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遊記[楚留香]26、夜色
纏綿起伏的花海之中，衣著鮮豔的少女們追逐嬉鬧，清脆的笑容在風中傳揚，悅耳動人。她們並不十分美麗，但都很有活力，陽光照耀在她們年輕的面龐上，彷彿時光也在此停駐。
紅衣少女抱著只渾身雪白的幼貓走過，便有人笑道：“三姐，小白今天吃飯沒有？”
長孫紅搖了搖頭，谷中的女弟子們立刻捧著早已準備好的各色零嘴圍攏了上來，眼睛俱是亮閃閃的：
“小白，有沒有想姐姐？”
“今天我做了好吃的綠豆糕呢，小白要不要去姐姐房裡玩？”
“小白好像長大了一點呢！”
“……”
谷中乏味，少女們躍動的心總是耐不住寂寞的，一點點小小的風吹草動就會讓她們保持長久的興趣，貓咪的出現自是佔據了這些少女的全部心思，如今這些少女們每日最重要的事情除了練武便是精研廚藝——自從長孫紅透露幼貓是被她下廚時的香氣吸引而來之後，少女們便在暗地裡較勁了。
貓咪靈巧地跳下地面，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地搖晃著尾巴在圍繞著它的少女們面前走動，粉色的小鼻子不時做出嗅聞的動作，琥珀色的圓眼睛帶著種認真的神色打量著擺在眼前的糕點，那可愛的模樣，讓少女們恨不得將它抱在懷中好好揉搓一番。
終於，小貓在一個白紗蒙面、身姿曼妙的少女身前停了下來，抬頭喵喵叫著，用毛茸茸的身體去蹭少女的腳踝。
白衣少女曲無容在面紗下露出個笑容，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了貓咪。
身後猶自傳來幾個少女不甘心的聲音：“哼，醜丫頭，成天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就知道勾引男人……”
三個陌生男人的到來在這山谷之中自不是什麼秘密——無論是無花的瀟灑風采、原隨雲的溫文爾雅，還是丁楓的陽光俊朗，無疑都是極動人的，極易挑動少女心底的弦。
哪個少女不懷春？
來到山谷中的男人都已成為或將成為師父石觀音的入幕之賓，但這一次，三個男子都在這兒待了許久，石觀音卻沒有半點動作，現今又不在谷中，少女們的心思轉動，不免有些幻想。
直接找上門她們自是不敢的，但照顧一隻屬於無花的、本就可愛的貓咪便是件簡單且舒心的事情了——無花是石觀音的親生兒子，石觀音有意將長孫紅許配給他這兩件事，知道的人本是極少的。
曲無容自不是為了男人而來的。
小小的貓咪仰頭瞧她，輕輕在她手心舔了舔，一派天真懵懂。
白衣少女笑了笑，轉身離開。
是夜。
沒有月，點點繁星在深藍的天幕上閃爍，如同織就鑽石的地毯，華貴而內斂。
享受完少女的精心照顧，自認為戀家的好貓咪在晚上準時回家，翻入特意為自己準備的小窗，落在主人床上。
無花已然入睡。
蒼白的夜，蒼白的臉。
俊秀的和尚面龐上浮現出痛苦的神情，他似在苦苦壓抑，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眉峰緊皺，蒼白的唇無意識地一張一翕，彷彿處在漩渦之中，仍舊掙扎著不肯放棄希望。
不知何時，少年白澤已坐在床邊，伸手去觸碰他汗溼的臉頰。
小和尚溫柔淺笑的樣子自是誘人神往的，可他痛苦的樣子卻更勝一籌。平日總是淡然的神色被取代，軀體和心靈被渴望所焚燒，卷翹的眼睫沾染上不斷湧出的汗珠，他的周身都是痛苦的痕跡，柔和的星光籠罩也不能減輕半分，而在星光無法觸及的另一側，是引人探索的陰影。
罌粟的蠱惑，並不是區區毅力能夠抵擋的。縱然滿身防備的人物，也會有不得不剝離尖刺的時刻。
白澤靜靜地注視著主人的神色，等待著他無法承受的那一刻。
逆境中不曾彎折的脊樑，或是完全崩潰的驕傲？
他期待著。
黑暗無休無止。
一個人在望不見盡頭的陰冷甬道中穿行，強自壓抑著心底升起的焦慮與渴望，無花只覺得身體越來越暖的同時，心卻越來越冷。
罌粟的魅力，果然顛倒眾生。
不同於以往受傷的那種痛楚，而是彷彿從心底滋生的癢意，讓人無法抗拒的同時，神智也越來越混沌。
到底是低估了它。
