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的亞當第三十章 酒館中的交談（上）
安東尼回到拐角旅館的時候已經將近黃昏了，他渾身沾滿泥灰，走在街道上時還被衛兵的目光審視了一番，好在他只是埋頭走路，所以沒有被攔下盤問。
酒館裡此刻擠滿了喝酒暖胃的玩家，他們很快就會動身，雖然怪物已死的訊息已經在城內傳播開來，但是宵禁還在持續，絕大多數玩家都還抱著僥幸心理，畢竟拿著怪物的腦袋去內堡領賞的人還一直沒有出現，所以夜晚的“狩獵”仍在繼續。
安東尼剛走進酒館便看見坐在樓梯下的那個角落方向的艾蕾雅在對自己揮手，她一個人坐在一張桌子前，旁邊的另一張桌子顯然擠著三個上來搭訕的男人。安東尼臉色一沉，但還是邁著步子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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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看看誰來了，”一個男人看見安東尼靠近時吹了個口哨，“一條小鼻涕蟲。”
總有這種人，安東尼告訴自己，我不想惹麻煩。於是他便無視了那個男人在艾蕾雅的桌對面坐了下來。
“我敢說，小姐，跟我組隊要比跟這個沒骨頭的慫包組隊安全一百倍。”另一個強壯的男人譏笑著說道，接著端起了酒杯痛飲了一口裡面的啤酒。
“也許。”艾蕾雅壞笑著看向了安東尼。
“你在逗我嗎？”安東尼瞪圓了眼睛咬牙切齒地低語道。
艾蕾雅向前探了探身子，用手託著下巴戲謔的看著安東尼，同樣低聲說道：“你不知道酒館鬥毆系統嗎？”
我當然知道！安東尼簡直想大喊出來，但他卻沒有這麼做，他稱之為自知之明。酒館鬥毆系統，是官方給玩家的一個自行解決矛盾的方式，在《亞當》世界所有的酒館中有都有著這樣一個規矩——設定上這是酒鬼、吟遊詩人與酒館老闆的庇護神“酒樂之神”定下的規矩，不過事實上只有常常在酒館混跡的傭兵與地痞才會用到這個規矩——在酒館中發生的鬥毆，只要不能使用武器、不驚擾到黑神（沒有人死）、並且輸家賠償酒館老闆的損失，兩人便不會算是觸犯了“城鎮內嚴禁爭鬥”的法律，衛兵便不會過問。
顯然此刻那三個男人恨不得立刻站起來將安東尼揍一頓，但是由於遊戲的保護，“酒館鬥毆”必須要雙方都同意之後才能進行，所以他們三人不斷的出言挑釁安東尼，但安東尼深知，只要自己一上鉤，他們就會砸爛大半個酒館然後讓自己付錢，玩家總是能在遊戲規則中找到最有用的地方，這也確實比直接揍一頓安東尼更讓他肉痛。
就在安東尼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茜莫肯走了過來。“安東尼先生，要喝點什麼嗎？”茜莫肯笑著問道，“今天有林勒鎮新運來的金色李子酒，飛魚說你今天回來，我就拜託店老板給你留了一些。”
得救了！安東尼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太好了，我正想來一杯林勒鎮的金色李子酒，還有培根、煎蛋與黃油麵包。”
“是，您稍等。”雖然安東尼那副笑容讓茜莫肯有些疑惑，但是幾天未見的熟人這樣笑臉相迎還是讓茜莫肯開心了起來。
茜莫肯走了過來也讓得那幾個玩家低調了下來，特別是他們發現茜莫肯和安東尼是熟人之後。有時候和NPC熟識還是有好處的，安東尼想到，畢竟他們可能還要在金瀑城待上一段時間，這種時候得罪一個為他們提供食物、或者說可以對他們的食物動手腳的人可不是明智之舉，這樣的事情在人心險惡的《亞當》中時常發生，這也是安東尼非常不喜歡與人打交道的原因之一。
等茜莫肯轉身離去之後安東尼馬上松了口氣，他看向了艾蕾雅，“她去哪兒了？”
“誰？”艾蕾雅明知故問的問道。
