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返回

沙塵暴

17
上章 目錄 下章

沙塵暴17

時間老人蹣跚著腳步,緩緩來到二十世紀末,中國農村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人們站在新世紀的門檻上,回首眺望,撫今憶昔,不由得感慨萬千。

在中國的西部,在西北偏北的地方,自九十年代掀起了土地開發熱以來,凡是能夠被開發出來的荒山沙灘,都無一例外地變成了平展展的土地,打了深井,新時代的農場主們在這一望無際的良田裡喜獲著豐收,喜獲著他們的希望。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在這乾旱缺水的地方,這種不加節制的盲目開發,對土地的瘋狂的掠奪,終使土地不堪重負,地下水位急劇下降,土地沙化,沙塵暴頻起,空中的沙就帶起地上的沙,肆虐地席捲著大地。每遭受一次沙塵暴的襲擊,大地就像受了一次嚴重的撞傷,彷彿一個垂危的老人,遭受了他的身體難以承受的傷風感冒一樣,就要發出一陣陣痛苦的*。

紅沙窩村剛剛紅火起來,現在又面臨著水位下降,怎麼辦呢?祁連山的水被上游半道就斷截了,好幾年了,沒有流到這裡來,天上的水,都走了南方,地下的水,又一天天地下降,這的確成了一個嚴重的問題。村人每每相聚,都感慨萬端,曾幾何時,地上隨便掏個窟窿就會冒出水來,現在要打到一百米才見水。過去吃水,不管到村裡的哪口水井,水桶一丟,咕嘟一下,就把水打了上來。現在吃水要等到供水日,用水泵從深井裡抽出來,統一供應。村裡的那口老井,多年前已經乾枯,早被填了。新疆三爺動不動就向村裡的後生們講起了他的過去——我小的時候,東柴灣還是一片沼澤地,沼澤裡有好幾個大湖,野鴨野雞成群結隊,從湖中游完,上了綠葦中。那綠葦,有一房子高。我們常常在綠葦裡掏野鴨蛋。後生們就問,三爺,後來呢?三爺說,後來沼澤地裡沒水了,幹了,就成了柴灣,成了沙土灘。不過沙丘上長滿了紅柳、甘草、柳棵,可以起到很好的防風固沙作用。後生們打破砂鍋問到底,還要問再後來,新三爺說,沒有再後來了。再後來,你們都看到了,現在成了地。

那地,大家都看到了,那是楊家的家庭農場。那些地,早就承包給了外來的農民工,地上種滿了籽瓜。可是,由於這幾年嚴重缺水,莊稼受到了很大的影響,那瓜,也沒有前幾年那麼大了,也沒有前幾年那麼稠了,收成一年趕不上一年了。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看到這樣的情況,石頭的心裡沉甸甸的,像壓了一塊東西。他漸漸感覺到,當年的開荒造田是極其錯誤的,他不應該把長湖開發成農田,楊二寶也不該把柴灣開發成私人農場。那原本是自然界長期形成的沙漠與農田的隔離段,它起著防風固沙,保護植被的作用,如果人為的加以破壞,必然會造成自然的失衡,導致土地逐漸沙化。再加上不加節制的攫取地下水,無異於殺雞取卵,加快了地下水資源的下降。那樣做雖然取得了短期的效益,但是,潛在的危機已經向人們做了暗示,隨著時間的推移,必然會遭受大自然的懲罰。現在,他已經從楊二寶的農場裡看到了端倪,看到了一種下降的趨勢。如果這種趨勢不加遏制,這裡遲早會變成荒漠的。

面對這片逐漸乾涸的土地,石頭由不得感慨系之。有些事,真是此一時的彼一時。多年前引以為自豪的大手筆,多年之後反而成了一種恥辱的象徵。事物的發展是無限的,人們對世界的認識永遠無窮盡。

不知道這合作社的路子是否走對了,他現在還說不清楚,再過幾年、幾十年,回過頭來再看時,又會是怎樣的結果。但不管怎樣,至少現在是對的,因為它解放了大量的勞動力,經濟收入也有了明顯的提高。在無法看清未來的情況下,唯一的衡量方式就是看它是不是有利於生產的發展,是不是有利於提高村民的經濟收入。如果權且用這個標準來衡量的話,不僅這條路走對了,村裡搞的工程隊這條路也走對了。工程隊這幾年搞得很紅火,由最初的小打小鬧,發展到了現在可以獨攬大工程了。他們從金昌招聘了幾個從八冶建築公司退休的技術人員,又購置了一些必備的施工裝置,隊伍越來越大了,實力也越來越強了,工程範圍也從鎮番縣擴充套件到了別的縣。最近,鎖陽又接到了縣糖廠修建家屬樓的活兒,全部人馬都集中到了那裡,幹得很起勁兒。

