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十七夏24、chapter 8-3
chapter 8-3 叛逆是一種態度(3)
蘇起跟林聲和路子灝說起這件事, 又傷心又氣憤。
路子灝說:“難怪!我也見過他好幾次。我媽媽讓我叫他胡叔叔,看著是個好人, 沒想到是個壞胚子。”
在他們的世界裡, 粘上後爸後媽這個屬性的都是壞人。
林聲說:“完蛋了。水砸知道了, 肯定會氣炸的。”
“肯定啊。”路子灝說,“要是我媽媽給我找一個後爸,我一定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了。”
蘇起驚道:“真的嗎?水砸會離家出走嗎,他捨得我們?”
路子灝說:“後爸都到家裡來了,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一定會離家出走,表明態度!態度很重要!”
蘇起不希望梁水用離家出走來表態,可她也想不出,作為孩子他們能用什麼方式向大人表態。
忽然間,她又希望梁水不要那麼快回來。
她每天都盼望康提阿姨回心轉意,不喜歡那個叔叔了,這樣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
可惜事情並沒有朝她的預料發展,那個叫胡駿的叔叔來得越來越頻繁, 甚至和巷子裡的大人們都混熟了。更要命的是,他每次來都帶禮物, 給每家每戶都帶。
蘇起回家看到家裡堆著的哈密瓜和橙子,閉緊嘴巴表示鄙夷。程英英奇怪極了,這個貪吃鬼居然曉得剋制了。她不知道,蘇起下定了決心,她要和梁水站在統一戰線,堅決不被敵人的糖衣炮彈俘獲。可憐了蘇落, 開開心心地吃水果,結果莫名其妙被他姐敲腦袋,一頓揍。
蘇起揍完蘇落還不解氣,她不想在家寫作業了,提上書包準備去林聲家,忽然聽見一串悠揚的鋼琴聲。
“風風回來啦?”她立刻跑去李楓然家。
少年坐在鋼琴邊彈奏。夕陽餘暉,單薄剪影。他頭髮似乎長了些,碎髮低垂遮在眉前。他聽見腳步聲,扭頭看過來,衝她微微笑了一下,有一種時光溫潤的味道。
就是那一笑,蘇起隱約覺得,哪裡有了什麼變化。
李楓然好像長大了。
“你在北京過得很好吧,是不是把我們都忘啦?”蘇起一屁股擠過去,坐上了半邊鋼琴凳。
李楓然淡淡笑著,給她讓了半邊位置。蘇起的爪子摁在琴鍵上,又開始胡亂彈奏了。
“沒忘。”李楓然輕聲說,目光聚焦在她紅撲撲的臉蛋上。
蘇起還在瞎彈琴,腦袋搖來晃去的:“那你比賽得獎了嗎?”
“喏。”李楓然抬頭指了下櫃子裡的獎盃。
吵鬧的琴聲戛然而止,蘇起跳起來看獎盃:“哇塞。風風,你以後會成為鋼琴家。”
李楓然笑笑,沒答話。
“誒?我的禮物呢?”蘇起想起來了,朝他攤手。
李楓然起身,從箱子裡拿出一隻可愛的紅色布老虎,老虎胖嘟嘟的,憨態可掬,蘇起喜歡極了。
“真可愛,你怎麼會想到送我這個呀?”
“我覺得你像它一樣,兇兇的,但很可——”李楓然閉了嘴,因為蘇起的臉色晴轉多雲,幽幽看著他,“你說誰兇?!”
李楓然摸了下耳朵,低聲:“我說你可愛。”
“但是!但是!一開始就要誇我可愛,不能說‘但是’,知道嗎?”蘇起戳他腦門。
李楓然被她戳得晃晃腦袋,笑了下,點頭:“嗯。”
蘇起又問:“你給他們買了什麼禮物?”
李楓然翻開箱子給她看,林聲的是一套油畫顏料,路子灝的遊戲盤,梁水的是一張周杰倫的正版cd,還有路子深和蘇落的禮物。
蘇起審視一遍,最喜歡自己的布老虎,很滿意地抱在懷裡,又擠在他的鋼琴凳上,說:“風風,你彈琴給我聽。”
李楓然手指在琴鍵上隨意劃出一串音符,問:“你想聽什麼?”
