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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長生

第五十一章 青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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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長生第五十一章 青獅

陸賀成把刀拔出來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她捅錯了人。血濺在圓領袍上,濺在她圓潤的耳廓上,潑灑成一輪幼小的血月。那把刀從一具弱小的身體裡平順地滑了出來,緊接著窒息抽氣聲和血滴敲擊木地板的滴答響。一隻溫熱粘稠的手試著抓住陸賀成的手,嚇得陸賀成倒退了大大的一步,轉身跑開去了。她飛跑著跨過荒屋的門檻,瞥見石獅子腳下一個被雨打滅的油紙燈籠。她顧不得撿,失魂落魄地往山下跑。雨穿林打葉,落溼了她的頭髮。薄薄的喘息在水簾裡糊出一團霧來,往她身後散著。

山下的村子裡亮著燈。夜深了,雨直直地下,一絲風都不起。整座山跪在她背後,謙卑地呼吸。

她不敢過去。氣還沒喘勻,她回頭看看,沒有跟來的人。也許是死了。她咳嗽了兩聲,胸口被冷雨嗆得生疼。多少有點可憐,那個人。那麼瘦,那麼小。怎麼派我去刺她?

她坐在村口對面的樹林裡,靠著一棵青苔斑駁的老樹。樹幹溼滑,她靠不勻,忽地倚偏了,頭落在地上。閉眼之前,她想:可惜了那個燈籠。

我在做夢吧?在做夢吧。夢裡摔暈過去了,又冷又累地跑了很久,身上有血,腳上有泥。我們再來一遍。

她碰到了被子角。她看到自己在翻一本書,作者剛講到:話說上回那青龍孟章刺死了……她就想把書合起來。可是有個抑揚頓挫的說書人就在她耳邊,字字清晰:玄武執明,那北方的水系可就幹了大半。沒了神力滋養,再多莊稼人畜也沒了活路……那青龍只好向天庭請罪,天庭有意殺一殺她的銳氣,便叫她去也作北方的神。可屬木的青龍哪能耐得住北方的風寒!一到了冬天,北邊兒下的那是鵝毛大雪,凍得一片冰天雪地,花草樹木哪能成活!她只能在沙漠中盤下一種名叫梭梭的植物,那根扎得呀,深到地心子裡去,才能汲到一點兒水。執明一死,湖水乾涸,春天來了草原上也沒有綠色,沙風卷著煙塵往南邊兒撲,撲到元大都去;後來明成祖朱棣在遷都到了那兒,那兒就是後來的北京城。

她徹底醒了,一挺身翻開被子,冒著冷汗坐在床上。摸了摸眼角的熱淚,還是想睡。於是躺下,睜眼望望窗戶。外面是暗的;星河不知道轉到哪裡去了。她閉了眼睛,意識昏昏沉沉地浮在半空。

你說,她到底是為什麼呀。一個聲音在腦海裡遠遠地響起來;脆生生地,敞亮地。她想:又來?

她這個也想救,那個也想救;救了老虎卻捅死了老鱉。她能救一個,能給一個餓漢一吊錢;但救不起整個饑荒的中原。堂堂青龍孟章卻只有這點本事,你說好不好笑?那個聲音繼續說著,跟開玩笑似的。她怒從心起,剛安生下來的五臟六腑又咕嘟嘟沸了起來;想要出聲辯駁,話卻卡在嘴邊。和夢中的人辯;何其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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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繼續說下去:也許是時候停了。但有些人就是看不得好,沒人回報我。執明死了;小趙嚇唬我;老虎對我無可奈何。我看他都覺得好笑,我是身上長刺還是怎的?要說話都不知道好好說。拿什麼煙啊酒啊來搪塞我,誰知道我喝不醉這花果稻穀釀的俗東西,他喝得胡話直冒,全是我在聽著。你說我對他們多好啊,他們反倒不知道對我該怎麼樣。像我對他們一樣對我,像我自己的鏡子一般出現在我眼前,有那麼難嗎?

她的火氣降下來了,想繼續著聽一聽。是誰在說話呢?聲音那麼亮。

那個聲音輕輕地笑起來:你想知道我是誰?

