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的亞當第三章 金瀑城教堂（下）
喬爾與茜莫肯修女一起走過了教堂廣場中間的石橋，來到了河對岸，修建教堂廣場的冷灰色石材已經開始泛白，白色大理石修建的教堂上也有著歲月留下的痕跡，在日光之下潔白的牆面上灰一片白一片。教堂的大門被粉刷成了鮮紅色，上面帶頂有鍍金銅釘，六個火盆分佈在上到教堂大門的階梯兩側，火盆的石砌底座被雕刻成了屈膝的羊羔模樣。
兩尊披甲衛士的雕像守衛在大門兩側。喬爾靠近後才注意到大門並沒有關上，而是留下了一個可供一人透過的間隙，大廳內非常昏暗，經過教堂兩側的彩繪玻璃投進的光是教堂內唯一的光源。
喬爾往裡面看了看，還沒來得及走進去，茜莫肯修女便出聲喊住了他。“康汀先生，”她不自知的壓小了聲音喊道，“請稍等一下。”
“怎麼了？”喬爾疑惑的轉過頭來看著站在階梯上的茜莫肯修女，她沒有再繼續向上走到。
“在與你分別前，我想知道……”茜莫肯修女猶豫了再三，最後嘆了口氣，放棄了什麼似的問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喬爾沒有立刻回答，他注視著茜莫肯修女，茜莫肯修女也沒有退卻的看著他，只是眼神中多了一絲悲傷。喬爾先移開了目光，他如實回答到，“我想要治好赫米的眼睛，為此我需要很多錢，所以我打算在金瀑城待一段時間。”
“是麼，為了赫米嗎……”茜莫肯修女低下了頭，臉上露出了苦笑，“的確是康汀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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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喬爾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撇過了頭去，“我們進去吧。”
“康汀先生等等，”茜莫肯修女追了上來，將一個東西塞到了喬爾的手中，“這個還給你。”
喬爾低下頭一看，是一枚老舊褪色的戒指，他愣了愣，接著拿起了戒指，看見了戒指內側的銘文。“你從哪兒得到這個東西的？”喬爾冷冷的問。
“是赫米給我的，”茜莫肯修女如實回答，“但我覺得應該原物奉還。”
喬爾抬起了頭，看見茜莫肯修女的臉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堅定的神色。“你已經知道了？”喬爾皺了皺眉頭，露出了不安的神情，接著他握住了戒指，將它放入了懷中的口袋裡。
茜莫肯修女沒有直接回答，“我只知道塵歸塵，土歸土，康汀先生，”她嚴肅的說道，“或者說，喬爾先生。”
“你想怎麼辦？”喬爾冷漠的看著她，他明白此刻只要茜莫肯修女高聲呼喊，自己便會被抓住，然後在教堂廣場上被處以火刑。雖然喬爾有自信不會被一般的修士抓住，但是河對岸的地下墓穴入口處把守的穿黑甲的墓穴守衛就不一樣了，他們是死亡之神“寂靜的黑神”的僕從，是死而復生者的天敵，起碼他們是這麼自稱的。
“這應該是我要問你的，喬爾先生。”茜莫肯終於再次展露出了喬爾第一次見到她時的修女模樣了，“你想怎麼辦？”
喬爾避開了她的目光，“我不能丟下赫米。”
“即使化身神敵也在所不惜？”茜莫肯修女壓低了聲音。
喬爾看了看她，有轉頭看了看教堂，“我也許會想要復仇，茜莫肯，但不是向你們，也不是向他們。”喬爾說著指了指天空。
茜莫肯修女沒有說話，這時從昏暗的教堂內走出了一個年邁的修士，他的小眼睛打量著站在門口的兩人，“請問……？”
