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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志異1

聊齋志異(四十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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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志異1聊齋志異(四十五)(2)

異史氏曰:“沿途祟人而往,以求不作邪祟之用,此與策馬應‘不求聞達之科’者何殊哉!天下事大率類此。猶憶甲戌、乙亥之間,當事者使民捐谷,具疏謂民樂輸。於是各州縣如數取盈,甚費敲撲。時郡北七邑被水,歲祲,催辦尤難。唐太史偶至利津,見系逮者十餘人。因問:‘為何事?’答曰:‘官捉吾等赴城,比追樂輸耳。’農民不知‘樂輸’二字作何解,遂以為徭役敲比之名,豈不可嘆而可笑哉!”

紉針

虞小思,東昌人。居積為業。妻夏,歸寧返,見門外一嫗,偕少女哭甚哀。夏詰之。嫗揮淚相告。乃知其夫王心齋,亦宦裔也。家中落無衣食業,浼中保貸富室黃氏金作賈。中途遭寇,喪資,幸不死。至家,黃索償,計子母不下三十金,實無可準抵。黃窺其女紉針美,將謀作妾。使中保質告之:如肯,可折債外,仍以廿金壓券。王謀諸妻,妻泣曰:“我雖貧,固簪纓之胄。彼以執鞭發跡,何敢遂媵吾女!況紉針固自有婿,汝何得擅作主!”先是,同邑傅孝廉之子,與王投契,生男阿卯,與褓中論婚。後孝廉官於閩,年餘而卒。妻子不能歸,音耗俱絕。以故紉針十五尚未字也。妻言及此,王無詞,但謀所以為計。妻曰:“不得已,其試謀諸兩弟。”蓋妻範氏,其祖曾任京職,兩孫田產尚多也。次日妻攜女歸告兩弟,兩弟任其涕淚,並無一詞肯為設處。範乃號啼而歸。適逢夏詰,且訴且哭。

夏憐之;視其女綽約可愛,益為哀楚。遂邀入其家,款以酒食,慰之曰:“母子勿戚:妾當竭力。”範未遑謝,女已哭伏在地,益加惋惜。籌思曰:“雖有薄蓄,然三十金亦復大難。當典質相付。”母女拜謝。夏以三日為約。別後百計為之營謀,亦未敢告諸其夫。三日未滿其數,又使人假諸其母。範母女已至,因以實告。又訂次日。抵暮假金至,合裹並置床頭。

至夜有盜穴壁以火入,夏覺,睨之,見一人臂跨短刀,狀貌兇惡。大懼,不敢作聲,偽為睡者。盜近箱,意將發扃。回顧,夏枕邊有裹物,探身攫去,就燈解視;乃入腰橐,不復胠篋而去。夏乃起呼。家中唯一小婢,隔牆呼鄰,鄰人集而盜已遠。夏乃對燈啜泣。見婢睡熟,乃引帶自經於欞間。天曙婢覺,呼人解救,四肢冰冷。虞聞奔至,詰婢始得其由,驚涕營葬。時方夏,屍不僵,亦不腐。過七日乃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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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葬。紉針潛出,哭於其墓。暴雨忽集,霹靂大作,發墓,紉針震死。虞聞奔驗,則棺木已啟,妻呻嘶其中,抱出之。見女屍,不知為誰。夏審視,始辨之。方相駭怪。未幾範至,見女已死,哭曰:“固疑其在此,今果然矣!聞夫人自縊,日夜不絕聲。今夜語我,欲哭於殯宮,我未之應也。”夏感其義,遂與夫言,即以所葬材穴葬之。範拜謝。虞負妻歸,範亦歸告其夫。

聞村北一人被雷擊死於途,身有朱字雲:“偷夏氏金賊。”俄聞鄰婦哭聲,乃知雷擊者即其夫馬大也。村人白於官,官拘婦械鞫,則範氏以夏之措金贖女,對人感泣,馬大賭博無賴,聞之而盜心遂生也。官押婦搜贓,則止存二十數;又檢馬屍得四數。官判賣婦償補責還虞。夏益喜,全金悉仍付範,俾償債主。

葬女三日,夜大雷電以風,墳復發,女亦頓活。不歸其家,往扣夏氏之門。夏驚起,隔扉問之。女曰:“夫人果生耶!我紉針耳。”夏駭為鬼,呼鄰媼詰之,知其復活,喜內入室。女自言:“願從夫人服役,不復歸矣。”夏曰:“得無謂我損金為買婢耶?汝葬後,債已代償,可勿見猜。”女益感泣,願以母事。夏不允,女曰:“兒能操作,亦不坐食。”天明告範,範喜,急至。母女相見,哭失聲。亦從女意,即以屬夏。範去,夏強送女歸。女啼思夏。王心齋自負女來,委諸門內而去。夏見驚問,始知其故,遂亦安之。女見虞至,急下拜,呼以父。虞固無子女,又見女依依憐人,頗以為歡。女紡績縫紉,勤勞臻至。夏偶病劇,女晝夜給役。見夏不食亦不食;面上時有啼痕,向人曰:“母有萬一,我誓不復生!”夏少瘳,始解顏為歡。夏聞流涕,曰:“我四十無子,但得生一女如紉針亦足矣。”夏從不育;逾年忽生一男,人以為行善之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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