石頭抽空兒帶著酒和四隻大羯羊,專門上城慰問了一次。來到工地上,一看那場面,真的很有氣勢,攪拌機在隆隆的作響,大吊機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將水泥板一抓,忽地一下吊到了半空中。要不是不親眼看一看,他很難相信這支工程隊就是他們紅沙窩村的,這群工人們就是紅沙窩村的農民。鎖陽看到了石頭,跑過親切地招呼說,支書,聽說你來慰問我們,大家高興得很。鎖陽在家裡叫石頭是舅,在公眾場合就叫支書。石頭高興地說,你們辛苦了。這工程,按計劃要幹多久?鎖陽說,用不了半年就可以完工。工人們見支書來了,都圍了來,石頭看著這一個個生龍活虎的身影,看著這一張張質樸可愛的面龐,激動地說,大家辛苦了!我代表紅沙窩村的父老鄉親向你們表示親切的慰問。看到工程進度這麼快,看到你們幹得這麼起勁,我感到真高興,為我們紅沙窩村的工程隊的好漢們高興,為能攬到這樣大的活兒高興。但是,我們必須要把安全放在第一,把質量放在第一。我們攬這些大的活兒也不容易,攬上了,就得做個樣子出來,也好為我們的工程隊樹個口碑。石頭說完,工人們就說,支書,你放心好了,我們絕不會給紅沙窩村人的臉上抹黑的。

這天晚上,石頭和工人們一塊兒吃了手抓羊肉,又熱情地相互敬了酒。晚上,他住在了工棚裡,和他的泥腿子村民們住了一宿,那種大集體的快樂氛圍,使他又一次重溫了部隊的軍營生活,感覺快樂無比。

工程隊這麼很火紅,天旺也邊也紅火了起來。經過幾個月的忙碌,天旺食品廠的第一批產品——天旺牌的薯片和蘿蔔乾終於投放市場了。天旺為了省事,也為了讓人好記,就把他的廠子,把新產品都命名為天旺。他的名字,也就隨著他的新產品,走向了鎮番縣的各大商場。投放市場不久,就得到了商家的反饋,說是消費者都很喜歡,要他繼續供貨。與此同時,富生在網上也釋出了訊息,一些外地的客商也紛紛發來貨單,天旺牌薯片和蘿蔔乾不僅打響了鎮番縣,而且很快地就走向了天南海北。

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廠子一旦健康地執行起來,紅沙窩村所有的蘿蔔都被天旺收購了,而且是當場交貨,當場付款。酸胖果真負責起了收購的事。酸胖原以為只是讓他過過秤,把把關,沒想到這可是非常關鍵的一環,蘿蔔的等級高與低,數量的多與少,直接與金錢有關係。天旺把這樣重要的工作交給他,他越發覺得身上有了擔子,工作分外謹慎小心,生怕幹不好愧對了天旺的一片苦心。甚至,有時候為了秤高秤低,為了蘿蔔上的泥多泥少還與村人爭吵得臉紅脖子粗。村民領了錢,一算賬,覺得種蘿蔔太划得來。種蘿蔔不像種別的品種,別的品種只是單一的種一茬,蘿蔔不一樣,蘿蔔可以在玉米中套種,也可以在麥地裡套種,等別的農作物收完了,蘿蔔一見陽光,再澆一輪水,不用操心,很快就能長成棒槌那麼大。種了蘿蔔的村民便高興地說,早知道天旺收這麼多,應該多種一些才是呀。紅沙窩村的人這才覺得這廠子辦得太好了,既讓他們當了工人,還收購了他們的蘿蔔,像這樣的廠子應該多辦幾個,不愁紅沙窩村富不起來。紅沙窩村周邊的幾個村子知道了,羨慕壞了,也紛紛拉了蘿蔔來交貨。一時間,村委會的大院裡,蘿蔔堆起了一座小山。田大腳趕去一看,嚇壞了,就對天旺說,天旺呀,你膽子也太大了,那一個小山堆的都是錢呀,將來若積壓下了,賣不掉,不就賠光了嗎?天旺說,媽,你別怕,別看這一大堆,加工起來快得很,用不了幾個月就用完了。田大腳從沒經過這樣的陣勢,當然還是怕,就說將來加工成產品了,沒人買你的東西,你可咋辦?小山東就接了話說,大娘,我們的新產品已經銷到蘭州、西安了。城裡人就愛吃你兒子生產的蘿蔔乾,你別怕,只要我們生產出來,他們就要買。經小山東這麼一說,她才笑開了。說,不怕,有你哩,我不怕。

天旺給紅沙窩村辦了好事,紅沙窩村的人一談起天旺,沒有一個不說好的,都說這娃心腸好,人善,不像他老子那麼心黑。這話很快就傳到楊二寶的耳朵裡了,楊二寶聽了,也不生氣,天下還沒有哪個老子妒忌兒子的。只要兒子比老子強,老子臉上也有光。他這一輩子,罪也受了,福也享了,苦也吃了,風光也風光了,有人說他好,也有人說他不好。反正就這麼走過來了,想改變也無法變得了。有時,想想走過的路,後悔的地方也很多,但是,沒辦法,走過的路,就像潑出的水,再也無法收回。要是能收回,他寧可將手頭的一百多萬存在銀行裡吃利息,也不會投到那荒灘中去。經過幾年的摸滾打爬,他才真正悟透,啥事也得有個度,不能超過了,一旦超過,就會大意失荊州。當年的賈紅軍,就是因為沒有把握好,才馬失前蹄,敗在了福建商人的手下。後了為了逃避銀行的貸款,亡命天涯,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多年來,再也沒有他的音訊。他雖然沒有賈紅軍那樣慘,但,這一次大開荒,卻是他人生中的一大失誤。他當時根本沒想到,地下水會流失得這麼快。要是早知道,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會作這麼大的投資。現在說什麼也晚了,每年都滿懷著希望,收穫的卻是失望。一季子莊稼下來,雖也可觀,扣除一年的投入,扣除七七八八的費用,就不樂觀了。這貸款,還不知啥時候能還清。他現在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雄心壯志了,只能是腳踩西瓜皮,滑到哪裡算哪裡吧。看到天旺的事業如日中天,這自然給了他心靈上一個極大的安慰,但是,每當想起天旺已經是三十出頭的人了,還是個光棍,心裡就無比的難腸。老兩口一說起天旺的終身大事來,兩個人就由不得長吁短嘆起來。