“修士，我是冷石鎮的修女茜莫肯，”茜莫肯修女上前一步回答道，她回頭看了一眼喬爾，“我有……一些事想要向您……和教會報道。”
“是的，當然，”修士也看了看喬爾，並皺起了眉頭，“跟我進來吧，冷石鎮的茜莫肯修女。”
喬爾看著茜莫肯修女跟著老修士走進了教堂的大門，背影消失在了門後，久久的佇立在原地，面色沉重。
……
阿爾卑斯與蓮達騎著馬從金瀑城離開已經有一天多的時間了，順著來時的路來到了古代大道，然後再順著古代大道南下，這條大道最終會抵達位於凱撒平原上的王城安德羅烈。但他們的目的地不是那裡，而是在順著古代大道，經過風之谷隘口，來到符文丘陵間，去往其中的第一個堡壘城鎮，石爐堡。
阿爾卑斯沒有去過石爐堡，但用過石爐堡出品的裝備，據說那是一個工匠玩家聚集的聖地，競爭激烈的同時，還能保持和諧公正的環境，是一個相當有名的地方。但那裡對於一般玩家來說太過於無聊了，符文丘陵地區可以說是王國境內最為和平的區域，戰爭無法波及那裡，本地的盜賊與強盜也不成氣候，工匠玩家自己便能處理掉他們。
但是那是以前的事情了。阿爾卑斯想到，就如同那個安東尼所說的，時代已經變了，符文丘陵地區如今雖然平靜安寧，但在歷史上與傳說中，那裡從來都不是一片樂土。傳說那裡曾經是矮人的家園，但在遠古的諸神之戰中，他們站錯了隊伍，後來便被庇護他們的神明所拋棄，最終落得被聖樹軍剿滅的下場。
如果魔法時代迴歸了的話……安東尼隱約有些不安，雖然現在論壇上仍舊沒有出現發生什麼嚴重事件的訊息，但也是暗流湧動，不少符文丘陵地區的玩家都想著要離開這裡。而安東尼的朋友便是其中之一。
“聽好了，”安東尼在酒吧的角落裡時告訴他們，神情嚴肅，“一定要安全將她帶到，她是我們的公會不可或缺的人才。”
“她？是誰啊？”蓮達不懷好意的問道。
“被人稱為‘石爐堡的烈花’，首席工匠中的十人之一，”安東尼沉聲道，“能夠鍛造附魔武器的宗師級鐵匠玩家，‘北理工’機械工程學碩士，‘北理工’古代遊戲社前社長，我的大學學姐與……”
“前女友？”蓮達眯了眯眼睛。
“鐵血‘前’上司。”安東尼把話補充完到，“艾瑟蘭?伊麗莎白。”
“你為什麼總能找到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稱號？”蓮達疑惑的問道。
“這麼厲害的人會加入你的公會嗎？”阿爾卑斯表示懷疑。
“是‘我們’的公會。”安東尼糾正道，“所以‘我們’的‘接’只是個幌子，”安東尼向前壓了壓身子，低聲道，“‘我們’必須不擇手段的把她帶過來！”
“開什麼玩笑？就算能帶走她，難道還能攔著她不讓她下線嗎？她只要一下線就有一百種方法叫到幫手，到時候你來替我和蓮達收屍？”阿爾卑斯擺了擺手，“不行不行，你這根本行不通啊。”
“我又不是叫你綁架她，我叫你去自然是有信心的。”說完安東尼賊頭賊腦地看了看喬爾，喬爾沒有理會他，只是喝著自己的酒，於是安東尼便將一封信交給阿爾卑斯，“這是我寫給她的信，千萬不能開啟，到了石爐堡之後親手交給她，我相信她會到我們這一邊來的。”
“記住！千萬不能開啟！”安東尼臨行前再三叮囑到。
嘶。阿爾卑斯撕開了信封，蓮達立馬把腦袋湊了過來，“這樣好嗎？”
“管它呢。”阿爾卑斯扯出信封裡面的信讀了起來。
“哼哼，不愧是阿爾大人！我就知道阿爾大人不會屈膝於那個安東尼的！”蓮達笑嘻嘻的說道。
“他不是你的隊友嗎？”阿爾卑斯無奈的問道。
“哼哼哼，”蓮達豎起了一根手指擺了擺，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這一切在我對阿爾大人的愛面前都不算什麼！”
兩人此刻坐在風之谷的一個矮丘上，古代大道旁的一顆老橡樹底下，他們升起了一堆火，取出了一個鐵鍋煮起了牛肉乾，香味引來了遠處的狸貓與狐狸的注目。
