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178、一百七十八回
乾清宮裡, 一爐提神養氣的藥香未燃過半,碗中的茶已見了底。
秋貢茶品質比不過春茶,喝個新鮮罷了。康熙用蓋碗的蓋子撥了撥隨著茶水飄沉起伏的茶葉, 淡淡地:“你慧娘娘怎麼說的?”
阿哥將茶碗放下,恭謹地:“慧娘娘說小兒尚襁褓之中,母體十月懷胎誕育子嗣,怕受不住母子離別之苦。”
“阿姐素心軟。”康熙目光微微柔和一瞬, 復又轉眸輕輕一瞥阿哥,神情微沉, 眸光似是複雜, 晦暗莫名,“你怎麼看?”
阿哥未見侷促, 其實他前心中早打好了腹稿,這會康熙所他意料之中,故而答得還算從容。
“兒臣自幼蒙慧娘娘照拂,若一小兒能解慧娘娘惆悵煩悶,兒臣自然願意。小兒能陪伴慧娘娘,算盡孝,耿氏會願意。若是小兒哭鬧多事, 叫慧娘娘心煩,不僅未能使娘娘開懷,還擾了娘娘的清靜, 那便是兒臣好心辦了壞事,自然將小兒接。”
阿哥道:“留恆亦與兒臣長談過。”
聽出他的未盡之意,康熙輕哼一聲,“這小子倒是會託人辦事。”
阿哥微頓了頓,終究是輕輕勸了一句, “子嗣一事乃看緣法,終究急不得。”
康熙掀起眼皮子撩了他一眼,卻道:“你倒是看開了。你福晉……是個賢惠的。不是還個阿哥嗎?他生母姓什麼?”
康熙這前言不接後語,阿哥卻很快反應過,怔都沒怔,迅速答:“兒臣第子之母出身鈕祜祿氏。”
“她官位雖然不,好歹是滿洲著族出身,她所出的孩子,才配被抱入宮中,哄你慧娘娘歡喜歡喜。”康熙淡淡道:“就老吧。你慧娘娘那邊,朕去和她說。”
阿哥微微遲疑,康熙色一凝,“怎麼,不願意還是捨不得?”
阿哥沉了沉心,道:“兒臣只怕慧娘娘添了麻煩事。”
“普天之下,什麼事配叫她覺得麻煩?”康熙一揚眉,“你若是捨不得這未的王府世子,朕還別的選擇。”
阿哥迅速起身跪下,低著頭,卻外懇切地道:“兒臣只怕,阿哥入宮,不僅不能解慧娘娘煩悶,還會壞了永壽宮這多年的清靜。”
“那就沒事了,朕,誰能擾了她的清靜?”康熙擺擺,“坐下喝茶,人,雍親王續。”
他看著色沉重的阿哥,輕笑笑,“朕都不忌諱,你什麼怕的?”
言罷,康熙卻又忘了剛才叫阿哥喝茶的了,一揮道:“你去吧,別忘了你慧娘娘磕個頭再走。天兒要冷了,西北進的狐皮,你福晉裁斗篷吧。”
阿哥心臟狂跳,神情卻沒毫變動,仍是一派穩重模樣,起身恭敬地謝恩告退,然後緩步退下。
臨出暖閣時,他轉過身,抬步剛要邁出去,聽到康熙似是喃喃的一句:“你可要挺過去,別叫朕失望啊……”
他方才竭力壓制的心跳再控制不住,跳如擂鼓。垂著的用力一攥,修剪得當的指甲掐入肉裡,刺痛叫他頭腦清醒一些,強壓住喜色與興奮。
行至殿外廊下時,阿哥仰頭望了一眼天邊,天雲淡,周是硃紅宮牆,金黃琉璃瓦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他知道他將要對什麼,知道他接下的路會多艱難。
但他並不畏懼。
寰宇之內,九州海。
終一,盡入懷。
事實,聽了康熙的安排之後,娜仁一口茶險些噴出,盯著康熙看了半晌,直把康熙看得伸去摸自己的臉了,才擰著眉,滿不敢置信地道:“你知道你這是把老捧到什麼位置去了嗎?”
