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之戀——新羅篇兩百零一章 城主府
故教明月瓏瓏地，共賞金尊沈綠蟻。
儷陽城位於國都以東，相距兩百餘里，城主瀾滄為世襲的貴族，卻並不似上州停周真公當時一般握有兵權，瀾滄說是城主實際並無實權，但因其為萬戶貴族，頗得儷陽城臣民的景仰，再聽說此人風流倜儻能詩善賦，常著白袍悠然於市，引儷陽城無數紅顏傾慕，常以香囊暗投，而瀾滄只是抱之以微笑，已近而立之年並沒立正妻椒房，更引了許多淑女的睱想無限。
這就是洛伊與毗曇來了儷陽城之後打聽到的瀾滄，客棧的掌櫃一提起城主便是尊崇羨慕，可見此人口碑。
“我現在可是愈加好奇了。”流雲等掌櫃放下美酒佳餚之後，迫不及待地說。
而洛伊也覺得有些驚奇：“聽上去倒是一個淡薄名利之人。”
見她倆似對這個尚未蒙面的城主產生了好感，毗曇心內有些彆扭，飲了一口酒說道：“傳言而已，當不得真。”
“毗曇莫要妒嫉。”流雲捕捉到毗曇語氣中的不悅，晃了晃食指，打趣道：“縱使這儷陽城城主受萬千紅顏追捧，不過你身邊卻有洛伊，這便是他比上不的。”
這話引得毗曇引頸一笑，再飲一杯佳釀，也不怪流雲的打趣，一雙烏眸盯著洛伊：“此話可是真話了。”
“怎麼你倆人，好端端卻取笑起我來，這麼多美味佳餚就在面前還不滿足？”洛伊雙目一瞪，佯怒，舉起酒杯只找流雲對飲。
天邊的一抹紅霞漸漸隱去，而天空分明還是淡金的，逐漸清涼的晚風拂亂了陣陣炊煙，傍晚極為恬淡而又愉悅，儷陽城之中美食佳餚聞名新羅，這讓流雲欣喜難禁，三人便拋卻了瑣事，不論實事不論英雄，相互打趣聊著山水風月，直到月上中天、燈火闌珊，方才回房歇息。
一夜無夢，仿若久未曾如此安寧。
曉光朦朧漏軒窗，清風繾綣繞繡樓。在柳下飛鶯一聲長一聲短的輕脆之中，洛伊才從幽然的沉睡中醒來，昨宵酒濃興盡，今日卻並無宿醉的昏沉惡感，只覺神清氣爽，於是整理了髮髻衣裙，不過略施脂粉，便是神采奕奕。
出得門去，一眼便看到了毗曇與流雲，兩個暗黑的身影，負著手立於高閣之上，遠眺著城外大片果林，此時離豐收近了，晨風之中便帶著鮮果甜香之氣，繚繞在鼻尖，便立即有了食慾。
儷陽城地勢高絕、土地肥沃，既為軍事重地卻又盛產蔬果，更兼山清水秀、風景婉美，真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味了，那城主瀾滄，果然是個有福之人。
城主府座落於城西的鳴蒼山下，青牆延延梧桐立立，門前無鎮守之石獅卻有挺拔的兩棵蒼松，朱門輕敞，兩名侍衛立於蒼松之旁，忽然之間瞪大了眼睛。
門前寬敞的石路之上，行來三個身影，“兩名”黑衣男子氣宇軒昂，一名紅衣娥眉婉轉鮮妍，美目之中波光流轉，未語先笑，便讓鐵骨錚錚先是酥軟了一半。
當然是洛伊一行。他們在路上便商議妥當，並不以真實身份求見，目的是想看看那瀾滄是否真如口口相傳一般，行事作風清雅異於常人，這會兒子洛伊便上前，輕輕一禮之後，鶯聲軟語：“兩位大人。”
那侍衛哪裡見過這般絕色，一時之間竟然手足無措起來，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了，只慌亂地忙著回禮，一人竟然將手中的長槍都跌到了地上，險些讓流雲忍俊不住，當她一眼瞄到身旁毗曇鐵青的面孔之時，實在無力再忍，卟哧一聲笑了出來，差點也如那支長槍一般，跌到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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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伊卻不顧身後的兩人，也仿若視侍衛們的慌亂於無物，依然巧笑嫣然：“小女子來自幹川邑，久慕城主大人之雅名，今日帶著兩位兄長想要求見城主，還勞煩兩位大人通傳。”
