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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經現代奇譚

第一章(上) 有神鳥曰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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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經現代奇譚第一章(上) 有神鳥曰鴟

江子岸將帽子一掀,笑道,“這才多久沒見就認不出了?還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張非離雙臂被反鎖,兩個一米九的保鏢鐵塔般杼在身後,此等情形非常符合他們一貫的組合模式:一個惹禍一個救場一個再惹禍一個再救場……

只可惜兩人心境皆不同與以往,張非離囁嚅著不知該說什麼,突然面色一變,大叫

“小心!”話音未落,江子岸腳畔的地面冒出兩隻白慘慘的骷髏手,他剛要閃避,怪手張開五指一把勒住他的小腿,他頓時一個趔趄;這時,一個眉毛淡若松煙的青年朝這邊踱了過來,江子岸看著他笑道,“劉淵寒,這玩意都快對我十八摸了,真看不出你口味這麼重。”

他邊說邊一個迴旋踢,頓時將骷髏手踢得飛散開來,落了滿地骨頭重新組合成一體,飛快地回到劉淵寒身邊。

劉淵寒的身後,王之敏王老爺子在別人攙扶下匆匆趕至,他狠命地瞪著張非離,“你……你快將神鳥還我!”說完便斷斷續續地喘氣,一副隨時要圓寂的模樣;張非離冷哼,“這麼怕報應,當初就別作孽啊!”王老爺子氣得白眼直翻,“上天既然讓我得到神鳥,就是為了給我一個消除業障的機會!劉真人,你趕緊讓他把神鳥還我。”張非離不由呵呵,“那也是上天讓神鳥離開你的,嘶……”身後保鏢猛地擰緊他胳膊,他痛得只抽涼氣。

那邊江子岸頓時面色一黑,“放了他,不然我捏死神鳥。”說著從風衣的內口袋掏出一隻黑羽紅項的怪禽。

眾人都愣了愣,王之敏老爺子最先反應過來,“放了他,放了他!”喊完撲通一聲跪倒,對著怪禽拜個不住,旁人不敢拉他,只好陪著跪了下去;劉淵寒皺著眉道,“老爺子,這未必是真的鴟鳥,我先檢查一番。”

江子岸見他走來,聳聳肩將怪禽遞過去,怪禽正扭頭啄自己的背,劉淵寒用手摸了摸,感覺上面羽毛微有溼潤;而方才那骷髏一看到怪禽便往地裡縮去,卻被劉淵寒給拽住了,他拉著骷髏的一隻手湊近怪禽,怪禽一揚雙翼,狠狠啄了下去,頓時慘呼猛起,一股青煙從骷髏指間汩汩冒出,再看地上,一截斷掉的指骨已燒成劫灰。

劉淵寒鬆開眉頭,對王之敏點點頭,“的確是鴟鳥。”

王之敏大喜,又對著鴟趾磕了幾個響頭。

此時天色已入夜,張非離和江子岸一前一後走在林蔭道上,兩人一路悶不吭聲,快到家時張非離背對他道,“這次謝謝你,但用鴟換我太不值了,現在是法制社會,他們也不敢拿我怎麼樣,那種人就該讓他知道什麼叫現世報!”

江子岸心想你果然還是天真;嘴上笑道,“你不會以為那真的是鴟鳥吧?”張非離訝然回頭,“什麼?!”

事情還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文玩界大亨王之敏近來頗多愁慘,先是在坐鎮的鑑寶節目中頻頻走眼,不但害節目被叫停,自己在業內地位也一落千丈;回到家兒孫各種不安生,這個鬧分家,那個鬧離婚,還有個鬧出櫃;打算旅遊散心,出家門口就被一輛運屍車蹭了,人沒大事還能爬起來,但他這麼一動,就感覺有只冰涼的手抓著自己的腳踝,原來有具屍體被撞出了來;老伴說要找大師看看,卻被他一口拒絕。笑話,他王之敏向來百無禁忌,若非如此,哪來今日的家底?

