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吸怪備忘錄第十八章 手機的真正用途

從休戰酒吧到灰矮人所說的地道口，需要經過一片被陽光照射的海岸線。這裡沒有沙灘，淺水區裡到處都是奇形怪狀的礁石。

放眼望去，大海金光閃閃，一片猩紅。

不知道是夕照還是晨曦的陽光撒在礁石上，我看到每一塊礁石都是戰場，伊瑪斯卡人和寇濤魚人在這裡混戰廝殺，魔法靈光此起彼伏，慘烈程度絲毫不亞於通向巫王城堡的主幹道。

和主幹道一樣，駐守的伊瑪斯卡人不過數百，數量佔絕對劣勢，面對幾乎是無窮無盡的寇濤魚人大軍。

儘管已經互相廝殺了數以萬計的迴圈，他們仍然咬牙切齒，紅著眼睛，拿出要把對方撕成碎片的勁頭，揮舞兵器用盡力氣朝對方身上招呼。不止一個伊瑪斯卡人放棄防護，只求在寇濤魚人命中他們要害的時候，也能把鋒刃送進寇濤魚人的脖子和心窩。

艾克林恩駐足看著這可怕的景象，不禁吸了一口涼氣：“我的老天爺……”

我也放慢了腳步，靜靜地看著。這樣大規模戰場我還是頭一次見。

至於寇瑞根和卡賽迪恩，他們大步向前走去，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

伍蘇西女士和我們一樣，臉色蒼白地看著她的同胞和敵人同歸於盡。這幅景象她也是頭一次看見。

“我們叫它日曜灣，”她幽幽地說，“這一片都是伊瑪斯坎努利烏斯的內海，外面有一大圈施了魔法的珊瑚礁。漁獲就是我們的主要食物來源。從前沒有戰爭的時候，金紅的海面上漂浮著無數漁船，充滿希望出航的，以及滿載收穫歸來的。但是現在所有船隻都毀掉了。當寇濤魚人來襲，巫王就下令把船隻集中到另一側的港口全都鑿沉，好阻擋寇濤魚人的大軍……”

她痛苦地說：“在你們那個時代，伊瑪斯坎努利烏斯是什麼樣子？”

我想了想，告訴她：永恆熾陽，依舊高懸。

“他們至於嗎，這是多大仇，”艾克林恩喃喃地說，“這根本毫無意義吧，幾萬次幾十萬次的六小時迴圈，早就該生死看淡了吧，直接退讓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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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走到前面的灰矮人聽見，回頭大聲說：“這是通向城堡後山的近路，而伊瑪斯卡人的女人和孩子都在巫王城堡裡。曾經有一個迴圈裡，寇濤魚人接近勝利，它們突破了防線，衝進城堡，殺掉了城堡裡幾乎所有的婦孺……就差一點兒，它們就能在六小時裡攻克整個城堡，贏得這該死的戰爭了。但是從那以後，就再沒有一個伊瑪斯卡人放棄廝殺了，他們反抗的比寇濤魚人還瘋狂，總能拼殺到六小時結束。”

艾克林恩沉默了。

“這不行，”他說，“我得做點兒什麼。”

他伸手進口袋，掏出了一隻精工扁盒。他的這只精工扁盒和留在我手裡的相比更加陳舊，顏色是黑色的，個頭則大了一圈。扁盒的背後有一串花紋，似乎是另一種異世界的語言文字，但這難不倒一階神術·通曉語言。

“喪——慫——”我念。

艾克林恩大笑。

“哥們兒，我就說你有冷笑話天賦，不會錯的。”

“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沒有，非常對，”他善解人意地說，“地地道道的地底通用語發音式英格里屎，絕對準確。”

艾克林恩點亮扁盒，快速而熟練地滑動手指，三兩下的功夫，無數密密麻麻的符號與文字出現在扁盒表面上。

我突然發現，這些文字和符號都很眼熟，這是……“法術卷軸？”

“正是，”艾克林恩不無得意地說，“我發現了一個省事的辦法，當我寫好了法術卷軸之後，就用拍照功能把它們拍下來，之後就可以使用啦。”

我的觸鬚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擺放了。“這也能行？”

“原本是不行的，”他說，“但是你知道，我的種馬小說術有個功能，就是替換掉別人的已知法術。某一天我突然發現，當我用掉了我的火球術卷軸照片，然後有人閱讀了種馬小說術，譬如說吧，他的火球術被我替換成了《異界穿越之我是超魔咒使》第三卷中的某一章，那麼，我手機裡的火球術卷軸照片就又可以使用啦。歸根結底，他們支付魔力閱讀了我的小說。”

我無語。

他繼續說：“同理，還有我記錄咒語的法術書也是這樣。”

我飛快地滑動手指翻照片。

“看，這裡，還有這裡。你能相信嗎，我全都拍下來了，哈魯阿總共六百多家圖書館，裡頭所有的奧術，全都在我這只‘喪慫’手機裡～我敢說，這世界上沒人知道的法術比我更多啦！”

……所以這個精工扁盒叫手機。

“別顯擺了，”我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你要做什麼的，趕緊幹吧。”

“噢，你一打岔我差點兒忘了……”

