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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霜雲歌

第十章 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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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霜雲歌第十章 劇變

潔白的絮子在空中飄飛,雪一般地下起來。那是扶風樹的樹種,每年到了這一天,扶風樹都會準時撒播出自己的種子,千萬年來,從來如此。

“是飛揚節啊。”阿古爾牽著沁陽倫道的手,重重嘆了氣,“天殺的飛揚節。”

王宮的大火很快就被撲滅了,這火勢甚至沒有傳出兩個房間。調查的人說,只是大風颳倒了蠟燭,燒著了窗簾引起的火災。這只是小事,可是整個扶風樹上,處處掛滿了白色的絲帶,許許多多人在哭。

大火只燒燬了一個房間,不幸中的萬幸。

燒燬的是羽人王的房間,不幸中的萬不幸。

白色的絮子飄到羽人王的棺材上,像是漫天灑出的白綾。哈圖哈桑站在各自母親的身邊,看著那具棺材,覺得好不真實。

怎麼就死了呢?

一個昨天還活生生,健壯的能喝三壇酒,喝醉了還能一箭射落飛鳥的人,怎麼就死了呢?

哈圖的母親恙歌夫人撲到了棺材上,聲淚俱下,瘋子一樣地擋住守護棺材的衛兵:“你們走開,你們走開,你們是守陵的兵,大王沒有死,你們回去!”

哈圖想把母親拉回來,卻被母親的眼神瞪住了:“連你也不相信我嗎?你父王沒有死!”她又抹了眼淚,笑著主動把哈圖的手拉過去:“哈圖,你力氣大,你把這東西開啟,你父王只是喘不過氣了,你把它開啟,不然你父王就真悶死了!”

哈圖沒有動,他只是覺得母親的手很冰,卻比大火還要燙,他鬆開了手。

恙歌夫人一把推開他,整個人伏在棺材上痛哭。

“老師,你不是阿古爾嗎,你為什麼沒有料到大火呢?”沁陽倫道小聲地說。

阿古爾只是沉默著,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他怎麼能對孩子說,對在場的所有人說,自己只是多喝了酒,醉了過去?

他長嘆一聲,默默退到最後面的位置,他想要喝酒解愁,可酒真的一口也喝不下去了。

恙歌夫人一直哭到下午,直到哭暈過去。人們這才把她拉開,送回去休息。羽人王的屍體由阿古爾負責處理。哈圖哈桑都沒有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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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後來問過沁陽倫道,沁陽倫道說羽人王的英靈進入了月輪宮,永遠在風和雲中自由飛翔了。

那一天,整個羽族都沉浸在巨大的哀傷之中,那一天,孩子們永遠錯過了屬於自己的成年禮。也許一切都是冥冥中註定的,他們註定是長不大的孩子,註定要錯過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葬禮已經過去好幾天,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不得不考慮了。羽人王死去太過突然,沒有來得及宣佈繼位的人是誰。各大勢力暗流湧動,這幾天,登門拜訪兩位王子的人越來越多了。

阿古爾其實心裡是有一點數的。羽人王曾和他徹夜討論過王儲的人選。阿古爾偏向哈圖,勇猛果敢,做事沉穩。羽人王卻覺得哈桑靈活聰明,更精通帝王之術。

如今他成了整個羽族地位最高的人,只要他一張口,立刻就能決定王位的人選,可他遲疑了。他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麼辦。是遵照自己的判斷,還是羽人王的遺念。

“老師,有客人。”沁陽倫道從門後探出了頭,怯怯地說。

“不見,找個理由打發走!”阿古爾臭著一張臉。

“是……恙歌夫人。”

阿古爾呆了一下,隨後說:“你先去接待她,我一會兒就來。”

他大概能猜到恙歌夫人來的理由,穿上了只有正式場合才會穿的大祭祀袍,盯著鏡子看了許久,才堆出一個笑容,走了出去。

恙歌夫人是極美麗的,據說年輕時候是整個羽族最嬌豔的高嶺之花。勇猛的羽人王喬裝打扮,連喝三壇酒,叫人把一籠傳音鳥放飛天空。那群鳥兒是在低空生存的,不一會兒,就飛到了樹幹的中間位置。

羽人王張開翅膀,縱身躍下樹頂。他在空中醉醺醺地挽弓搭箭,一箭射下兩隻傳音鳥。鳥兒落下的速度快,他的速度更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提著鳥兒飛了回來,一把將傳音鳥扔到地上。那兩隻鳥落到地上時,還能撲打著翅膀。羽人王輕輕一笑,從兩隻鳥的翅膀上拔下了最潔白的一根長翎。兩隻鳥吃痛,撲打著翅膀飛走了。

眾人這才知道,羽人王的這一箭,甚至沒有傷到鳥兒分毫,只是穿過了羽毛罷了。

羽人王將兩根長翎和花草編成一頂花環,放在恙歌夫人家門前,笑著離開了。第二天的時候,門前的花環不見了,恙歌夫人走出來,頭上戴著花環。

於是羽人王從人群中走出,單膝下跪,唱著歌打動了恙歌夫人。直到正式成了親,恙歌夫人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羽族的王。

