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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茜公主]蘇菲的世界

7、圍爐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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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茜公主]蘇菲的世界7、圍爐夜話

“謝謝。真的是非常非常感謝你——”

蘇菲並不多做客套,點點頭便跟在少年身後。

“殿下!”

男爵夫人拉住蘇菲,聲音壓得極低,蘇菲只有將頭靠在她身上,才能在嘈雜的背景中勉強分辨出男爵夫人的話語,“您怎麼能隨隨便便跟陌生人去他的房間!天知道——”

“那你現在還有更好的辦法嗎,夫人?”

蘇菲皺了皺眉,第一次開始討厭男爵夫人的謹慎和事事周全。她低下頭,暗自摸了摸袖子裡貼身收藏的小刀,冷冷道:“如果他們敢對馬佩爾不利,我一定不會放過。”

“殿下……”男爵夫人還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只是嘆了口氣,“您放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和少校先生都會保護您和馬佩爾殿下的。”

“……我知道的,喬安娜。”

蘇菲軟下語氣,勉強勾了勾唇角。

她跟在少年身後穿過餐廳,踏上木質的樓梯——黑色的樓梯又陡又窄,僅容一人透過;因為下雨天的關係,一股潮溼的味道撲面而來。

臺階連續不斷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讓人忍不住擔心下一刻會不會發生坍塌。蘇菲提著裙子走在前面,不時停下腳步,回過頭看看跟在她身後的馬佩爾。

“這裡就是我的房間。”

少年推開門,把男爵夫人、蘇菲、馬佩爾和盧卡斯少校依次讓進屋裡。

他口中所謂的“房間”,其實不過是一個從閣樓裡分割出來的小屋子。屋頂一直傾斜到窗戶旁邊,而窗外的夜色之中,疾風驟雨始終不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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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並不大,只擺放了一張單人床,一張方形的木桌和四把椅子。黃銅的燭臺因為生鏽已經變得斑駁褪色,上面插著的兩根白色蠟燭發出幽暗的光亮。

好在與門扉相對的牆壁上用石頭砌了一個壁爐,那個壁爐頗大,佔據了不少空間。火已經升起來了,木柴燃燒著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火光使這個陰冷的夜晚第一次帶上了溫暖明麗的色彩。

“你們可以在此稍作休整,去壁爐那邊烤烤火,換一身乾燥的衣服。”

蘇菲這才注意到,男孩已經脫去了西裝外套,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襯衫外面套有一件黑色的馬夾。領口最頂端的釦子並沒有系上,與在路途中的裝束相比,多了一份隨意與平和。

“那你——”

少年衝著蘇菲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我就在旁邊的屋子,有什麼事情的話,可以叫我。”

在男爵夫人的幫助下換上乾燥的衣裙,用毛巾擦乾身體和頭髮,當蘇菲和馬佩爾一起坐在壁爐前面,伸出手去烤火的時候,她才長舒一口氣,覺得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如果這個時候能夠洗一個舒服的熱水澡就好了,蘇菲不無遺憾地想。不過對於鄉下小鎮的酒館,本就不應當抱有太多期望。巴特艾布靈雖然也是以礦物溫泉而出名的小鎮,卻遠遠比不上奧地利的巴特伊舍爾——在一百多年後,伊舍爾作為茜茜公主和弗蘭茨皇帝一見鍾情的地點為人熟知,鎮上的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與茜茜相關的紀念品;而在1853年,伊舍爾的名氣同樣是因為弗蘭茨皇帝。

據說他的母親蘇菲皇太后——當然那個時候,她還只是大公夫人——和她的丈夫,奧地利皇帝的弟弟弗蘭茨·卡爾大公結婚後一直沒有生育,就聽從侍醫官的建議來到伊舍爾調養。不久後她果然有了身孕,並在第二年的8月18日生下了一個名叫弗蘭茨·約瑟夫的男嬰——沒錯,他就是當今奧地利的皇帝陛下。

由此可見,無論在什麼時代,名人效應都是屢試不爽的定則。伊舍爾作為奧地利皇室避暑的地點條件要好上許多,如果她去了,說不定還可以藉著母親的關係在不久前修建好的夏宮住幾天——算啦,蘇菲拍拍自己的臉頰,打斷剛剛的白日夢:她可不是茜茜,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哦對了,少校先生,”蘇菲坐在壁爐前烤著火,忽然想起了什麼,“請你去問問店主,這裡有沒有薑汁,或者生薑,或者其它什麼帶生薑的飲料。”

“公主,您要這個做什麼?”盧卡斯少校疑惑地問道。他一直忙著搬運行李,為馬佩爾換衣服擦頭髮,自己身上還是溼漉漉的,連手套也沒有來得及摘下。不過幸好他並非嬌生慣養長大的,在軍校的日子裡早已習慣了在惡劣天氣訓練和出行。

“當然是用來驅寒和預防感冒……啊,你沒有聽說過這個方法嗎,少校先生?”

“很抱歉,公主,我沒有聽過。”

“那如果受涼或者感冒了——比如像是今天這樣,該怎麼辦?”