田大腳說:“按我們家的條件,按我娃子的本事,找個什麼樣的丫頭找不上?為啥別人家的娃子都成了家,偏偏我的娃子三十出頭了還打光棍?要不,我們就託人給他物色一個,等物色好了,讓天旺見了人,說不準會動心的。”

楊二寶說:“這樣做,我不是沒有想過,也想過。可天旺的性子,你又是不知道,倔起來,三條犛牛都拉不回來。就是託媒,也得他同意了再託。”

田大腳說:“那你就給天旺說說。我看你這個當爹的怎麼一點也不急?一看到別人家的娃子比天旺小,都給他爹媽生了孫子,可我的天旺連個媳婦也沒有,讓我這當媽的,見了人,臉上就像條子打得難受。”

楊二寶說:“一樣,都一樣。你當媽的難受,我這當爹的就能好受嗎?也好受不了呀。總而言之,當年我們錯了,不該把他與老奎的丫頭拆散了,這一錯,我就覺得這一生像欠愧了他。尤其是他從家裡搬到了廠裡去睡,我的心裡就像貓抓得一樣難受。他嘴裡雖然不再責怪咱們,可他的心裡,能不責怪?有時候,話到嘴邊,想勸說勸說,總是張不開口,怕說不好,再傷了父子間的感情。”

田大腳說:“要不,就請石頭給他說說。我看他跟石頭走得比較近,別人的話他不聽,石頭的話他總該聽幾句吧?”

楊二寶說:“這倒是個好主意,我抽空兒給石頭說一下,讓他做做工作。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人死不能復生,他總不能為了一個葉葉,打一輩子光棍吧!”

他們老兩口正說間,沒想到天盼的媳婦羅紅英撩開門簾進來了,羅紅英進來是想問問爹媽想吃啥飯。每天到了做晚飯的時候,羅紅英總是要來問問他們想吃什麼,問好了,她才去做。老兩口見兒媳婦來了,就將口中的話咽了下去。但是,他們將話咽了下去,羅紅英卻將話說了出來。羅紅英早就從天盼那裡得知了大伯哥的情況,得知後,也為大伯哥著急,但是,她只是心裡急,嘴上又說不出口。說不出口,就開始琢磨,琢磨著怎麼給大伯哥解決一下實際問題。問題最怕的就是琢磨,一琢磨,她的腦海裡就排出了一個長長的隊,這佇列中都是沒有出嫁的女子,她幾乎一下子就從這佇列中挑出了一個名叫王小雲的女子。聽王小雲的名字,像是個城裡人,看她那人兒,長得也像個城裡人,白淨秀氣,苗條可人。但是她卻不是城市人,她只是在城裡與羅紅英一塊兒念過書,後來畢業了,她們都沒有考上大學,就各自回到了家。到了嫁人的年齡,陸陸續續都嫁了人,唯獨王小雲還沒有嫁。王小雲沒有嫁人,不是王小雲不想嫁人,而是她的要求太高了,沒有找到合適的。她仗著自己長得像個城裡人,就一心想找個城裡人,找來找去,她看上的,對方嫌她沒有工作,看上她的,她又看不上對方,這樣一耽誤,也就耽誤大了年齡,條件也就慢慢降低了。羅紅英思謀著,要是把大伯哥介紹給王小雲,王小雲肯定能看上,卻不知道大伯哥是咋想的。當弟媳婦的,別的話都可以給大伯哥說,唯獨這樣的話不好說,不能說,她就準備跟婆婆說,沒想到她剛進門,正好聽到了公公婆婆在說,她就接了他們的話說:我高中有一個女同學,人長得不錯,不知道大哥他現在想不想說物件,要想說,我把我的女同學帶到家裡來讓他看一眼。田大腳一聽,高興壞了,就說,說哩,咋能不說哩。接著就把羅紅英這位女同學的詳細情況問了個遍,羅紅英就一一做了回答,回答完了,楊二寶這才發了話,楊二寶說,你明天去把她請來,請到我們家玩上兩天,先不要向她聲張,等他們兩人都能閱驗上了,再挑明也不遲。羅紅英看公公婆婆都很高興,她自然也很高興,就響響亮亮地答應了下來。

