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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小仵作

第三百五十五章 秦元與孟武交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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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小仵作第三百五十五章 秦元與孟武交手(一)

吳雄用手悄悄指了指周圍的那些彪形大漢,沒敢直接指著老爺子,畢竟他也是知道老爺子身份的。

秦元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事,肯定又和自己身邊的這個老爺子,跑不了關係。

孟武老爺子聽到吳雄的話,不僅輕輕點頭道:“還沒有來的時候,就知道你在斷獄方面,頗有造詣,這樣吧,老夫就早這裡等著,等著你的好消息。等到你那邊忙完了,過來通知老夫一聲就可以。”、

既然老爺子都已經發話了,那麼秦元還能在說些什麼呢,而且,這個時候,秦元無論說什麼,那都是廢話。因為老爺子的最需要的,就是不是他說這些屁話,而是將案子給破了。

而且,必須是最快的速度,當然了,這中間,不能出任何的差錯。

秦元點了點頭,就帶著吳雄出門而去了。

“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在山上待到明天嗎?”

“大人,你以為我想啊,是夫人讓我來的!”

“夫人?”秦元一驚,孟雪去尼姑庵了。

“夫人還說什麼了?”

“沒有啊,就讓俺隨著他們下來,將這個訊息,告訴大人你。”吳雄也是一副什麼都不清楚的樣子。因為他實在是,不清楚啊。

“算了,邊走邊說吧!”

秦元最後看了一眼這個非常不起眼的農家小院,然後轉身出去了,剛出去,就看了衙門的衙役,正站在門前,這個人,秦元認識,因為人長得黑,所以人稱吳黑子。

秦元看到這個吳黑子的瞬間,就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吳雄的下落,以及現在他們的處境,到底是怎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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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雄問道:“怎麼回事?”

“今早天剛亮,就有人到衙門報案,說發生了命案,昨夜是我和蕭副捕頭我們倆值夜。問了之後得知,是西城陽春麵鋪子掌櫃劉虎的鄰居報案的,我們趕緊跟他去看,到了劉虎家,見一地的血,劉虎死在地上,全身都是血,腦袋都讓人打爛了!我們問發現兇手沒有,說沒有,只發現了屍體,就報案了。我們趕緊把看熱鬧的趕開,不準進去,然後他去叫吳雄,我來叫您。趕緊去吧!”衙役吳黑子說道。

當然了,吳黑子這話中,有很多的破綻,比如他怎麼知道秦元在這裡,當然了,現在都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因為秦元知道,這個吳黑子,百分之百,被自己的老丈人,給收買了。

這時,吳雄已經牽來了馬匹,秦元也懶得理會這個吳黑子,畢竟孟武的身份擺在那裡呢,他索性翻身上馬,吳黑子牽著韁繩,小跑著往西城去了。

秦元來到西城劉虎家,這是一間大院落,正屋三間,兩邊有兩排廂房。院子裡都是衙役。縣丞已經到了,但是沒有進去,站在正屋臺階上,手搖金色摺扇等著。秦元翻身下馬,提著箱子過來,奇道:“你站在這做什麼?”

“等你啊,不是大人要先勘查,才輪到我嗎?下官怎麼敢擅越呢?”

秦元瞬間就明白了,恐怕這個餘江縣,從現在開始,不,從孟武決定來的那一刻,就姓孟了。

“行了,只要能破案,怎麼都行。”

秦元站在門口,呆了一下,他很少見過如此血腥的兇殺現場,只見不大的一間屋子裡,映入眼簾的,地上一具血淋淋的屍體,跟摔爛的西瓜一樣的血淋淋的腦袋,然後就是鮮血,——滿屋子的鮮血,地上的血泊,床上、牆上、房梁上,飛濺的血花,他感到自己彷彿進了屠宰場。

地上的屍體朝著門的方向仰面躺著,臉上蓋著一塊紅色的手帕。秦元回頭問吳黑子道:“屍體臉上的紅布是誰蓋的?”

