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魔0112.北虜南來

“不該看到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小人也不知道啊……就聽管城門的王校尉這麼嘀咕了幾句，然後就下令讓弟兄們來抓他回去。這老頭到底看到了什麼，小人哪敢問啊。”

“好吧，大概清楚了。”

“……將軍饒命？”小兵緊張地等待著裴寂的決定。

裴寂五指一鬆，小兵噗通掉進泥水，大聲地嗆咳著。他飛快脫掉軍服，在地上的死人懷裡掏摸一陣，拿走了他們的銀子。除了一口隨身單刀，他現在看起來和那些逃難老百姓沒什麼區別了。這是個聰明人，知道回去一定沒好果子吃，果斷選擇了逃走。

被搶劫的老頭可憐地蹲在路邊，等待著裴寂的決定。圍觀的人眼看沒什麼熱鬧，也就漸漸散去。裴寂想了想，掏出一塊銀子給那老頭，和氣地安慰他：“老人家，不用怕。我只問你點事情，問完就走。”

“浮橋那邊的事情？”老頭驚恐未定，戰戰兢兢地說，“將軍您是禁軍大將吧？”

“不用管我是誰，只要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那些守城門的兵不惜追出來十幾裡路也要把你抓回去，我覺得可能不是什麼小事。”

老頭一臉糾結，沒奈何之下還是說了：“我看見、看見北岸的禁軍從浮橋上退回來，南岸守橋的禁軍不讓他們過，兩邊就開始廝殺。一個穿紫袍的官兒，好幾個騎兵四周護著，被橋頭這邊一個將軍一箭就射死了！那紫袍官兒周圍的親兵都發了瘋，看見過橋的老百姓也隨手亂砍。小老兒運氣好，趕早過了橋。不知道多少人在橋上被人踩馬踏，踩死的踩死，掉河裡的淹死。後來橋還燒起來了，好多沒來得及過橋的，估計北虜來了都是個死……”

未戰先潰，自相殘殺，為了保命連當官的都敢殺，禁軍裝備不錯，但精氣神真的已經潰爛了，不再是百年前那支敢於血戰，迎著城頭箭雨爬雲梯的悍卒。

“被射死的是誰？射死他的將軍又是誰？”

“小老兒不知，”老頭一臉茫然，“只看見紫袍官兒的旗號上寫著‘梁’字，這邊南岸守橋的旗號是‘何’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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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華熟知梁朝大小官員，尋思片刻：“穿紫袍、那是能上殿議事的文官。但如今能帶兵的文官裡，級別夠的並沒有人姓梁……莫非是梁方平？他是宦官，跟隨官家多年，深得信任，據說也能帶兵。姓何的軍官倒是有好幾個，說不好是誰。”

老頭走了，裴寂想了想，對欒華和茱苓說：“我們暫時還是不要進城。不如去祭天的那邊等一等……我們去青城。”

這判斷應該沒錯。根據這一路收集到的情報， 如今進城不是個好選擇。城牆附近幾乎被清空。守城部隊擔心北虜拆房子做攻城器械，乾脆自己先拆個乾淨，拆不掉就一把火燒掉。遠遠望去，唯一的建築是林立的堠臺。臺上燈火通明，士兵們來回巡視，看見可疑的人就喝令並放箭。

北方野蠻人的軍隊還在洛水沿岸，但前鋒探馬已出現在城牆附近。據說就在前一天凌晨，守備城牆的士兵遠遠望見了烏里溫騎兵特有的狼旗。逃難的百姓口口相傳，都說正在渡河的烏里溫騎兵有二十萬人。幾年以前，北魏皇帝帶著八十萬騎兵和烏里溫人大戰，被三萬烏里溫騎兵殺得丟盔卸甲。如今這些野蠻人的數目竟然增加到了二十萬！單看兵籍名冊，東京城裡也有二十萬禁軍。可惜只是紙面上的二十萬，實在的數字只有天知道。總之、沒人敢出城與北虜決戰。

原本去上清宮求援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沒想到從老道王文靜口裡得到了驚人的訊息：林問荊是鄆王謀反的主要策劃之一！誰也不知道這位上清宮大師兄到底發展了多大的勢力，搞不好掌教都已經被架空。如果真是那樣，回上清宮難免要白刃相見，指不定殺多少人。

雖然欒華什麼也沒說，如果裴寂堅持去上清宮，或許她也不會拒絕，但她一定不想看到那一幕。

“好的，去青城！”

欒華不經意之間的笑容證實了裴寂的判斷。無論如何也不想手染同門的血吧，真是……善良的小姑娘吶。

按日子算，林問荊如今應該在郊外青城。皇帝祭天有諸多繁雜儀式，事前都要一一準備。他既然是主祭，必定在那裡籌備一切。出其不意一擊擒住他，問出切實口供，鄆王的佈置差不多就全部敗露了。

對東京汴梁而言，這是一個不眠之夜。

正月初一到十五，雖然總有北虜逼近的傳聞，但老百姓還是過著自己的日子。鬧花燈、放爆竹、該熱鬧便熱鬧，也曾一夜無眠。而今夜，他們同樣睡不著，理由卻完全不一樣。

北虜打到城下了！

誰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東京城已經許多年沒有經歷兵火，久得連守城的兵卒都不知道一些器械該怎麼用。他們亂哄哄地開啟軍械庫，發現火藥潮結成一團，竟然作死一般用明火去烤。北面新酸棗門的甕城因此炸壞了一截，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整個東京都聽得見。

樞密院自然也聽得見爆炸聲。院內有高臺以警四方，登臺遠眺，甚至可以望見北面的火光。

何太尉在臺上走來走去，急促的腳步也不能平息他的慌亂。他緊握著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企圖借疼痛讓自己清醒一點。然而用處不大，肚子裡的恐懼絞動著，抽搐著，一次比一次難受。北虜南來，這簡直是噩夢，黑暗到讓人難以呼吸。“該死！悔不該輕信了那林道士的說辭……林問荊如今在哪裡？”他扭頭對身邊的隨從厲聲發問。

老劍客裘璉、年輕文士柳政隨從在側，聽何太尉發問，兩人立刻躬身。“林問荊去了南門外青城，籌備祭天事宜。”

“祭天？都亂成這樣子了，北虜騎兵不日就要打到城下，還祭什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