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東宮女官166、第 166 章
大阿哥胤褆當著太子的面, 裝走了太子書房博古架上所有的擺件兒,臨走前,還義正言辭道:“不能賣的回頭我再教人給你送回來, 我不貪你這點兒東西。”
“……”太子的表情不太好。
容歆送大阿哥出去,回來就見太子還保持著原來的動作注視著博古架,便問道:“可要再從庫房拿些擺件兒補上?”
太子搖搖頭,按了按眉頭,道:“不必了, 搬走吧。”
容歆又看了一眼, 博古架搬走恐怕有些空蕩, 但放在這裡, 估計太子每每看到都要心梗,便應了下來。
“姑姑,胤礽以為, 儘快尋一個賺錢的營生,十分有必要。”
還真是……
太子此時看起來依舊高貴溫潤、氣質無雙, 可容歆竟有種錯覺, 他這身上好似透著一股惹人憐惜的心酸……
是因為窮嗎?
誰能想到太子竟然會缺錢?
然而還有更教人心梗的, 第二日, 康熙親自為大阿哥手書一份借據, 蓋了皇印,由六部尚書以及幾位德高望重的宗親共同作保, 將此事徹徹底底落實。
“大皇子殿下, 請在此簽字。”梁九功呈上借據,兩個小太監雙手奉上筆墨。
大阿哥看著借據上的一字一句,毫無賺錢的喜悅,艱難地拿起毛筆, 緩慢地、一下一下蘸著墨。
龍椅上,康熙好整以暇地看著大兒子的動作,笑容慈祥地鼓勵道:“胤褆,你做得極好,皇阿瑪甚是欣慰,需得持之以恆,日後大清才能在戰場之上震懾八方。”
大阿哥一個不小心,毛筆尖整個戳進墨中,提起時墨汁順著筆尖一滴一滴落進硯臺,根本無法寫字。
梁九功能在康熙身邊伺候多年,眼色自不用多說,迅速地重新取了一隻毛筆,雙手呈給大阿哥。
大阿哥盯著那毛筆停了一瞬,接過來,刷刷落筆,寫下愛新覺羅·胤褆幾個字。
待他寫完,梁九功雙手捧著借據欲回到皇上身邊,大阿哥抬手攔住,道:“別急著拿走,也給太子瞧瞧。”
梁九功一聽,回身看向皇上,得了皇上的頷首應允,這才呈到了太子面前。
太子早已在東宮平復好,因此今日得知這借據,心緒也只波動了一瞬,很快便又恢復平靜。
可他低頭一看到借據上最遲還款期限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五十年,整個人僵住,連梁九功將借據拿走,也無甚反應。
太子和大阿哥都很難受,可難受又毫無辦法,只能生受著。
康熙好似看不見兩個兒子難看的臉色一般,當著幾個作保的大臣們的面,又大方道:“雖說戴梓於火器一道上天賦異稟,然一人之力到底有限,為了大清,朕再從兵仗局調幾個人聽候大阿哥吩咐,俸祿由朝中出,若再造出威力超過威猛大將軍的大炮,朕絕對不會吝嗇。”
威猛大將軍便是康熙為大阿哥督造的大炮賜得名字。
康熙甚至擔心大阿哥聽得不甚明白似的,又補充道:“屆時若果真造出,朕出價絕不會低於十萬兩。”
還不低於十萬兩……
太子垂頭,閉眼,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上不來,下下不去。
而大阿哥抽了抽嘴角,實在控制不住,終於不再死要面子活受罪,據理力爭道:“皇阿瑪,一個小官的俸祿才幾兩銀子?兒臣自開府以來,為供戴梓研造火炮,府裡虧空得厲害,著實窘迫……”
大阿哥說著,一抖下襬,單膝跪在地上,動作間,故意露出絲質襯褲……
“然後呢?”容歆追問道,“襯褲怎麼了?”
太子搖頭失笑道:“大哥膝蓋處抽了好幾條絲,有一條一直延伸到官靴內,十分顯眼。”
容歆一呆,隨即笑不可抑,“大阿哥為了向皇上要錢,竟是連面子也不要了嗎?”
穿著破褲子進宮這樣的事他也想得出來,看來真的是教賒賬一事刺激壞了。
太子卻是道:“若我有一日被逼至此,恐怕也不在意顏面。”
“那您得有機會才行。”太子和太子妃的一應用品,皆有月例,倘若太子穿著破衣服見皇上,受罰的便是太子妃和毓慶宮這些宮侍了。
容歆又問道:“那大阿哥如願了嗎?”