吳黑子道:“我們來的時候就有了,我問了報案的鄰居,說他發現屍體的時候,屍體臉上就蓋有這紅布,他沒有進去過,也沒有動過屍體。”

“哦?”秦元有些意外,自言自語道:“誰給死者蓋上這紅布的?死者自己被打成這樣,腦袋都爛了,當然不可能是他自己蓋的,那又是誰?兇手?還是曾經來過現場的人?”

吳雄在身後道:“都有可能,或許,這會是破案的一個突破口。”

“或許吧!”秦元繼續站在門口觀察屋裡情況:門口有凌亂的血腳印,還有明顯的擦拭痕跡。距離門邊兩三尺的地方,是那具屍體。屍體上身赤.裸,下身穿著一條綢緞寬腿長褲,長褲上全是鮮血。光著腳丫子,屍體頭部為中心有一大攤血泊。距離屍體一尺多遠處的地上,有一根鐵棍。鐵棍一頭沾滿了血汙,另一頭卻十分乾淨。

在屍體和牆之間有一個四方枕頭,枕頭上有大量的血跡。

屋子靠裡有一張大床。床與靠裡的高櫃之間也有來回成趟的血腳印!

大床上掛著帳幔。古代床上的帳幔跟現代的蚊帳不一樣,除了用來防蚊子之外,還有私密作用,所以帳幔都掛得很高,幾乎貼近上面的橫樑了。

床頭的位置也是一灘血泊。秦元小心避開地上的痕跡,來到床邊,發現床頭血泊處有八顆牙齒。

床上薄薄的一床被子靠頭的一邊沾滿了血汙。被子上有多處拋甩狀血跡,床的帷帳靠裡的位置和頂部,都有拋甩狀血跡。如果地上的鐵棍就是兇器,那這些拋甩狀血跡,應該是兇手用鐵棍猛擊死者揮舞時摔出鐵棍上粘附鮮血時留下的。

靠裡的牆上有一個小門,推開了裡面是一間小屋子,放著紅漆馬桶,還有一個大洗衣盆,盆裡放著一套襦裙和鞋襪,上面都沾有鮮血。

秦元先用紙做的牌子給地上各處痕跡標號,然後把吳雄叫進來,讓他畫現場圖,根據現場的情況來看,這些血,應該都是死者的血無疑,這是秦元根據血散落的位置和顏色的深淺判斷出來的,光這一手,整個大明朝,除了他,再也沒有人有這個本事。

秦元拿起裡屋小間洗衣盆裡的襦裙和鞋襪,看了看,然後問門口吳黑子:“這是誰的?死者婆娘的嗎?”

吳黑子眯著眼瞧了瞧,道:“不知道,我去找他婆娘來問問。”說罷快步走了。

片刻,吳黑子回來,帶著一個高個子女人,秦元瞧這女人個子很高,比自己高出半個頭,古代女子中很少有這麼高個子的,不覺愣了一下。

吳黑子道:“秦大人,這位就是死者劉虎的婆娘柳氏!”

秦元拿著那襦裙和鞋襪,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痕跡,走出來,問柳氏道:“這衣裙是不是你的?”

柳氏瞧了一眼,鼻孔裡哼了一聲,道:“是我的。”

“上面怎麼會有血?”

“沾上的唄!”

秦元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似乎對丈夫的死亡混不在意。不覺有些奇怪,道:“怎麼粘上的?”

“我回來的時候踩到血上了,還摔了一跤,噁心得很,我就脫了衣裙換了,髒的扔在盆裡了。”

秦元扭臉看了一眼地上的腳印:“這些是你留下的?”

“有的是有的不是。”

地上的血腳印果然是有大有小,秦元低頭看了看柳氏一雙大腳,又問道:“你什麼時候來這裡的?”

“朱老頭說我當家的被殺了,我被吵醒了,才跑來看的。”

“你沒有睡自己家屋裡?”

