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的亞當第三十一章 酒館會議（下）
卡瑟巴走進了酒館，皮鞋踩在老舊的木地板上咚咚作響，每一步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她犀利的淡藍色眼睛打量著酒館中的每一個人，而接觸到她目光的人則都紛紛避開了。她整個人就如同一團危險的火，半邊斗篷的鮮紅，紅栗色的短髮，暗紅色的皮甲、皮帽與腰間彈出纏著紅色皮革的劍柄。雖然本人不喜歡“猩紅玫瑰”這個稱號，但她卻喜歡著紅色的裝扮。
“那麼，”她的聲音讓人們側目，“哪一位好心的先生能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嗎？”說著她看了看奧森，奧森黑綠色的眼睛盯著她，卻沒有說話，她繼續向前走了兩步，來到了拼湊起來的大桌子旁邊，她看了看安東尼，最後看向了喬爾。
“你就是我們家末子想要見的人吧，”她衝著喬爾行了個脫帽禮，舉止活像個優雅的貴族，“果然和傳聞中一樣特別。”
特別？喬爾扯了扯嘴角，但在旁人看來燒傷的嘴唇卻像是不滿一樣的抿了抿。
這時門外又走進了來了一個人，人們望過去發現來者同樣披著紅藍相間的斗篷，並且帶著兜帽，幾縷淡橄欖色的捲髮從兜帽底垂下，因為看不見容貌而讓人感覺有些神秘。
奧森看了看新走進來的女士，又看向了卡瑟巴：“請問……”
“卡瑟巴，”她抬起頭，淡藍色的眼睛中帶著一絲冷漠，“叫我卡瑟巴就行了。”
“在下奧森，”他朝卡瑟巴微微點頭，後者也把注意力從喬爾身上移到了奧森的身上，“請問這種時候閣下來這裡……”
“你們不是正在舉行什麼會議嗎？難道我的部下能參加而我卻不行？”卡瑟巴用疑惑的語氣問道。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奧森移開了目光，“只是因為閣下的突然到訪而有些驚訝而已。”
“我們是來找人的。”說話的是那個在卡瑟巴後面走進來的女士，她一邊走進酒館裡一邊取下了兜帽，露出了光澤亮麗的淡橄欖色捲髮，她還有著一雙明朗的、帶著陽光暖意的銅黃色眼睛，她也是個讓人感嘆的美人，不過與宛如火焰的卡瑟巴比起來，她更像是柔和的陽光。“請問哪一位是德雷克？”
“你是……？”坐著的安東尼露出了詫異的神情，他看向了這位幽靈劍旅的女士，確定自己不曾認識過這樣美人，並為此而感到疑惑。
“麥克，”淡橄欖色頭髮的女士衝著他微微笑道，“矽谷灣的麥克。”
接著安東尼的表情就從詫異變成了錯愕，接著是驚駭。“麥、麥克？！”他瞪大了眼睛，“你是……女的？！”
“你們認識？”卡瑟巴疑惑的看向了梅卡問道。
“嗯，算是認識吧，我們曾經合作寫過一篇荷馬平原南部的地圖攻略，在論壇上也常常就劇情或設定進行一些討論吧。”梅卡微笑著說道。
“咳咳，”奧森看了一眼已經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的安東尼，然後又望向了梅卡，“這位……女士，你說你們是來找他的？”
“算是吧，”回答的是卡瑟巴，她又看向了奧森，“但我現在對你們正在討論的事情感興趣了，而且……”她說著抽了抽鼻子，“我聞見了血腥味。”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奧森沉默了下來，但是他的眼睛還是看著卡瑟巴。
“就算你不說，我乖巧的部下們也會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我的，”卡瑟巴指了指坐在一邊的科莉亞與末子，“那麼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奧森目光閃爍，似乎正在思索著該如何應答，周圍的人也都沉默不言的冷眼旁觀了起來，不過那些握著武器的人也沒有因此而將武器收起來，酒館內還是若有若無的瀰漫著一股火藥味。
“在此之前，請原諒我打斷一下，”梅卡抬起了一隻手，奧森看向了她，梅卡衝他微微點頭示意之後又看向了卡瑟巴，“會長大人，這裡的事情就交給你吧，我得抓緊時間去調查‘那件事’，所以……”