“難怪。”阿爾卑斯讀完信之後明白了什麼似的點了點頭，接著他把信丟進了火堆裡。
“誒？誒誒誒， 阿爾大人，你這是幹什麼？”蓮達被他的舉動給驚呆了。
“這種東西就算是交給安德妮她也不會相信的，”阿爾卑斯聳了聳肩，“與其指望這種東西，不然自己想想辦法。”
“老練的阿爾大人也好帥啊！”蓮達忽地興奮了起來，像個小女孩兒一樣蹦來蹦去，“明明連臉都看不見，但是就是覺得……”她忽然站在了原地，興奮勁像是蒸發了一樣不見了，“阿爾大人，我去……方便方便。”
“嗯？哦，別跑遠了，這附近估計不太安全。”阿爾卑斯提醒道，但話還沒說完紅髮的蓮達就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阿爾卑斯搖了搖頭，然後低頭看向了自己的鐵鍋，裡面的牛肉乾煮沸之後瀰漫出的香氣讓他稍微放鬆了一些精神。
奧拉夫在這裡就好了。阿爾卑斯不禁想到，他已經有些習慣依賴這位經驗老道的老玩家了，接著他搖了搖頭，驅散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奧拉夫去接小喬與鐵拳的新號了，因為建立角色是需要排隊的，所以他們兩人並沒有能在死亡後立馬復活。但過了這麼久，如今也重新將角色建立好了，不過接下來還有一個大麻煩就是建立的角色出生地是隨機的，新角色等級偏低、並且沒有錢與裝備，如果直接離開出生地的安全區可能會有危險，這種時候就需要高等級的玩家去“接”他們了。
阿爾卑斯擁有小喬的聯繫方式，所以能夠得知她的出生地在哪兒，而奧拉夫擁有鐵拳的聯繫方式，於是他得知了鐵拳的所在地，阿爾卑斯告訴了奧拉夫小喬的位置之後，奧拉夫便拍了拍胸口說，這件事就交給他了。
在那之後阿爾卑斯便與他的三個隊友斷了聯絡，他在現實裡只有小喬的聯繫方式，而建立了新號的小喬幾乎是整天泡在遊戲裡，阿爾卑斯下線之後去跟她聯絡也聯絡不上，這讓他頗為頭疼。
拋開這些讓他頭疼的事情，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事情之上，阿爾卑斯便覺得事情變得嚴峻了起來。安東尼想用“聖女”為籌碼——喬爾知道了絕對會殺了他——邀請安德妮加入自己的公會，“我們公會將會成為第一個擁有自己的‘聖女NPC’的公會，這將成為我們不可比擬的優勢”，他在信中誇誇其談道，“我在北境見識過聖女的非凡之力，她們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我們中除了茜莫肯與小喬沒人見過“聖女的非凡之力”。想到這裡喬爾回想起了前往北風審判場前小喬曾給自己傳送過的一條訊息。赫米確實預先知道了一些事情，阿爾卑斯沉默的想到，安東尼在信裡面說的也不全是假話，但不管如何，只要讓喬爾知道了就絕對會殺了他。
“真麻煩。”阿爾卑斯想要撓撓頭髮，卻又只摸到了頭盔。他從“揹包”中拿出了地圖，看了看遠處的風之谷隘口，又看了看地圖，確認還有幾天的路程。
就在阿爾卑斯思索著對策時，鍋中的牛肉湯沸騰了起來，他便放下了地圖，端起放在腳邊的杯子，用湯勺從盛了一碗湯，接著便推開了面甲，吹了吹還冒著熱氣的肉湯。“蓮達？”阿爾卑斯喊道，但沒有人回答，他正詫異間，忽然看見不遠處有人順著路跑上了矮丘。
阿爾卑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然後站起了身，手摸向了腰間的劍柄。但當那個人跑近之後，阿爾卑斯便愣了愣，他急忙跑上前去，那個人噗通一身撲倒在地，渾身是血。
“喂？你沒事吧？！”阿爾卑斯跑上前去將他扶了起來。