“誰？當然是我的前老闆，她沒跟你在一起？”說著安東尼故意做了一個觀看周圍的動作。
“她從你叫來‘接待’我們的人手裡要走了他的面具與劍之後就興沖沖的回去研究去了。”艾蕾雅聳了聳肩後說道，然後端起了甜果酒抿了一口。
“喬爾？”安東尼皺著眉頭，“她把喬爾的面具和劍拿走了？感謝上帝，”安東尼松了口氣，“看樣子她得研究好一陣子了。”
“這個世界可沒有上帝，只有諸神。”艾蕾雅面無表情的看著安東尼，然後問道：“所以呢，金瀑城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非常糟糕，”安東尼如實相告，他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山谷中的巨怪已經出現了快有半個月了，連公爵召集封臣、集結軍隊都完成了，它們卻還是毫無蹤影，但根據我們的斥候的報道，它們確實是在朝著金瀑城移動而來的。”
“你覺得是什麼原因？”艾蕾雅問道。
“我和這些東西交過一次手，只是一頭就輕鬆殺死了我們隊伍大半的人，那不是單純的野獸。千萬不要把‘怪物’看作是一個貶義的稱呼，它們懂得使用工具、知道偷襲，以目前這個狀況來推測，它們甚至懂得戰略，正在集結成一支巨怪軍隊朝著金瀑城進發。”
“真的假的？”一旁桌子坐著的三個人在聽了他們的對話之後也收起了對安東尼的輕蔑，“你這傢伙見到過那些怪物嗎？”不過兩人並未理睬他們。
“一支怪物軍隊嗎？”艾蕾雅也露出了思考的神情，“這麼說來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更糟的是公爵的軍隊與巴羅武夫的鐵鏈騎士團，”安東尼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們都打算將主戰場推移到城牆外的山谷中去，巴羅武夫與公爵都想要盡量減少金瀑城的損失，而其他三個城鎮來的軍隊則渴望榮耀，他們狂妄自大，個個都以為自己是屠龍的英雄，但實際上在如果我們在山谷中對上巨怪根本毫無勝算，在那裡地形複雜，巨怪根本不受樹木的影響，而軍隊的鐵甲則會拖延他們的行進速度，戰馬無法在山谷的樹林中奔跑，如果戰場是在山谷中的話，金瀑城肯定完蛋了。”
“真的假的？”坐在一邊的三個玩家露出了錯愕的神情，“那麼我們這麼大老遠跑來金瀑城幹什麼啊？”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呢？”艾蕾雅平靜的問道。
“怎麼辦？明天帶著那頭巨怪去見見金瀑城公爵，看看能不能說服他。”說著安東尼撓了撓頭，露出了困擾的神情，“聽說昨晚上內堡出現了刺客，想見公爵可能很麻煩。”
“我特意推延了帶隊伍回城的時間就是為了等軍隊集結完畢，然後當著他們的面將巨怪運進城，讓他們好好看看自己將要面對的東西，結果似乎起了反作用呢。”安東尼說著又嘆了口氣，“那些傢伙說什麼‘低賤的傭兵都能辦到的事情我們也能做到’，完全沒有理解我的用意啊。”
“傭兵才不低賤呢！”忽然一個聲音認真的說道，安東尼抬起頭去看見是端著餐盤與酒杯過來的茜莫肯，在場的幾個傭兵也都看向了她，她似乎是想都沒想的就脫口而出了，結果說完後馬上就紅著臉低下了頭去。“打、打擾了。”她走過來後將盤子放在了安東尼的面前，然後微微點頭之後便馬上轉身離去。
“那孩子怎麼了？”安東尼狐疑地問道，“受到了什麼刺激了嗎？”
“難道你沒發現嗎？”艾蕾雅懷疑的看向了安東尼。
“發現？發現什麼？”安東尼茫然的看向了艾蕾雅。
“想不到德雷克是個這樣的傢伙啊，”艾蕾雅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算了，你還是繼續吃你的麵包吧。”