“去吧。”卡瑟巴點頭道。
接著梅卡又重新看向了奧森，“請原諒，我想要借用一下德雷克。”
“借、借用？”安東尼本人對此似乎有些不適應，不過在奧森點了點頭之後梅卡便又看向了他。
“這裡不適合討論這件事，”她對安東尼說道，“也許我們可以到那邊的角落去商談？”
“有什麼正事嗎？”安東尼皺著眉頭問道，梅卡則回應的點了點頭。
“喬爾，你一起過來。”他對坐在他對面的喬爾說道，喬爾看向了梅卡，她也沒有阻攔的意思，於是他便點了點頭，比起坐在這些傭兵的視線底下，他更願意到角落去坐坐。
“科莉亞，”梅卡經過幽靈劍旅的兩個少女旁邊的時候輕聲呼喚道，“你跟我過來。”
末子也想要站起身來，但梅卡卻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並在她的耳邊說了什麼，接著面無表情的西境少女便點了點頭又重新坐了下去。
喬爾跟在安東尼身後來到了樓梯底下的角落，梅卡吩咐名叫科莉亞的少女守在他們旁邊不要讓別人靠近，科莉亞沒有多說什麼便直接亮出了腰間的刀柄，並伸手扶住了它，一副有誰敢上前便會直接將武器拔出來一樣的架勢。安東尼和梅卡面對面的坐在了桌子的兩側，喬爾則坐在了另一張空出來的桌子前。
他回過頭，奧森似乎已經開始跟卡瑟巴說起了什麼來，酒館內的氣氛也因為卡瑟巴響亮的發言而微微緩解了一些，這時仍舊有人不斷的走進酒館，不過他們也都因為酒館內的氣氛而有些困惑。
“關於其他的事情，我們稍後再談，”梅卡開門見山的說道，接著她從斗篷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卷羊皮紙遞給了安東尼，“這是公爵給我們幽靈劍旅下達的特別調查令。”
“調查令？”安東尼接過了羊皮紙之後馬上開啟來看了看，等他讀完之後便又將調查令遞還給了梅卡，“是關於昨夜發生的刺殺事件嗎？”
“對，”梅卡點了點頭，“昨夜要不是卡瑟巴與我在場，公爵大人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了。”
“嘖，不愧是那個幽靈劍旅啊。”安東尼下意識的咂舌道，然後他馬上回過神來，“請你繼續。”
“事後公爵大人的女兒喀狄婭小姐在被送回房間之後遭遇到了刺客的襲擊。”梅卡的話引起了喬爾的注意，起初只是打算過來避開耳目的他看向了梅卡，而梅卡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過她對此沒有什麼反應，而是繼續說了下去，“據公爵的兒子告訴我說，那個刺客在潛入小姐的房間後‘什麼也沒有做’便離去了。”
“什麼也沒有做？”安東尼露出了懷疑的神情，“該不會是為了掩蓋家族的醜聞才這麼說的吧？”
“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梅卡如實回答道，“我們稍後可以去內堡調查一下。”
“我們？”安東尼詫異的看著梅卡。
而梅卡沒有理會他並繼續說了下去：“因為‘刺客對喀狄婭小姐什麼也沒有做’，所以反而引起了貴族們的懷疑，他們覺得那個刺客是一個巫師——他在宴會上一瞬間熄滅了所有的燈火，貴族們覺得是巫術所致，並且有僕人親眼看見他化作煙霧消失了——他們覺得巫師潛入了喀狄婭小姐的房間並非什麼都沒做，而是對小姐施下了某種詛咒或者巫術。”
“化作煙霧？！”安東尼先是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不過馬上又點了點頭，一邊露出了思考的神色。“詛咒或者巫術嗎……”
“而公爵大人便派遣我們來調查這件事。”
“我們？”安東尼再次強調道。
“是的，我們。”梅卡這才回答他，“我需要你的協助，最後所得的任務獎勵也會公平的分給你的。”
安東尼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不過想了想又把話咽了回去，他點了點頭，“那就這樣吧。”他露出了妥協的樣子，但又好像有些失望的神色。
“對此你怎麼看？”梅卡又馬上問道，“對於這個貴族們的觀點。”