“很久不見了,阿古爾。”恙歌夫人笑著說。她的美麗依舊,就連眼角的幾絲細細的皺紋都增添了成熟的風情。她看上去風姿綽約,只是那對紅腫的眼睛,依然說明她內心的哀傷。

“恙歌夫人。”阿古爾鄭重行禮。

“你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恙歌夫人說。

“是為了哈圖的王位吧。”阿古爾的聲音很輕。沁陽倫道端來了茶水,聽到阿古爾的話,不自覺抖了一下,茶水灑了出來。

“你先下去吧。”阿古爾說。

沁陽倫道放下茶水走了出去,一對水汪汪的眼睛躲在門後,一把將他拉到牆角。

“怎麼樣?”帕雅小聲地問。

“被你說中了,”沁陽倫道捂著嘴,很小聲地說,“恙歌夫人是為了王位來的。”

“我當然知道啦,”帕雅拍了他一下,“我是問你,阿古爾的態度是怎麼樣的?”

“不知道,他還沒說就把我趕出來了。”沁陽倫道沉思著,“不過阿古爾今天穿得很正式,我覺得他是對哈圖有好感的。”

“那豈不是說,哈圖會變成羽人王?”帕雅猜測。

“也不一定,哈桑不是說,他聽見羽人王和老師討論,要立他當王儲嗎?”

“可是羽人王已經進了月輪宮了,最後也沒有宣佈啊。只要他沒說,事情就有變數。”帕雅說,“我看見恙歌夫人來的時候,帶著一個長盒子,估計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只要拿給阿古爾看了,阿古爾立刻就能下定主意。”

"我也看見了,恙歌夫人手裡的盒子。"沁陽倫道說,他想了想,“是什麼呢……”

“走!”帕雅忽然拉住他的手,捉住他的胳膊帶著他跑。

“慢點!去哪?”

“去找哈圖。”帕雅說,“我們去看看他。”

哈圖在院子裡練刀。他就那樣一刀刀地劈著木樁,虎口已經裂了,每一次揮動手臂,血珠都會灑在身後的翅膀上,看起來分外血腥。

“你別練了!”帕雅焦急地抱住他的手。

哈圖恍若未聞,推開帕雅,仍然劈刀。

“你這個……”帕雅也生氣了,指著他罵,“你這個笨蛋!蠢蛋!多姆龍!”

哈圖的刀停了一瞬,又劈上了木樁。

“帕雅……”沁陽倫道小聲地拉了拉她,“你隨他去吧,他現在很難過啊。”

“我就不!”帕雅瞪了沁陽倫道一眼,沁陽縮了腦袋不敢說話了。

“他以為就他一個人難過,其實我們都難過!整個羽族都在哭呢!”帕雅又上去抱住哈圖的手臂,“你可是未來的羽人王,現在就這麼頹廢地躲在家裡?就你這樣,也想當天下最厲害的武士嗎?”

哈圖的臉白了一下,他看著帕雅,女孩子的頭髮已被他粗暴的動作扯散了,幾絲秀髮蓋住了眼睛,那水一般的眼眸卻依然和自己對視,女孩子是憤怒的,但終歸也是溫柔的。

她像是水,無論怎麼掀起波浪,最後都會歸於平靜。

哈圖的心顫了一下,扔掉了刀。

“沁陽倫道,拿藥箱去。”帕雅說。

就只剩下兩個人了。哈圖變得沉默,帕雅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陪著他坐著。她握住哈圖流血的手,幫他止血。

“我好害怕……”哈圖忽然說。

帕雅的手僵了一下,不小心按在哈圖的傷口上。哈影象是沒有感到疼痛,依然在說:“我好害怕。父王死了,好多人突然來看我。他們在對我笑,我覺得他們笑得像鬼。”

“你……”帕雅遲疑著,不知該說什麼。哈圖忽然把頭靠在了她的肩上,像一個小孩子。

他確實是一個小孩子,剛剛失去了父親的孩子。

“別怕了。”帕雅輕輕將哈圖摟住,拍著他的背。她安慰他:“別怕了……別怕了,都會過去的。”

“啪。”沁陽倫道手中的藥箱掉在地上。他撿起來,躲在牆後。帕雅的聲音從來沒有溫柔過,對他說話永遠是大吼大叫的。有時候沁陽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個多姆龍,就喜歡被帕雅吼。

可是……看著哈圖依偎在帕雅懷裡的樣子,真的很羨慕啊。

“別怕了。”他學著帕雅的語氣,輕輕拍了拍自己的手,然後無聲地笑了一下。隨後他又紅了臉,覺得自己羞恥極了。他努力恢復正常的臉色,走了出去。

“藥來了,藥來了。快敷藥吧!”他說。

“給我吧。”哈圖伸出手。

“不行!”帕雅搶過藥箱,“我來弄!你一點也不小心。”

“你輕一點。”哈圖吸了一口涼氣,“你的手法不對,繃帶纏進傷口了。”

“啊?”帕雅傻眼,轉過頭問沁陽,“不對嗎?那你來。”

沁陽倫道連連搖頭:“不……我怕……我怕血……”

“你真是……”哈圖抽著冷氣,苦笑了一下。

三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在哈圖的院外,有一個黯然的身影悄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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