在清醒的時候，無花絕不會對任何人放下他的驕傲。他寧願死，也不願意示弱。
小和尚堅持的時間，比白澤想象的要久。
他漠然凝視著無花緊皺的眉，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來到這個世界的日子相對妖族的壽命來說有如滄海一粟，可是熱鬧慣了的人本不能忍受孤寂，他已經很是思念寵物店裡的一干夥伴了。
往常這種時候，白澤也不過是沉睡而已。可這一次，他若是再次沉眠，醒來的時候，也許世上就沒有無花這個人了。
人類的生命太短暫，時光就顯得尤其珍貴了。
曲無容的手藝很不錯，無花的手藝顯然更好些。
據傳燒菜燒得妙絕天下的無花，的確是有其資本的，就連縱覽古今中外美食如白澤者，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仔細想來，小和尚有一陣子沒有盡到飼主的責任了。
那麼，從另一個方面“吃”回來，似乎也是個不錯的法子。
少年伸出手指放在床上人潤澤的唇上，輕輕撬開那緊咬的牙關，有些神思不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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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觀音是個足夠美麗且自信的女人，她的風姿本是沒有人學得像的，那是上天特別的恩寵，也是無數年經驗所結成的精粹。
沒有人能有她那麼多奇妙的經驗，所以她看上去還是高高在上，沒有人能企及，沒有事能比擬。
如此女子，可稱冠絕當世，卻又為花費這許多心力，挑選了大漠中炎熱的山谷來種植罌粟？
概因她還有掌控不了的事物，所以不得不依靠外力。
女人的心，永遠不是堅不可摧的。
無論怎樣出色獨立的女性，心中始終會有那麼一小片角落期待男人的保護，從封神時期的妲己到唐代的武皇，天底下哪個女人曾經掙脫過這魔咒一般的情感？
在常人瞧來，妖精鬼怪的存在已足夠奇異，但在非人的存在瞧來，最奇異的存在莫過於天道氣運。
真龍天子不避妖邪，甚至能夠指揮仙家，便是因為天道眷顧，龍氣加身。身負天地氣運的人往往能逢凶化吉，完成許多常人窮盡一生都無法完成的事情，生活更是精彩紛呈，驚喜不斷。
以白澤的眼力，當然能瞧出楚留香在這個世界中舉足輕重的地位。
已活了許久的妖族支著下巴細細思索，若是準備將主人帶回方舟，那麼在原本世界的牽掛是要斬除的。
——還需要保留最後一絲羈絆，以免小和尚在悠長的歲月裡耐不住漂泊的寂寞，但這羈絆必須是在長久的了無音信後仍舊能保持的，它會留下抹不去的痕跡，淺淡而鮮明，不容忽視。
——在某些時候，顧忌著這最後的牽絆，無花便不得不退讓。
白澤認真地思考著，漆黑的眸子裡異彩連連。
親緣的關係總是那樣奇妙，南宮靈和石觀音作為無花僅存的兩個親人，前者天真重情，兼且和身負氣運之人楚留香關係親厚，兩人似有伴侶之意，如此也不會常來打攪兄長；後者則喜怒無常，總想著把兒子牢牢掌控在手心裡，手段也不是那麼溫和。
主人明明只能給我一個人欺負才對。
——那麼，石觀音就只好去死了。
想明白了就不再糾結是妖族的一大特性，白澤的目光重新落在大床上的無花身上，饒有興致地抽出被緊緊咬住的手指，整個人緩緩覆了上去。
夜色，最是容易讓人心亂。
星光朦朧如紗帳，緩緩隔絕出綺麗之景，除去衣物的兩具少年軀體在柔和的星光下彷彿也在發光，溫玉一般誘人。
什麼欲擒故縱、什麼計策謀劃……都被他拋在腦後，白澤注視著主人因苦苦壓抑而泛起層淺淡桃紅的肌膚，秀美的臉龐上苦痛的模樣，眸色逐漸幽深，有種衝動從心中升起，蔓延四肢百骸。
妖本不是會忍耐慾望的種族。
從不將人類的道德習俗放在心上的白澤微笑著舔了舔唇，壓制住不斷掙扎的主人，慢條斯理地享用起來。
素食者的氣息，果然足夠美味。
……
無花在噩夢中感覺到溫暖的所在，緊緊抱住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