接下來的事,誰都沒有想到會發展得那樣的順利。王小雲來到羅紅英家,一眼就看上了天旺,看上後,當面說不出口,晚上睡下,就向羅紅英悄悄地問了起來,問天旺為啥還不結婚,問他心裡是不是裝著人,問他是不是要求條件太高了。羅紅英就一一做了回答。她從葉葉是如何死的說起,說到天旺如何上了廣州,又如何放棄優越的條件回到了紅沙窩村,又怎麼貸款辦起了廠子。直說得王小雲的芳心盪漾了起來。說完了,就點著王小雲的鼻尖說,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他?要是喜歡上了,我給你們當個媒人怎麼樣?王小雲就吃吃地笑著說,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早就給我設下了陷阱?羅紅英就笑了說,沒有沒有,我是隨便說說。王小雲說,你大伯哥是老闆呀,哪能看上我?羅紅英一聽這話,就聽出了王小雲已經喜歡上了天旺,就高興地說,你要有這個意思,明天我給你問問天旺,看他是什麼意思。王小雲就笑著說,你別問了,多丟人。等我走了,你再問他也行。羅紅英覺得也是,要是天旺看上了王小雲,倒也好說,要是沒有看上,反讓老同學難堪。

次日一早,羅紅英想法又變了,覺得夜長夢多,不如當即立斷了好,就趁王小雲洗漱間,來到田大腳的屋裡,悄悄把王小雲的想法告訴了婆婆。田大腳聽了,臉上立馬樂開了花,連聲說,這就好,這就好,過會兒我去問問天旺,看他是咋個相。你要對你的同學熱情些,千萬別冷待了她。羅紅英走後,田大腳就問楊二寶說,老漢,你看那丫頭咋的?楊二寶說,依我看,丫頭也好著哩,要說人樣兒,沒啥挑的,長得跟羅紅英不差上下。主要就看天旺了,天旺覺得行就行,天旺要是覺得不行,別人說得再好也不行。田大腳就說,我這就去問問他,要是他能相上,真是謝天謝地了,壓在我心裡的一塊石頭也就落地了。說著剛要出門去,楊二寶就叫住她說,你的娃子你知道,脾氣倔得很,你說話一定要注意些,別把他惹煩了。田大腳說,要不,你去給他說一下。楊二寶說,這種事兒,只有當媽的去說,當爹的咋說呢?田大腳說,這也是,就不知咋注意呢,我要是注意不好,把他惹毛了咋辦?楊二寶說,你先把丫頭的態度給他講明了,就說丫頭早就看上了你,要託羅紅英問問他,看他是咋個態度。他要同意了,就好。要是不同意,就讓他好好想想,別把話說絕了。田大腳說,行,我就照你這麼說的說。說著就拉了拉衣角,出門向天旺的廠子走去。

田大腳一臉喜色地來到了天旺的廠裡,也不管天旺忙不忙,就沖天旺說,天旺,有好事了,好事來了。天旺一臉茫然地說,什麼好事?田大腳就關起辦公室的門,悄悄地問天旺,羅紅英的同學你看咋的?天旺這才反應過來,一臉通紅地說,我又沒有注意看她,我咋知道她是咋的?田大腳興奮地說,她看上你了,要讓羅紅英給你說媒,羅紅英不敢給你說,就讓我來給你傳個話。你看咋個相?天旺說,媽,這事兒,你得讓我考慮一下再說。田大腳一聽還要考慮,生怕讓煮熟的鴨子飛走了。就說,天旺,這麼好的人兒,你還考慮啥?等你三考慮,兩考慮,考慮好了,她等不及了,跟了別人怎麼辦?再說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能拖了,媽為你的事兒,頭髮都愁得白白的了,你就答應了吧,也好讓那丫頭吃個定心丸。我們都覺得那丫頭好哩,樣子有樣子,文化有文化,錯過了這個站,怕是再沒有那個店了,你還要挑個啥樣的人呢?說著說著,淚水就在眼裡打起了轉轉。天旺一看媽快要掉淚的樣子,心裡既煩,也有點不忍,想想那丫頭,他雖然只與她打了一聲招呼,感覺也還不錯,就橫了一下心說,好了好了,你們覺得可以就定下來,我沒啥意見。他本是帶氣的一句話,沒料他媽聽了卻十分受用,臉上一下又變得豐富了起來,就立馬笑著說,那好,那好,我這就去說給她,讓她也定了心。說著,就開了門,顛兒顛兒地走了。

天旺雖然口頭上應承了,但是,心裡卻亂得像一團麻。當他應答了下來,彷彿像失去了什麼,又像是得到了什麼。究竟失去了什麼,他也說不清,但,總覺得心裡一下空落了下來。空落了好久,他才慢慢地感覺到,其實他還是在惦記著飄逝在雪原上的那抹紅。那抹紅,就像一個遙遠的影子,一直徘徊在他的腦海,又像冥冥之中的一個等待,儘管現實已使他感到了無望,但是,那不死的念頭依然故我佔據著他的心靈。他曾經信誓旦旦地下過決心,等廠子的事理順了,他一定再去一趟八個家草原,如果真的找不到她,那是他的命,他也就死心了。但是,廠裡的事太多太雜,一忙起來,也就把那事兒給沖淡了,再想時,卻又心灰意冷起來。想想多少年過去了,她未必還記住他,更未必候著他。如果真的見了面,看到她成了別人的女人,拖著別人的孩子,那感覺,還不如不見的清靜,至少還能給他留下一個永久的思念。失去的,也許再也找不回來了。此刻,當他再想羅紅英的那位同學,感覺也還不錯。昨天,他回家去吃晚飯,剛進了大門,見一女子與羅紅英正在院中擇菜,那女子看他來了,向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算是向他打了招呼。他也點了點頭,看這女子,眉清目秀,竟想不起是誰家的女子。在納悶間,羅紅英急忙站起來向他介紹說,這是她的老同學,叫王小雲。接著,又向王小雲做了介紹說,這是我家的大哥。那女子便也倏然地站起身來,叫了他一聲大哥。聲音輕輕的,脆脆的,那聲音,就像她那人兒一樣清秀。後來到了吃飯時,不經意間,他看到了那女子正偷偷地看著他,當他的目光與她相撞時,對方很快地垂下了眼簾,臉上隨即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紅來,那樣子,也確有點招人喜愛。既然她不嫌我歲數大,看上了我,這也許就是命運的安排,只好如此了。