她感到自己的頭盡力地點了點,腦後還墊著枕頭。

那聲音依舊快活,說:還是想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她猛地睜開雙眼,剎那間脊背涼得發痛。

別害怕嘛。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也知道我說的是誰的事兒。挺好明白的,是吧?別害怕。她說。

她閉上眼,心還猛地跳著。她想聽。這是她自己的事兒。

你看,我現在對這事兒已經不那麼在意了。我跟你是一樣的,我是死不了的。最多是睡一會兒,躺在那兒,累得要死;第二天要爬起來,還是那一輩子的事兒,往前看看,看不到頭;往後看看,也看不到頭。人生海海,但路上沒人,嗨,就像那個什麼,“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不至於流眼淚,但有點兒絕望是真的。什麼時候能是個頭啊?這日子,誰願意過啊?

她點點頭。

那聲音嘆了口氣。我就像這樣歇著,歇到我歇夠為止。但是不止這些,我就都跟你說了吧:你那邊兒的麒麟之前跟我商量過這事兒,說他們那裡頂不住了,想要救你,把你弄過來。她也是怪嚇人的,冷不丁一個鬼影子掛在我牢裡,給我嚇了個半死。她剛跟我商量完,女媧就跑來看我,我還得裝著…哎呀,不說了,怪難受的。你聽我的,一定要聽我的:這邊兒能給你搭得上手的只有林升,有事兒就找他,但是要私底下見。如果還想著說些什麼沒說完的話,就跟小趙說吧。

老虎呢?她聽見自己說。

老虎得防著些。他很靠不住。

不應該呀。他不應該是最那個啥的嗎?

那個聲音深吸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開口的時候聲音都低了不少:不行,這邊兒的不行。

怎麼的?她一下子緊張起來。

沒事。以後也許麒麟會跟你說,她應該知道的。跟老虎差不多就行了,別跟他靠太近,別跟他說太多。

我能看看你嗎?她說。

那個聲音笑了。你知道我什麼樣。

我不知道。

有點兒嚇人啊。

沒事。我自己有什麼嚇人的。

眼前的霧散了,露出陽光下的峰巒。她站在山頂上的一個石臺上,遠遠地回頭,只見一張淡青色的獅子臉,胳膊上的青色鱗片熠熠閃光。她腦後梳了個小髻,只穿著一條麻織半袖中衣和灰色綿布褲,腳蹬一雙黑布鞋。陸賀成走過去,看到獅臉上有零星幾道傷疤,裸露的胳臂上也有幾道。

我選的地方怎麼樣?獅子說。

我選的地方真不錯。她說。兩人相視大笑。

那個老虎,以後等我去會。你先放他在那裡就行。獅子頭說。

好。我先做人,剩下的等你獅子去會他。她心裡一下敞亮了,所有恐懼和空茫在獅子頭面前一掃而光。

聽好了。獅子頭伸出一隻半人半鷹的手爪搭在陸賀成手臂上,她感覺到那手爪上的陣陣涼意。也許有人為你而死;但那只是表象。他們都是為自己死的,為了自己的隨便什麼東西,信念,希望,隨便你怎麼叫它。他們有著自己的方向;不用覺得對不起他們。你才是那個會為他們而死的人,只要對得起你自己便是。

她想問什麼,卻突然張不開嘴了。那只手爪攥著她的胳膊,把她壓得動彈不得。那獅子的眼睛緊緊盯著她,碧綠的虹膜中央閃著金光。

從這兒跳下去。獅子頭說。從這兒下去就能回到你房間裡。這回我不會再接你了,你得自己想辦法落地。獅子頭仍然抓著她胳膊,緊緊地,手爪鑲在她皮肉裡。

我還有想問的。我還沒說完呢。她聽見自己說。

我把我知道的全告訴你了。獅子頭說。她看到獅子的犬齒在說話時隱現在唇邊,陽光照在微黃的齒尖上,反射出溫潤的光芒。

“我該怎麼辦?”她看著那人,問。獅子頭鬆開她的胳膊,在她肩膀上拍了一把,她在崖邊趔趄了一下,眼睛還緊緊地看著獅子。獅子雙手背在身後,雙腳分開,穩穩地站在她身前。

“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獅子頭笑吟吟地說道,眼裡亮堂堂的。

她一頭栽進風裡去。

PS:這一章有點短了,但多少有一些承上啟下的意思。最近我在讀一個創意寫作方面的碩士,讀了好多書,感覺靈感充足,很是能寫。儘量努力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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