“用洋甘菊煮茶喝,殿下。”

男爵夫人溫柔地笑了笑。這個時候她也換好了衣服,正在一旁歸整隨身的行李。多虧了皮箱的防水性好,他們帶著的衣服幾乎沒有溼,這才有了替換的選擇。

“殿下怎麼不記得了,那個時候您——”

話說到一半,男爵夫人突然停住,微微變了臉色。盧多維卡公爵夫人早已說過不準提起這件事——她剛剛幾乎要脫口而出了。

蘇菲點了點頭,並沒有注意到男爵夫人的反常。她還記得半年前天天喝的某種奇奇怪怪的茶,不透明的棕褐色液體,看上去十分難看——而味道顯然比外觀更加糟糕。不過說起來倒是十分有效,就連身體的免疫力似乎也提高了不少,想來,應當就是洋甘菊煮的茶了。

“嗯,那少校先生,你也問問有沒有洋甘菊。如果有的話——不管是生薑還是洋甘菊,都用來煮茶,記得叫店老板多煮一點,我們每個人都要喝!”

盧卡斯少校退了出去,不過很快又返回來:“很抱歉,公主,我問過了,酒館的老闆說他們這裡既沒有生薑,也沒有洋甘菊。”

“那怎麼辦?喬安娜你不是說,洋甘菊幾乎隨處可見嗎?”

蘇菲皺了皺眉。她伸出手摸摸馬佩爾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微微放下心來:還好,目前為止他們都沒有發燒的跡象。在這個時代感冒可以算得上是大病了,特別是對小孩子來說,一不留神就會轉變成肺炎——而肺炎,是致命的。

“公主,我倒是有個辦法。”盧卡斯少校說,“在軍校的時候如果有人感冒,我們都是喝加了肉桂的朗姆酒。”

“朗姆酒?”蘇菲有點遲疑。在她的印象中,朗姆酒的度數似乎相當高,不知道馬佩爾受不受得住,會不會酒精中毒。不過現在,她也顧不上這麼多了,“也好,少校先生,請你去餐廳裡買點朗姆酒吧。至於應該喝多少……相信你比我們都有經驗。”

喝過朗姆酒後,馬佩爾很快困了,蘇菲和男爵夫人一起把他安頓好,才長舒了一口氣。她偏過頭看著床上睡得安穩的男孩子,忽然想起彼時她醒來的時候,馬佩爾就曾經這樣趴在床邊,用湖水一般的碧藍眼眸定定地看著她,神色專注目光柔軟。

蘇菲伸出手摸了摸男孩子卷卷的金髮,心底忽然溫暖地模糊成一片。

“殿下……殿下?”

“嗯?”蘇菲回過神來,“喬安娜你說什麼?”

“殿下,我不得不提醒您,”男爵夫人嘆口氣,拉過蘇菲的手拍了拍,“這並不是我們的房間。”

“啊……”蘇菲懊惱地說,“我幾乎忘記了。可是馬佩爾都睡著了……總不能再把他叫醒吧?這樣好了,我們去問問那個年輕的男孩子,願不願意讓一個房間給我們。”

“哦還有,”蘇菲叫住準備出門的盧卡斯少校,“從現在開始,別再叫殿下,也別叫公主——別讓別人知道我們是誰。叫我蘇菲就行了。”

“可是殿下,這不合規矩——”

“哦,我不是說別再叫我殿下了嗎。喬安娜,你現在就是我和馬佩爾的姨媽——”

“看在上帝的份上!”男爵夫人捂住胸口,吸了一大口氣,“普魯士的艾莉澤王后,薩克森的瑪莉亞王后,奧地利的蘇菲皇太后才是殿下的姨媽!”

“噓,小聲點!別把馬佩爾吵醒了!”蘇菲看了看馬佩爾,確認他依舊睡得很熟,才衝著男爵夫人眨了眨眼睛,“你就暫時忘掉那些規矩吧,我親愛的姨媽。”

盧卡斯少校出去不久,房間裡便響起了敲門聲。隔壁的少年走進來,表示願意出讓一個房間給蘇菲他們。

“真是太感謝你了,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蘇菲提著裙子行了個屈膝禮。她本來打算如果對方不肯出讓房間的話,她即便裝裝可憐或是裝裝可愛,不然編個故事也要令他同意——甚至連讓盧卡斯少校以武力威脅的計劃都想了出來,卻不料對方居然這樣輕易便答應了。

“不客氣。”男孩衝她笑了笑,“在路上的時候,你們不是也幫過我。”

蘇菲這才發現,如果不對著火光,他的眼睛便是深了一層的鈷藍色,仿若夜空中閃亮的星。

“唔……”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其實那個時候,她只是單純想要看熱鬧而已。

用過晚餐,少年回到房間收拾他攜帶的幾十個箱子,而蘇菲則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不時伸出手探探馬佩爾額頭的溫度。

“你和你的弟弟感情真好。”少年忽然說,“很令人羨慕。”

蘇菲愣了愣,有點驚訝於他的主動搭話。這個少年給她的印象是與年齡不符的成熟,說話做事沉穩得不像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平時並不怎麼笑,甚至帶了一點嚴肅,禮節完美得挑不出一絲錯誤,比起她來更像個王室的貴族。

“我帶著馬佩爾出門,自然應當照顧好他。”蘇菲回了少年一個笑容,“你沒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少年搖了搖頭,“我是家中唯一的孩子。”

“哦對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有個冒昧的請求……”

“你是想要再看看那幅畫,還是想聽我講完石板印刷?”