太子遲疑地點頭,“皇阿瑪又給大哥指了兩份差事,是以……大哥多拿了兩份俸祿,感恩戴德地受了。”
容歆真想給康熙豎起兩根大拇指,太狠了。
不過他們父子三人之間的鬥智鬥勇,一向是康熙勝多,太子和大阿哥勝少,這一下子,估計更教他們意識到,何謂“姜還是老的辣”。
而太子難得不顧及形象,靠在太師椅上,望著房梁,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嘆道:“一思及假以時日,這些債可能皆要落在我的身上,胤礽竟是生出幾分……”
“嗯?”容歆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他的後話,便疑惑地看著他。
“無事。”太子重新坐直身體,揚起溫和的笑容,道,“也不是全無好事,今日皇阿瑪說,新商法已商定完,要逐一頒佈了。”
容歆聞言,立即恭喜太子。
太子笑道:“只願百姓們衣食無憂。”
而後的日子,太子的情緒便又恢復往常,再未見那一日的鬱悶,依舊為了商法的最後階段每日忙碌。
太子妃關心太子,但今年又要大選,她初次操辦,尤為重視,因此十分細緻入微。
容歆自發現東珠對手銃的興趣甚至超過三福晉之後,便減少了帶東珠出宮的次數,正好她待在毓慶宮中,太子妃有何事拿不準,隨時可尋到她。
不過這一次初選時,容歆沒有隨太子妃前往御花園,而是留在毓慶宮裡,教小宮女在東珠身邊為她放置了一把搖椅,她就躺在上面,搖搖晃晃地陪著東珠。
皇長孫下課後從前院回來,見她躺在搖椅上半合著眼,好奇地湊近,問:“嬤嬤,舒服嗎?”
容歆睜開眼,正要從搖椅上起身,便見皇長孫按住了她的手臂,然後順著她的腿爬上來,躺在她的手臂上。
皇長孫年紀小,兩個人躺在一個寬大的搖椅上倒也不甚擁擠。
容歆一直看著他的動作,待到他躺好了,這才腳尖輕點地面,使搖椅輕輕晃動起來。
皇長孫笑著說:“好玩。”
“您若喜歡,便命人送一把到您屋裡。”
皇長孫卻搖了搖頭,道:“阿瑪不會准許,我在姑姑這兒玩一玩兒便罷。”
太子對皇長孫要求嚴格,皇長孫雖常撒嬌抱怨,該做的該遵守的卻是一件也未曾落下,顯見是極想得到阿瑪的認可的。
容歆看他額頭上有汗,便拿出帕子,為他輕輕擦著,“那您便來這兒,太子不會責備您。”
“我知道。”皇長孫眼睛看向專注地把玩手銃的妹妹,微微撇嘴道,“整日裡抱著那手銃,東珠也不嫌煩。”
容歆笑著反問:“那您整日讀書,可煩悶?”
“煩是煩,但我有許多想做的事情,哪像東珠?”皇長孫衝著東珠不甚贊同地搖頭,然後轉向容歆,問,“姑姑也是,每日除了抄寫醫書,便是陪著東珠,不煩嗎?”
抄寫醫書和陪著東珠,都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放在一起,在旁人眼中興許越發的顯得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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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容歆極為自得其樂,並未發覺,此時皇長孫一問,便笑道:“雖說活得確實不如您有趣,但好在悠然自得。”
弘昭仰頭看著她,眼帶懷疑,“真的嗎?姑姑倘若無聊,大可與弘昭說?”
容歆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我何曾騙過您?”
其實她一開始從遵化回來時,是有些不適應宮中的生活,不再領差事卻也不得自由,難免做事有些提不起興致。
而容歆在大多數人眼中,應該算是極成功的人,從一個小小的陪嫁丫鬟走到宮令女官,如今年歲大了,連皇子皇孫們對她都極為客氣,如今過著宮侍們皆嚮往的生活。
容歆要是與人說,她對現下的日子有些不甚滿意,恐怕旁人要說她矯情。
思來想去,唯一能夠有相通之處並且可以稍稍談及的人,便是蘇麻喇姑,容歆就準備去探望蘇麻喇姑時與她說一說。
當時蘇麻喇姑正在唸佛,聽到小宮女彙報也沒動,依然跪坐在蒲團上,面容安寧平和。
尋常佛堂為顯莊重,皆稍有些暗,蘇麻喇姑的佛堂卻選了一間採光極好的屋子,因此容歆一進去,便見陽光傾斜進來,照在佛像上,有種佛光普照之感。
容歆活至今日也沒有信教,可信不信又有何妨?鼻間聞著檀香味兒,十分自如地跪在蘇麻喇姑身側的另一只蒲團上。
蘇麻喇姑唸經的聲音放大,一句一句入了容歆的耳,又入了容歆的腦,然後她便睡著了。
再醒過來時,據蘇麻喇姑說也就睡了短短兩炷香,但容歆仍覺神清氣爽,心中糾結全無。
容歆此時憶及,仍覺醒悟來的莫名其妙又好笑,揉了揉皇長孫的頭,笑容疏朗道:“待您長大後便可知,有時想太多是自尋煩惱,能夠享受寧靜,亦是極難得的一件事。”
皇長孫努著嘴思考許久,回道:“弘昭年紀還小,不知道嬤嬤說得對不對,但會記住,長大後再想。”
容歆看著他十分依賴又信任的模樣,彎起嘴角,“一時說不清楚的事情極多,您如此想,是對的。”
皇長孫又爬起來,看著東珠,一本正經地問道:“東珠不傻,其實是在享受寧靜嗎?”
容歆認真地點點頭,“是,格格只是太早洞悉了庸人到很老才能洞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