膝下唯一滿族血統純正的子嗣由後宮第一人、實權掌握教養,這就夠要命的了,康熙偏又賜了福晉一張狐皮,可以說是把整個雍親王府,都推到風口浪尖去了。
康熙鎮定地道:“會這會多想的,除了蠢人,便是自認聰明的蠢人。便叫朕看看,朕這些兒子裡,幾個是真蠢,幾個是真聰明。”
他微微眯了眯眼,意味不明。
娜仁這會卻清晰的意識到,坐她對喝茶,看起毫無殺傷力的和藹老人,是握天下權的九五之尊。
對他的兒子們而言,他不僅是父親,更是皇帝。
而對他而言,兒子們不止是兒子,是臣子。
娜仁想了半天,嘆了口氣:還是們小老百姓家好啊。
就她家那仨瓜倆棗的家產,她爸媽早就定好遺囑平她和她哥。而不想康熙,他的遺產不只是遺產,山河九州、天下萬民,他要為自己挑選身後人,一個能扛起天下的身後人。
廢太子,曾被他寄予重託,但儼然沒透過他的考驗。
如今……不知能殺出重圍的,是他的那個兒子。
從如今看,阿哥想要如歷史一般韜光養晦,怕是難了。
但娜仁對這位歷史殺伐果斷腕剛硬的雍正皇帝,還是抱信心的。
都不是省油的燈,誰能亮到最後,靠的就不是拼爹拼娘拼媳婦了。靠腕說,她可不覺得阿哥會輸。
但雖如此說,要不要抱養小小的題,她還是遲疑了。
康熙看出她的遲疑,笑了笑,道:“不急,阿姐你慢慢想吧。這孩子對你說,沒那麼多的題,他只是哄你開懷,叫你開心的。若是阿姐你不願,咱們再換。”
“想想吧。”娜仁多知道他的意思,對他笑了笑,道:“最遲今晚,你復。這永壽宮清靜了這麼多年,忽然塞個還沒滿月斷奶的小娃娃,總要叫些心理準備吧?
而且……人家十月懷胎一朝艱難生下的,就這樣輕飄飄一句,把勝利成果抱了,怕人家傷心。骨肉離,多疼啊。”
康熙眉梢微微揚,自信與霸道他這一個動作中盡顯無疑。他輕哼一聲,道:“她的兒子能叫阿姐教養,是她幾輩子修的福!”
娜仁看著他,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你忒霸道了。”她輕輕唸叨一句,沒等說出下文,她便望著康熙,愣住了神。
康熙疑惑地看著她,喚道:“阿姐?你怎麼了?”
“瞧……瞧咱們玄燁,生出白髮了。”娜仁伸出輕撫著他的鬢角,眼眶微些發酸。
許多年,沒人用這樣的語氣,輕聲喚起這個名字了。
太皇太后臨終前喚過,帶著不捨、託付,今天娜仁這樣喊一聲,帶著唏噓、心酸,與對歲月流逝的無奈。
康熙眼睛無端些發酸,偏頭避過娜仁的,歪了歪頭想要叫那一根白髮避開娜仁的視線,最終不過是無用功罷了。
過了半晌,他強笑笑,做出不意的姿態,笑著道:“是朕沒阿姐的福,不像阿姐這般,精於養生之道,不知能陪阿姐多年,如今只希望能夠能為阿姐安排妥帖。當年是阿姐你照顧,如今老……朕照顧阿姐。”
娜仁沉下容,“滿口胡!怎就老了?”
康熙只是淡笑,倚著暗囊似出神,目光悠悠地,嘆著道:“幸而如今皎皎歸,恆兒亦。若真那一……朕能放心。”
娜仁心裡一陣陣地發酸,張張口卻發現喉嚨彷彿被堵住一樣,什麼說不出,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無力地捂住自己的臉,良久才嗚咽著擠出一句:“你們都要撇下嗎?……都要撇下……”
康熙猛地醒神,忙道:“朕不過一時想得遠了,阿姐哭什麼呢?唐別卿都說朕如今身體正好,至還二三十年的好功夫……”
閉著眼睛想知道是他信口胡謅的!唐別卿怎麼可能這個時候說這種。
娜仁又急又惱,康熙愈發慌亂沒了寸,最後只得道:“阿姐快別哭了,是朕昏了頭說錯了。”
“……不是你昏了頭。”娜仁張口,聲音還些沙啞。
她伸去抓炕桌的茶碗,指尖因過於用力而泛白,胎釉細膩的茶碗經不住汗液與眼淚的浸擦,愈發難以掌控。
娜仁覺著心口突突直跳,深吸了幾口氣才順了過,咬著牙道:“是,是枉活了這幾十年,還受不住生離死別之悲,是……太過懦弱無能。”
瓊枝立炕邊緊緊盯著她,眼圈泛紅視線模糊了不肯眨眨眼或移開目光,心痛得彷彿一把刀子割,張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只覺無言。
如是,幾相沉默。
最終雍親王府中那尚未足月的小阿哥還是被抱入宮中,由皇貴妃親自撫養。
前朝後宮因此掀起軒然波,宮妃朝臣數眾,議論紛紛。
皇子間奪嫡的鬥爭局勢因此發生改變,雍親王府的平靜子不復,但瞧福晉入宮請安時的樣子,倒像是甘之如飴的。
娜仁乾脆就了,福晉不是野心的性子,若是能選擇,她更喜歡過清靜生活。
而如今,雍親王府門庭若市,卻多半心懷鬼胎。她那群妯娌恨不得戴著眼鏡一寸寸地盯著她看,希望能從她身發現些什麼雍親王的隱秘之事。
這與她所求,只怕相距甚遠。
