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棋手第184章 來自一個哭包的告白
挪威，留坎鎮。
飯後，安森鹿來到小鎮的廣場，他想要試驗一下新棋盤的作用，而受到山頂那組鏡面裝置的影響，廣場是留坎鎮唯一能夠照射到陽光的地方，自然再合適不過。
他打了個呵欠，開口念道：
“棋域。”
他選定的是才抽到的“巨大化棋盤”，命令落下，領域向外展開，巨大化棋盤和初始棋盤之間沒有多少區別，基本分辨不出二者的不同之處。
這張棋盤的特點是：召喚出來的第一枚棋種，體積會大幅度地膨脹，但相應受到的傷害會增加一倍。
也就是說，這一把雙刃劍，但只要場合對，絕對是有用武之地的。
伴隨巨大化棋盤展開，安森鹿想都沒想就說：
“聖誕雪橇，來我身邊。”
下一刻，兩頭巨大的馴鹿凌空踏動雷光，拖拽著雪橇從冬日的天空賓士而來。
並且，不僅僅是馴鹿，這條雪橇的體積也理所當然地擴大了——它如今長達八米，寬達四米，簡直快要能和一條龍舟相比。
“喔……”安森鹿挑了挑眉，“原來好像是長兩米，寬一點五米啊，翻了好幾倍的體積。”
棋種體積變大了，那技能的範圍呢？
安森鹿思考到這裡，開口下令：“聖誕雪橇，對著天空釋放技能‘鹿鳴雷閃’！”
踏！
踏踏！
踏踏踏！
兩頭巨大的馴鹿凌空踏步，腳蹄在空中踩出一圈又一圈層層相疊的雷光，這些雷電全部匯聚至它們的角部處，再而暴射向天空。
“彭！”
雷光，撕裂挪威冰冷的空氣，如同一條泛著閃光的巨蟒那般盤旋昇天，轟開了氤氳的雲層。
“嗯，範圍變大了。”安森鹿點了點頭，剛才的這一幕證實了他的猜想是正確的，棋種體積變大，釋放的技能理所當然也受到了影響。
當然，像是龍帆船長這類棋種，就算體積巨大化，他釋放的技能——“龍彈轟落”還是不會受到影響的，原本覆蓋多少面積，照舊會覆蓋多少面積。
“就先這樣了。”安森鹿從上空收回視線。
由於每次釋放“巨大化棋盤”，只有第一枚棋種才能被巨大化，之後釋放的其他棋種就享受不到巨大化的效果了。
所以，安森鹿暫時也測試不了其他棋種在這個棋盤上呈現出的效果，於是便乾脆地取消了棋域。
他開啟好友面板，看到尤瑞的狀態還是“免打擾，冬眠中”，可見這個冰島少女的賴床功力了得，昨晚或許熬夜玩了一晚上的遊戲機，或是看了一晚的書。
在上石的時候，兼任宿管的楚啟謨會提醒大家早睡，可在挪威這邊，大家各住各的，住處不說離得遠，但也離得不近，各自就管不到對方了。
要不……我和她一起住吧？
不不不，這樣會被其他三人羞辱到世界末日為止的。
“算了，她只是缺乏常識，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安森鹿聳肩。
“自言自語？”上杉明日香緩步走來，皺著眉頭問。
安森鹿用拳頭抵著嘴，咳嗽了兩聲，非常一本正經地說：“人偶爾需要和自己的內心，進行一次深入的交流。”
上杉明日香白了他一眼：“玩尬的是吧？聽你說這話，我早飯都快吐出來了。”
“所以，你來這裡幹嘛？”
“曬太陽。”
上杉明日香抬頭，看向從山頂那邊，透過鏡面裝置投射而來的陽光，她以前可從來沒見過這種小鎮，一年居然有三分之二的時間照不到太陽。
頓了頓，她又說：“還有，看看你在幹嘛，看到你開了棋域，我還以為那些序列玩家找上門來了。”
“只是在試驗棋種。”
“哦，行吧。”
“明日香同學，這裡住得還習慣麼？”
“還行，沒想象中那麼糟糕，就是我比較喜歡上石那種有人情味的地方。”
“哦，畢竟你是大小姐，體驗一下我們上石人的樸素生活還是不錯的吧？”
“事實上，認識了熊浩東這等存在，本來我對你們上石人是敬而遠之的。”
“我都說了……”安森鹿攤了攤手，調侃道：“東哥那是變異物種，黑暗上石人，放到棋種裡最少也得有個稀有級。”
“你能不能別說，我真的想象出來那個畫面了……”明日香想象‘安森鹿用棋域召喚出一隻熊浩東’的畫面，被逗得捧腹大笑。
“你敢信，在我出事之後，他都不給我刪他好友的機會，直接就先把我刪了，生怕惹上什麼麻煩。”
在“舊日棋手暴走事件”傳出去之後，安森鹿單方面地刪掉了許多好友。
前天晚上，他還正愁怎麼沒找到東哥的名字，才發現熊浩東是唯一一個主動把他刪了的，可見東哥對於規避風險的嗅覺有多靈敏。
怪不得，熊浩東能在險象環生的副本裡苟到第六輪。