有些事,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用全部的熱情去愛著的女人,卻怎麼也得不到,隨便見了一面,卻註定了一生的姻緣。天旺與王小雲的婚姻就是屬於後一種。他們不到兩個月,就匆匆結了婚,一樁人生的大事,總算作了了結,從而也減去了壓在楊二寶和田大腳心上的一塊石頭。

春節過後,楊二寶就召集了全家人,提出來與兩個兒子分家。楊二寶說:“俗話說,沒有不散的宴席。家庭也是一樣,遲早還是得分開過。既然要分,還是遲分不如早分,這樣,兄弟妯娌之間,父子婆媳之間,也少一些磕磕碰碰的摩擦,多一些和睦。”

天旺聽了,心裡卻不是滋味。剛剛結了婚,就要把他分了出去,知道內情的是他爹提出來要分,不知內情的還以為他娶了媳婦忘了娘,不思孝道,只圖自己的小日子。讓人指著脊背骨罵了,還說不出口。所以,也就把這些想法當著爹媽的面說了出來。

天盼也說:“哥說得對哩,我也不想分。再說了,我們兄弟妯娌之間,也很和睦的,分了,讓人說三道四的,還以為我們家鬧矛盾了哩。”

楊二寶說:“還是分了吧。爹要你們分,自有爹的道理。這房子嘛,我們老兩口留下兩間,其餘的,你們兄弟二一添作五。天旺的食品廠,是天旺貸款辦的,家裡也沒有給你貼補過一分錢,現在還揹著貸款,天旺就繼續辦去,貸款也由你還去。這農場,現在還揹著六十多萬元的貸款,天盼就幫我先經營著,如果將來行情好轉了,貸款還清了,這產權歸你們兄弟倆,天盼出的力多,多佔一份,天旺出的力少,就少佔一份。如果將來辦不下去,垮了,就由我承擔,與你們誰都沒有責任。”楊二寶說完這番話,由不得長嘆了一聲,彷彿卸下了一付重任。

天旺卻聽得有點委屈,分來分去,等於是把他分了出來了,天盼還是與爹媽在一起。既如此,他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便說:“既然爹這麼定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就按爹說的辦吧。食品廠是我辦的,貸款由我來承擔。農場我也沒有出過力,我也不佔份子了,好好壞壞,都歸天盼。”說完,就忍不住掉頭離開了。

不分家是一家人,一旦分了,總覺得有些彆扭。天旺覺得再住下去,實在不自在,沒過幾日,就搬到了廠裡。田大腳想擋住不讓他們走,卻沒有擋住,想起一家人風風雨雨幾十年,說散就散,就由不得抹起了淚。楊二寶卻說,也好!也好!搬出去也好。田大腳說,你這個人,心腸太硬了,好像他不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肉。楊二寶說,心腸不硬不行,該硬的時候就得硬呀。老婆子,我何嘗不想兒女滿堂,住到一起好?但是,為了長遠,還得把他分出去。田大腳說,什麼長遠?王小雲剛剛到了家,你就要把他們分出去,這讓天旺怎麼想?讓王小雲怎麼想?村裡人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誰不說咱當爹媽的不是?楊二寶說,老婆子,你以為我心裡不難受?也難受。沒辦法,我有我的難言之苦。你想想,如果按現在的樣子發展下去,農場必然要垮,農場一垮,銀行肯定要向我們追要貸款。如果我們父子還在一起就會拿了天旺的廠子作抵押,如果分開了,誰過誰的,就能保住天旺的廠子。我這樣做,也是不得已呀。知道要落天旺和王小雲的抱怨。但是,這總要比將來受牽扯好。田大腳聽了,就說,既然你是為他好,你就給天旺講清楚,免得讓他抱怨你偏心。把他分出來了,卻讓天盼經營農場,名義上分了家,實際等於只把他分了出去。如果天旺理解了,倒也罷,如果不理解,這讓我的心上怎麼也下不去。楊二寶說,我沒有給天旺說,是怕給他添壓力。既然你這樣說了,改天我去給他說說。

後來,楊二寶就把自己對農場的擔憂,怕牽扯到天旺的廠子的想法說給了天旺。天旺這才明白了爹為啥要急著分家的原因。便說,爹,你的苦心我領了。可是,我是想,我剛結了婚,就分了家,知道內情的,倒也罷了,不知內情的,還以為我娶了媳婦忘了娘,讓村人怎麼想?楊二寶就呵呵一笑說,只要你知道爹媽的一片苦心,不抱怨,我就放心了。村人愛咋想咋想去。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不去管他。