“說那個刺客是一個巫師？”安東尼想了想，“這就不敢肯定了，不過確實有這種可能。一瞬間讓所有的火光都熄滅了？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小把戲，是風嗎？”
“不，我敢肯定當時沒有風。”
“就目前玩家能掌握的法術來推測，這種法術……不，如果真的存在這種法術，那一定是與玩家能夠掌握的法術不是一個體系的。”安東尼肯定的說道，梅卡也點頭贊同他的說法。接著安東尼又馬上說道：“你剛剛還提到了‘化作煙霧’消失了？”他思索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
玩家所能掌握的法術，在遊戲的劇情設定上屬於“原始法術體系”，這一點在論壇上幾乎是毫無爭議的，各個法師玩家公佈出的自己學習到法術時所經歷的劇情與法術的文字描述等資訊都表明，玩家所能掌握的法術是由“龍語法術”演變而來的“原始法術”，並且其還經過了無數次的“簡化”最終成為了“簡易法術”，其最大的特點便在於“簡單”，這個“簡單”並不是單純的指學習簡單與使用簡單，也包含了“效果簡單”這一點。比如火球術，它便相當的純粹，只是“握住火焰”而已，再稍微複雜一點都會導致法術發生變化，從而影響到學習與使用的困難程度。不過效果簡單並不意味著威力便弱，簡易法術雖然簡單，但其畢竟是由最為純粹狂野的“龍語法術”演變而來。
像是梅卡所描述的“讓宴會中所有的燈火都熄滅”的法術與“化作煙霧然後消失”的法術很明顯便不屬於“簡易法術”的範疇，因為其已經具備了一定的復雜程度，如果它也屬於“原始法術體系”，決不可能做到如此精準的把控，簡易法術的一大特點便是沒有精度，再以火球術為例，法術本身只具備“握住火焰”這一個效果而已，而“投擲火焰”這一點則跟法術本身毫無關系，是玩家本身的動作所導致的結果。
“我在想，如果一個巫師擁有這種程度的魔法的話，他為什麼不直接殺了公爵而是選擇逃走呢？”安東尼問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梅卡馬上說道。
“有很多疑點啊。”說著安東尼轉過了頭，發現喬爾在看著自己，“怎麼了？”他詫異的問道，“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
喬爾懶得理會他，便看向了梅卡然後問道：“她沒事吧？”
“她？”梅卡也稍微詫異了一下，接著她馬上反應了過來，“你是問喀狄婭小姐？她狀態似乎很糟，她哥哥告訴我，她似乎一直被噩夢所困擾。”接著梅卡便疑惑的問道，“你認識喀狄婭小姐？”
喬爾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你這傢伙！”安東尼瞪大了眼睛看著喬爾，“為什麼總是讓人……意想不到啊？”
喬爾沒有理會他，而是轉過了目光，然後思索起了什麼來。
“要一起去嗎？”梅卡輕聲問道，“我有調查令可以讓我們隨意進出內堡，如果有一個喀狄婭小姐的熟人能夠幫助我們的話我們也會輕鬆許多。”
喬爾沉思了一下。“不，”他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得待在這裡，他告訴自己，不能像上次一樣隨意離開了，上午離開酒館前去找安東尼的時候喬爾便一直忐忑不安，他擔心赫米再次遇到什麼危險，特別是現在，那個鬼魂不知道在幹什麼。
“不，”他再次說道，“不用了。”
“那真遺憾。”梅卡說道，接著她抬起頭看向了酒館中央，卡瑟巴與奧森都已經坐下來好好談話了，周圍握著兵器的人也都冷靜了一些，不過看她的表情梅卡能斷定她聊得肯定不是很開心。
梅卡站起了身子來，那麼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她想這麼說道，但她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便覺得自己忽然失去了平衡向旁邊倒去，安東尼連忙站起來扶住了她。
“發生了……”她想問攙扶住自己的人，但她驚奇的發現那個人也跟著自己一樣失去了平衡。