“沒有!我在西頭廂房裡睡的。”

秦元朝院子瞧了一眼,指了指西邊廂房:“你睡那邊?”

“是!”

“你是怎麼到的屋裡,把經過說一遍。”

柳氏似乎很不耐煩,翻了翻白眼,才沒好氣地說道:“昨天晚上,我早早的就睡了,一直睡到天快亮的時候,我朦朦朧朧的聽到有人在院子裡拍我的房門咋呼說死人了!我就爬起來開門,看見是隔壁的朱老頭,他說有人來我家陽春麵鋪子催帳,找到家裡來了,他去找我當家的,發現人死了。然後他就跑去找衙役去了。我忙穿了衣裙進屋去看,那時候天還沒有完全亮,屋裡看不清,我一腳踩在血上,摔了一跤,仔細一看他死在地上了,我嚇得坐在地上亂叫,然後爬起來跑到門口,發現身上全是血,很噁心,——我最討厭血了,我就大著膽子進屋到裡面脫了襦裙,扔在盆裡,從高櫃裡取了衣裙穿好,還有鞋襪。然後走出門外,在門口等著,衙役他們來了,看了之後就報官了。就這樣。”

秦元道:“你不是住西廂房嘛?怎麼不回住處換衣裙,偏偏要在這屋換呢?”

“西廂房沒有衣裙,我的衣裙都在這屋裡。”

“這就奇怪了,你住在西廂房,為什麼把衣服放在正房裡?”

“你這人真是的,我是原配,我當然要睡正房,東西當然要放在正房,這有什麼奇怪的!”

“那你為什麼要一個人睡西廂房?”

“哎呀你這元怎麼不明白,”柳氏很不耐煩,卻又不敢不回答衙門的提問,道:“我是原配,所以我的臥室是在正屋,但是,我們當家的有時候喜歡尋花問柳的,而且還召回家裡來,這時候我就得去西廂房睡!”說到這,柳氏厭惡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秦元皺了皺眉,道:“這麼說,昨夜你丈夫尋花問柳去了?”

“是呀!要不我睡西廂房做什麼?”

秦元瞧了一眼門口的縣丞,他沒有插話的意思,卻一直注意聽著。

秦元道:“你知不知道你丈夫找的是哪裡的歌姬?”

“什麼歌姬!娼婦**罷了!別給她們臉上貼金了!”柳氏很顯然對招引丈夫的這些**很是厭惡,又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他招這些破鞋到家裡來,我從來不問,所以也不知道是哪裡的爛貨!反正不是河邊花船上的,就是青樓裡的,你們自己個問去唄,餘江縣大小幾十家窯子,總能問到的。”

“那你看見昨夜的**來過嗎?”

“我都說了,我住西廂房,我從來不問他這些爛事!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也從來不讓我管,否則大耳刮子抽我,我幹嘛要自討沒趣去問?”

“我是問你是不是聽到什麼人進來?”

“沒聽到!”柳氏說到這幾件事,氣不打一處來,嚷嚷著說道,“太陽一落山,我就吃了藥睡了,一覺睡到大天亮,什麼都不知道!”

“你吃藥?什麼藥?”

“前面拐角百草堂郎中董郎中給開的,鎮靜安神的,要不然,他們在屋裡浪笑,我聽著噁心睡不著,所以開了藥吃了,踏踏實實睡大覺。”

“昨夜你們家還有誰來過?”

“我不知道!我說了,太陽一落山,我就吃藥睡了,什麼都不知道!”

“你睡之前呢?”

“沒人來,他下午就出去了,出去之前說了讓我睡廂房,我就知道他要去找**爛貨了,所以我就吃藥睡了,他什麼時候回來的,跟誰一起回來的,我一概不知!”

“這麼說,整個晚上你都睡著了?沒聽到什麼響動?”

“當然了,睡得跟死豬死的。”柳氏自己說自己是豬,卻渾然沒有覺得半點不對,彷彿只有這樣說自己,才感覺痛快似的。

秦元問:“你們沒有孩子嗎?”