天旺以為自己娶了媳婦就分家,村人會說長道短的,其實,村人誰都不說。祖祖輩輩,都是這樣,兒子大了,就得娶媳婦,媳婦娶上了,就得分家。等到兒子的兒子大了,娶了媳婦,也照樣得分家。一代又一代的人,就是這麼過著,這樣延續著。可是,天旺沒有得上兒子,在沙棗花嗆鼻子的時候,王小雲生了一個丫頭。生下了丫頭後,田大腳一臉的不高興。雖然田大腳也知道生男生女是不由人的事,但是,知道歸知道,生氣還是歸生氣。她生氣,是生兒媳婦王小雲的氣。王小雲肚子大起來後,嬌氣得不得了,說這兒也疼,那兒也不舒服,飯也不按時給天旺做,有時還要天旺給她做。田大腳不心疼兒媳婦,卻心疼兒子,媳婦懶得不動彈了,她就過來幫著做一做。這樣一來二往,田大腳就越來越看不慣王小雲了。有時候就在心裡罵,你是個啥東西,不就是土生土長的一個農村人嘛,好像是從大城市來的,貴氣得不行。不就要生一個娃嘛,有啥了不起的,好像誰沒有生過娃。有時候,田大腳在心裡這麼說得久了,就情不自禁地說出了聲,說出了聲後,王小雲就不依了,王小雲就說,媽,你累了你回去休息,讓天旺回來做。田大腳說,他一天忙廠子的事,回了家還吃不上一口安生飯,還要他忙?你怎麼一點點兒都不知道疼自己的男人呀!王小雲說,媽,我疼著你兒子哩,你咋知道我不疼?只是醫生說要保護胎,不能讓我幹活,天旺也說不讓我幹,我才不幹的。田大腳無心與她理會,沒辦法,遇上了這樣的兒媳婦,只有像伺候先人一樣的伺候了。沒想伺候了幾個月,結果卻生了個丫頭,她就由不得生起氣來。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白白伺候她做啥?

天旺不像老一代人,他對生男生女無所謂。生個男娃他高興,生個女娃他照樣高興。他見媽不高興,反而做他媽的工作說,也就是咱農村人重男輕女,大城市的人根本無所謂,甚至有的人更喜歡生個女娃,說女娃孝順,聽話。田大腳能說什麼呢?一看兒子想得這麼通,她也就沒啥可說的了。

天旺對生男生女真是想得很通,但是,對王小雲的所作所為卻越來越有點想不通。剛過門那陣子,她雖然做起活來不紮實,有些浮,總的說來還算勤快,到後來,一有了身孕後,她就變得越來越懶惰,越來越嬌氣了。有時,忍不住說她幾句,她就不高興,嘟嘟著一個嘴兒一天不跟你說話。天旺常常把王小雲拿來同天盼的媳婦羅紅英做比較,不比較倒也罷了,一比較,覺得王小雲比羅紅英差多了。既沒羅紅英那麼質樸,更沒有羅紅英那麼勤快。有時候也想,人比人活不成。比不成,就不比了,好好搞自己的廠子吧。

當然,這些小小的不快從來沒有影響過他的經營,他的廠子像滾雪球一樣一天一天地滾大了,在外頭也漸漸有了名聲,省報和市報的記者不知咋聽到了,在石頭的帶領下,來到天旺食品廠要採訪他。省報的記者看了生產流水線,又拍了好幾張照片,最後才坐下來,與天旺交談了起來。記者要他說說,為什麼想到要辦這樣一個廠子,為什麼又單單選擇到了他的家鄉紅沙窩村,在辦廠的時候遇到了哪些困難,又是怎麼克服的?這些問題,其實都是他想過的,也是他經歷過的,天旺也不加掩飾,怎麼想的,怎麼做的,實打實的說了出來。小山東聽了,又說了天旺在廣州怎麼主持公道,差點丟了性命的事,天旺就阻止不讓他說,可記者非常感興趣,非要追著讓小山東說,小山東也就瓦罐裡倒核桃,譁啦啦全倒了出來。倒出了這些還不夠,還說了天旺在廣州的那家食品廠威信有多麼多麼高,他已經當了廠長助理了,生活待遇工資待遇都很好,他就是為了改變家鄉的面貌,才毅然決然地放棄了。記者聽完,非常感動地說,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的事蹟太具有典型意義,我們的農村,正需要你們這樣的有識之士,富了不忘眾鄉親,要用自己學來的知識,回報生於斯養於斯的這片熱土。回去後,我就給總編彙報彙報,好好寫一篇報道,要在全省大力宣傳推廣。

記者沒有說空話,回省城不久,那篇大文章就刊登在了省報的頭版上,幾個大字躍然紙上——《有志改變家鄉面貌的年輕人》,副標題為《記鎮番縣天旺食品廠廠長楊天旺》。在文章中間,還放了一張天旺檢驗新產品的照片。省報一出,市報上也出了,也是一塊大通訊。隨之,天旺的名氣一下大了起來,省市電臺、電視臺紛紛趕來採訪,一時間,他成了鎮番縣的新聞人物了。

然而,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就在這些新聞報道刊發不久,一封帶著格桑花清香的信件,從草原深處飛落到了他的辦公桌上。他無法抑制內心的緊張和心跳,更無法揣測這封令他意外的信件將會給他帶來什麼。他不敢馬上開啟,怕抖落了他的期盼,抖落了他的希望。可是,他的夢,他的希望又是什麼?是希望她過得幸福美滿,還是希望她心裡一直想著他?他說不清楚,真的說不清楚。他只有默默地鎮定下情緒,做好了一切思想準備後,才輕輕地將它開啟,隨即,一行清秀的鋼筆字躍入他的眼簾——天旺:

你還記得八個家大草原嗎?你還記得那位喜歡聽你笛聲的裕固族姑娘嗎?也許你早已把她忘了,可是,她卻永遠地忘不了你,忘不了那只從八個家草原上掠過的雄鷹。無論它飛到哪裡,是天涯海角,還是戈壁大漠,她都一如既往地等待著,守望著。哪怕等待的是一場空,守望的是一場夢,只要格桑花還要開� �原野,只要大雁還要掠過長空,她就會守候到底。

春去秋來,一年又一年,南飛的大雁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可她心上的人兒卻一去不復還。她曾託過天上的雲,讓雲告訴他,一次滌盪心扉的激情,孕育了一個新生命,那呱呱墜地的叫聲,註定了他是一個堅強的男子漢。雲兒歸來說,沒有傳到我的話。她曾託過草原上的風,讓風兒捎句話,為了一縷沒有承諾的希望,她可以守候到地老天荒。風兒歸來說,沒有捎來他的話。可愛的寶寶一天天地長大了,孩子向她要爸爸,她說,等到大雁從天邊飛來了,你的爸爸就會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馳騁而來。大雁從天邊飛來了,孩子問,媽媽,爸爸怎麼還沒有來?她說,等到格桑花開遍了原野,你的爸爸就會踏著花叢,從很遠很遠的地方走來。等到格桑花開遍了原野,孩子問,媽媽,爸爸怎麼還不來?她無聲地哭了。她知道,這樣的守候註定是一場空,但是,她卻無法改變,正如她無法阻擋春天的來臨,無法改變河流的方向,她也無法改變她的守望,即使是一縷縹緲的幻影,也願為他守望到地老天荒。

她的希望只好寄託在了孩子的身上,她給他起了一個漢人的名字,叫飛兒。希望他長大了,也像一隻雄鷹,像一隻草原上的雄鷹,飛到藍天,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找他的爸爸。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又一個春天來了,八個家大草原遇到了百年不遇的乾旱,蝗蟲飛滿了草原,大片大片的草原乾枯死亡,在政府的統一安排下,她們舉家遷徙到了後山。她一步一回首,渴望能在她離開的那一刻,會發生奇蹟。但是,那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她知道,迷了路的雄鷹,再也找不到飛向八個家大草原的航線了。

一切本該這樣安安靜靜地過著,她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無論她多麼孤獨,羊兒從不嫌棄它的主人,盤繞在她的膝前,讓她感到幾多慰藉。無論她多麼的憂傷,只要看到她的飛兒,一天天地長大成人,她就感到了人生的希望。在一個太陽初升的清晨,她帶著飛兒,趕著牛羊,來到草原深處,剛剛開啟收音機,傳來了一個天外來音,它告訴給了她,她等的人,已經回到了他的家鄉,創辦了天旺食品廠。她無聲地哭了,她不知道是為他的成功而激動,還是為他迷失了歸來的路而傷感。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大雁掠過的長空,空留下的,是她的一片相思。她的哥哥從村委會帶來了那張刊登著你的文章和照片的報紙,她彷彿覺得天上的雲不動了,地上的河水不流了。她一直向他們謊稱你去了南方,一直謊稱你從南方回來,就會來找她的。她知道這是一個自欺欺人的謊言,她寧可生活在她自己編造的謊言裡,卻不願意讓人戳破。謊言破了,抖落在地上的,是一地的碎片,那是一個個閃動著的淚珠,碎了你,也碎了她。

她知道離群的駿馬,不會來吃回頭草,一路走下去,必定有同類的呼應。像你這樣優秀的男人,不會為一句沒有承諾的別離,去為誰守候。她不想破壞你的家庭,也不要求你做出違心的抉擇,她只是想告訴你,給孩子一個夢想吧。即使是一個夢,總比沒有強。讓他知道,大雁飛來的時候,格桑花開遍原野的時候,他的爸爸,真的來過……祝好!

銀杏·淖爾

一九九七年八月八日

天呀!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呀!

天旺的心彷彿猛地被什麼東西揪住了,只感到一陣鑽心的痛。他壓根沒有想到銀杏還會這樣苦苦地等候著他,他更沒有想到只偷吃了一次禁果,竟然有了他們的一個兒子,而且已經七歲了。他無法想象,真的無法想象,這麼多年,銀杏是怎樣頂著社會的巨大壓力將飛兒帶大的,他們孤兒寡母是怎麼生活的?他真後悔,自己曾經信誓旦旦地下了決心要去找她,可為什麼又沒有去?這究竟是天意,還是人為?

