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斯74、月蝕(二十三)
安吉洛還沒來得及說話, 伯爵忽然警醒地豎起耳朵。
那對三角形狼耳尖得像是用匕首裁出來的。
薄,又雪白,惹人揉/弄地抖了抖。
“……”
伯爵扭頭, 視線筆直投向海岸方向, 狼眼在昏暗中熒然有光, 薄而不乏稜角的上唇掀起,齜出粗壯異常的犬齒,似在威嚇什麼。
雙臂的鉗制消失,安吉洛走開幾步, 循伯爵目光望去。
十幾坨形狀畸怪的膠質粘膜與血肉被墨藍海浪推搡著,逼近崖壁底部的漆黑礁石。
正是安吉洛夢中的月球怪物。
裡世界的病原體。
這些坨怪物還算是模樣好看的,至少們輪廓類人,頭顱與四肢稍見雛形。
包裹住們血肉的半透明囊膜上生有一簇簇菌團或苔蘚般的鮮紅刺突, 密密麻麻湧動。
今夜並非滿月,但顯然平時也會有零零星星的落單怪物來交界處碰運氣。
“我馬上回來。”伯爵獲救般起身。
他褪去睡袍, 比雕塑更富張力與誘/惑的光/裸軀體坦呈於灰銀月光與薄雪中。
倏地, 他身形暴漲。
骨骼拉扯如青竹拔節,爆出咯吱、咔嘣的脆響。
肌肉與血管蠕動, 覆蓋新生的骨膜, 音色濃膩膠著。
銀白狼毫無聲地遮蔽身體……
安吉洛用幾近貪婪的目光凝視伯爵的狼化,他不敢想象這一程序中隱藏著多少顛覆性的秘密。
在伯爵狼變前他臉紅得厲害, 可此時, 他的心中只有科學,連那張好看的臉蛋都隨這一轉變剛毅了幾分……
伯爵攀住峭壁,妖魔般自如遊移,那尖銳指爪比登山釘更好用,輕巧楔入岩石又拔出。
安吉洛扒著懸崖邊緣向下看, 他可終於知道大雪封山後這群狼人是怎麼下山的了……
那十幾只怪物心智低下,見有活物靠近,一擁而上企圖蠶食,們噴濺帶菌粘/液,向獵物投擲裹著寄生物的胞衣,而伯爵閃避的動作快得肉眼難以捕捉。
他似乎不屑對這些遲鈍弱小的生物使用戰鬥技巧,半人半狼的巨爪朝一隻怪物兜頭罩下,隨手一攥,那畸形頭顱就像顆被碾爆的漿果般“噗”地迸出一蓬碎肉,失去頭顱的軀體軟塌塌地跌在碎石灘上。
餘下十幾只伯爵也一併輕鬆解決,他宰殺活物時兇蠻狠戾,狼爪扳住活物下顎、握住腰腹,硬生生掰裂、拗斷,隨手擰個結,擲成屍堆低階狼人處理,那些骨骼皮肉在他掌中像橡皮泥一樣柔軟易塑,可隨意搓弄成任何形狀。
半分鐘不到,伯爵已解決了這隊偷襲的月球怪物。
對常年看守月海與潮汐的狼人來說,這種小規模偷襲幾乎每天都有,在繼承爵位前他也常在瞭望臺輪值,早就習以為常。
倒是安吉洛扒在懸崖邊,看得眼睛熠熠發光。
膿血飛濺,沾汙了伯爵的銀白毛髮。
伯爵脊柱蓄勢待發地微弓,巡睃著層疊錯雜的漆黑礁石已確認沒有遺漏的怪物,一雙狼眼犀利如刀。
這副模樣與摟著安吉洛耍賴撒嬌的玻璃心大塊頭判若兩人……
他仰起狼頭,朝崖邊的安吉洛眺望。
在與安吉洛目光交匯的一剎那,那雙金色狼眼倏地變得忠誠溫柔。
似乎還透著一絲淡淡的……怯懦與委屈。
“你上來——”安吉洛拖長聲音喊道。
“你打我嗎——”伯爵相當關心這個問題。
安吉洛清亮的嗓音響起:“打——”
伯爵:“……”
這不對!事情怎麼能夠這樣發展!
