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塔之上第四十五章 一次爭論
蕭晨站在會議室的門口，整了整衣領，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很久沒有穿上這身襯衫和夾克了。手伸向腰間，摸了個空，那柄時刻伴隨自己的火花劍也沒掛在身上，讓他有些彆扭。他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並不是敵人，卻比敵人更難應付。
“心野了，不習慣了？”身後響起腳步聲，是羅玲。
“只是覺得世界變幻得太快，有些愣神罷了。還有就是，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蕭晨笑了笑，回頭看過去。羅玲自然也沒有穿那法師袍，而是上身羊絨衫，下身牛仔褲，配上身後學校樓道，讓他恍惚間回到了原先那個世界。
“四千多個奴隸都不能讓你害怕，現在怕什麼。一堆老朽？”羅玲走上前去，推開門回頭對他說道，“把腰桿給我挺直了。”
蕭晨走進房間，發覺大部分委員會的人都已經到了，這次是擴大會議，用了一個階梯教室。不僅各組的組長到了，很多組的副組長和骨幹也在列。比如陳漢生就坐在商務組組長褚英後面，給蕭晨眨了眨眼睛。
除此之外，鍊金科學家莫雷坐在科技組的席位處，矮人工程師法雷爾則屬於工業組，土著商務代表西羅則坐在陳漢生邊上，陳漢生另一邊則坐著卡蘭達。還有野法師安德魯也人模狗樣地坐在一處，比剛被俘虜時明顯胖了不止一圈。這傢伙竟然穿起了襯衫，打起了領帶，也不知學校的人從哪兒給他搞來的行頭。
蕭晨琢磨著，可能也是要聽取當地人對於奴隸的看法吧。這些傢伙以各種方式加入學校以後都混得不錯，除了卡蘭達身上的皮甲有些和環境格格不入，以及法雷爾實在太矮了點以外，其他人怎麼看就像是那個時代的老外了。
又有人陸陸續續進場，很快就把這個可以容納一百多人的會議室坐滿了一半，最後進來的是委員會主席郭謙。郭謙進門以後就站到了講臺的位置，宣佈會議開始。
沒有電燈，陽光尚好，光線從側面照進來，照亮了郭謙的半側臉，也照亮了他微微鎖起的眉頭。
“昨天，我和各位組長接連開了三次會，大致瞭解了這次商隊帶了四千多個奴隸回來的基本情況。”郭謙停頓了一下，“大家反響比較多。對於怎麼處理目前的狀況，也有不同的意見。今天請在座的各位一起過來，也是希望集思廣益。”
蕭晨聽到這裡暗自嘆了口氣，前三次會議作為當事人他都參與了，可不僅是反響比較多啊。有指著他鼻子說亂彈琴的，有陰著臉說他野心膨脹的，當然也有支援的，不過話裡話外也會加一句欠考慮，不慎重。對於這些人來說，現在安置在黑山腳下的這些奴隸，簡直就是一顆定時炸彈。至於安置奴隸方案，委員會的組長各執一詞，爭論不出結果，所以才有了這次擴大會議。
也許此時有人一錘定音會更好些吧？蕭晨望了一眼郭謙。
“我舅舅還是謹慎過頭啊。”羅玲在他身邊輕聲說道，“搞學術的人，就是想法太多，當斷不斷。”
“你也不是搞學術的？羅副教授。”蕭晨反問道。
“我還年輕，還有救。”羅玲白了他一眼。
場上的人馬依次發言，有的還激辯起來，不過作為當事人的蕭晨，不知怎得走了神，他望著窗外，眼前卻出現了奴隸營地裡的一幕幕場景。
叫囂的商人
悲慘的奴隸
四起的騷亂
血染的營房
激烈的戰鬥
巨大的樹人
……
他心中湧起一種不平之氣，我做錯什麼了？無論是給學校積攢實力，還是給奴隸一種新生，有哪一點是說不過去的？
這時候，發言那人慷慨激揚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蕭晨定睛一看，是商務組的組長褚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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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這樣子把奴隸帶回來是要捅婁子的。我們必須要考慮周圍勢力的態度，憑空被搶了這麼多財富，哪個奴隸商人背後的主子會善罷甘休？突襲對方的隊伍就更說不過去了，人家還沒有動手，你就坐實的自己的罪名，這不是將把柄送到對方手裡去嗎？這麼大的事情，能遮過去嗎？”這個消瘦的中年男人環視全場，發現響應他觀點的人並不多，不得不換了種語氣道。“與人為善，我說過很多次，我們初來乍到，要和別人做朋友！我主張和奴隸商人和解，把人給還回去，或者付一筆錢把他們買下來。”