“算那家夥運氣好唄，以他的實力，第一輪副本就該OUT了。”明日香挺直腰來。
“是的是的，畢竟是我們上石的明日之子，說不定真給東哥苟到世界Boss戰了。”安森鹿勾起嘴角。
“那不可能，他要是能活到最後一輪副本，我就當場！”
安森鹿打斷了她，說：“當初，我記得有人說過，如果泰坦尼克號真是我弄塌的，那她就是一隻企鵝。”
“所以？”明日香眯起眼睛。
“是我弄塌的，你這只火企鵝沒跑了。”安森鹿聳了聳肩膀，臉色還挺認真地說：“還有，明日香，我有一些事得告訴你。”
明日香愣了一下，她還是久違地看到鹿會長這麼認真，裝瘋賣傻的樣子都看慣了，多少有些不適應。
“到底怎麼回事？”她問，“是關於那個校長麼？”
看到之前的種種跡象，再遲鈍她也發現了問題，安森鹿就上石高中的校長瞞著她什麼。
“校長是未來的我。”安森鹿低聲說，“他是利用一枚棋種的力量穿越回來的，為的是改變我的性格，再透過性格的變動，來直接影響我的命運。”
“哈？”上杉明日香呆在原地，每一個清麗的五官都寫著“難以置信”。
“以你這只企鵝的腦迴路，估計得五秒才能反應過來。”安森鹿雙手插兜，饒有興致地倒計時：“五……四……三……二……”
“所以……”
“有進步，四秒就反應了過來。”
“你真沒在忽悠我？”
“沒有。”安森鹿的語氣斬釘截鐵。
“那到底怎麼回事，校長是來自未來的你，這也太扯澹了？！”
“泰坦尼克號，就是他搞塌的，之前的時間線我們輸了。”
“輸了？”
“人類輸了。”安森鹿面無表情地說，“那條雪龍在勝利後不斷進化，變得無人能擋，最後把整個世界都碾平了。”
明日香張了張嘴，一句話說不出來。
“當然，這一次敗北有校長百分之九十九的功勞，因為他把洛倫左幹掉了，楚老師啊、烏鴉啊，都死在了校長手裡。”
“校長？那不是你麼？”明日香有些懵。
安森鹿的聲音沉了一分：“其實，我並不想把他和自己混為一談，你能理解麼？”
上杉明日香沉默了很久，兩人在靜謐的冬日中緘默，寒風拂吹著她清麗的臉頰，她抬起青鳥般的眼眸，注視眼前這個陌生的少年。
“那，按你這個說法。”她仰起臉龐，“泰坦尼克號就不是你搞塌的了，而是那個校長，你豈不是自相矛盾了嘛。”
安森鹿愣了一下，“啊……那好像也是。”
“所以，我沒賭輸。”明日香勾起嘴角，“那不是你。”
安森鹿忽然笑了，“行吧，就當你沒賭輸好了，不過你也逃脫不了變成企鵝的命運。”
“滾蛋。”
“所以，不再問問我什麼嗎？”
“為什麼一直瞞著我？”
“因為，在那條時間線，你已經死了。”安森鹿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死在了進化遊戲裡。”
上杉明日香抱著手肘，低垂眼眸，“這樣啊。”
沉默了片刻，安森鹿誠懇地說：“校長回到了很多年前，讓不到九歲的你得到了龍血，從而打造了‘緋紅龍翼’這條序列。”
“這麼說，在原來的時間線，我是一個普通玩家。”明日香手抵下巴，“然後，你救了我咯？”
“是他救了你，不是我。”安森鹿聳了聳肩，“所以，你的人生會這麼不幸，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上杉明日香盯著他低沉的神情，皺起眉頭問：
“那為什麼，是你在愧疚？”
“是不是很矛盾？我一邊很想把他和我分開看，一邊又覺得，或許沒有校長，以我以前的性格一路走下去，真的會做出這些事情。”
上杉明日香伸出白皙的右手，中指和大拇指交疊，狠狠地彈向安森鹿的額頭。
“有病？”安森鹿疼得捂了捂額頭。
“你啊……”上杉明日香一嘆，“真的是傻到沒邊，究極大白痴！”
“行，我白痴，你這只企鵝也不相上下。”
“哈，哈哈哈。”上杉明日香笑了很久，才停了下來，她的鼻尖微紅，從少女的唇中撥出的熱氣，在冬日的挪威非常清晰。
“笑什麼？”
“就是覺得，”明日香低聲說，“好久沒跟你這樣聊過了。”
安森鹿撇嘴道：“所以，你最近是不是在躲著我？”
上杉明日香愣了一下，抱起手肘問：“嚯，是什麼給了你這種錯覺？”
“那當然是直覺了。”
“……好吧。”明日香無奈，安森鹿身上最具信服力的就是直覺了，這傢伙的直覺真的是一次都沒錯過。
“那原因呢？”安森鹿撥出一口白氣，雙手插入口袋，“幹嘛躲著我，因為籠中貓咪那件事，我都跟你道歉了好吧。”
