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塵第14章 受傷
因為只知道縣高中開學比一般學校早，但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進八月的第二天一大早，柳海、柳鈺陪了柳凌去望寧高中問情況，他們和縣高中有點聯絡，知道的比較清楚。
柳長青打石頭，柳長春編席子，孫嫦娥納鞋底帶做飯，柳魁和秀梅去鋤地，柳俠帶著三個侄子在鳳戲河邊涼快玩耍。
貓兒的奶已經喝完了，柳俠該去擠黃昏這次的牛奶了，他得等著柳凌他們回來幫他看著貓兒，天氣太熱，到飼養室得走好幾道坡，柳俠自己跑去得二十來分鐘，如果抱著貓兒，至少得走半個多小時。
可眼看太陽落山了，還不見三個人的影子，貓兒七點得吃黃昏的這一頓，到快九點再吃一次該睡了，兩次的時間不能隔太短。
柳俠抱了貓兒，領著柳葳、柳蕤上院子裡，把貓兒給孫嫦娥看著。
貓兒眼眼巴巴的看著柳俠，不想讓奶奶抱，但也沒哭。
柳俠捏捏他的臉蛋兒：“等著小叔，小叔是神行太保飛毛腿，一會兒從水泊梁山到延安府是一個來回。”
柳長青閒來無事時會給孩子們說點典故，講點傳奇，西遊記和梁山好漢的故事是孩子們的最。
而柳俠最喜歡的人物除了孫猴子和武松，是神行太保戴宗，他在用無數次灰頭土臉的大跟頭證明了“一個筋斗十萬八千裡”這種運動方式的不可行性之後，曾轉而實踐日行八百裡的“神行術”，一度達到痴迷的程度，只不過他真的弄不來戴宗的甲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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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嶺沒有馬，只有兩頭騾子，所以柳俠不得不屈於現實，但卻沒有放棄成為飛毛腿的夢想，不過他實現夢想的方式現在也只能是過過嘴癮了。
柳葳前幾天跟柳俠去擠過一次奶，去的時候正好柳老四的孫子也在那裡，倆人玩的很高興，今兒還想跟著去，拉著柳俠的胳膊搖。
孫嫦娥嫌天太熱，好幾道坡兩邊都沒啥樹，曬的不得了，而且柳葳可能最近幾天在鳳戲河裡耍水洗澡有點太多了，受了涼，一直有點咳嗽，在大隊衛生所開的藥吃了三天，每天也衝了柿霜喝，可是不見輕，不想讓他去。
柳葳撅著嘴看著柳俠。
柳俠看柳葳可憐巴巴的樣兒，大包大攬的說：“孩兒想去去唄，要是老熱的地方我揹著他。”
孫嫦娥說：“那你路上可看好孩兒，別瘋著跑，別見樹上見溝跳，要是敢磕著摔著孩兒，回來等著挨鞋底兒吧！”
柳俠拿起瓶子扯了小葳的手走：“路上恁熱，我還怕牛奶給熱變質了呢，再說，貓兒還等著我趕緊回來抱他呢，才不會擱路上耍。”
到飼養室，柳俠剛擠了幾下，聽到外面‘噼噼啪啪’的聲音，柳福來和柳老四一人牽了兩頭牛進來：“下冰雹了下冰雹了，這冰雹咋恁大呢，快趕上麥黃杏了。”
冰雹下了十來分鐘後，轉成了瓢潑大雨，柳俠怕雨下的時間長，擠出來的奶變質，把剛擠出來的幾口自己給喝了，然後坐著等。
柳葳也不著急，柳老四的孫子比他大一歲，今兒也在這裡，倆人正好一起玩耍。
大雨下的時間不長，大約半個小時左右雨小了，天好像一下子黑了，柳俠惦記著貓兒一到天黑不讓別人抱，雨一小馬上開始擠奶。
兩瓶奶很快擠滿了，柳俠把自己的布衫給柳葳包上頭，怕他淋了雨會咳嗽得更厲害，柳福來又給找了一個化肥袋子給他當雨衣，柳俠抱著兩個瓶奶，扯著柳葳往家走。
從西頭的飼養室到他家，要過五個不大的山包，上坡下坡好幾次，柳俠非常小心，村子裡的坡雖然不會陡的像上窯坡那樣，旁邊的溝也沒那麼深，可摔一下也夠嗆。
黃土路淋了雨水成了泥路，柳葳走出飼養室沒多遠滑了一跤，柳俠拉著他，倒是沒摔多疼，是屁股和腿上都成了泥。
柳葳一到夏天沒穿過鞋子，光著腳走泥路特別容易打滑，他嚇的不敢走，柳俠乾脆揹著他走。
柳俠只比柳葳大不足六歲，揹著柳葳短時間沒問題，時間一長，他左臂又抱著兩瓶奶，只能右胳膊使勁，有點吃力，柳葳的一隻小胳膊勒著他的脖子，他喘氣都困難。
叔侄倆摸黑在溼滑的山路上走，走到歪脖子老梨樹那個大坡的時候，他們隱隱聽見有人喊‘么兒，柳葳’，是柳魁的聲音。
柳葳一下興奮起來，在柳俠背上一掙：“伯，俺倆擱........啊.........啊..........”