安東尼雖然露出了不滿的神情，但還是沒多說什麼，因為他餐盤裡的食物實在是太過誘人了，長時間工作已經早已讓他飢腸轆轆了。培根被煎的焦脆，煎出來的油又被用來煎蛋了，加上半融化的黃油被粗魯的抹在了麵包上，冒著一股讓人垂涎的香味，這是一套簡單粗獷但分量十足的大餐；而馬克杯裡面裝著的則是茜莫肯所說的金色李子酒，似乎被稍微加溫過了，所以還微微冒著熱氣，並散發著一種帶著李子清香的淡淡酒味。
而就在安東尼低頭吃著東西的時候，艾蕾雅端起了杯子小口喝著酒。這時旁邊的三個人又有了動靜。
“喂，”一個人看著酒館門口的方向說道，“似乎又來了兩個可愛的妹子哦！”
那兩人連忙轉過頭去，艾蕾雅也跟著看了過去，結果看見兩個披著紅藍相間的斗篷的少女走進了酒館，她們一高一矮，走在前方的少女稍矮，豎著馬尾，有一頭漂亮的黑色直髮與一張娃娃一樣精緻姣好的容貌，她的容貌讓人感到驚異，因為那是來自西境的人才有的容貌，這在位於南境的王國是相當少見的，酒館內的不少人都對她投去了驚奇的目光；而跟在西境少女身後的另一個少女則要比她高不少，帶著一頂插著白羽毛的紅色船形帽、圍著灰褐色的圍巾並有一頭棕褐色的短髮，一雙明亮的眼睛警惕的打量著周圍的人，身上散發著一種女騎士一樣的英氣。
“那個斗篷好像在哪兒見過啊。”旁邊桌子的一個男人皺著眉頭說道。
“是幽靈劍旅。”艾蕾雅提醒道。
“對！就是那個全是妹子的幽靈劍旅！”另一個男人打了個響指說道，“說起來她們好像來到金瀑城了吧？”
“這樣說來就算金瀑城有危險也有繼續待下去的意義了嘛，”三人中最強壯的那個人壞笑著說道，“說不定在怪物手底下保護了一個幽靈劍旅的妹子就有可能對我一見鍾情呢！”
“哈哈哈哈，你就做白日夢吧！”他的同伴則大笑著嘲笑他，但看他們的樣子，雖然在嘲笑，但事實上自己也是這麼想到。
這幫無知的傢伙啊，艾蕾雅暗自為他們嘆了口氣，也許世界上存在需要他們保護的女性吧，但是這樣的女性在幽靈劍旅中是絕對不存在的，特別是那兩個人，一個叫卡瑟巴，一個叫丁可。
“噢！她們過來了！”三個人中的一個驚呼道。
“什麼，不是吧？難道已經對我一見鍾情了嗎？”
“別做夢了！”
“噓！閉嘴！第一印象！第一印象！”
結果讓他們三人失望的是，走上前來的兩個少女連看都沒看他們一樣，而是看向了艾蕾雅。“許久不見。”末子禮貌地微微鞠躬道。
“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艾蕾雅小姐啊，這麼說來的話烈花女士也在這裡了吧？”科莉亞拉下遮擋住半邊臉的圍巾說道。
“烈花？剛剛是不是說到了烈花？”旁邊的三人又愣了愣。
“這個得暫時保密哦，”艾蕾雅對兩人笑道，然後自己挪了挪位置，“要不要坐下一起喝一杯？”
“艾蕾雅小姐的話我倒是很樂意啦，”科莉亞說道，但她又指了指自己前面的末子，“這孩子是來找人的。”
“找人？末子小姐嗎？”艾蕾雅稍微愣了愣，然後馬上又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這可真是稀奇呢。”
“對吧？”科莉亞露出了贊同的笑容。
“那麼容許我問一下，你要找誰嗎？”艾蕾雅馬上問道。
科莉亞也看向了末子，末子似乎想了想，但臉上還是毫無表情，一旁低頭吃東西的安東尼嚥下了嘴裡的食物後又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
“白面具。”末子這樣說道。
“噗！咳、咳、咳、咳咳咳！！”安東尼將自己嘴裡的酒都噴了出來。
“安東尼先生！沒事吧？”剛巧經過旁邊的茜莫肯馬上端著準備給客人送去的酒杯立刻走了過來，安東尼只能抬起手擺了擺示意自己沒事，茜莫肯只得帶著狐疑的神情又轉身離開。
“他怎麼了？”科莉亞望著安東尼詫異的問道。
“先不管他，”科莉亞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為什麼末子小姐要找……白面具呢？”
末子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眨了眨大大的黑眼睛，看向了艾蕾雅：“艾蕾雅……認識他嗎？”