那個人驚慌的看著後方，大口喘著氣，嘴裡不斷唸叨，“瘋狗！是瘋狗！他殺了我的隊友和另一個玩家！快跑！他在後面追我！快跑！”
喬爾抬起頭看向了矮丘下的樹林，“蓮達……”他忽然有不祥的預感，接著便丟下那人衝下了矮丘。
……
喬爾離開教堂廣場之後，便直接回到了酒館。
“啊，這麼早就回來了啊？”坐在酒館裡百無聊賴的安東尼看見喬爾回來了就站起了身來，他看了看喬爾的身後，“你真把那個修女送走了啊？”
“赫米呢？”喬爾皺著眉問。
“她說她困了，我就送她上樓去了。”安東尼聳了聳肩，喬爾便直接從他的身旁走過，朝著上樓的樓梯走去，“喂！”安東尼在後面喊道，“沒我事我就去內堡了啊！我真走了啊！”
喬爾沒有理會他，直接上到了二樓。二樓的房間雖然他沒有住在裡面，但最開始負責付錢租房的是喬爾，所以他知道在哪兒，他走了過去，推了推門，門被鎖住了。
“是誰？”房間裡面少女警惕的問道。
“是我。”喬爾故作沙啞的回答道。
“康汀先生？”少女還是不放心的問道，“是你嗎？”
“對。”喬爾短暫的回答，他不安的看了看四周，隨時注意著警惕周圍。
接著房門開啟，少女扶著門，盲眼無神的看著前方，但她的臉上卻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容，“康汀先生？請進吧。”
喬爾伸手扶住了少女，“小心點。”他語氣生硬的說，他注意到了少女手裡的細棍，這讓他胸口又是一陣絞痛。他推開門進到了屋子裡，然後反身鎖住了門，接著將少女扶到了床沿邊坐下，自己則找了張木椅坐下，看著自己的女兒，喬爾張了張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只能嚐到滿嘴苦澀。
“康汀先生？你怎麼了嗎？”少女小心翼翼地問道，她還不知道這位神秘的康汀先生的性情如何，所以顯得有些畏手畏腳。
“不，沒事，只是想……看看你。”喬爾苦澀的說。
“茜莫肯姐姐她……”
“她回去了。”喬爾回想起她分別前的那個眼神，他知道她決定了什麼事情，但他拿不準那是什麼，這讓他非常的不安。我不能離開赫米，喬爾回想起自己告訴茜莫肯修女的話，他握了握拳頭，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離開赫米。喬爾剛剛離開教堂廣場的時候，滿腦子就是帶著赫米離開金瀑城，但當看見蒼白的少女之後，喬爾卻沒有了那個想法了。
我不能再帶著她逃跑了，喬爾想，她是個孩子，不應該這麼早過上逃亡的日子。你知道逃亡的滋味的。喬爾告訴自己。
“康汀先生……”赫米忽然幽幽的呼喚到。
“赫米？”喬爾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了。
少女彷彿出神了一般，聲音也變得輕細冷漠了起來。
“小心黑暗中的匕首……”
“赫米？”喬爾站起了身子。
“教堂中發生了背叛……”
“他們來了，懷揣著惡意與貪婪……還有人會死……”
“赫米？”喬爾走到了她的身旁，緊張的呼喚著她的名字。
“鮮血將引來水下的影子，山谷間在匯聚著異形的力量，它們將為了血肉而來……”
“在那山石之下，古代的遺蹟中，被掩埋的憤怒的靈魂也在蠢蠢欲動著……”
“赫米？你到底在說什麼？”喬爾想伸手搖醒赫米，但卻在觸碰到她的肩膀的那一刻停住了。
晶瑩的淚珠順著赫米的臉頰滑了下來。
“求求你，救救她……求你了，不論如何，請救救她……”她的意識似乎在掙扎，聲音介於冷漠與顫抖之間，“求求你，救救她……求你了……”
“救救她……救救她……”淚水湧出無神的眼睛。
“求你了……”她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