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劍第一百六十三章 抱得美人歸（七）
“胡庚，你家本是世代忠良，卻要因為你今日的所作所為而蒙羞，到了九泉之下，你何以面對列祖列宗？”柳敬遲站在胡庚屍體前，冷漠中還有一絲惋惜。
胡庚冷笑中更有苦澀：“柳敬遲，你我都是大燕戰將，卻生活在不同時代。我一生戎馬為燕朝建功立業，卻因朝中佞臣陷害，為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命令，十萬將士埋骨於雍州，正是因為我們心懷恨意，才被黑山老妖用禁法復活，才有了今日的報仇雪恨……至於你所說的九泉之下，呵呵……你去地獄麼？你知道什麼是地獄麼？被自己的國家拋棄和陷害，那才是地獄！”
柳敬遲沉默了。
“若我沒猜錯，你被遣去寒洲守邊疆，也是朝中那些腐儒佞臣所為吧？大燕王朝本質便是如此，不需要你的時候恨不得殺了你，需要你的時候費盡苦心來求你，你若不從便是抗命，抗了命就得死，哈哈哈……”胡庚狂笑著，主動拔出胸口的長槍仍壞給柳敬遲，在身體湮滅的那一刻，他低聲告誡：
“此役僅僅是個開始，王朝的崩塌還將繼續，柳將軍，你身為燕臣，可要守護好它啊！”
說完，風一吹，化作一抔骨灰，消失在了天地間。
柳敬遲深吸了一口氣，遙望眼前這支離破碎，屍橫遍野的戰場，眼中惋惜更加深沉了。
可下一刻，他眼眸又恢復了堅定，身為武將，本就是帝國的劊子手，為殺戮趕到惋惜，實屬矯情！
“繼續進軍，奪回長安！”
他真臂高呼，騎上戰馬，再次衝入戰場。
……
……
戰鬥持續了整整一天，直至三十萬妖兵被全數殲滅，短暫且漫長的長安之役就此落下帷幕。
二十萬寒洲將士，死傷到最後只剩下不足五萬，屍堆如山，血染大地，慘烈至極……
倖存的將士們有氣無力地打掃著戰場，為了防止感染瘟疫，所有屍體都必須就地火化，焚屍的黑煙加快了夜幕降臨，陣陣惡臭瀰漫在城市上空；
長安城雖重新奪回，卻被戰火燒得支離破碎，昔日繁花似錦的帝都，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下，每個人的眼中彷彿都失去了光芒，黯然神傷。
“這還是我所認識的長安麼？”李鈺迎著風雪站在牆頭，惋惜得眼眶泛紅。
燕雲霆輕輕替她攆去髮間細雪，說道：“蜉蝣朝生暮死，花開一季凋零，十年樹木人間，百年滄海桑田……大燕王朝興盛了六百餘年，長安城也繁華了六百餘年，破碎了也沒什麼可惜的。”
李鈺撇了撇嘴：“這麼文縐縐的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總感覺怪怪的。”
燕雲霆笑道：“你別看我浪跡江湖，平時可是很用功讀書的。”
“那你還打算浪跡江湖麼？”李鈺問道。
“說起這個，我正想邀請你跟我——”
“公子！”
未等燕雲霆話說完，白溪便和盧庚堯，及一群同門師兄弟跑了過來，她興奮地呼喚著，一把抱住李鈺，激動得有了淚花兒：“公子，昨夜收到你的信條，可把我給擔心死了！”
李鈺瞄了一眼燕雲霆，“這還得多虧貴人相救。”
白溪攥起拳頭，衝燕雲霆的背上錘了一記，讚賞道：“你小子，夠厲害的嘛，竟真把我家公子從龍潭虎穴.裡救出來了……改日我請你喝酒！”
燕雲霆悶哼了一聲，好巧不巧，這一拳頭剛好錘在了他傷口上。
“白溪，瞧你毛手毛腳的，他身上有傷！”李鈺關心著燕雲霆，“怎麼樣？是不是很疼？”
燕雲霆苦笑道：“一想到白溪要請我喝酒，我傷口瞬間就不疼了。”
“你少貧！剛才經歷了大戰，你傷口指定又裂了，走，我帶你去上藥去。”李鈺牽著燕雲霆的手便要走。
燕雲霆卻瞥了一眼神情有些複雜的盧庚堯，笑道：“你的師兄弟還等著你敘舊呢。”
盧庚堯輕喚了一聲：“師弟。”
李鈺這才想起身旁還有其他人，若是換作以前，她一定熱情似火。而現在，卻只是一聲：“大師兄……各位師兄弟，好久不見……”
盧庚堯卻緊盯著她和燕雲霆相牽著的手，眼神變得更加複雜了。
李鈺連忙撒開了燕雲霆的手，不免有些尷尬，另尋話題：“對了，大師兄，師傅她老人家可好？”
盧庚堯說道：“正是師傅讓我們來找你的，老掌門和各大長老都在，他們都想見一見咱天山派的大英雄。”
李鈺撓了撓頭，“我哪兒是什麼大英雄啊，我也沒傳出什麼有用的情報，呵呵……即是老掌門和師傅召見，我也不能推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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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起了燕雲霆的手臂，“燕雲霆，你也跟我一起去吧，這次要不是你炸開城門，還不知道會死多少無辜百姓呢，你才是大英雄！”
燕雲霆實在不想潑滅李鈺的熱情，可他必須走了，他答應過宇文長卿，只要救出李鈺便立馬離開長安，他很想帶著李鈺一起離開，可又想到自己居無定所，總是與危險擦肩，便也萌生了退意
，
相比於自己而言，這些天山派師兄弟們，才更像是李鈺的家人。
燕雲霆輕輕撇開了李鈺的手，勉強微笑：“你自己去，我得走了。”
李鈺瞬間凝固了笑容：“你要走哪兒去？”
“也許青州，也許中州，也許潿洲……總之，我就是一塊磚，哪裡需要我便往哪搬，呵呵……”燕雲霆笑著擺了擺手，轉身藏住了失落的表情，迎著風雪往城牆下走去。
李鈺欲追上去，可還沒邁步便被盧庚堯拉住，“師弟，別讓師傅和老掌門他們等急了，我們快走吧。”說罷，便拉著她往城牆另一頭走去。
李鈺一顧三回眸，第一次是不捨，燕雲霆還未走遠，第二次無奈，燕雲霆已走下階梯，第三次是悲切，燕雲霆已消失不見，徒留一片漫天飛雪。
……
燕雲霆在軍營裡找了一架木鳶，在踏上之前，他也對著城牆好幾次回頭，可一道道刺骨的寒風，一次次斷去了他的念想，“唉，算了……”
正當他要踏上木鳶時，一個期盼已久的呼喊從背後傳來：
“燕雲霆，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燕雲霆內心大喜，卻不表於言辭與形色，而是沉聲道：“我天生就是個麻煩精，你跟著我會有惹不完的麻煩。”
李鈺眼睛閃閃發亮：“巧了，我也是個好事的麻煩精，咱倆一起去惹麻煩，誰人不說是天作之合？”
燕雲霆挑眉：“你真打算跟我走？”
李鈺目光堅定：“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比真金還真！比珍珠還真！”
燕雲霆再也兜不住喜悅，一把將李鈺捧進了懷裡，就著雪地裡轉起圈兒來。
“好啦好啦，你快把我放下，頭都暈了……”李鈺紅著臉催促。
“你知道我為何這麼興奮麼？”
“為何？”
“因為歷經艱難險阻，終於抱得美人歸咯。”
燕雲霆抱著李鈺坐上木鳶，英雄攜美人，風雪出長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