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渴求的勝利第十三章 徹骨寒風(十三)
人和人永遠沒法互相理解。
這世上的理想家們吶,總期望人人友愛互助、人人彼此相愛。他們寄希望於一個完美的社會體系、政治架構,宣稱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或是言說每個人都應處在適合他的社會地位之中——何等的愚蠢啊……
人與人,永遠不可能相互理解。
倘若可以……將你的一切奉獻給我,你來為我辛苦操勞一生一世。如何?
這是母親與孩子的關係。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別人的母親,也並非每個人都是別人的孩子。
更進一步說,並非所有母親都愛著她的孩子,也並非所有孩子都能享受到他母親那無微不至的愛。
我的財富,始終是我的;我的權力,始終是我的。
只有在擁有這兩項無與倫比的權柄時——我與芸芸眾生才是真正平等的。
……
“……”
然而,索索討厭這樣的自己。
又做了兩次,又冷靜下來,在看向身邊伏在他胸前,將小小的只有一丁點兒細繭的手溺愛般在他身上反覆摩挲的米妮時……他思考,他猶豫,他哀傷。
如果我沒給她兩枚金幣。
如果我不是她眼中的富豪。
如果我僅是一個窮鬼,一個乞兒。
如果我自始至終從未改變過——如果我自始至終只是個軟弱的男孩。
她……
還有,她們……
“……”索索閉上了眼睛。
他將右胳膊輕輕放在臉上。略微一動,手臂上的肌肉便隨之緩緩繃緊。
他重又睜開眼睛。
下身也再次有了反應。
“再做一次吧。”
他起身推開她,又在這個女孩重新以崇拜的目光看向自己時,將之輕推倒在了她那狹窄、乾冷、堅硬的床鋪上。
索索親吻她的嘴唇,令自己的舌頭與這個女孩的舌頭交纏在一起。愛?不愛?到了這一步,他已經完全弄不懂什麼是愛,什麼又是羞恥了……他用金錢換回了米妮的崇拜,將虛偽的帷幕遮在兩人之間,利用資訊與資訊間的不平等製造出了一個光怪陸離的神話——對米妮來說,索索·茶·艾爾米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啊,對,對了。她甚至根本不知道這個和她有肌膚之親的男人的完整姓名,說到底,她所看到的不過是……
權力。
財富。
名聲。
女人所追求的,難道不也正是這三樣東西嗎?
渴望成為官員的妻子,渴望成為富商的妻子,渴望成為祭祀的妻子。
希望憑著自己的容貌、身材、運氣攀升至更高的位置。
米妮動情地與他接吻,她完全沉醉在交歡的過程中,無法抽身逃出。女孩將胳膊牢牢環著索索的身子,她用光滑的肌膚反覆磨蹭著他的體軀,又令溼熱的口水沾在了索索的胸膛、鎖骨、肩膀甚至是肚子與更下面的位置。在這種男人和女人相互“喜愛”、互相“溺愛”的過程中,索索的身體感受到了快樂,可是他的心……
他的心,始終感受不到愛。
真的很快樂——刺激著肌膚,刺激著靈魂,彼此相觸彷彿能令整個世界都為之戰慄不已。與歐丹、與朵拉、與梅雅、與美狄亞……每一次都好,哪一次都好——有某一次不是這樣嗎?有哪一次會不快樂嗎?沒有。結果,說到底,他只是順從著身體、順從著快樂,即便不是歐丹,不是朵拉,哪怕不是美狄亞——任何人都行。那個與他交媾,與他熱吻,與他彷彿相愛著的異樣個體……或許,無論她、他是誰……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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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他溫柔地闖進了她的身體。
兩具身體的碰撞帶來了汗水、帶來了快樂、帶來了恍惚,也帶來了彷徨與沉淪。
僅僅是碰撞著。
也僅僅是摩擦著。
有……愛著麼?
沒有。
完全沒有。
無論如何思考,無論如何猶豫,無論如何期待,無論如何感傷。
快樂帶不來愛情。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曾相信過的那些愛情。
他開始懷疑歐丹。
開始懷疑朵拉。
開始懷疑美狄亞……
……
他開始後悔自己的過去。
他後悔當初為什麼要假裝正派,後悔為什麼要自欺欺人——他後悔當初為什麼不早點兒將黃金城的三個女人全部拿下,他甚至後悔為什麼不趁著年輕,趁著自己欲求旺盛,趁著有金錢、有相貌、有能力……為什麼不多肏幾個女人?為什麼不多肏幾個男人?所謂的道德,所謂的榮辱,所謂的知恥,所謂的我…這一切當真重要嗎?