艾克林恩快速地翻找到想要找的法術卷軸照片，開始施法。隨著咒語逐漸接近尾聲，我感知到驚人的魔法能量在前方一塊礁石上匯聚。

那塊礁石恰好位於寇濤魚人登岸的必經之路。礁石上的其他伊瑪斯卡人已經全部戰死，只剩下了最後一個手持劍盾的武士。數十個寇濤魚人正像怒濤一樣蜂擁而至。伊瑪斯卡人剛剛對自己施展了一個法術，深紅的地獄力量充斥著他的身體，黑霧似的魔力從他的雙眼溢散，目光所及之處，寇濤魚人們都呆呆地定在了原地。然後他揮舞缺了口的長劍，割草似的把它們統統砍倒，讓它們的屍體帶著鮮血滾下礁石，就像退潮的海水一樣崩散。

但是下一波接踵而來，更多的寇濤魚人爬上了礁石。

伊瑪斯卡人已經沒了體力，連盾都抬不起來了。

“來啊你們這些雜種，”他對著它們怒吼，“殺了我，從我的屍體跨過去吧！但是別想碰到王城一根魚鰭骨！再過幾十萬次上百萬次也休想！”

寇濤魚人們嘶鳴著，對他舉起了梭鏢。

然而就在這時，艾克林恩的奧術完成了，一股巨大陰沉的魔法力量從礁石上爆開。

伊瑪斯卡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寇濤魚人們翻身跳回大海，沒命地向遠處遊去。

那是八環奧術·嫌惡術。讓一個物品甚至區域內充滿針對某種特定生物的魔法波動。這種魔法波動會讓特定生物感到極度不適，充滿嫌惡之情，能夠離法術效果有多遠就跑多遠。而且只要法術還在生效，那類生物就絕不會自願返回法術範圍之內，而艾克林恩指定的法術目標就是那塊礁石。

艾克林恩松了一口氣：“至少在這個迴圈之內，那些兩腳蛤蟆是不會再登岸了。”

伍蘇西女士輕聲說：“謝謝你。”

“噢，噢，沒什麼，”人類巫師笨拙地回答，“抱歉，我不大想用大規模殺傷性法術……”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加入莫名其妙的廝殺，所以只是用這個不傷人的法術分開了他們。

“不，已經夠了，”伍蘇西女士哽咽說，“謝謝，這不是你的戰爭，你本來用不著為我們的生死負責。”

她看向礁石上那個孤零零的伊瑪斯卡人。那個人疲憊不堪地坐下，一手拄劍，仍然警惕地注視著海上寇濤魚人的動向和其他礁石上的戰鬥，背影彷彿與礁石融為一體。

“謝謝你救了我的弟弟，”她說。

你的弟弟？

“是的，”伍蘇西女士說，“他是巫王的近衛軍一員，那些礁石上的戰士，全部都是巫王禁衛軍，奧法尖兵中的精銳。”

我問：我已經聽到過兩次“奧法尖兵”這個詞了，這是什麼意思？

伍蘇西女士說：“精靈之中有一些戰士，既精通劍藝又精通奧法，被稱為‘暮刃’。我們伊瑪斯卡人在學習精靈魔法的同時，也有一些最強大的戰士，同時掌握了鋼鐵和魔法的平衡，他們就是‘伊瑪斯卡奧法尖兵’，他們雖然施展的奧術等級不高，卻像大法師施法一樣難以抵禦。”

原來如此。我說。剛才他施展的那個魔法似乎已經是五環奧術了。

“那是臃腫魔授力，”艾克林恩插嘴說，“邪魔典籍中的五環奧術，從虛空中抽取煉獄魔鬼之力附體，目光所及之處的敵人都會全身麻痺，任他宰割——女士，你們這裡關於召喚和利用魔鬼之力的法術不少呀。”

伍蘇西女士的目光黯淡了。

儘管沒有用探查心智的心靈異能，我仍然清楚地把握到她的思維——正是伊瑪斯卡的這種邪魔法術傳承，扭曲了她的丈夫，更害死了她的孩子。

我伸出一條觸鬚，從次元袋裡取出銀白色的精工扁盒。

“你的手機很不錯，”我學著艾克林恩的說法，“我這個也是手機嗎，能像你的那個一樣使用嗎？”

艾克林恩從我的觸鬚接過它，低頭看著這只扁盒。

“這當然是手機，”他苦澀地笑了笑，“怎麼可能不是呢。打死我都記得那一天，我去專賣店買了這只最新款的手機，想把它送給我的女朋友，結果發現……”

他擦了擦眼睛。

“媽的穿越小說為什麼都這麼俗套呢，主角興沖沖地表白，然後發現自己頭上綠，然後一頓作死的折騰，之後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了另一個世界……你知道嗎朋友，在穿越小說裡，你穿越以後英雄無敵樂不思蜀……但其實都是放屁！我他媽的真的想家，每天都在想，我有時候真情願自己不是巫師，什麼能力都沒有，只要能回家我願意拿一切交換，我……”

他閉了嘴，胸膛起伏，過了幾秒鐘又把愛瘋扔還我。

我用觸鬚牢牢抓住。

艾克林恩快步從我身邊走開，說著我聽不懂的話：“不知道現在過去多久了，早都不知道更新換了多少代，說不定最新款連視網膜認證都做出來了……歸你了朋友，這個送你了。”

“等一下，”我說。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可能對艾克林恩很重要的事。

我告訴他：“在我來到這裡的第一個迴圈，手機響了，不是你打來的。”

我觀察著艾克林恩的表情。人類巫師的表情變得難以形容，眼眶驟然變紅了。

“她說，她是你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