八個家的風,你為什麼偏偏吹失了飛往那裡去的鴻雁,讓我驛動的心從此失去了停靠的碼頭?親愛的銀杏,你為什麼擋住前來找我的哥哥,從此讓我們天各一方?如果早在一年前,我收到了你的信,我的生命旅程將會是另一種結果,但是,現在卻不同了,我已經成家了,儘管我過得並不幸福,也談不上甜美,但是,我卻不能了,再也不能了。我已經做錯了一件事,不能錯上加錯,我已經傷害過一個善良的女人,再不能去傷害另一個女人。自己做下的孽債,只有自己來償還。一個真正的男人,只能是打落了牙,悄悄吞進肚子中。

回到家裡,王小雲正懶洋洋地窩在沙發上,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嗑著葵花子。電視上放著《西遊記》,豬八戒大聲叫著:“這又是那猴子搗的鬼!”她聽得高興,就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葵花皮從嘴裡飛了出來。她嗑的是生葵花子,那葵花子還長在葵花頭上,葵花頭有一隻盆子那麼大,也在她的手裡被笑得亂顫了起來。見他來了,就坐起身來說,你餓不餓?餓了過會就給你做飯。天旺沒好氣地說,我累了,先躺會兒再說。說完就回到了炕上,見女兒丫丫睡得正香,他就靜靜地看著女兒,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又一次想起了未曾見過面的兒子,想起銀杏為了他,所承受的一切苦難,腦海裡又一次翻江倒海起來。一邊是妻子女兒,一邊是他思念的人兒和他的兒子。兩邊的血肉親情,彷彿把他的心撕成了兩瓣,這種折磨,令他肝腸寸斷。

一連幾天,天旺的腦海裡一直浮現著這樣的一個畫面:在廣袤無垠的大草原上,一個女人,正吆著一群羊,緩緩地行走著,女人的身後,跟著一個小男孩,那小男孩一邊走著,一邊追著女人問,媽媽,爸爸什麼時候來?女人說,等到格桑花開遍草原的時候,你爸爸就會騎著一頭高頭大馬,踏著花叢走來。女人說著,別過頭,悄悄地流起了淚。那女人,就是他深愛著的銀杏,那男孩,就是他未曾見過面的兒子。哦,八個家草原,我的女人,我的兒子,難道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你們繼續經受那無盡的磨難麼?不!不能!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要極盡所能,來保護你們。即使今生今世我不再擁有你們,也願意為你們做一棵擋風遮雨的樹。就在這時,他突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要把銀杏介紹給酸胖,讓銀杏和飛兒到紅沙窩來,這樣,他就可以照顧上他們了。他知道,酸胖過去在煤窯上一直默默愛著銀杏,儘管銀杏現在有了小孩,條件不如從前了,要是她願意跟酸胖,相信酸胖一定很樂意。

這樣想著的時候,他就來到了酸胖的家。他想說好了酸胖,再說銀杏。酸胖正和他的嫂子、侄兒對著電視機哈哈大笑著,見到天旺來了,就收住笑,站起來說,天旺哥,你來了?玉花也站了起來說,啥風兒把你這個大廠長刮來了?天旺就笑了說,是東北風刮來了,來看看你們小叔和嫂嫂在做什麼。酸胖就搓著兩隻大手傻笑了起來,玉花卻笑著說,能做啥哩?不就是看電視嗎?天旺說,鎖陽哥不在?玉花說,他到城裡幹活去了,好幾天都沒有回來,你找他有事?天旺說,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我是來找酸胖的,找他有點事。酸胖一聽找他,還以為是廠子的事,還以為他的啥工作沒有做好,就有點誠惶誠恐地說,啥事兒?天旺說,我們出去走走吧,出來跟你說。玉花說,坐一會再去嘛,急啥哩?天旺說,不了,不了。說著就和酸胖一同走出了院門。

酸胖一直跟著天旺,走到了院門外,天旺沒有說話,走到了歪脖子沙棗樹旁,天旺還是沒有說啥,一直走到了村外邊的河渠邊,天旺才站定說:“酸胖,你還記得八個家草原上那個名叫銀杏的裕固族姑娘嗎?”

酸胖說:“知道,她咋啦?”

天旺說:“她沒咋。”

酸胖好像失望地說:“你問這個做啥?”

天旺說:“酸胖,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還喜歡不喜歡她?”

酸胖便不好意思地說:“這叫我咋說哩?喜歡也是白喜歡,人家的心高著哩,不是我想喜歡就能喜歡上的。”

天旺這才把銀杏的情況給酸胖大致說了一下,並說:“我要儘量給他們促成這件事,如果促成了,是你前世修的福,你要好生對待銀杏,要像親爸爸一樣對待她的兒子,如果說不成,說明你們的緣分還不到,你也不要向別人聲張。”

酸胖聽了,高興地搓著兩隻大手,嘿嘿地笑著說:“好!好!天旺哥,我聽你的,你說去,說成了,我會把她的兒子當作親生的看待。”

看著酸胖高興的樣子,他的心又一次流血了。

他只好無奈地給她去了一封信,把他的想法告訴了她。並告訴她,無論是怎樣的結果,他都要去一趟八個家草原,去看看她,看看兒子。(未完待續)

上章 目錄 下章
本站推薦
我真不是魔神都市國術女神從嚮往開始制霸娛樂圈女配她天生好命食物鏈頂端的猛獸特種兵之戰狼崛起我有一座天地當鋪劍仙三千萬諸天新時代宇宙級寵愛
本书作者其他书
二把手1 二把手2 二把手 一把手1 絕路
相關推薦
混元劍帝彼岸軍團心靈學者我的分身是鬼差絕世邪尊二把手2二把手1一把手1二把手柯學世界裡的柯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