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斯77、月蝕(二十六)
甜香瀰漫。
蛋糕滾燙。
一些乳白、濃煉的稀奶油自蛋糕餡料夾層湧, 黏嗒嗒地滴墜。
從冰窖取後,這塊小蛋糕得到加熱。
升溫後,冰碴盡數融、蒸騰成香甜的水汽。
阿昂佐饞得自唇角溢涎水。
這樣的美味使他胃袋空虛。
因為那靈敏得該死的嗅覺, 阿昂佐生存的環境常常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臭氣……
他早習慣於忍受超級嗅覺帶來的折磨。
因此這純然香甜的、使超級嗅覺都挑不錯處的食物, 便如鑽石般珍貴。
阿昂佐用指腹抹去奶油, 飢餓地含吮、咂摸這稀罕的、純粹的甜味。
那些淡白乳脂太鮮美、太甜蜜,其必定溶入了大勺大勺的砂糖。
可他並不覺得膩。
奶油的芬芳甘甜刺激著阿昂佐靈敏的味蕾與鼻腔,使他變得貪婪暴食。
阿昂佐埋首吞吃,大快朵頤。
他吃得毫無形象可言。
……
而此時此刻。
安吉洛的房間——
伯爵吝嗇地吻去安吉洛額角的細汗。
“……你是我的, 安吉洛,我也是你的,你不許碰別的東,你不許……”伯爵嘟嘟囔囔地, 牢牢鉗制著安吉洛。
他姿態謹慎,一雙小臂鐵箍般勒住安吉洛單薄的上半身, 不許安吉洛癱倒。
由於成結導致的、某種扭曲且不可喻的佔有慾, 此時此刻他嫉妒任何碰觸到安吉洛的死物。
包括地板、水杯、衣物……乃至枕、被褥。
好這種間歇性精神病的持續時間不長,僅成結後短暫發作。
“可是我想喝水, 我口渴……”安吉洛虛弱地伸手摸索水杯。
“我喂你。”伯爵執拗道, “我就是安吉洛的水杯。”
他搶先拿到水杯,仰灌了一口, 低吻住安吉洛。
“唔……我還想休息, 我很累,我想躺下。”伯爵顯然對喂水不行,安吉洛的嘴唇與下頜泛一片溼淋淋的水光,他清楚伯爵這些“病得不輕”的舉動是狼人習性的表現,因此他沒怎麼抗議, 只是耐著性向伯爵提他的要求,“而且我會冷,我需要衣服或者被。”
“我就是安吉洛的床和被。”伯爵簡直是耍賴了,見安吉洛眼神流露無奈,他環住他,用熱烘烘的體溫證明他確有當被的資格。
感知到安吉洛的殺氣後,伯爵哀怨辯解道:“可是它們會吸走你的汗水,你的汗水也是屬於我的……”
“……那我想洗個澡。”安吉洛暫時放棄了休息。
雖然他經很乾淨了。
是的,乾淨得就像個被餓了三天的流浪狗舔過的餐盤……
“可是我要安吉洛沾滿我的氣味。”伯爵翕動鼻翼,陶醉地嗅聞染了一身狼味兒的安吉洛,那溫暖曖昧的甜香氣息使他的心臟充盈滿漲了來,“不然我會很忐忑,我會缺乏安全感,我的愛人……你用你的香甜馴了我,就得對我負責任……”
圈地盤的公狼都是這樣的。
安吉洛自我安慰著,他只能盼望伯爵這股瘋勁兒快點過去。
為了讓安吉洛能舒舒服服地躺下休息,伯爵身狼形,不必再掩飾身份,他釋放的完全體比“狼王”還大上幾圈,是一能鋪滿整張床鋪的雪白巨狼。
他溫順地仰躺,露柔軟溫熱的白肚皮,示意安吉洛躺肚上。
安吉洛累壞了,他急需休息,因為他明天還有工作要做——這群狼人僅有的兩位狼人醫生幾個月前意外喪命,那群低階狼人積累了許多健康問題,有幾個擔任粗活男僕的狼人甚至跳蚤纏身,這太可怕了……安吉洛這幾天正用閒暇時間為這群四肢發達腦簡單、仗著癒合力強便不注重健康的傢伙們體檢。
要當好亞利基利家族的專屬狼人醫生,安吉洛得拓展知識範圍,他對一些犬科動物常見病瞭解得不夠深入,因此他正惡補獸醫知識。
安吉洛整個人撲進那蓬暖融融的雪沫——伯爵的肚。
不得不承認,這比床墊舒服得多,撲上去的一瞬間安吉洛就愛上了這種感覺,他像是陷一團雲朵,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雪花擦過黯藍寶石般沉靜冰冷的玻璃窗,堆積窗欞。