“哎,你會讀心術嗎?”蘇菲跳下椅子,走到少年身邊仰起頭看他,“我可不可以兩個都選?”

少年笑了。

他真正笑起來的時候竟是極好看極溫暖的,深邃的眼睛裡彷彿落滿了星星。

“當然可以。”他這樣回答道。

蘇菲小心接過少年手中的畫稿,激動得甚至有點顫抖,想不到她居然再次見到了這幅畫——雖然眼前這一張,只是複製品而已。

與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繪畫風格和技法不同,申克爾的油畫很少有純粹的風景,人物肖像則更為罕見。在蘇菲眼中,他是生來便要作建築師的。蘇菲甚至異常感激讓申克爾決定放棄繪畫專心投入到建築設計中的卡斯帕·大衛·弗里德里希——儘管在她看來,那幅《雲海上的旅客》並不見得有多麼出色。

“親愛的申克爾先生,”蘇菲喃喃地低念,“我喜歡你喜歡了好多年……”

“喜歡了好多年?”男孩子噗嗤一聲笑了,“你才多大。”

蘇菲並不回答。

事實上因為家庭的原因,她自小便著迷於各式各樣的建築。學建築的外公對申克爾極為推崇——他曾經說過,申克爾追求的是“技術正確而先進、被推升到寧靜致遠地步的房子”,這種簡潔實用的風格在一百多年後的德國、瑞士和奧地利依舊延續著,生生不息。

時光是世界上最無情的東西,然而這些建築,卻擁有穿越時光,凝固時光的力量。

蘇菲忽然覺得震撼。

“嗯,我只是很好奇——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為什麼你父親會想要複製申克爾的畫?”

“我父親是個石板畫家。”少年索性放下手中的箱子,走到壁爐前席地而坐。他看了看坐在壁爐右側的蘇菲,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會有了跟這樣一個小姑娘談天的興致,“事實上,他用石板印刷的方法複製了德累斯頓畫廊的200多幅畫。”

“200多幅畫!”蘇菲瞪大了眼睛,“能借我看看嗎?”

“可惜我身邊只帶了十幾幅畫,大部分都被父親留給我的叔叔們了。”

“啊,真的好可惜……”蘇菲遺憾地嘆口氣,臉上寫滿了失望之色。不過她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眨眨眼睛恢復往常笑嘻嘻的模樣,這才開口問道,“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艾德加。”

男孩回答道,他的嗓音混合了小孩子的柔軟和少年的清朗,又帶著一點點變聲時期獨有的低沉,格外好聽:“我叫艾德加·漢夫施丹格爾。你呢?”

“我叫蘇菲。”

“蘇菲什麼?”

“蘇菲·夏洛特。”

“夏洛特可不是一個姓氏。”

“你是誰?秘密警察嗎?”蘇菲歪了歪腦袋,不客氣地反問。

“沒錯,我就是秘密警察。”想不到艾德加居然真的點點頭斂起笑容,從蘇菲的角度看過去,他的側臉輪廓分明,一改剛剛舒服安然的氣質,居然帶上了幾分冷峻:

“所以年輕的小姐,請你老實交代,到底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現在要去什麼地方?”

蘇菲咯咯地笑了。

“我和你一樣是巴伐利亞人,來自德累斯頓的漢夫施丹格爾先生。”

“你怎麼知道我是巴伐利亞人?”艾德加挑了挑眉。他並沒有身著巴伐利亞的傳統服裝,交談時也說標準德語。

“秘密。”蘇菲笑彎了眼睛。

此時窗外的雨聲已經漸漸變小,淅淅瀝瀝延綿不絕,如同某種獨特的旋律在空氣中默默流淌,像是清澈透明的小溪,又像是安靜溫暖的時光。

“漢夫施丹格爾先生,你說,明天還會下雨嗎?”蘇菲向壁爐裡添了一塊木柴,火焰突然高漲,將她的臉頰也映得紅彤彤的。

“事實上比起漢夫施丹格爾先生,我更希望你稱呼我為艾德加。”蘇菲聽到他話語中分明的笑意,“明天會晴朗起來的。等你一覺醒來,看到的就是明媚的陽光。”

“你怎麼知道?”

“秘密。”艾德加給出同樣的答案,同樣笑彎了眼睛。

與艾德加互道晚安之後,蘇菲走到床邊,不放心地再次伸出手探了探馬佩爾額頭的溫度。僅僅一瞬,她嘴角的笑容便凝固在那裡,心中驟然間升騰起擔心、慌亂,甚至懼怕的情緒——

男孩子額頭的溫度,滾燙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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