人不比任何動物高尚。
愚蠢的活在世上,好似一隻無恥的野獸;貪婪的吞食血肉,以生靈的哀嚎作為取樂的音符——最初,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因為,很弱。
但他變強了。
他是真的、真的、真的變強了。
可以殺掉任何一個膽敢違逆自己的人,可以傷害任何一個自己反感的人——再後來,他甚至可以為了自己想要的而傷害任何能夠傷害的人。這一切,還有……這所有的一切,這些本該屬於強者、屬於更強者的東西啊——!看看這些人吧,看看那些,那些活在東方、活在波羅、活在每一寸土地上苟延殘喘的人們吧!只要我想,就可用他們的生命積累我在美狄亞跟前的“信譽”;只要我想,就可用他們的人生換取我在迪達特人之中的“聲望”。哪怕美狄亞死了,於我又有何干?!我有著一線……我,擁有著它。
哪怕美狄亞死了,我也還是能活的很好。
哪怕迪達特滅亡了,我也還是能活的很好。
哪怕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死絕了,哪怕他們得親眼看著他們的妻女被姦淫、錢財被瓜分、房屋被燒燬、土地被灌滿鹽水,哪怕他們需要被釘在木架上活活燒死、渴死、餓死……我也還是會活得非常滋潤。
“……”
可是、
可是……
……
他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
他甚至不明白都到了這種地步,自己還在想這些破爛事作甚!
他離開了美狄亞。
索索,拋棄了美狄亞。
或許是最後一個依賴著他、包容著他、喜歡著他、偏愛著他的女孩,或許是世上唯一一個嚮往光榮、嚮往理想、嚮往未來、嚮往最高尚英雄主義與最不切實際的浪漫主義的姑娘——人世間僅此一例的,完全沒有常識、完全不求回報、完全投身夢想、完全愛著自己的……少女。
……他拋棄了她。
離開,甚至沒留下一句話——就連一句道別的話,都不曾有、也不敢有。
弱者。
沒來由的,他又想到了這個詞句。
但什麼樣的人是真正的弱者?
我作孽,我復仇,我殺人,我背叛祖國,我傷害能看到的每一個人——人世間,或許再沒有第二個人比我的破壞力更強、比我的傷害性更大。我操縱他們的命運,令他們連是誰殺了他們都不知道、令他們連如何活下去都不知道,我製造了迪達特人的遠征,我引導攻破了城市,我誘使蠻族燒燬他們的房屋、燒燬他們的村田、姦淫他們的妻子、毀壞他們的財產,如果真正的強者便是那種身居人上之人,我所做的一切,已足夠令我高居眾生之上。然而……
然而,力量已經不在這兒了。
手指感受不到力量。
手臂感受不到力量。
我的整個身體,沒有力量。
我不是強者。
哪怕外表再怎麼光鮮靚麗,哪怕金錢給了我虛偽的實力,哪怕經歷給了我傲慢的勇氣——但是,我……
我保護了什麼?
我救贖了什麼?
我創造了什麼?
沒有。
索索·茶·艾爾米在一個女人身上使勁兒,僅僅是做著每個人、任何一個人都會做、都能做的蠢事,作為一個女人的掌控者,甚至還是……欺騙來的女人的掌控者?
終於……在一陣激烈的衝刺中,他得到了軀殼的滿足。
身體裡的東西注入到了米妮的體內,象徵著繁衍的種子被深耕細種,全數播撒到了泥土之中…等春天來到,胡亂灑下的種子或許會孕育幼苗,又或許不會。可是,真正象徵著我、象徵著偉大、象徵著我的一切足以自豪的生命的一切……它們,在哪兒啊?
疲累地躺在女孩身上、還用手指按著堅硬得彷彿什麼都沒鋪的床板的他,在米妮那一聲輕過一聲的喘息中,逐漸流光了生命的每一絲的堅韌。
他趴在女人的肚皮上。
他……趴在女人的肚皮上。
以後……
下半輩子……
將來的我……
“……”
漸漸地,他昏昏欲睡。
*
或許,他今後會在各種地方和各式各樣的女人反覆進行這種令人作嘔的交易;或許,他今後會嘗試各種從前沒試過、也從不屑於理睬的生活方式。
他的人生。
這棵,名為索索·茶·艾爾米的樹木的根。
……是時候讓它朽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