“好一個友邦驚詫。”蕭晨心頭一怒，就想反駁，沒想到卻被羅玲一把拉住了。
“怎麼？”
“有人比你還聽不得這個。”羅玲道。
果然，王濟遠就發聲了：“如果馬賊過來的時候，我們講‘與人為善’，估計就沒有機會在這裡開會了。這個世界的規則很簡單：如果我們的拳頭不夠大，就沒資格在這塊土地上呆下去。我不想談把柄，你在地上插個把柄能撬動地球？我只會談把握，誰向我們伸手，就斬斷誰的手，這就叫把握！這四千多個人來得好啊，可以好好擴充下我們的力量了。”
褚英臉色不太好看，這時常霖說道：“王組長，我們不能唯武力論嘛。這些人當然能擴充我們的實力，但是他們帶來的問題如果大過對實力的促進，那就值得商榷了。”
情報組的周孝仁點頭附和道，“……奴隸嘛，你們文化人都懂，不就喜歡個暴動，起義什麼的？古代老大一個帝國都看不住奴隸，何況我們這裡只有700多人？用700個人的隊伍去吞下4700個人，呵呵，那是個地雷陣啊。”
“人可以改造，隊伍可以培養。我們解放軍從一開始就是做這個的行家。地雷陣？地雷陣不就是用來趟過去的嗎？”王濟遠說完這句，往椅背上一靠，雙臂環胸掃視全場。
後面發言的是人事組的莫蘭欣組長，這位年過四十的婦女穿著西服，帶著黑框眼鏡，看上去十分嚴肅：“全要，全不要，那是極端主義！我就說一點，一個組織的強弱，和人員質量的高低是很有關係的。我之前走訪過營地，這些奴隸的素質實在良莠不齊。吸納其中的相當一部分人，只會嚴重拉低我們的隊伍水平，這對我們弊大於利。我建議留下身強體壯有技能的，其餘部分還是遣散吧。”
“水平不夠可以學習嘛，素質不夠可以教育嘛。先得有人，才會有人才。”教育組長李明德一頭灰白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加上一副金絲眼鏡，典型的老教授做派。
“您要知道，影響是雙向的，一個害群之馬可以帶壞很多人。到時候真不知道是誰向誰學習了。”莫蘭欣堅持己見道。
李德明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
後勤組長白益成的發言倒是基於實事資料：“……就現在的糧食儲備來看，這4762人讓我們的存糧只夠吃一個月的。其他的生活物資肯定也面臨這樣的問題。而且冬天就要來了。我倒是支援擴大人口，但是如果無法解決這些生存問題……”白益成對蕭晨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前景堪憂啊。”
“吃飯問題有什麼不好解決的？”矮人法雷爾甕聲甕氣地說道，他的中文語調有些怪異，“只要把奴隸當奴隸管，不就行了？奴隸就怕懶，你們只要準備足夠的鞭子就好。”
“你不能這麼說，法雷爾大叔，他們到底只是些可憐人。”卡蘭達情急之下說的是當地話，“但我也覺得總有辦法讓他們活下去。在奴隸營地裡，那些商人們就是用往外租借奴隸的錢，養活了這些奴隸自己。到了這裡如果能給他們合適的工作，為什麼他們不能自己養活自己呢？”
“我覺得卡蘭達小姐的話很有道理。作為一個法師，我們有更高的目標要追求，何必浪費時間在這些事上。”野法師安德魯發言道，“每個法師塔都會用到奴隸，農奴和僱工，然而他們的死活，哪裡是高貴的法師們需要操心的呢？這些人死幾個又有什麼關係？總會有活下來，能為我們服務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相信蕭晨大人也不是這個意思。”卡蘭達怒視著安德魯說道。
“哦哦，我知道蕭大人和您都是善良的人。我也是如此，我只是說，呃……自然之神，不，命運不再眷顧某個人的時候，我們最好順其自然。”安德魯諂笑地說道。
蕭晨搖了搖頭道：“我的主張很清楚，這些人都應該被留下來，只要我們克服困難，他們就是我們在這裡生存下來的依靠。”他忽然覺得有些累，本來準備好的長篇大論有些不想說了，“我想只靠700個人是支撐不起一個文明的。”
會議持續了很久，最終大致有四種意見，全盤接收，不接收，部分接收和送回奴隸市場。畢竟這已經窮盡了基本的解決方案。接受的意見略佔優勢，然而說來說去，誰都沒有徹底說服誰。
看了一眼慢慢西落的太陽，一直沒有發言的羅玲提議道：“郭主席，各位委員，我覺得大家該表達的意思都已經表達了，繼續討論下去沒有止境，必須快速得出一個解決方案。”
“你有什麼建議？”郭謙問道。
“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