“什麼都可以。我有很高的音樂品味的。”蘇起說,“彈你比賽的曲子吧!”
“好。”
他手指拂過琴鍵,悠揚舒緩的音樂流淌出來,像一條緩緩流動的小溪,溪水清澈,流淌過溪底的鵝卵石,落葉在水面打著旋兒。
蘇起起先還像往常一樣,強行給它編歌詞唱歌,唱著唱著,忽然就不唱了,歪著頭靜靜聽了起來。
經典曲目總是有撫平人心的力量。過去幾個月的浮躁心緒竟在悠揚的鋼琴聲中靜了下去。
……
李楓然回來後,南江上下學小隊伍完整了些,但大家還是很想念梁水。騎車回家時,沒有他帶頭衝刺,都不太有勁似的。
梁水在外訓練了足足兩個月,直到十一月才回雲西。
那時,江水退了,樹葉掉光了,蘇起換上了厚厚的外套。
那天她剛回到家,程英英跟她說,水子回來了。
她扔下書包就跑出去,“水砸!水砸!”的喊聲響徹整條巷子。
她風兒一般衝到他家門口,迎面撞上樑水正要出來,她剎不住車,他也沒來得及攔住,她撲上去撞了他一個滿懷。
她額頭磕在他臉頰上,少年身體的氣息清新而蓬勃,像秋天的陽光。
蘇起愣了一下,抬頭看他,恍然發覺他個頭又竄高了許多。人好像也瘦了些,卻更精實有力了。剛才她那一撞,他竟巋然不動,彷彿她是飛進懷中的一隻鳥兒。
梁水吃痛地摸了摸臉頰,說:“你腦殼是鐵打的麼?我牙要被你撞脫了!”
“我練了鐵頭功。”蘇起說,又不自覺多打量了他一眼。
兩個月不見,他的臉龐好像變了些,眉峰更挺了,下頜角愈發料峭;連眼神都更加漆黑銳亮,跟星子似的。
蘇起說不清楚,感覺就是,不那麼像小孩兒了。
難道——成熟了?
梁水撞見她悄悄探尋的眼神,眉頭一皺,說:“你吃錯藥了?”
好吧,還是那個梁水臭屁孩,一點兒都沒變。
蘇起翻了個白眼,熟門熟路地伸手:“我的禮物呢?”
梁水一臉嫌棄:“你就不能說點兒別的?”
蘇起聳肩:“但是除了禮物,你沒有別的價值。”
梁水嘴角一挑,抬手就要揍她。蘇起像模像樣地躲了一下。
他拿出一個小木盒子,遞給她:“拿了快滾。”
蘇起喜滋滋接過來,當然不滾,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開啟,裡面一個胖嘟嘟的木頭做的娃娃,好像是外國人的樣子。
“這是什麼?”
“俄羅斯套娃。”
“套娃?”蘇起問,“你去俄羅斯了?”
“哈爾濱不能買嗎?笨蛋。”
“哦。”蘇起拿著娃娃左看右看,表情有那麼一點兒嫌棄。
很明顯,她沒有發現娃娃的機關。
她嘆氣:“我不該對你抱有期望。”
梁水說:“你把她開啟看。”
“能開啟?”蘇起詫異,輕輕一擰,裡面冒出小一號的一模一樣的娃娃。
蘇起張大了嘴巴。
“繼續啊。”梁水抱著手,表情得意。
“還能繼續?”蘇起眼睛放光了,又一擰,果然,更小一號的娃娃出現了。她大笑起來,接著再擰,每擰出一個她都要傻笑上一陣,擰到最後,只剩一個極小如拇指頭大的娃娃。
一共有八個。她把它們從小到大依次排成一排,樂呵得不行。
梁水戳了裡頭最小的娃娃一下,說:“我在她底下刻字了。”
蘇起翻過來一看:“qq?”
她表情再度變嫌棄:“企鵝?”
“……”梁水指頭一勾,敲她腦門,“你是豬嗎?”
“哦,七七啊。”蘇起恍然大悟,捂著腦袋又喜不自禁起來。
梁水看她開心成這樣,也很得意,說:“我覺得這娃娃長得特別像你。”
蘇起喜滋滋:“我在你心裡這麼美呀?”