……
喬爾靠在門邊，儘可能的壓低了自己的呼吸聲，並且強忍住去偷聽門內聲音的衝動。那個老頭鬼魂居然說什麼“教學時不得有人打擾”，然後將喬爾趕了出來，雖然喬爾起先並不打算理睬他的，但是最好架不住赫米的請求，只得轉身離開。
“你打算教給她些什麼？”喬爾在離開前懷疑的問道，此刻他覺得鬼魂的一舉一動都變得可疑無比。
“知識，”老者的鬼魂卻毫不在意，“知識是武裝自己靈魂的利刃與盔甲。”
“你看起來可沒穿盔甲。”喬爾冷冷地說。
離開房間後喬爾便寸步不離的守在門口，厚木門的隔音效果比他想得要好得多，雖然這在平常是一件好事，但現在喬爾卻對此焦急不安。只要聽見一點不對的聲音，喬爾便會立刻破門而入，他的揹包中有著兩把磨利的斧頭。現在喬爾已經開始有些後悔將黑劍借給那個烈花了，如果是寒鐵劍的話，這樣的木門應該很輕鬆的就能劈開。
也許等安東尼過來之後就找他問問有沒有什麼可以驅除鬼魂的方法？喬爾暗自思索道，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傭兵懂得確實很多。
而就在這樣想著的時候，喬爾發現樓梯口有人上來了，他剛準備拉下兜帽、埋下頭遮擋住臉的時候，發現上來的人是安東尼。真是想到誰誰就到啊，喬爾暗自想到。
“嗯，你怎麼站在這裡啊？”安東尼走近後好奇的問道，“房間裡有誰嗎？”
“有什麼事嗎？”喬爾問道。
“下面有人找你。”安東尼聳了聳肩說道。
“誰？”喬爾疑惑的問道。
“不認識，是一個矮個子的西境女孩，你有印象嗎？”
“很難沒有。”喬爾點頭回答道。
“你總是讓人意想不到啊，”安東尼嘆了口氣，“好的也是，壞的也是。”說著安東尼抬起頭看見喬爾依舊靠在門邊上沒有動，於是他便皺著眉問道，“你不打算下樓去看看嗎？”
“不，麻煩你去告訴她我不在。”喬爾平靜的回答道。
“這怎麼……”安東尼一時語塞，等他恢復過來的時候喬爾則在冷冷地看著他，就像是在問他“你怎麼還沒走”一樣。
“房間裡面果然有什麼人對吧？”安東尼懷疑的問道。
喬爾沒有馬上回答，但看見安東尼一副他不回答便打算站在一邊跟他耗著的樣子，喬爾還是勉強且簡短的回答道：“赫米。”
“赫米？只有她一個人？”
喬爾沒有回答。
見喬爾無論如何都不想說的樣子，安東尼最後只得嘆了口氣，“你啊，別把孩子看得太緊了，偶爾還是得讓他們有點自己的空間嘛。”
“你有孩子嗎？”喬爾看向了安東尼問道。
“真對不起啊！我連女朋友都沒有！”安東尼大喊道，最後他嘆了口氣，“快點下去吧，艾蕾雅已經告訴那個女孩你就在樓上並讓我上來叫你下去了，再這樣告訴別人你不在不就讓艾蕾雅很難堪了嗎？”
喬爾沒有說話，並且靠在門邊一動不動。
“你實在不放心我幫你看著吧，怎麼樣？”安東尼最後無奈的問道。
喬爾這才又重新看向了安東尼，“你……知道驅除鬼魂的方法嗎？”
“哈？”安東尼露出了詫異的神情，但馬上又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見喬爾不回答，他便只得狐疑的點了點頭，“懂一些吧。”
“那麼……這裡便交給你了吧，”喬爾點了點頭，這才從門邊走開，朝著樓梯口走去，“做好準備，要是裡面傳來什麼可疑的聲音就馬上衝進去，我聽見動靜就馬上上來，”說著喬爾轉過頭看向了安東尼，他頓了頓，“我馬上就回來。”
安東尼無奈地看著他，“有我看著你就安心去吧。”
喬爾沒有回答，而是轉過頭繼續朝著樓梯走去。
等喬爾下了樓，站在原地的安東尼便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這傢伙……”接著他又疑惑的看向了身後的門，“不過……”
“可疑的聲音？驅除鬼魂？到底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