伯爵慫得哼哼唧唧,不肯上去。
仗著安吉洛爬不下來,他在海岸轉了幾圈,像個因做錯事不敢回家的窩囊丈夫。
月球怪物們骯髒,伯爵順勢蹲在海邊,用冰寒刺骨的海水洗毛洗手。
那條粗壯得堪比小半個人類的狼尾巴低垂著,怏怏不樂地小幅度搖著。
海風如梳,凜冽尖銳,為他梳理被海水打溼成一綹綹的銀毫,在毛髮上結出一層霜花般微細的鹽粒。
他昂著頭,對月長嗥。
那狼嗥憂傷哀婉,一折一折,充滿抑揚與頓挫。
宛如一首月神的輓歌。
腐爛的月光浸泡著大地,使狼人在崖面投下墨黑的影。
神祇的龐大屍身環繞著地球,一圈一圈,來自宇宙縱深的隕石擊打著祂腫脹的皮膚。
詭異而哀傷。
祂凝望著地面上的守護者,靜默無言。
安吉洛望著這詭譎而神異的一幕,心靈被一種澎湃龐大,又黑暗沉抑的美衝擊著。
心臟被揪緊,被揉成團,皮球一樣在胸腔中嘭嘭亂彈,這種美與激烈的情緒與情愛伴生,催動它蔓延滋長,安吉洛記起那些色調飽和的殘夢……
薄雪閃爍如銀緞,他的黑髮與伯爵的銀髮先後蘸染了地上的雪粒。
雪粒被體溫融化,髮絲濡溼,打成綹。
糾結纏繞,銀黑交織。
眼角沁出淚水,染溼面頰。
巔峰的瑰麗幻覺中,玫瑰盛綻,又被碾磨成嫣紅汁液。
血液太燙,伯爵的胸膛太熱,連霜雪與海風的寒氣都被這些蓬勃熱意抵擋在外。
“你只是我的夢嗎,大人……”安吉洛啞聲問,“為什麼我會經常夢見您?”
“我是你的夢……”伯爵低喃,炙熱地吻遍安吉洛每一根手指,不住逼問道,“你在夢裡愛我嗎?你愛我嗎?”
安吉洛記得他點了頭,還輕輕“嗯”了一聲。
畢竟他抵擋不住那樣熱烈的攻勢,伯爵像條討食的大型犬,直白地向他索求愛情,直白得幾近兇狠,安吉洛沒辦法,他都快被伯爵弄得融化了,而原來……
……
這時,伯爵終於順著崖壁爬了上來。
畢竟他不可能一直逃避解釋這件事……
他變回人形,乖順地穿好睡袍,耷拉著尾巴和耳朵湊到安吉洛面前。
“所以……那些都是真的?”安吉洛確認道。
“……嗯。”伯爵不大情願地點了點頭,“在你睡著之後,我你拉入了裡層世界,進入這個世界會對人類的心智產生一些影響,你剛才或許已經感覺到了……如果你是在睡眠狀態下進入的話,你會誤以為那是一個真實的夢境。”
安吉洛回味了一番。
之前在清醒狀態下被伯爵牽著進入裡層世界時,他確實察覺到了一些心靈層面的異常,雖然他無法精確地描述那種感受……
“怪不得我總感覺睡眠不好。”安吉洛幽幽道。
“我抱歉……”伯爵小聲嘟囔,仗著在室外不怕掉毛,狼尾巴討好地搖著。
他又解釋了一些其他的細節,關於安吉洛之前為何沒在‘夢’中見到月神的屍身……
那是因為即便在死後,月神也仍然是生命層級遠遠於人類的神祇,就算在裡層世界,人類也無法用肉眼看穿月神的真面貌,而剛剛伯爵將狼人的視覺借了安吉洛,這種借用只能持續很短的一段時間。
……諸如此類的小問題。
們充分地滿足了安吉洛的好奇心。
終於,他沒有其他問題要問了。
“……你要打我了嗎?”伯爵強忍淚意。
“就打一下,就一下,這一下我忍了久了……”安吉洛安撫著,語調簡直稱得上溫柔。
然而伯爵完全沒有被安慰到,神情仍舊哀怨。
“請你坐到那塊大石頭上。”安吉洛指向懸崖旁邊一塊巨大的岩石。
伯爵紅著眼圈坐了上去。
安吉洛擺弄他的下肢,吩咐他放鬆肌肉。
考慮到打完這一下安吉洛就會原諒自己,伯爵決定忍受,他會默默舔/舐自己受傷的靈魂與破碎的心靈,他會在安吉洛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垂淚,不惹安吉洛厭惡,他……
就在伯爵沉浸在悽苦的幻想中時,安吉洛攥拳,在伯爵右側膝蓋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出於原始的生理反射,伯爵的右腿一下就彈了起來,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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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安吉洛愜意地、無比滿足地,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叫膝跳反射。”他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