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德征服第五十三章：哥頓平原之戰（上）
羅斯的人生，就像是一場走馬燈。
倒不是說有多麼精彩絕倫，這麼稱呼的原因，大抵是因為他永遠不知道將會面對著什麼，飄忽不定是他生活的主旋律。風吹拂起落葉，歲月在眼前翻飛起舞，羅斯看到了自己世界的影子。
在前往軍官學院以前，他是蘇諾自由的孩子，像是歡騰的小馬駒，無拘無束地奔跑在田野上。那是最快樂最無拘無束的時光，陽光灑滿了提卡頌的田野，他和維薩克斯生活得像是童話王國的王子。成堆的士兵木偶，香甜可口的麥子，無所不知的父親，這就是提卡頌的全部。
然後，羅斯是學生，在帕拉汶帝國軍官學院內刻苦研修，學習所謂的戰爭之道。他其實並不是很清醒地能認識到為什麼要拯救斯瓦迪亞，他和所有的年輕人一樣，擁有著盲目的一腔熱血。
於是，他成為了一名騎士，開始了刀頭舔血的生涯。他漸漸的發現，戰爭絕對不存在鮮花與掌聲，大多數時候也是殘忍的命令，而絕非主動光榮的捨生取義。從提哈到庫爾瑪堡，這就是他的戰場，長槍再鋒利也刺不穿冰冷的石牆，他用青春和鮮血忍受著折磨。
為什麼要作戰？羅斯很難給出答案，即便他已經沉浸於此。也許，他只是害怕，戰火有一日突破帝國的邊境，燃燒到家鄉的田野，將童年的過往吞噬得乾乾淨淨。倘若如此，真不如死了好。
現在，童年的夢破滅了，而他還活著。
為了所有蘇諾兒童的夢，為了這個童話般的世界，戴上頭盔，騎上馬匹，拿起長劍，羅斯已經不知道第多少次走上戰場。
是的，最後那個長不大的孩子、那個不乖的學生、那個莽撞的騎士，變成了冷酷無情的將領。蘇諾的一草一木都在呼喚著狂熱的鮮血，他卻要把著鮮血降到冰點，用最寒冽的長劍切開最溫暖的喉嚨。
是的，這就是該死的戰爭。騎士勒緊馬匹，踱步到平原的西南邊角，那裡有一座適合觀測的丘陵。從下面望去，是如蟻排衙的部隊。
棄誓者的步兵總共一萬三千二百人，其中有三千七百人是弩手，一千零七十人是綠林弓箭手與徵召弓箭手，弩手在左右兩側，弓箭手則在首派。其餘是將近九千人的步兵大軍，以三百人連隊作為單位，在平野上拉出半圓的兵線，錐頭長槍對準了對敵方的戰場。
“潘西的軍隊似乎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欣德在了羅斯身邊審視著對方漫無邊際的大軍說道，“按照斥候的偵查，他們至少有兩萬五千名步兵與弩手，騎兵在四千人以上。羅斯，我們的人數幾乎被他們碾壓了……當然，騎兵的數目我們差不多，也有三千五百人，而且精銳騎士居多。”
羅斯靜靜地看著戰場上的大軍山呼海嘯，心已如止水。騎士們的旗幟漂洋天空，冰冷的重型騎槍槍頭閃爍著恐怖的光澤。在這片空曠的土地，每一寸土地都將屈服於鮮血的顏色，數萬人的吼聲、怒罵聲、跺腳聲、拍盾聲如同地嘯般沖天而起。
這裡，就是哥頓平原，位於蘇諾南部的空曠地區，戰士們層層疊疊地鋪蓋在土地上。傳令兵們騎著馬匹在軍隊間掠過，帶來指揮者的命令。旌旗飄揚在殺人者與即將死去者的頭頂，戰爭就是如此，永遠不知疲憊地在擇人而噬。
“我們的戰士較對方士氣更高。”萊森肩扛手半劍，指著那數量眾多的主力部隊，臉上是充滿自信的笑容，“倘若我們每個人都宰掉兩個潘西的狗仔子，那他們就死乾淨了。”
這個並不好笑的笑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來，如果戰爭真是這樣的加減乘除，那麼他們也可以收拾收拾去見聖神了。羅斯沉默地看向那些在視野裡只是米粒大小的敵人，他們的面龐微小如同塵埃，無法識別。他希望能看到慌張、沮喪、憂愁、怯戰的情緒，然而這些只能是他的幻想，他什麼也看不到。陽光明媚地披散在他的頭盔上，罩袍下的鎖子甲因為曝曬蒸發出燒烤的氣味。
“準備，弓箭手要率先發起進攻。”羅斯看著那些站在第一排的劍盾戰士，那些是來自自耕農富農階級的戰士，他們花大價錢打造了自己堅固的鎧甲，這些結實的重灌步兵將會是突破防線進攻的主力，“力求在火力上利用長弓優勢將敵軍全面壓制。”
傳令兵領命而去，過了將近五分鐘，弓箭手的陣線才在最前方開始排成一字型，將箭羽夾在手指間，準備著進攻的時刻到來。即便如此，大家依舊對軍隊的效率表示非常滿意，事實上一支超過萬人的大軍勢必帶來臃腫與遲緩，很多自以為是的戰術之存在於天真的故事與不切實際的文人戰爭裡，真正的戰場永遠越是簡單、越是有效。