梁水說:“不是。我覺得她看著像顆呆瓜。”
蘇起:“……”
她放下娃娃,就去撲打梁水。
梁水哈哈笑著躲開,正好林聲李楓然他們也來了,這才停止了一場打鬧。
梁水給林聲買了個芭比娃娃,路子灝的是機器貓,李楓然的是龍貓,蘇落的是一頭豬,路子深的是一隻長頸鹿。
得,整一個動物園。
蘇起深刻懷疑,這傢伙完全是按照心裡的形象在買東西。
朋友們許久不見,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聊天停不下來,直到康提叫他們去吃飯。
康提說要慶祝一下,因為梁水取得了全國短道速滑少年組的冠軍。
“哇塞!”夥伴們一同叫嚷。
梁水居然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臉紅了,但假裝厚臉皮地點頭:“低調,低調。”
康提請了整條巷子的人去康提大酒店吃飯。
巨大的宴會圓桌上圍坐著十多號人,白餐巾,玻璃杯,青瓷碗,黑玉箸,燈光璀璨,觥籌交錯。服務員進進出出,轉盤上色香味俱全。
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
菜快上齊了,還沒人動筷。康提身邊空著一個位置。
梁水看了一圈,有些奇怪:“還有誰沒來?”
蘇起心裡一個咯噔,下一秒,門被推開,胡駿拎著大包小包,笑容滿面地進來了。
他禮貌地跟在座的夫婦們打招呼,蘇家夫婦李家夫婦都熟絡地笑臉相迎。
孩子們集體默不吭聲。
梁水還不明白狀況,不感興趣地看著那個陌生人。直到那個人在康提旁邊的空位上坐下,還衝梁水笑了一下,梁水的表情這才疑惑起來。
胡駿對康提說:“那是你兒子?長得很帥。”
梁水仍一副“你是誰”的冷漠表情。
康提笑:“他剛從哈爾濱回來,累著了,臉色不太好。水子,這位是胡駿叔叔。”
梁水沒表情地看著他們倆,並沒打招呼。
要是以往,康提會訓他沒禮貌。但這次,她只是笑了笑,並沒有為難梁水,轉而跟胡駿和程英英聊天。
梁水心裡已有模糊的預感。
蘇起緊張地看他一眼,他臉色很差,但他並沒有說多餘的話,比蘇起預想的要平靜很多。
幾個夥伴交換眼神,也都無話可說。
這時,胡駿起身給幾個孩子分發禮物,意圖給少年們留下好印象。
沈卉蘭道:“你也太客氣了。”
陳燕說:“是啊,幹嘛給小孩子買這麼多東西?”
胡駿笑道:“第一次正式見面,見面禮嘛。”
康提笑容燦爛,看著胡駿拎著禮物忙碌的身影,對朋友們說:“別攔了,是他的一份心意。”
胡駿拿了個變形金剛遞給路子灝,說:“你叫子灝對吧,這是送給你的。”
路子灝從沒見過那麼高階的變形金剛,眼睛亮得跟燈泡一樣,興奮說:“謝謝叔叔!”
胡駿摸摸他的頭。
路子灝高興地把盒子抱過來,這才後知後覺想到什麼,立刻拘謹地看了眼梁水。梁水夾著面前的一盤玉米粒,彷彿沒看見這邊的情況。
胡駿送給李楓然一套鋼琴模型,林聲一套玩偶,蘇落一輛遙控汽車,蘇起一套精美的房子花園拼裝模型。
蘇起也被禮物的精美程度吸引了,一邊低聲說謝謝,一邊負疚地看向身邊的梁水。
梁水無動於衷。
胡駿最後走到梁水跟前,表情竟有些緊張,拿出最大的一個盒子,是一架巨大的遙控飛機。
孩子們羨慕地瞪大了眼睛,齊刷刷盯著那架大飛機。
胡駿微笑道:“梁水,這是送給你的。”
梁水沒反應,跟聾了似的。他不搭理他,卻抬眸看了眼圓桌對面的康提,眼神淡到幾乎沒有。
他在表明他的態度。
四周忽然安靜了。
康提沒有斥責他,卻對蘇起說:“七七,你幫水子收一下。”
蘇起尷尬地放下筷子,見梁水的側臉已是極度難看,可再看胡駿,又覺得他尷尬地捧著禮物站在那裡很可憐,於是伸手去接。
這一伸手,梁水忽然朝蘇起吼了一句:“關你屁事啊!”