“非要原因？”
“拜託，我可是咱們怪咖大家庭的會長，成員有什麼心理問題不能忽視，你要是精分了還是自閉症了，一定要告訴我，我去放鞭炮慶祝一下。”
“哈，不當人是吧！”
安森鹿抬起眼眸，眼底含著笑意，“所以，我到底怎麼惹你了，大姐？”
上杉明日香愣了一下，躲閃著他那雙褐色的眼眸，臉頰紅了起來。
“沒有啊，就是單純不想看到你。”她偏過臉龐。
“真的？”
“.....好吧，假的。”上杉明日香沉默了片刻，忽然說：
“先說說剛才的事情吧，雖然拜那個校長的福，我小時候是過得很煩，但至少我現在還活著，要是死了，不就什麼都沒有了麼？”
“嗯，那倒也是。”安森鹿微微張嘴，輕聲說：“不過，我還是對你說一聲對不起，明日香，真的很對不起。”
他很難想象，眼前這個女孩被當成怪物處處排擠的童年是怎麼撐過去的？很難想象她究竟是怎麼說服自己，怎麼克服那些孤獨，一步一步地走過來。
最後，成為這樣堅強的樣子，再而大大方方地站在你眼前，對你展露笑容。
安森鹿低著頭，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濁白的熱氣。
挪威的寒風，輕輕地吹拂著少年少女的臉頰，他們的身影在風雪中是那樣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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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也對。”安森鹿自嘲地說，“我知道。”
“倒不如說，我還要跟你說謝謝呢，怎麼會怪你好麼！所以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明日香哼哼地說。
“啊？”
上杉明日香略微思考，輕笑一聲，“嗯，這樣說的話，我也要對那個校長說謝謝，如果沒有他的話，我就遇不到你了。”
安森鹿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她。
明日香裹緊紅色的圍巾，在寒風中張嘴，眼眸如同春日的青鳥那般靈動。
“遇到你之後的生活，是我從出生到現在，迄今為止最開心的一段時間。”
“沒有被排擠，沒有被討厭，沒有被歧視，身邊都是和我一樣的怪人，甚至在你們面前，我都顯得不那麼奇怪了。”
“真的好開心，所以我不僅感謝你，我還很感謝那個校長，不管你們之中的誰，都讓我擁有了這樣的生活，所以我都不討厭。”
上杉明日香說到這裡，她的眼眶紅了些許，“然後，我有一句話想對你說。”
“什麼？”安森鹿低聲問。
“你幫我這麼多，我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明日香頓了頓，低下頭問：“這樣的我，應該沒有資格喜歡你，對吧？”
安森鹿再次怔住，褐色的眼童收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還是第一次，他聽到明日香用這種語氣說話。
一個性格那麼跋扈、那麼自信，自尊心那麼強的人，忽然低下了頭，用近乎請求憐憫的語氣，說出了這樣自卑怯懦的話語。
“我真的好貪心，明明你能作為朋友在我身邊，就已經很開心了，從來沒這麼開心過，但我還是會想要更進一步。”
“楚啟謨說，我不是那種會畏手畏腳的人，這些天躲你也躲夠了。”
“如果不說出來的話，我一定會後悔的吧，會後悔一輩子的，畢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掉了，如果明天就會死掉，那一定會後悔今天沒有開口。”
少女說到這裡，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她的棕發在風中搖曳，眼眶微微泛紅，聲音輕柔得完全不像安森鹿認識的那個人。
“所以，在自己放棄之前，我想把這些話跟你說清楚。”上杉明日香緩緩抬頭，含淚的眼眸直視安森鹿：“我喜歡你的，安森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