著地應了一:“孫兒願意。”
“好!”太皇太后朗一,“這是我的好重孫。”
她說著,又忍不住重重地咳嗽出,娜仁忙為她拍背順氣,蘇麻喇也忙捧了參茶來,太皇太后擺擺手,道:“臨了來,不喝那苦玩意,給我兌一碗蜜水來。”
如今太皇太后用的參茶,不是參蜜水,是實打實的參茶的。
這是吊命用的。
蘇麻喇愣在原地,娜仁匆匆抹了淚,道:“姑姑,你就給老祖宗換吧。”
“唉……唉!”蘇麻喇頃刻間淚如雨下,端著小茶盤快速離去了。
太皇太后又目光灼灼地看向康熙,道:“我也要你下旨,保成一脈,如非叛國謀逆大罪,我大清後代帝王,刑枷不加其身!”
康熙這回應很痛快,太皇太后一席話說又急又快,言罷自己便急促地喘息著,一直低眉順眼地站在寢間內落眼淚的皇子忍不住抬眼看向她,又看向二阿哥,眼中都有豔羨。
康熙又道:“朕即刻降旨,恩封保成為鐵帽子王,世襲罔替,其餘諸子,依例加恩封……”
“不必。”他話沒說完,就被太皇太后打斷了。
但他並無惱意,是擺出傾的姿態。
太皇太后又靠著軟枕緩了半晌,方啟唇道:“若你信我這個瑪嬤,願意我一言……封保成為親王,後子孫皆降等襲爵,三代內,不入仕途。諸子恩封不入八分輔國公,五代歸於閒散宗室。再往後如何,願意科舉、習武進,端看他的了……”
要說這待遇,是連平常受寵的親王都不如了。
又是這樣長長的一席話,她說完,不願再看諸人的反應,是自轉過頭平復呼吸。
康熙眉心微蹙,看不出願意是不願。
後頭幾位有心皇位的皇子皆提起了心,不知康熙作何打算。
然太皇太后半晌後卻又幽幽地道:“為保成好,也為保成的後人好。”
太皇太后的未盡言,康熙心知肚明。
不想保成這一脈從為歷代帝王的眼中釘,這是最好的辦法。
半晌後,康熙沉沉地應了,“孫兒應著便是,老祖宗放心。”
“好……好……”太皇太后話音越來越虛弱,又喚“福壽”,福壽忙近前來,磕了個頭,將太皇太后早安排好的私房分配盡數說出。
“太皇太后的意思,她老人家這些年積攢的東西,宮裡的一份,內務府都有檔案記錄,業已裝箱封好,回頭叫人抬回去便是。
餘者,有兩箱歸攏出來的首飾頭面,與裕親王太福晉兩副、恭親王太福晉兩副、二阿哥福晉兩副、純親王福晉兩副、嘉煦公主兩副,以四位每人另有十二匹料子。眾皇子福晉,每人各有一副頭面,八匹料子。公主亦同例。”
福壽不急不緩地,娓娓道來,“老祖宗說了,這些皇子福晉,都是在她榻前侍奉過湯藥的,有物贈與。其餘幾位尚未成親的皇子未來的福晉,每人有一對手鐲,交由阿哥保管,日後贈與妻子便是。”
“現銀二阿哥、純親王各五千兩,嘉煦公主五千兩,其餘皇子公主,每人三千兩。餘下物,有兩箱與萬歲爺做念想,一箱與蘇麻姑姑養老傍身,有與我這些奴做嫁妝、養老物的,再有的,便請太后娘娘與皇貴妃娘娘對半劈分。”
福壽說著,轉身向太後與娜仁了一禮,道:“分與蘇麻姑姑與奴的,現已列出單子,便呈與兩位娘娘。”
“老祖宗……”娜仁哪有心情去看那勞什子的單子,握住太皇太后的手,低哭泣。
太皇太后安撫般地拍了拍她和太后的手,又吩咐,“現又有一份花銷……取一萬兩銀,與保成媳婦收著。……權做未來,安家用。”
二阿哥忙道:“老祖宗,用不您的銀子……”
“老祖宗給的,你收著吧。”康熙忽地開口,沉道。
二阿哥一時僵住,不知如何。
太皇太后又看向康熙,了,虛弱地緩緩道:“不要怪老祖宗……偏心啊……”
康熙忍不住,又板住臉,道:“老祖宗從來偏心,打小就偏心阿姐。老祖宗您若是怕孫兒傷心不平,您就陪孫兒兩年吧。”
“孝陵外頭,我守著你汗阿瑪,也看著你。”太皇太后長長地吐了口氣,她實在是太虛弱了,方的一番安排,已經耗光了她的氣。
康熙她語,只覺戳心,前兩步蹲下身,緊緊握住老祖母的手,哭道:“老祖宗,孫兒舍不您啊!”
“好了……”太皇太后抬起手,想要拍拍他的肩,又因為無在半空中落下。
娜仁別開臉不願太皇太后見她哭泣,康熙心中酸澀難忍,拉起太皇太后的手,放在自己頭,一如幼時一般。
殿內氣氛一時僵住了,除了泣其餘響絲毫不聞,彷彿過去了許久,其實也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不到罷了。
太皇太后低嘟囔道:“這個蘇茉兒……怎不回來……不想見我最後一面了不成?”
蘇茉兒系蘇麻喇原名。
康熙心中一酸,忙命人去催促,卻見下一刻蘇麻喇已捧著茶碗出現在寢間中,她微微氣喘,見是匆匆來。
太皇太后一見她,就了,又撇撇嘴,“怎麼來啊……”
她時氣息已十分微弱,音低微落地罩外的人痘不清楚,蘇麻喇卻瞬間淚如雨下,顧不小心翼翼捧來的那碗蜜水,忙到太皇太后近前,緊緊握住她的手,“老祖宗,我來了,我來了。”
“你……要好好的。”太皇太后用盡全身的氣捏了捏她的手,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娜仁,斷斷續續地說:“別哭……別掉、金豆子了……”這便是她所留在這世的,最後一句話了。
“老祖宗——”娜仁哭悽慘,如杜鵑啼血,迴盪在慈寧宮的空,久久未散。
“老祖宗!”康熙雙膝跪地,將頭貼在太皇太后的炕,太后更是哀痛不能自已,小輩齊齊跪地,喚了一:“老祖宗!”然後紛紛落淚,眼淚撲簌簌如滾珠落雨,皎皎與二阿哥尤甚。
最為平靜的竟是蘇麻喇,她落了兩滴淚,但強撐著沒有失態,張羅著為太皇太后換了衣裳,最後一次梳了髮式,戴那塵封幾年的沉重璀璨的鳳冠,最後一次,握住太皇太后的手,將她的手交疊在了一起。
娜仁氣血不支,又哭狠了,險些暈厥,卻推開前攙扶的康熙、皎皎、留恆、瓊枝等人,執著地跪在地,給太皇太后磕了三了個頭,最後起身時,終於支撐不住,渾身發軟,閉眼倒下。
好在康熙就在身邊,也默默地與她一同禮,時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在娜仁身後禮的皎皎留恆也忙擁了來,一群人著急忙慌的,是將駐守慈寧宮的唐別卿召來,看過說氣血翻湧要及時用藥,忙傳轎輦,送娜仁回永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