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制度第五十七章 夢魘(中—2)
馮曉軍忽然感覺到冷風颳得腹部冷,便下意識拉了拉被子,就這麼一個小動作,這場噩夢就結束了。
馮曉軍曾試過以更直接的方式結束一場夢,比如努力睜開眼睛,再一下扎起身,一拳打向圍牆,那骨折的痛感絕對能令自己神清氣爽。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
這座遊樂園原本就斷電了,自從人行道兩旁的商店亮起燈,噩夢也就開始了。
那時,馮曉軍站在舞臺下,激光燈是真真實實打在他臉上的,眾所周知舞臺燈功率高,射程遠,一束紅光指向天空,兩三裡外的人都能瞧見,然而,馮曉軍迎著光束直視時,卻感覺這東西像螢火蟲一樣泛出柔和的冷光。
詭異的還有文字。
馮曉軍對英文即使再一竅不通,也不至於把愛麗絲的名字,看成一團團七拐八歪的火星文。
要是把這場夢立即判斷為噩夢,那是不準確的,剛開始馮曉軍也以為這只是場春夢,等到他見到現實中的“露天舞臺”時,這才知道,原來那場夢被徹徹底底的偽裝了。
當時他嚇懵了,懵了有半分鐘,就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接著,他很快就想到了西村的抵抗事件,事實要比那位救護車司機說的要慘烈得多。
很快,馮曉軍恍然大悟——那的確是一場噩夢,不折不扣的噩夢!
馮曉軍將夢境與現實聯絡起來,儘管那夢在他剛醒來時就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然而,當他看見那慘狀時,夢中的煙花,孩子們嬉笑的臉,與那一張張畫上的玫瑰,總是跳躍閃爍在自己面前,馮曉軍甚至模模糊糊地聽見有人在奶聲奶氣地問他要不要被子。
當然了,那只是他的幻覺,因為那裡除了馮曉軍自己能咳嗽幾聲外,剩下的便是蒼蠅的蜂鳴了。
幾天後,馮曉軍再次夢到了那場噩夢裡的場景。
很詭異。
不可置疑,舞臺四周的裹屍布與那殘缺不全的遺體已經刻進了他的腦海,但他夢見的卻是漫天炸裂的煙花,舞臺的一級臺階,或者一個胖小孩手中的白玫瑰。
當時,他拼命瞪圓眼睛,讓自己儘快清醒過來,終於馮曉軍費盡周折睜開雙眼,身體又不能動,總感覺有東西坐在自己小腹上,並幫自己掖被子,他都能感到後腦勺的頭髮一根根迸得筆直!
這一系列可怕的事件,是從馮曉軍發現馮婷離開後開始的。
馮曉軍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是睡在一張草蓆上的,草蓆左側破了幾個洞,幾根野牛草從洞裡鑽出頭,而自己身上則蓋了一塊白布,薄薄的,滌綸材質,大概是自己睡覺時被風刮冷了,下意識從身旁拽來的,又或者馮婷給自己蓋上的。
他幾下便把這東西揉成一團,扔了出去。
馮曉軍已經感到不對勁了。
白得瘮人!
馮婷呢?
馮曉軍朝四周掃視了眼,沒見她。
他大聲呼喚的馮婷的名字。
回應他的是呼呼刮過的冷風。
她會不會躲在某個牆角邊,在自己走過時,突然冷不防地跳出來,大叫:“姐姐在這!!”
馮曉軍沿著道路兩邊漆黑的商店轉了幾圈,並沒發現馮婷的蹤影,直到他來到露天舞臺前……
跟夢裡的場景不同,這兒到處都瀰漫著一股死氣。
這裡的露天水泥舞臺,帳篷沒拉,光著幾根不鏽鋼支架。
舞臺後面是摩天輪,這的確與夢中相似,但沒有夢中那樣燈光璀璨,這架摩天輪的上半部有幾個坐倉不翼而飛,整個摩天輪已成了個報廢品,被風颳得發出一聲聲低沉的哐哐聲,好像要隨時要壓垮支柱,轟然倒地。
摩天輪的後面,那十字形的跳樓機,依然隱匿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像極了墳頭碑……
而此時,馮曉軍已經沒法分心去注意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
因為,地上,屍體。
蓋著白布的屍體。
發出糞便味的屍體。
遍地都是!
白色的裹屍布佔領了舞臺四周,連舞臺上都是!
蓋在屍體上的還有蒼蠅蚊子,他們感覺到了動靜,忽然騰空而起,組成一朵烏雲,發出一陣陣震耳欲聾的蜂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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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曉軍歇斯底里地大喊:“阿……”
第一聲他沒喊成,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喉嚨,聲音戛然而止。
很快,他接著喊第二聲:“阿妹——”
他的呼喊在屍堆四周迴盪,聽著非常驚悚,像是有人在淒厲地喊救命。
馮曉軍喊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的聲音變得嘶啞,喉嚨乾澀得能冒煙。
他的眼淚汨汨往外湧。
馮曉軍並不想哭,他的流淚只是身體的自我調節,不由自主做出的應急反應,就如同一粒蚊子突然飛向眼睛,自己便會自然而然的閉上眼般。
剛開始,馮曉軍幾乎失去意識,等到他反應過來時,第一個想做的便是逃得越遠越好。
就在他剛想轉身往回走時,腦袋裡“轟”的炸了聲——馮婷會不會就在這裡?
馮曉軍之前一路奔波,靠著一雙腳走了十幾裡的路,這都不算什麼,尤其是精神疲憊,他得每時每刻繃緊弓弦,直到他終於找到地方休息,人一躺下很有可能雷打不醒,逃犯在熟睡中落網的不在少數,前段時間有個越獄的囚犯,僥倖輾轉逃亡了幾個市區,最終還是在一間賓館被抓,被擒時身上只有一件內褲,嘴邊流著哈喇。
說不定馮婷趁自己熟睡時,在附近閒逛,被搜捕的士兵發現,馮婷想引開士兵並大聲呼叫自己,不料士兵因馮婷拒捕而朝她腦袋開了一槍……
腦袋!
現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除非馮婷跪下來祈求,否則這滿地的棄屍——多一個不多!
最終,槍聲炸響,而在自己聽來,卻是夢裡的一聲煙花的爆鳴。
……
馮曉軍想到這,立即脫下外衣,蹲下身體,用衣服裹住頭,並用袖子捂住口鼻。
這裡恐怕連空氣都不乾淨,細菌,病毒,隨時能透過蚊蟲,空氣等媒介傳染給活人,清理屍體的工作人員非得包的嚴嚴實實才敢接觸遺體。
馮曉軍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抓住裹屍布的一角。
他的腦袋有些暈厥,右手停在半空,左手掌心全是冷汗。
馮曉軍猶豫了一陣,猛地掀開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