聞娜仁所,福晉莞爾,她懷裡還抱著白白胖胖的小弘曆,目光柔和地垂眸,細細打量弘曆的眉眼,應是去要說與鈕祜祿氏聽。她聲音平靜帶笑,“只要是王爺所求,都會幫他,只要他能如願以償,便歡喜。”
娜仁深吸了一口氣,心裡快要被對阿哥的羨慕之情裝滿,最後之無力地擺了擺,道:“罷了。弘曆畫的畫像,你帶去吧。”
福晉神情微動,懇切地輕聲道:“媳婦慶幸弘曆養您身邊,不只是王府的福,是鈕祜祿氏的福。”
“這算什麼福。”娜仁瞥了眼小娃娃黑亮亮的眼睛,嘆了口氣,“他這,自然進行養著他,叫他額娘放心吧。如今天寒,倒是不好叫孩子挪動,與皇說好,等明年開春,叫弘曆去住段子。”
她知道福晉說的是什麼。
十阿哥的幼子如今就養德妃宮裡,那孩子不是嫡出,因此頗受十福晉忌憚,聽聞小阿哥的生母貝勒府裡哭得肝腸寸斷,卻反而得了呵斥。
後宅女子鬥法如何,娜仁不感興趣。
福晉知道得詳細些,因此,對十福晉感官愈發複雜。
她輕嘆著道:“十弟妹,到底性子急躁了些,事情做得不夠乾脆好看,不體。但十弟尚且用得她家,只能對側福晉出出火氣了。”
若不是十福晉出,貝勒府內的事情,又怎會傳到府外呢?
娜仁嘖嘖兩聲,“是不聰明。”
福晉告退時天色已晚,小阿哥躺炕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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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仁看了兩眼,招乳母,叫她抱弘曆到偏殿睡去。
這偌永壽宮就她一人居住,想孩子找出個住所容易。如今弘曆就住後殿西偏殿裡,與留恆當年的住所相對,一樣乳母、保姆都比照留恆當年的例削去成。
如今養宮中的各府子女都是這個份例,是康熙親自定下的,沒人會對此表示不滿。
乳母恭敬地抱著孩子下去,娜仁倚著搭了軟氈的憑幾,微些出神。
其實當,對是否撫養弘曆,她是偏向於不養的。
一旦養了,接踵而至的就是堆的麻煩事。她如今了年歲,愈發想要過清靜子,不想摻和到這些雜擾紛亂的事情當中。
這是她一直以堅持的。
是皎皎的一席說服了她。
皎皎說:“胤禛處事果決、腕剛硬,算是這些兄弟們中出挑的,看好他。他算是心中百姓,歷練過,願意做實事,會做個好皇帝,聽他的意思,對如今朝政積弊、如何改善是胸成竹,位之後定然行改革,算百姓之幸。
但僅僅如此了。
他一旦位,為了保證民心風向,對思想的統治會汗阿瑪的基礎再次加強,或許會興文字獄,更加尊儒興理。”
她抬起頭,望著娜仁,道:“女兒比您瞭解他。這些行為一時看不算什麼,但與恆兒都覺著,如果思想統治再加強,對政權統一是好處,但即便是對位而言,是功當下,禍千秋。”
娜仁注意到,她所說不是對國家而言,而是對位而言。
意味深遠啊。
娜仁看了皎皎一眼,未置可否,只道:“繼續。”
皎皎已是胸成竹,淡淡一笑,“與恆兒都試過,說服胤禛是難了,但咱們可以從下一代著啊。汗阿瑪意叫您撫養弘曆,是為您的未著想。女兒知道,您心裡不願意接受汗阿瑪已經開始準備身後事,八成不會答應撫養弘曆,但女兒想告訴您,如果弘曆由您撫養,利千秋。”
娜仁沉默良久。
偌永壽宮正殿中,只西洋鐘錶“嘀嗒-嘀嗒”走過的聲響。
皎皎一直端坐著,帶著微笑看著娜仁,神情未曾所變動過。
儼然,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娜仁會被她說服。
“好。”過了半,娜仁點點頭,“聽你的。”
簡單幾個字,皎皎的笑便如花朵般綻開,她極懇切地道:“多謝額娘,願意為了這許許多多的人、很多年後的未多加著想,願意犧牲晚年本該安養的清靜時光,撫養稚童。”
“你們不怕教壞了他,還怕什麼?”娜仁一揚眉,恣肆囂張之氣盡數流露。
慈寧宮中,萬千寵愛金尊玉貴嬌養長的格格,怎麼可能一點驕縱之氣都沒養出。
不過是她自詡早就是個成年人,搞紈絝子弟那一套實是不太成熟罷了。
真論驕橫紈絝,就康熙那些兒子,行事最出格的九阿哥,她前不過是小巫見巫罷了。
她“哼”了一聲,微揚起下頷,道:“諒他們一時半刻不敢往這裡伸,真人頭鐵如此,那就叫他們這些小的見識見識,究竟是如何宮中立足的。”
皎皎起身向娜仁俯身一禮,“女兒與恆兒皆系您親身教養,又怎會怕您教壞了弘曆?——願見額娘威武風姿。”
“不威武啦,都是當年風光,如今怎會和小輩一般見識?”娜仁欣賞著指甲的蔻丹,輕笑著道:“就是讓他們知道知道人外人天外天,宮裡這些混出的長一輩,哪一個都不是他們能招惹得。德妃、宜妃,聰明嗎?那是他們招惹不得的!”
