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法師雷恩第二章 惡魔之瞳
這是一個灰暗的世界。
四百年前，來自地獄的亡靈與來自深淵的惡魔入侵此界，牠們從極北之地向人類王國發起攻勢，為全人類漫長的苦難拉開序幕。
自那以後，戰火從未平息，人類聯軍一再潰敗，戰場從永凍之土轉移到北國草原，再到中土大地與南國谷地，上百年間，大大小小二十多個人類王國先後覆滅，上千萬人流離失所，數萬萬人失去生命。
在人民深陷絕望之時，一位偉大的帝王為人類帶來一線曙光。
獅心王安德列·赫侖在一場陰謀家與野心家製造的動亂中繼任王位，他以一系列改革舉措穩固了瀕臨坍塌的王座，令積弱百年的赫侖王朝煥然一新，他修訂稅法，改善後方貿易環境，補充前線物資供應；他摒棄封臣募兵制，用五年時間打造一支前所未有的強大軍隊；他為學城大學士普朗克召集各地學士共襄盛舉，發明並大量製造火槍、火炮和巨弩……
當聯軍在“谷地堅壁”烏查要塞遭遇慘敗，所有人都以為那是人類的末日，但赫侖的騎士在獅心王的率領下奔赴前線，用槍炮與血肉將敵軍阻擋在要塞之外，亡靈和惡魔一次又一次向要塞發起衝擊，而白獅旗高高飄揚，屹立不倒。
前線傳來的捷報振奮民心，各國王室紛紛臣服於獅心王，人們摒棄舊怨，齊心協力為烏查要塞貢獻所有力量，最終迎來一場等待百年的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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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二十年，赫侖王朝凝聚萬民意志，白獅軍團戰無不勝，獅心王劍鋒所向，披靡無敵。
自戰爭開始以來，人們首次看到收復失地的希望。
獅心王沒有辜負人民的期望，他親率大軍從谷地開拔，遠征中土，連戰連捷。
然而人們期待的全面勝利並未到來，決戰之際，獅心王遭到卑鄙的背叛，白獅軍團深陷重圍，孤立無援，萬千將士血灑疆場，屍骨無存。
白獅旗倒下了，聯軍各自猜忌，士氣全無，要塞後方的王國則陷入爭奪權力的血腥紛爭。
最終，王朝傾覆，烏查要塞失守，人類逃亡至西海岸。
時至今日，僅有十七座自治城邦分散在西海岸，依靠堅固的城牆和狹長的海岸線，在夾縫中艱難求生。
自那以後，各城邦內流傳著一個傳說，心懷希望的人們相信，終有一日，獅心王將從墓中歸來。到他歸來的那一日，騎士們將在號角聲中重聚於白獅旗下，到他歸來的那一日，長槍如林，炮火如雨，榮光普照大地，驅散一切邪惡。
因此，各個城邦都修建了獅心王之墓，最初守墓人是一份殊榮，貴族們爭先恐後要讓子女穿上黑衣，守候獅心王的歸來。
隨著時間推移，人們開始失望，開始懷疑，漸漸地，願意擔任守墓人一職的貴族越來越少，只有罪過深重的貴族才會被迫披上黑衣，守望棺柩。
安娜·尤爾文的兄長曾是諾丁城城衛軍指揮官，在六年前的收割季，他在外出收割糧食時違背領主命令，堅持為收割稻穀的耕民斷後，致使城衛軍損失慘重。
後來，領主斬下他的腦袋，懸掛在城牆上風乾，而安娜·尤爾文在淪為軍妓與披上黑衣之間選擇了後者。
聽到這裡，雷恩忍不住問：“你似乎對這四百年的歷史十分熟悉？”