“有啊,每次他要把那些破鞋往家裡攬的時候,就把孩子送到孩子的爺爺奶奶家去。爺爺奶奶家就在前面路口,不遠。昨天下午天黑之前我就送去了,這回子他們還不知道他們爹已經死了。”

秦元舉得莫名的悲哀,又問道:“死者臉上的布,是你蓋的嗎?”

“我給他蓋臉?”柳氏氣急反笑,“他這樣對我,我還幫他蓋臉?——他還有臉可以蓋嗎?他跟**在正屋裡逍遙快活,何曾想到過我獨守空房?何曾想過我心頭痛……?”說到這,她話語有些黯然,“孤枕難眠……,我睡不著,心裡痛,——我為什麼要心痛?我為什麼要自己找難受?他找他的臭**,我睡我的安穩覺,多好的!”

說到最後,話語竟然有些哽咽,眼圈也紅了,卻不肯掉一滴眼淚,扭過頭去,眨了眨眼睛,鼻子一吸,便又恢復了正常,道:“還有什麼要問的?我得做飯去了。”

她丈夫死了,她竟然不哭,還想著去做飯吃,秦元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又有些同情,擺擺手:“暫時沒有了,你不要離開家,我們會隨時找你問話的。”

“離開家?離開了家我去哪裡?我能去哪裡?”柳氏嘮嘮叨叨說著,摔開大腳走下臺階,到東邊廂房去了。

秦元暗自搖搖頭,把副捕頭蕭大山叫了過來,低聲道:“你馬上帶人去查訪左鄰右舍和街坊,再去青樓查訪,看看昨夜劉虎帶誰回家嫖宿了!”

蕭大山點頭,帶著幾個捕快出去了。

秦元讓吳雄等人全部都迴避到廊下院子裡去,等四周沒有人了,這才對進行了嘻嘻的觀察,特別是地上的腳印,牆上、帷帳和房梁上的拋甩狀血跡,還有兇器,血泊上的牙齒以及屍體臉上的紅手絹等等。

最後,他把偵查的重點放在了那根鐵棍上,如果在鐵棍上能找到一點,那很可能就是兇手的!不過,見鐵棍大半截都沾滿了血汙,只有另一端一小截卻半點血汙都沒有,這讓秦元很有些心涼,他擔心只怕找不到有用的一點了。。

果然,他用拿在陽光下,反覆觀察了半天,結果是什麼也沒有找到。

他無奈地搖搖頭,將東西收拾好,出了門,對縣丞道:“行了,我勘查完了,除了那襦裙鞋襪以及提取了一點血液之外,別的地方我都沒有動,應該不會對你的勘查造成什麼影響。”

縣丞笑道:“其實,有大人勘查就已經可以了,小人就幫你跑跑腿查訪查訪什麼的,挺好的。”

兩人都是話中有話,套著對方呢。

秦元有些不好意思:“你這是怪我嗎?”

“我說得是真的。”縣丞正色道,“大人破案,速度很快,這些是我們不可能做到的,而且,前面的案件偵破已經說明,大人破案的本事遠遠超出我,你勘查之後我再勘查,已經沒有什麼意義,莫如咱們兩分分工,你負責勘查,找出線索,我負責來查證線索,這樣豈不是更好嗎?”

秦元道:“那怎麼好意思……”

“沒什麼啊,這樣我更輕鬆,只是讓你更累一點。”

“不能這麼說,其實查訪更累,更需要工夫的。”

“這個我在行啊。行了,就這麼定了。——這案子還有什麼線索讓我查的?”