“咳咳”,皎皎輕咳兩聲,裝作沒聽到娜仁對宜妃、德妃二位的評價。
娜仁瞥她一眼,滿不意地擺擺,“嗐,這什麼可避諱的,你汗阿瑪就喜歡蠢得,誰不知道?”
她往後一靠,端起茶碗輕呷一口,常常嘆道:“蠢的省心啊!”
如此,小弘曆就永壽宮裡,沒心沒肺快快樂樂地長。
天氣暖和的時候,他每個月都會府一次,小住幾,與阿瑪額娘團聚。不過小娃娃嘛,還是喜歡永壽宮裡好吃的多、氛圍又好。
他王府中,可沒人會把他抱膝講故事。
故而比起府,他還是更喜歡住宮裡。
外威嚴不可直視的皇帝,永壽宮,對他而言只是和藹慈愛的瑪法。
稚子尚不知事,卻隱隱約約地明白,過了永壽宮的一重門,汗瑪法便不一樣。
究竟是哪裡不一樣,弘曆的小腦瓜還想不明白。
概就是,出了永壽宮,汗瑪法不會笑呵呵地從慧娘娘膝把他抱起,一邊掂一掂重量,一邊對慧娘娘說:“這孩子近又添量,阿姐仔細著,別被他壓著。”
慧娘娘此時往往溫和笑著,滿不意地擺擺,“他才多?攏共那點子骨肉,就能把壓到了?”
弘曆能把人喊得明白,擠豆子一樣說出一整句的時候,楚卿孕了。
這是他們小夫妻期待已久的孩子。
倆人沒歡喜兩天,便為育兒生活憂愁起。
楚卿怕自己教不好孩子,留恆自覺對小崽子怕是沒那麼的耐心。
倆人商量了兩天,留恆覺得一隻羊是趕、兩隻羊是放,便打算入宮抱娜仁腿。
娜仁是無奈了。
她難道是什麼幼兒園園長的隱藏天嗎?
是破罐子破摔了,秉承著都是放羊想法,娜仁接收了這孩子。
當然她答應接收了沒啥用,小崽子現還它娘肚子裡蹲著呢。
胳膊腿都沒長出,它爹孃就把未誰養都安排好了,真是深謀遠慮啊。
小弘曆能跑能跳,每天宮裡招貓逗狗折花掐草的時候,留恆與楚卿的小朋友出生了。
這孩子生初秋,是早產,楚卿孕期反應嚴重,艱難地將她帶到了八個月,便帶她到了世間。
留恆早做好了孩子是個女孩的心理準備,滿是血腥氣的產房中,他攬著虛弱的妻子,輕柔地吻了吻楚卿的額頭,道:“再不生了,咱們就要這一個。”
楚卿張了張口,她說出什麼之前,留恆先握住了她的,溫柔但不容反駁地堅定道:“她將繼承的意志、你的血脈,娘娘會教導好她的。”
“……那太累了。”楚卿氣無力的,聲音輕輕的,只留恆一人聽到了,“不求她榮華,不求她活成第二個姐姐,只希望她歡喜。”
留恆握著她的,溫柔地注視著自己的妻子,“可她是咱們的孩子啊……罷了,”
虛弱的妻子前,他還是服了軟,輕聲道:“咱們不爭辯了,讓未的她自己選擇吧。閉閉眼,好生歇著,這邊血氣重,抱你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