這不由讓兩名侍衛更加驚異，雖然城主大人風度不凡，惹萬千紅顏以香囊相投，不過登門造訪的女子這還是頭一遭，一時失了主意，只面面相覷，卻聞身後兩聲覆掌。
“姑娘真是好膽識。”一名身著蓼青錦衣的男子慢步行來，方才讓兩名侍衛長松了一口氣，識趣地退到了一邊。
洛伊抬眸打量面前的男子，見他一雙烏眉清秀平和，眸若點墨、鼻似瓊瑤，神態怡然、舉止翩翩，四方髻束得一絲不亂，唇角帶著溫柔的笑意，頗為好奇地與自己對視。料到他必不是城主瀾滄，於是也不行禮也不說話，含笑而視。
“在下是城主府的管家，姑娘有請。”那男子一弓身，卻是不卑不亢，翩翩有禮地讓了三人入內。
洛伊依然一人在前，一邊款款而行一邊笑問：“管家大人也不用通傳，便請了我們入內，不怕城主大人並不想見責罰於你？”
“既然貴客臨門，怎有拒之門外之理。”管家依然謙遜，不緊不慢地在洛伊身旁隨行。
四人繞過朱閣檀柱，幽幽行廊，忽聞一陣異香撲鼻，絲絲清甜隨著那清風起起伏伏，引得三人側目，卻見左側一排高牆之上，垂下縷縷紫籐，枝枝相連葉葉溝通，婉若一排紫瀑無拘無束地傾瀉而下，其間有玉白的花朵，星星點綴，仿若是紫瀑墜落之後濺起的浪花，隨著微風輕靈翻揚，跳躍活動，嘆而觀止。
“這是蘿籐紫蘭，為儷陽城獨有的珍稀花卉，善於攀礕纏巖，在鳴蒼山上隨處可見，若是你見到峭壁之上的它便會覺得更加壯觀了。”毗曇見洛伊與流雲看得挪不動步伐，解釋道。
只需遙想一下，那直刺蒼穹的懸崖峭壁之上，密密攀爬著這妸娜的紫葉，隨風起伏洶湧飄逸，洛伊不免神往，回眸衝毗曇一笑，算是感謝了他這番解釋。
“這位公子好見識。”那管家也稱讚道。
四人再繞過了一面圍牆，圍廊截然而止，眼前出現一片清翠的綠竹，竿竿挺拔直指蒼穹，中有小徑盤繞羅旋，環環相復幽深蜿蜒。眾人怎麼也沒想到城主府中竟然有個這樣的所在，這不是僅供觀賞的竹林，而是真如野生一般，茂盛得讓三人都錯諤無語，但還不僅僅是如此。
那管家也在竹林之外駐足，再次弓身一禮：“各位貴賓，城主大人好客，但能否相見也要看緣份，小人只能將各位帶到此處，告退。”
也不顧三人驚異的目光，抱拳而退。
三人目送那蓼藍的衣袂退入圍廊，消失在轉角，方才重新面向參天竹林，以及內裡蛛網一般緊密分佈的幽幽小徑，毗曇率先邁入，施展輕功以極快之速度在裡邊轉悠了一圈，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便又回到了入口之處。
“是迷陣，想要找到出口恐怕不易。”毗曇說道：“我也是靠著留下的印記方能找回來，要不只怕迷失在陣裡。”
洛伊與流雲相互對視卻婉然一笑，倆人尚在虞楚之時，便常常研習各種迷陣的解法，曾經在韶華殿中，也曾利用桃樹與紅梅植過一個迷陣，以此捉弄過宮女們一陣子，今日竟然在千年之前被人在自己面前擺了這麼一道迷陣，著實有趣。
“看來，這城主瀾滄確有異於常人之處。”洛伊緩緩抬步，先往左行至第三條小徑，抬頭望了一望穿過枝葉的日光，投射到了第十條小徑的入口。
流雲與洛伊配合默契，便前往第十條小徑，細數第一列並排的翠竹之數；洛伊又吩咐毗曇計請第三條小徑的翠竹列數，自己繞到另一邊也是計量不休，這麼一邊計算一邊在竹林之中環繞，走了小半個時辰，面前便出現了筆直的小徑，而此片翠竹也矮小了許多，顯然是尋到了正確的出路。