秦元笑了笑:“這案子兇手作案手段很殘忍,所以,很可能是仇殺。咱們一方面從劉虎召妓方面入手,另一方面,從劉虎的仇人入手。看看能否找到線索。”

“好!我去查劉虎的仇人。”

“嗯,我就在這裡進行屍檢,你徵求一下死者親屬的意見吧。”

縣丞答應走了,很快就回來了,道:“柳氏說了,她無所謂,你們怎麼折騰那屍體都沒關係,反正已經爛得不成樣了。”

秦元笑了笑:“這人倒是想得開。不過,丈夫如此,卻毫無辦法,也只能把一肚子氣存在肚子裡,現在丈夫死了,終於發洩出來了。”

“是啊,其實她挺可憐的,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對丈夫可謂心死,一個心死的女人,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就像二道溝的那柔弱女子一樣,殺掉了丈夫,也是忍得不能再忍了。”

秦元點頭道:“沒錯,現在看來,柳氏是第一個也是重大一個嫌疑人,可以說整過作案過程她都在這個院子裡,她又在現場留下了血衣和腳印,雖然她的解釋能行得通,但在沒有證據排除她參與甚至直接作案的可能之前,她依舊嫌疑最大!”

吳雄道:“我會安排人監視她,並繼續盤問她的。”

“大人,這個縣丞,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秦元笑了笑,輕聲道:“不錯,他變了,因為有人來了,他不得不變!”

秦元回到屋裡,開始進行屍體解剖。

其實,幾乎不用解剖,秦元也能判斷死者的死因是腦子受重創加大出血。因為死者腦袋幾乎被鐵棍打成了一個爛西瓜,地上的血量已經說明他體內的血差不多都流乾了!

不過他還是進行了仔細檢查,發現頭面部多處挫裂創,面顱骨多處骨折,面部塌陷變形,顱蓋骨及顱底骨骨折,仔細觀察創口,發現創緣不整齊,創壁不光滑,有明顯的,由此推斷,致傷工具是鈍器。內臟沒有發現其他創傷,也沒有發現中毒跡象,由此得出結論:死者是被鈍器打擊頭面部導致顱腦損傷合併大出血死亡。簡單地說,死者是被打破腦袋合併流血太多死的。

這個結果告訴吳雄之後,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因為搭眼一看,就是這麼死的!!!

根據屍僵、屍斑和肝溫情況,綜合判斷死者死亡時間應該是凌晨,也就是五更天左右。

現場勘查完畢,通知仵作將屍體搬出屋子,停放在院子裡,交給死者親屬辦理喪事。

屍體搬走之後,秦元沒有離開屋子,他站在滿是血汙的房裡,摸著下巴,望著牆上的血跡出神。

吳雄有些奇怪,小心避開地上血汙,走到他身邊,道:“大人,想什麼呢?”

秦元指著床上那帷帳,道:“幫我一個忙?”

“什麼?”

“你用地上的鐵棍,模仿兇手打死者的樣子,站在床邊打幾下我看看。”

吳雄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是依言拿起地上的鐵棍,站在床邊,揮舞著朝枕頭處比了幾下打擊的動作,然後回頭看看秦元。

秦元緩緩點頭,道:“你的個子比我矮半個頭,你揮舞鐵棍的時候,棍頭已經快要觸碰到床上的帷帳了,如果是柳氏那樣的高個子,手持一根鐵棍,猛砸躺在床上的死者腦袋,飛舞起來的鐵棍,會不會勾到帷帳?”

吳雄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帷帳,見上面並沒有棍棒劃過的痕跡。道:“沒錯,如果柳氏打的話,絕對會碰到帳幔頂部的。但是,帳幔沒有被勾掉,頂部上面也沒有刮擦的血汙,這說明……,很可能不是她做的?”

秦元點點頭,接過吳雄手裡的鐵棍,指著上面乾淨的一端,道:“你說,這一節怎麼沒有血汙?”