過了將十五分鍾，對方的陣線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的狂叫，彷彿整個天都壓了下來。羅斯不屑地扣了扣耳朵，朝對面的陣地毫無騎士風度地吐了口濃痰。如果打仗靠的是誰聲音大誰就能贏，就應該把戰爭交給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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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箭手，準備！”弓箭手的指揮官們在傳令兵的催促下，喝令著自己的士兵們，那些臉上掛著刀疤的綠林長弓手和兢兢戰戰的徵召弓箭手們紛紛拉弦對空，“放！”
跟隨著步兵一起前進的潘西軍弩手率先倒了黴，作為重點打擊物件，準備對射的弩手們吃了一臉的弓箭，流星雨般的墜箭在佇列裡爆出一團團血花，僱傭來的弩手們似乎躊躇不前，不樂意忍受太高的傷亡。前部的僱傭弩手們向後退步，導致隊伍略有些混亂，很快又挨到了第二波箭雨，倒地的士兵哀嚎著捂住傷口。雖然實際受傷的人數並不多，卻造成了相當的混亂。
“長弓手和弩手，自由射擊！”
伴隨著破音的叫喊，棄誓者的弩手們紛紛擎弩射擊，一時間翻滾起一團血霧。弓箭手們層層發射起拋物線來，有的潘西軍士兵捂住流淌著鮮血的眼瞳翻滾在地，潘西的弩手被暫時壓制了，被棄誓者長弓手和弩手的配合打得抬不起頭來。
羅斯靜靜地看著對面那些密如髮絲的人群，他知道有一個他從未打交道過的的棋手在掌握著運籌帷幄的大權。現在人數佔優的潘西弩手無法發揮優勢，他們會選擇如何去做？
很快，羅斯就收到了答案……他最期待的答案。一隊手持劍盾的輕裝騎手在幾名重灌騎士的帶領下，從側面火急火燎地奔向那些在軍隊最前方進行壓制射擊的弓箭手。作為吸引潘西進攻的重點，他們勢必會成為主要集火之地。
“擊潰那些弓箭手！”
在一名勇武的潘西軍騎士帶領下，輕裝的騎兵們開始衝擊向弓箭手的前列，然而棄誓者槍兵戰士們立刻向前排跨步前進，那些知道不是最佳進攻機會的潘西軍騎手們原地繞圈迴旋，停滯在戰場側面等待時機。
在棄誓者槍兵的保護下，那些弓箭手依舊在持續向敵方的弩手發起射擊，造成了進一步的混亂。一些棄誓者弓箭手嘗試向輕騎兵們射擊，但他們很快跑出了射擊範圍，這種無用且浪費彈藥的舉動被制止了。
“潘西要忍不住了。”羅斯看到了整整一個大旗隊的潘西軍騎士鞭策著馬匹，隆隆地躍步走上戰場，“他不會容忍我們的遠端收割他們的部隊，讓前排弓箭手和弩手隨時準備後撤。”
配合著步兵群前鋒將近七千人的衝鋒，一千名潘西軍騎兵向前鋒的弓箭手和弩手。欣德急忙想要讓扈從吹響準備作戰的號角，但被羅斯伸出手來制止了：“不要，現在不是時候，讓潘西去丟掉自己的小王，我們要相信我們的部隊。”
“他們會損傷慘重！”欣德看著那伴隨著步兵線一起推進的重灌騎士，握著劍柄的手掌在激烈地顫抖著，“羅斯，我們的軍隊承擔不起這樣的衝擊！”
“不，我們可以的。”
羅斯閉上雙眼，聽見潘西軍的騎士在距離陣地還有一百米的時候，發出震懾人心的咆哮。夾槍衝鋒的的破空聲宛如撕扯開結實的錦帛，向著那些用槍尖對準敵人的步兵發起了猛烈的進攻，弓箭手迅速後撤，後列的槍兵立刻向前補上，無袖皮甲和武裝衣外的紅色罩衫在地面如魚鱗般層層排布。
“守住陣線！”一名連隊長大聲吼道，“後退即是死亡！”
話音未落，那可怕的重灌騎士如同鋼鐵製成的蠻牛般狠狠地衝入步兵的陣線，騎槍斷裂的響聲不絕於耳，被命中的槍兵連人帶盾裹挾著折斷的槍身倒飛而去。死亡的陰霾在瞬間就親吻了最前排的戰士，他們勇敢地持槍抵抗，並在第一輪衝鋒中被碾碎成為齏粉。不過，勇敢的棄誓者步兵們還是維持住了搖搖欲墜的步兵線，用長槍和盾牌叫那些耀武揚威的騎士老爺們無法推進。
在這猛烈的重錘後，是鋪天蓋地的七千名步兵先鋒，他們手持劍和長矛，陣線略微松散地撲到棄誓者陣線之前。剛剛承受了騎兵重創的側翼立刻開始不可抑制地動搖了，士兵們後退著向內收縮，弓箭手的射擊也為之停滯，整個棄誓者陣線如同觸碰到烙鐵的冰塊，從側翼向後深深地擠壓出一道血腥的退路。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羅斯。”欣德皺著眉頭看向那死屍累累的側翼，幾名弓箭手被捲入了和潘西軍步兵、弓箭手的肉搏中，很快被砍倒在地，“我們白白流淌了那些鮮血！”
羅斯默然地看著，那些輕裝騎兵也原路返回，像是一記輕錘補充在這枚大釘子的尾部，追殺著那些慌忙後閃的弓箭手們，直到一支重灌劍盾部隊阻擋了這些輕騎兵的去路。這些收割了幾十顆人頭的騎兵成功驅逐了最招風的敵人，留下不到十具輕騎兵的屍體後，迴旋離去。
“現在我們要做什麼？”看著潘西大軍緩緩向整個棄誓者軍隊排山倒海地壓來，欣德已經面若死灰，“要用亡命衝鋒擊殺潘西·羅德尼？”
“等待。”
羅斯雙眼眯成一條縫。
“耐心些，孩子，戰爭教會我的不多，這是最重要的那一條，我記得很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