“厲害呀，若是我一人前來，怕是不拿出王命便見不到這位城主了。”毗曇笑道，稱讚洛伊與流雲兩人。
“不過是遊戲而已，你若想學，改日我將裡邊的規律告訴你便可。”洛伊見毗曇一臉羨慕的樣子，也是抿唇一笑。
流雲手成扇狀，一邊在面頰之旁扇個不停，一邊與毗曇打趣：“這八卦算數可不是好學的，你學去難道也想當那桃花島主？”
原來流雲與洛伊在1世紀時，正是看了金庸筆下的黃藥師，慕其才華風度，又愛其離經叛道、狂傲不羈的個性，於是才試著研習八卦算數，這都是少女時代的一些瑣事了，而毗曇自然是不知那桃花島主是誰，不斷地追問，三人這麼一路玩笑著走了一段，竹林便走到了盡頭。
一整片澄明如鏡的清波躍然盈目，視線豁然開朗，湖面一艘畫舫之上，翩翩白衣飄然若蝶，一身姿挺拔的青年公子立於甲板之上，抱拳於胸前，有如鳳吟之聲被清風緩緩送至，字字叩耳——
“小人在此恭迎司量部令大駕光臨，有禮有禮！”
不由讓洛伊等人面面相覷，不知這瀾滄為何知道是毗曇來府，而更為讓人驚奇的是，他既然已經知道是毗曇來見，口上雖稱有禮，身卻在畫舫之上並未上岸來迎，此人離經叛道也算是到了一定地步了，卻極合流雲胃口，不過相隔尚遠，不能看清城主的眉目，流雲難免心急，上前一步，喊道：
“城主瀾滄，既知是司量部令前來，為何還不來迎！”
“湖上風光甚好，有請司量部令來舫上一聚。”瀾滄依然寸步不移，抱拳於胸，話雖如此語音之中卻無一絲挑釁之意，硬是讓人覺不出絲毫怠慢無禮。
就連洛伊，此時也對這個城主產生了幾分興趣，明眸一側對毗曇說：“看來我們要上湖遊覽，還得依靠毗曇了。”
毗曇本就不是拘禮之人，見這城主果然還有些趣味，也來了興致，細看眼前那面皓然清波，清蓮新芙之間，每隔數尺有拳頭一般青石樁浮出水面，只容足尖微點，雖然稀稀疏疏竟然一直延伸到湖心的綠島之上，看來這城主平日裡注重修煉自身的輕功，石樁顯然便是落足之處。
這當然難不倒毗曇，只見他輕輕一撩長衣的深黑下襬，雙臂一展身已凌空，翩然若鴻落於石樁之上，不過足尖輕點，便又如一陣旋風一般直往畫舫襲去；幾經起落，便要上舫，不料此時忽然一道白影卻從畫舫之上襲來，一聲長嘯手持長劍直擊毗曇，毗曇身尚在空中，見狀也是吃了一驚，正待抽出腰上的嵐魂，卻見遞到面前的卻是未出鞘之劍，心下洞明，也不解劍，足尖只在遞來的劍鞘上一點，幾個翻騰便落往近處的石樁之上。
那白影自然是瀾滄，他見毗曇藉著自己上刺的長劍落於石樁之上，便在空中翻卷了身子，凌空再襲向毗曇而去，而毗曇此時已然站穩了身子，劍已在手，哪等瀾滄落下，便拔身而起舉劍直刺，眼看兩把未出鞘的劍便要相擊，毗曇忽然換了招勢，隨著身子一偏，劍鞘便揮向瀾滄的右臂，這一下是蓄力而為，勢大力沉，瀾滄無處所避只能硬生生地受了這一擊，身子失了平衡，竟直墜湖面而去。
毗曇卻像是早已料到，身子便隨著急降，在瀾滄即將砸入湖面之時順手一扯他的衣領，再輕輕一拋，足尖在盛開的白蓮上一點，幽黑的身影便再度凌空，悠然落在畫舫之上。
而瀾滄經過這一扯一拋，再次穩住身形，落在石樁之上，方才借力重回畫舫。
岸上的流雲與洛伊已然是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此時方才輕輕籲了口氣。
一陣微風捲來，湖面之上輕泛漣漪又平平如初，仿若什麼都未曾發生一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