吳雄仔細觀察了一會,道:“血汙是到了這裡就截然沒有的,由此可見,應該是用布或者什麼東西包住了鐵棍,打完之後,兇手又將鐵棍上的包裹物拿掉了,所以鐵棍這一節才沒有血汙的。 ”

秦元道:“兇手也可能是帶了手套!不過,我找遍了整個屋子,沒有發現包裹鐵棍的布、手套或者別的東西。所以,兇手很可能將這包裹物帶走了。”

他心中又想,鐵棍一頭居然沒有任何握住的痕跡,這肯定也是因為這一段被布之類的包裹,揮舞時摩擦,所以才一個握住的痕跡都沒有找到。

兇手難道具備戴手套防止指紋留下來的反偵查措施?照理說,這樣的知識只有現代社會的人才可能具備,古代因為沒有指紋同一性的知識,也從來沒有什麼案例證明古人曾使用指紋進行了破案,所以具有這樣的知識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為什麼兇手要用東西包裹鐵棍或者戴手套?現在天氣還很熱,不可能戴手套防寒,如果是鐵棍本身包裹有布,這倒可以解釋包裹鐵棍的問題,但是卻不能解釋兇手為什麼要事後帶走包裹物這個問題。

他在這沉吟思索為什麼會這樣,吳雄卻想著怎麼才能找到這包裹物,既然屋裡沒有,會不會……?吳雄立即走到門口,將吳黑子叫過來,吩咐他和幾個衙役,把整個院子全部搜尋一邊,看看還沒有可疑物,比如沾血的布什麼的。

吳黑子等人開始搜尋,吳雄又回到屋裡,問秦元道:“還有沒有別的需要查的線索?”

秦元蹲下身,指了指地上的血腳印,道:“這裡的鞋印,除了死者自己的之外,另有三種腳印,一個最大,是死者婆娘柳氏的,——我已經用她換下來的鞋子比對過了,鞋底的花紋跟上面的完全吻合。證明就是這雙鞋留下的,但是,是不是柳氏的,咱們不能光憑她一個人說了算,必須進行核對……”

“我拿這鞋去跟她其他的鞋比對一下!”

“對!”秦元又指了指另外幾個鞋印,道:“這些鞋印,是兩個人的,因為鞋底花紋不相同,一個是菱形的,一個是半月形的。證明是不同的兩個人的鞋,而且,從鞋的大小來看,有一雙要明顯小一些,這樣尺碼的鞋,估計是女人的,另一雙,則很可能是男人的。——當然,也不排除是柳氏這樣高大而且大腳丫的女人的。”

“會不會是三個人幹的?”

“有這可能,不過兇器只發現了一個,而且死者頭上的傷的形狀也只有一種,所以,如果另外兩人也是幫兇,可能沒有直接實施傷害,而是站腳助威,或者幫忙制服死者。”

“嗯!”吳雄低頭觀察了一會,道:“這圖案有些特色,怎生把它取下來,我拿去找鞋襪鋪的人問問,看能否找到一些端倪。”

秦元道:“這些血腳印上的血都很粘稠,雖然現在已經幹了,但是還沒有完全乾透,噴一點水霧在上面,然後用宣紙拓印,應該可以直接取下來的。”

“好,我去找紙來!”吳雄吩咐捕快去買了一張宣紙,又拿來一碗水,含了輕輕噴霧在腳印上面,然後將宣紙鋪在上面,輕輕按壓,有血的地方便沾上血痕,取下來一看,果然,一張完整的鞋印便取下來了。上面的圖案非常清晰。

他們一一將地上清晰的腳印都拓了下來,拿著出來,叫過唐糖,讓她去全城的鞋襪鋪看看有沒有線索。

這時,負責搜尋整個宅院的吳黑子等人回來了,稟告說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東西,當然也沒有找到沾血的布之類的。兩人就此判斷,兇手肯定是將包裹鐵棍的布帶走了。

現在,最重要的線索落在了死者臉上的那塊紅手絹上,秦元希望自己能從這上面提取到痕跡,可惜秦元認真觀察了好半天,卻最終什麼也沒有發現。

如何讓紡織品上的汗潛指紋顯現,這是刑偵上一個比較難辦的問題,因為紡織品表面多孔,滲透性強,所以沒辦法直接用指紋刷刷現。又由於紡織品圖案比較復雜,而且本身的背景熒光比較強,往往容易遮蓋住指紋熒光,所以用鐳射裝置照射顯現的辦法也不太理想。