柳俠感覺到柳葳從自己身上翻了出去，伸出已經非常酸困的右手拼命拉著柳葳的一隻胳膊，兩人一起向下滑。
一篷亂樹掛住了柳葳，可柳俠還在向下滑，他鬆開手，大聲對柳葳喊：“拽緊，別鬆手。”
肚子上一陣鑽心的疼，柳俠終於停住了，他的肚子撞在一塊石頭上，腳也被一蓬山棘棘給掛住，驚魂未定的柳俠衝上面大聲喊：“小葳，你抓緊了沒？”
柳葳帶著哭聲喊：“抓緊了，小叔，你哩？”
柳俠喊：“我沒事，您伯馬上過來了，你別哭啊孩兒，沒事。”
他的聲音沒落，柳魁的喊聲又傳了過來：“么兒，小葳，聽見我喊沒有？”
柳葳哭著喊：“伯，俺擱這兒呢，俺倆滑下來了。”
柳魁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很快傳過來，他扔了披著的化肥袋子，拽著坡上的樹和灌木棵子往下挪。
柳葳滑下來七八米被絆住了，柳魁很快到了他身邊，一手抓著一棵樹，一手把兒子抱進懷裡，往下面喊：“么兒，你咋樣了？”
柳俠喊：“我沒事，叫樹給留住了，哥，你先把孩兒弄上去吧，我自己拽住東西能上去。”
柳魁一邊抱著柳葳往上爬一邊喊：“你別動，等著我下去。”
最後還是柳魁把柳俠給拽了上來，柳俠還抱著一瓶牛奶，另外一瓶碰在石頭上打碎了。
柳魁背了兒子，扶著弟弟慢慢往家走
他們回到家的時候，雨已經完全停了，三人都是一身泥。
在煤油燈下一看，小葳右胳膊上有個大血道子，其他地方好多蹭破的，左側臉頰斜著一道又細又長的口子，滲出來的血和泥攪合在一起看著嚇人。
不過讓柳葳忍不住疼的哭的，是他右手上扎的幾個圪針。
擋住柳葳下滑的是棵野酸棗樹，酸棗樹的圪針最厲害，又長又硬，扎一下那是鑽心的疼，柳葳才六歲，手心被扎了四根，一根幾乎穿透他的小手掌，他居然能忍到回了家才大哭，讓柳俠心疼的不行。
秀梅一邊著油燈給柳葳挑刺一邊掉淚。
孫嫦娥紅著眼圈拿起掃炕的小笤帚狠狠往柳俠的背上摔：“你咋看孩兒哩？啊，出去時候我咋跟你說的？你叫孩兒摔成這！”
柳俠不敢犟嘴也不敢說話，趴在炕沿上老老實實捱打，一隻手護著肚子，一隻手圈著坐在炕上哭得一臉鼻涕眼淚的貓兒。
柳俠知道，要是今天柳葳有點啥事，家裡不得了了。
可是，柳俠心裡最愧疚的除了柳葳和大哥大嫂，還有貓兒，他沒有帶好柳葳，讓柳葳掉下坡受了傷，其他人又會覺得這都是貓兒給招來的災禍，是貓兒命太硬妨了家人。
柳俠是一回來先跑回自己住的窯洞去換上了他那件補丁最多的黑布衫，然後才過來堂屋，他頭上、腿上還都是泥，臉上也有被灌木和草稞子掛的道子，都不嚴重，而且他身上看起來比柳葳好太多了。
貓兒在柳俠進來站在炕沿上摟著他的時候不哭了，現在抽抽噎噎的用小指頭去戳柳俠頭上的泥，好奇的看著柳俠依依呀呀，好像在問小叔頭上那是什麼。