“地震！”第一個聲音驚恐的喊道，接著人們聽見了酒館的木樑發出了吱嘎的哀嚎聲，頭頂上木板縫隙間的灰塵沙沙的落了下來，所有人都搖晃了起來，不，不止是人，桌子、椅子、酒杯與木桶，彷彿整個世界都晃動了起來。
“快從這裡出去！”安東尼大喊道。
但喬爾已經將這些呼喊聲拋在了身後，他從扶著牆面前站穩的科莉亞旁邊走了過去，然後轉身走上了樓梯。他三步並作兩步的爬上了二樓，一眼便看見癱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看著自己的茜莫肯。
“康汀先生！”她看見喬爾來了之後便喊道，“我聽見赫米的聲音了！”她指著旁邊的木門喊道。
喬爾立馬走了過去，搖晃中他也難以支撐，不過好在走廊不長，他來到了赫米房間的門前，伸手去推了推門，門被閂上了，喬爾惱怒的咒罵了一聲，然後立刻從揹包中取出了利斧。
這時老者的鬼魂直接穿過牆壁走了出來，茜莫肯看見之後瞪大了眼睛，差點尖叫出聲，但她馬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你在搞什麼鬼？！”喬爾衝他怒吼的同時用斧頭劈向了門。
“是封印！封印鬆動了！”老者對喬爾大聲喊道，因為地震的緣故整個世界都被轟隆的聲音與搭建房屋的木頭與石頭發出的哀嚎聲所充斥。
“我發誓！如果赫米有什麼事我絕對會送你去見黑神！”喬爾衝老者的鬼魂怒吼道，接著他第二次揮動斧頭。
咔！斧刃刺入了門板，但喬爾並沒有將它拔出來，因為地震也隨之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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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茫然失措的看了看周圍，耳邊彷彿還殘留著剛才地震時的各種聲響。他馬上看向了自己面前的門，握緊了拳頭去敲門，“赫米？！赫米！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赫米！”喬爾焦急的大喊道。
“是的，康汀先生，”赫米的聲音從門內傳來，焦急的喬爾聽不出她到底有沒有事，“我沒事……請稍等，我馬上過來給您開門。”
接著喬爾焦急的盯著門，老者站在一邊一聲不吭，茜莫肯扶著牆站了起來，她的眼睛也始終沒有離開這個矮個子的鬼魂，她彷彿不敢相信一般，接著老者衝她微微點頭，讓她有些驚恐的後退了一步。
隨著門閂被放下了的聲音，喬爾立馬焦急的走進了房間，赫米雙手抱著沉重的木閂，喬爾將木閂拿來丟到一邊，立刻蹲了下來，赫米的額頭被磕破了，滲出了一點點血，而她似乎也因為磕撞而有些暈頭轉向的。
“康汀先生，”赫米小聲的說道，“我沒事。”
“噓。”喬爾輕輕的抱住了她，一直焦急跳動的心也稍微平息了一些。
“康汀先生……”站在後面的茜莫肯小心翼翼地呼喚道。
“茜莫肯，”喬爾鬆開了赫米，然後重新站了起來，“幫赫米處理一下傷口，”茜莫肯點了點頭然後走了過來，喬爾看向了她的眼睛，然後有些緊張的小聲問道，“不會留下傷口吧？”
茜莫肯蹲下在赫米前面仔細看了看，“不，應該不會，”她又重新站起了身子來，一邊拉起了赫米的手，“我帶她下去了，康汀先生。”說著她有些不安的看了看站在旁邊一聲不吭的老者鬼魂，然後馬上低著頭小心的拉著赫米離開了房間。
而隨著茜莫肯與赫米的離開，喬爾的眼神裡面變得怨毒了起來，他看向了老者。“你，”喬爾沒有再抑制自己的怒火，“你差點害死了她！”
“不，不是我。”老者平靜的搖了搖頭，然後抬起眼睛看向了喬爾，“是你，是你開啟了封印。”
老者的話讓喬爾一時語塞，他想衝上去抓住老者的衣領，揪住他的鬍子，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是個鬼魂。
“封印已經開始崩潰了，”老者再次沉聲說道，“這樣的事情只會越來越頻繁，它遲早會回到世間的。”
“我會在那之前離開這鬼地方的。”喬爾說著不理會老者的走出了房間。
“那樣最好。”老者看著喬爾背影淡淡的說道，“那樣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