又是一個雪夜。
這使即將來臨的溫暖沉眠顯得愈發愜意。
窗外,偶爾傳來三兩烏鴉聒噪的嘶叫。
這座古堡外牆的各種凹陷與縫隙處被見縫插針地築了許多烏鴉巢,安吉洛初來古堡時就察覺到了這一不同尋常之處——泰蒙王國烏鴉算不上惹人喜愛的鳥類,貴族們不大會容許烏鴉自家古堡外牆築這麼多巢。
於好奇,安吉洛詢問過伯爵關於這些烏鴉的事。
伯爵解釋說這些烏鴉擔任著哨兵的職責,它們數量龐大,狡黠靈活,能遍佈島嶼與山峰的每一處角落。當發現月球怪物的蹤跡時,它們會飛到有狼人駐守的瞭望臺嘎嘎大叫示警,作為回報,狼人向它們提供可用於築巢的古堡外牆與能討烏鴉們歡心的肉食……
據說這是一種古老的互助關係。
狼與烏鴉形成的聯盟森林原野屢見不鮮。
烏鴉憑藉高空的視野優勢尋覓獵物,並為狼群指引方向。
等到狼群解決了那些倒黴的獵物後,烏鴉便翩翩而降,啄食血肉。
而狼自幼年期便會得到長輩教導,懂得不能傷害那種黑漆漆的狡黠生靈……
混混沌沌地,安吉洛沉入夢鄉。
他又做那個夢了……
自從伯爵不再夜夜把他拖進層世界後,他經常會做這一類的夢。
他對伯爵講述過這些夢,因為它們他的感覺十真,對夢境多少有點兒陰影的安吉洛不由得懷疑伯爵是否又搞鬼麼的……伯爵委屈吧嗒地否認了這一點,他沒搞鬼,如果他搞鬼他會承認的。而據安吉洛查閱的秘密文獻顯示,長期居住表世界的重疊處會使人類的靈性直覺得到滋養,他有可能只是夢境回憶了他“生命前的生命”——他這顆靈魂經歷過的、另一段更早的生命歷程。
不過這個說法太玄了,安吉洛仍然蒐集足以說服他的證據……
夢。
他翱翔天際。
他是一隻小小的、小小的烏鴉。
他周身覆蓋著一身油黑豐沛的羽毛,翅翼撲動得強健有力,看來他平時吃得不賴。
下方是一片雪原。
經過換毛季的寒帶動物們大多通體雪白,但安吉洛飛得太高了,視野的優勢使他能輕而易舉地察覺到地面上的風吹草動。
終於,他發現了一小群警惕的食草動物。
他要去報信了。
他是一隻頂壞的、頂壞的小烏鴉。
安吉洛撲了撲翅膀,循來路飛回去。
他落一顆蓬鬆雪白的狼上。
這是一匹孤狼,安吉洛不知道它為何會遠離狼群,它的體型和戰力能讓它任何一個狼群擔任狼,或許它迷路了(這笨家夥真的很會迷路),可無如何它看來活得還不賴,他們經合作很久了。
“嘎!”安吉洛飛向半空,盤旋幾圈,為孤狼指路。
“嗷嗚——”那體型健碩的白狼引頸長嗥,疾步跟上。
可安吉洛飛著飛著,身後就沒了動靜。
他撲著翅膀回看……
白狼正愚蠢地雪堆彈跳嬉戲,它瞄準一個地鼠洞,縱身一躍,狼直直扎進洞口,又“啵”地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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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嘎!”安吉洛夢火冒三丈,他飛落到白狼上,用翅膀抽它,用趾爪踩它硬邦邦、空蕩蕩的狼腦殼,用嬌嫩的喙啄它的毛……
他是一隻很兇的、很兇的小烏鴉。
終於,那家夥放棄了娛樂,夾尾巴乖乖尾隨安吉洛。
安吉洛氣呼呼地朝那群食草動物所的方向飛去。
那大塊委屈巴巴地跟著,它被烏鴉揍了,真可憐……
夢境之外,安吉洛閉著眼睛,趴伯爵柔軟的白肚皮上,焦躁地翻來翻去。
夢境之,孤寂寥落的雪原上,有一串柔軟的狼足印,它追隨著半空漆黑的小點……漸行漸遠。
他是一隻小小的、小小的烏鴉。
他身後跟著一愚蠢的、忠誠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