安娜沉默片刻，說：“我總得想辦法消磨時光，除了看書，我沒有其他事情可做。”
雷恩想了想，問：“你兄長曾是諾丁城城衛軍的指揮官，那你應該對城衛軍的實力有所瞭解？城衛軍中最強的戰士能獨自擊敗掠奪眼球的惡魔嗎？”
由安娜的描述來看，入侵此界的亡靈和惡魔實力微弱，只不過是些骷髏雜兵、屍巫和低等惡魔，但在這個世界，即使是一隻普通的奪眼魔也能抗衡一支上百人的軍隊，並令其付出慘重代價。如果沒有獅心王和普朗克大學士，這個世界的人類恐怕早已滅絕。
之所以有此疑問，是因為雷恩要瞭解城衛軍的戰力水平。
如果城衛軍不足以構成威脅，那麼雷恩會闖入領主宅邸，把劍架在那位殘暴的領主的脖子上，逼迫他為自己打造船隊。
假如他拒不服從，那就把他的腦袋也砍下來掛在城牆上風乾，然後讓他的繼任者去完成任務。
還是那句話，雷恩不喜歡使用暴力，除非暴力能節省時間。
“沒有人能獨自與惡魔作戰。”安娜語氣篤定地給出回覆，接著像是想起什麼，又補充道，“獵魔人不是人類，至少，不能算是純血人類。”
“獵魔人？”
雷恩首次聽說這個職業，在五十多年前七色高塔、希拉教廷、迪魯特王國及各公國於四境之野與深淵惡魔大決戰的那個年代，倒是有不少實力強大的冒險者自稱“惡魔獵手”，但那只是一個稱號，並不是某個戰鬥職業的名稱。
看到雷恩眼中的疑惑，安娜立刻解釋：“吞食惡魔心臟之人，本該身軀潰爛而死，但有極少數人能承受惡魔之血的侵蝕，甚至能獲得惡魔的部分力量，擁有遠勝於人類的軀體，他們被稱為‘獵魔人’，只有獵魔人才能獨自與惡魔作戰。”
雷恩驚訝地張開嘴，不知該說什麼。
所謂的惡魔心臟就是魔核，之前甘道夫問他吃了魔核能不能提升職業等級，他還認為這是個笑話，沒想到在這個世界竟然真有人透過吞食魔核來獲取力量。
誰是第一個發現這種方法的人？誰會願意吞食惡魔的心臟？雷恩想不出答案，於是向安娜提問。
安娜思索片刻，答道：“這原本是一種殘酷的刑罰，傳說獅心王死後，赫侖王朝的三王子用這種刑罰處死叛徒及其家族親屬，他的本意是處死所有與背叛者有血緣關係的人，卻沒想到其中有一個名叫‘傑洛特’的孩子非但沒有就此死去，反而獲得了惡魔的力量，將三王子和十二位白獅近衛砍成了碎肉。”
能夠擔任王室近衛，想必劍技高超，戰鬥經驗豐富，就算白獅近衛的力量、敏捷和體質屬性尚未達到戰鬥職業者的水平，也比平民強上百倍，再加上當時白獅軍團已經裝備了火藥武器，他們的戰鬥力應該不低。
雷恩想了一會兒，問：“諾丁城領主身邊有獵魔人護衛嗎？”
安娜想都不想就搖頭：“獵魔人獨來獨往，沒有哪個貴族能號令獵魔人，即使有，他們也不敢把獵魔人留在身邊。”
“為什麼？”
“因為……”
“安娜，我來給你送食物了，上次你說想看的那本書，我也給你帶來了。”
一個微微沙啞的聲音突兀傳來，雷恩視線上移，越過安娜肩頭，投向她身後通往墓穴之外的通道。
通道中一位白髮齊耳的少女正朝安娜走來，她穿戴一套輕甲，揹著一柄兩掌寬的闊劍，戰靴靴筒與膝蓋持平，最引人注目的是纏繞在她頭部的黑色紗布，紗布將她的眼眶遮蓋得嚴嚴實實，沒有露出一絲縫隙。
步入墓穴後，她摘下紗布，露出一雙令人驚駭的眼睛。
眼瞳呈豎立橢圓狀，瞳孔冒著紅光，眼白呈深黑色，血紋密佈，宛如墨汁中摻入岩漿，眼角處有腐爛的痕跡向兩鬢蔓延……
這是惡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