秀梅抱著柳葳對孫嫦娥叫：“媽，坡上老滑，又不是么兒故意的，你別打他了。”
孫嫦娥聽見柳葳挑刺時強忍的哭聲，更覺得心疼，也更生氣，對著柳俠的屁股又摔了幾下。
柳魁正好換掉了泥衣裳拿著木盆進來，一把抱住了孫嫦娥：“ 媽，你不能打么兒，這不怨他，俺幾個大人上一回不也滑到坡底下了嗎？天黑路滑，么兒恁瘦還得揹著小葳，肯定走不穩當，你要打打我吧，我要是早點去接么兒他倆，沒事了。”說著奪了孫嫦娥手裡的笤帚，把柳俠扶起來坐在炕沿上。
貓兒一看柳俠坐炕上了，馬上撐著往柳俠懷裡爬，柳俠這次卻沒讓他坐懷裡，讓他趴在自己身側摟著他。
柳長青沉著臉坐在炕上。
柳凌、柳鈺、柳海在柳俠出去後沒多長時間回來了，這會兒一聲也不敢吭的擠在牆角：家裡一直都是這樣，大的帶小的，小的出了事是大的沒操心，得捱揍。
柳魁過去看柳葳的傷，孫嫦娥去給貓兒煮奶。
柳長青坐在炕沿上一言不發，他知道今兒這事怨不得小兒子，可是孫子滑下坡，身上又那麼些見血的傷，兒媳婦能不難受嗎？貓兒從出生被所有認識的人詬病，兒媳婦雖然心裡也不舒服，卻還是對貓兒很好，這些他都看得出來。
自從弟媳沒了，長春整個人都塌了，柳茂認定了是貓兒剋死了他媳婦和娘，已經明明白白跟他說過他堅決不會要這個兒子，貓兒太小，又不能讓長春一個老爺們兒養，在這邊養著，一家子平平安安的時候還好，一旦出點事，特別是事出在柳葳和柳蕤身上時，兒媳婦心裡肯定有疙瘩，要讓兒媳婦寬心，讓她覺得一家人並不是偏著貓兒不惜小葳和小蕤，得有個人出來替受傷的小葳承受責罰，這個人只能是當事人柳俠。
從內心深處，柳長青最倚重的是穩重厚道、寬容仁孝的大兒子柳魁，再是最小的柳俠，他看得出，小兒子雖然性子野能折騰，但這孩子小小年紀有擔當，和柳魁一樣，是個有事兒的時候特別靠得住的，可現在........
已經過了貓兒喝奶的點兒，貓兒有點餓了，再加上柳俠沒像往常一樣抱著他玩，仰著臉兒委屈的癟嘴看著柳俠的臉，嘴裡“啊啊”的想讓柳俠抱。
柳凌過去拿了洗臉毛巾過來，本想遞給柳俠讓他自己擦臉，看他左手一直捂著肚子，估計是滑下去時候磕著了正疼，自己動手給他擦臉上頭上的泥：“俺幾個將將也想去接你跟小葳，大哥說老歪梨樹那裡一下雨大人都不敢走，不叫俺幾個去，貓兒也哭的老狠，俺幾個擱家哄他了，你趕緊抱抱孩兒吧，看他委屈成啥了。”
只要貓兒在柳俠懷裡不出來，小葳再疼的狠哭的時候，他媽不會再過來打么兒一頓了，這事兒也算過去了。
不過柳凌他們幾個心裡都不太踏實，按以往的經驗，柳俠昨晚上挨的那幾下和小葳給摔的那傷相比，顯然是太輕了，他幾個怕孫嫦娥和柳長青明兒看見小葳心疼的慌，把柳俠饒過去的那部分又給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