蘇起嚇了一大跳,手一鬆,盒子掉在地上哐當一聲。
偌大的餐廳裡驟然沒了聲音。
彷彿連人的呼吸聲都沒了。
康提臉色一變,像是忍了梁水很久了,正要開口,胡駿忙說:“沒事沒事,我放這兒了。”
他把盒子扶起來,放在梁水的椅子旁邊,重新走回自己位置上。
康提和梁水對視著,兩人都冷了臉,一句話不說,在較勁。但當胡駿坐下來時,康提率先移開了眼神。不知是心虛還是招架不住。
她徹底無視梁水,轉而和朋友們談笑風生。
大人們都沒把孩子的情緒當真,或者在他們眼裡,孩子忘性快,很好哄,鬧一下情緒很快就好了。
林家民和胡駿聊起了足球,陳燕問起了股票,蘇勉勤聊起共同認識的某個人。蘇落開心地吃著菜。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祥和。
直到氣氛越來越好,康提笑著拍了下胡駿的肩膀——
“他是誰?”梁水突然開口。
飯桌再度冷寂下去。
胡駿看了康提一眼,正斟酌用詞,康提衝梁水笑了一下,有一絲討好的語氣,但更多是堅定:“他是媽媽的男朋友。”
話音剛落,只聽“砰”的一聲,梁水手中的筷子砸向桌面,打得餐盤乒乓響,砸得湯汁飛濺。筷子力度極大地在幾個盤子裡跳躍,最終落在玻璃臺上。
蘇起驚得屏住呼吸,大人們全都不笑了。
胡駿臉色尤其尷尬,康提呵斥一聲:“梁水!”
又是“哐當”的一聲,椅子倒在地上。
梁水起了身,抓起外套,踢開凳子,頭也不回衝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家長夜話(8)】
程英英:聽康提說,水子好像明天回來。哎,七七說,胡駿那事,水子絕對不會同意。
蘇勉勤:這不廢話嗎?哪個孩子會同意?對了,他們認識多久了?
程英英:一年了。一直沒敢讓水子知道。康提去年試探著提過一回,說找後爸。
蘇勉勤:水子怎麼說?
程英英:他說,你要帶到我面前來,別怪我動手。
蘇勉勤:哎……
程英英:她這回帶胡駿來給我們認識,可能也是想大家幫忙說說好話。可這幫孩子,都站在水子那邊。七七連他買的東西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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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勉勤:孩子和大人的想法不一樣,苦了孩子了。還好,我們家七七跟落落算是過得幸福的。我沒什麼別的大本事,養他們,愛他們,倒是做到了。
程英英:哼,你不提還好。照你這麼下去,很快也養不起愛不起了。
蘇勉勤:誒?怎麼又扯到我了?
程英英:我問你,你是不是又把三中那個工地交給你弟弟施工了?他又愛偷懶又愛偷材料,把你的工地搞得亂七八糟天天返工,這不是燒你的錢呀?
蘇勉勤:我爸媽死得早,那時弟弟小,沒學到本事,我不管他誰還管他啊。
程英英:那你在這行還要不要名聲了?啊?這麼搞下去,以後誰還把專案交給你?家裡得喝西北風了!
蘇勉勤:哎呀,我今天累死了,我們先睡覺。
程英英:你給我起來!我話還沒講完呢,你說,你是不是又揹著我給你那個賭鬼哥哥借錢了?嗯?我就說上次那筆收賬不對,少了五千塊。
蘇勉勤:……
程英英:我跟你說過多少次,賭賬是填不滿的。你天天讓他吸血,這家裡人還過不過了?
蘇勉勤:最後一次——
程英英:次次都是最後一次!
蘇勉勤:真的最後一次,我困得不行了,先睡覺明天再說行不行?
程英英:我不行。
蘇勉勤:行行行,快睡快睡。
程英英:再有下一次,你就給我睡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