秦元想了好久,接下來就是等待。等著查訪的結果。

最先報來的,是鞋印查訪的結果。雖然餘江縣製鞋的鞋襪鋪不少,但是看圖案很快,這些鞋鋪的師傅繡娘對自己做的鞋底的花紋都是一清二楚的,一看就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作品。所以很快就查完了,兩個鞋子都不是任何鞋鋪縫製的。也就是說,這兩個鞋印的鞋子,很可能是自己家納的。那就不好辦了,古代女子大多心靈手巧,各種女紅都是自己親自動手,而且各人有各人的本事,圖案花紋或許有相同的,但針腳細膩,縫製方法,各有不同。餘江縣這麼多大姑娘小媳婦,要想查出究竟是哪一家做的鞋墊,那可真是的大海撈針了。

現在,唯一能寄予希望的,便只有青樓女子查訪了。而這一條線索,又是秦元他們最寄予希望的。

捕頭蕭果然不負期望,沒用多久,便把結果報給了秦元。——左鄰右舍沒有聽到什麼異常的響動,也沒有看見什麼人出入他們家,因為天黑大家都回屋睡覺了。不過,他們已經查清楚,案發當晚,被死者劉虎包夜的青樓女子,是董家花樓上的女子小桃紅。起更的時候去的,五更時回來的。人已經帶到了衙門等候詢問。

秦元拍了拍蕭耗子的肩膀:“你辦事還真是快捷!很好!”說罷,跟吳雄來到前衙刑房的客房,一個打扮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擠眉弄眼跟刑房的衙役說笑。那些書吏見到秦元他們進來,趕緊一個個都溜回了各自辦公條案後面,繼續辦公。

那女子攏了攏鬢髮,鳳目一挑,瞧向秦元,嘴角立即盪漾起一抹甜甜的還略帶幾分羞澀的笑意:“喲!您就是會秦大人吧?”

“你認識我?”秦元奇道。

“那當然,秦大人您的名氣,早已經在餘江縣家喻戶曉了,奴家雖是青樓薄命女,卻也是知曉的,今日得見秦大人,奴家當真三生有幸啊。”說罷,起身盈盈福了一禮。

秦元見這女子談吐倒也不俗,不覺有幾分好感,見這屋人多,便跟吳雄一起將她叫到隔壁空房子裡,關上門,讓她坐下,自己和吳雄各拉過一把椅子也坐了下來,這才問道:“我們把你叫到衙門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奴家知道,先前在花船上,奴家已經聽捕快大哥說了,就是劉掌櫃被人殺死在屋裡的事情吧?真是怪哉了!那晚上他起更的時候叫我去的,陪了他一夜,把我折騰了個夠,才給了我五錢銀子,天沒亮,五更的時候就讓我走……”

“你是五更天離開劉家的?”這跟屍檢確定的死者死亡時間是一致的。

“是啊,當時他趕我走,我說這黑燈瞎火的我害怕,等天亮再讓我走行不?他不幹,說他困了,非讓我走,我只好走了。摸著黑回到花船。——這種人要你的時候把你當個寶,完事了當你是根草。氣死我了!”

“你出門之後,他來關大門了嗎?”

“沒有!四更天的時候,他說餓了,去廚房端了碗湯來喝了,吃了點肉,卻不讓我吃,真是摳門!然後他就說困得很,要睡覺,就攆我走,我就一個人走了,他也沒有跟出來關院門,我也懶得理他的門,心想最好有人進去把他家偷了,那才解氣呢!”

“這麼說,你走之後,劉家房門就一直開著?”

“嗯!——不是我不管,我沒辦法管啊,院門只能從裡面上拴,他自己不出來關,可不關我的事!”

秦元道:“你經常去他家嗎?”

“常去!隔三差五的他就叫我去陪他過夜。”

“整個夜晚,就你們兩個嗎?”

“還有他婆娘,住廂房呢。他婆娘從來不敢管他的事,看著我在正屋跟他快活,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生得人高馬大的又有什麼用?”

“除了你們兩,沒有旁人了嗎?”

“沒有了,——奴家知道元想知道什麼?是誰殺了他是嗎?這個奴家就不知道了,反正五更天我離開劉家的時候,他還是好好的。”

吳雄冷冷道:“沒錯,可是你離開之後,他就死了,而且有沒有旁人在場,你怎麼解釋?”

“哎呀我的天吶!”小桃紅很誇張地搶天搶地哭了起來,捶胸頓珠拍著椅子扶手,“我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呀!我為什麼要殺他?他一個大老爺們,我怎麼殺得了他呀!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啊!”

“別哭了!”吳雄一聲厲喝,把小桃紅嚇了一跳,聲音戛然而止,畏懼地望著吳雄。

吳雄道:“如果趁死者熟睡的時候,就算是一個柔弱的女子,突然用鐵棍這樣的致命兇器打擊死者腦袋這樣的要害部位,一樣可以打死對方!死者摳門,而且五更天叫你離開,你氣惱不過,便趁他熟睡之機將他亂棍打死洩憤。這也是合情合理的。”

小桃紅不敢再哭鬧,只是苦著臉道:“秦大人,奴家真的沒有殺他,他摳門奴家早就知道了,給錢少就少點唄,多接幾個客人也就賺回來了,犯不著殺他啊,殺人可是要償命的!奴家還沒活夠哩!非要說奴家殺人,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秦元想了想,又問道:“你當夜到劉家過夜,穿的是什麼鞋子?”

“呃——,就是腳上這一雙啊!”

“脫下來我看看。”

小桃紅扭扭捏捏的,紅著臉終於把三寸金蓮抬起來,輕巧地將一雙紅色繡花鞋脫了下來,遞給了秦元。

這還是秦元第一次見到古代青樓女人裹腳的樣子,那小腳穿著一雙雪白的襪子,看不見裡面,不過肯定是畸形的,因為外表就能看出比正常人的腳明顯要小得多。

他拿過那繡花鞋,原以為女人裹腳,鞋子會很臭,可是這鞋子拿到手裡,卻是香噴噴的,不覺有些奇怪。

卻原來明朝中期女人已經開始裹小腳,男人也很畸戀那雙現代人看起來很可怕的小腳,他們卻當成寶貝心肝,喜歡把三寸金蓮拿到手裡把玩,更有甚者,還用這小巧的繡花鞋作托盤用,將酒杯放在鞋裡斟酒吃。

由於青樓女子的繡花鞋經常被客人拿去做這些用場,所以這鞋子不能有味道,不然就太掃興了,因此青樓女子的纏足必須經常洗,鞋子襪子都是經常更換,而且還要用薰香薰染,以掩蓋些許的異味。

他翻開鞋底檢視花紋,現場的鞋底圖案他已經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了,所以一瞧之下便知道,這圖案跟現場的不一樣。

吳雄也湊過來觀瞧,發現不是,不由皺了皺眉,又想到可能小桃紅換過了鞋子,便將捕頭徐叫了來,讓她拿著先前到各鞋鋪查訪時用的鞋印拓片,跟**小桃紅回一趟花船,將小桃紅所有的鞋子都拿出來比對,看看是否有相符的。

秦元暗自點頭,吳雄這想法很對路,這鞋子很顯然是新換上的,一點異味都沒有,也不髒,所以,說不定是小桃紅返回花船之後更換了鞋子。

捕頭徐帶著小桃紅走了。一個多時辰之後回來了,興沖沖的跑到內衙書房,對秦元道:“大人,那**的鞋子都看了一遍,沒有發現跟現場拓片上圖案相同的!”

秦元有些好笑:“既然沒有發現,你還這麼樂呵呵的做什麼?難道破不了案你很高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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