但有時越是不信邪,邪事偏偏找上門。

這天天氣挺好,pm2.5指數低,王之敏在老伴攙扶下到周邊遛彎,竟遇上一算卦的老頭,那老頭言之鑿鑿地說觀他面相便知他年輕時造孽深重,現如今才惡報上身、災禍連連,王之敏只冷笑,他老伴嫌這人說話晦氣,塞了張百元鈔暗示他說點好話,不料那人死活不要,只叫王之敏想想是否做過褻瀆神佛、愧對同伴之事,更直言自己沒本事替他消災,收他錢不過是平添惡業。

王之敏這時心裡已有點打鼓,他這些年沒少花錢洗白自己,號稱出生詩書之家,父親是金石學大家,和“甲骨四堂”都有交情,自己幼時吃飯用一隻商代三耳簋,只因耐摔;受家風影響,他少年時便著手文物研究,中年時小有所成。

就連他老婆都不知道他上半生履歷沒一個字是真的—連名字都不是,也就一手鑑別文物的本事沒作假,只因這王之敏是靠挖墳盜墓、販賣古董起的家,所謂實踐出真知,他這“專家”比一般老書蠹還厲害;此類人自然不忌鬼神,但幹這行的不少人忌諱碰佛家文物,王之敏師傅就有三大規矩:不挖僧人的墓,不倒賣法器,不毀佛像佛畫;王之敏對此是嗤之以鼻,這就跟清末妓女不接外國恩客一樣,說是有底線,其實是自欺欺人。

後來王專家另起爐灶,更練得一手“鏟佛頂”的好功夫,這佛頂即佛像的頭,叫佛頂是討口彩的說法;原是不少陵墓中佛像龐大、重達幾百斤,整身不易搬運,加之清末時外國人帶起了收佛頭的風氣,才有人將佛頭從完整的佛像上鏟下來單買;說大夥兒尊重陰靈倒未必,單看罵人必罵十八代祖宗就知道了,但管著升官發財的神佛還是要敬一敬的,故這營生還真不是誰都敢做;而王之敏敢為人之不敢為,他不發財誰發財?

那老頭說他褻瀆神佛,的確沒冤枉他。

又說他愧對同伴,也應驗了樁陳年舊事。那是個饑荒年,他和幾個膽大的青年掘墓摸冥器,誰料碰上機關險惡的虛冢,最後只有他逃出來,連滾帶爬地順著盜洞往外竄時,腳踝被一隻手死死抓住了,他當時人是懵的,也不知道那手是同伴的還是別的什麼玩意的,回身就砍了一斧子。

出來後看到斧頭上是新鮮的血,心裡咯噔了一下,但轉念一想,這也是各人的命,換成自己落後面拉別人的褲腳,手也被踩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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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事都過去幾十年,一個算卦的騙子怎麼可能知道?而且自己出車禍那會子,怎麼恰碰上一具拉自己腳的飛來橫屍?

王之敏抹一把冷汗強笑道,“這算命的盡說些泛泛的話給人下套呢!”他老伴卻猛地一拍大腿,說哎呀我想起來了,你在鑑寶節目打眼的可不都是佛教文物,她掰著手指數起來:什麼準提銅鏡,石刻佛經,炕老鸛翎鐵缽,元代木雕坐觀音……

王老爺子心裡七上八下地打起鼓,這巧合也太多了。

有時候,自詡聰明的人一旦迷信起什麼來更是走火入魔。王老爺子百邪不侵的心本已動搖,加上家中怪事和不順之事接連不斷,他開始深信是自己是報應到頭了。

王之敏變得茹素向佛,日日供奉佛像,花錢捐建寺廟,還拜了個“桑荷仁波切”做上師,因為供養上師的錢財遠遠超過給兒女的,大女兒氣不過,帶人跑到上師家裡撕逼,居然撕出了一個騙子公司,人家影視公司包裝明星,他們專門包裝“活佛”;“桑荷仁波切”進了局子後,王之敏那個心痛啊,倒不是心痛錢,而是心痛沒人能替自己消除業力、免災破劫。

這業力一日不消,災難就跟著跑。王老爺子身子骨一向康健,那日去醫院體檢,居然查出了小腸腫瘤,這種腫瘤比較罕見,惡性的更少,但在確診之前,誰也不能打包票說是良性的。

然而在王老爺子看來,這腫瘤是良是惡,全在佛祖一念間。

故而劉淵寒的出現,簡直像踩著七彩祥雲下凡來的;劉家是術士界的翹楚一族,他本人是劉家主事的最強繼承人選,這術士界有四大家族,分別是劉,薩,葛,江;諸家在道行上難分上下,只是各有側重,劉家的血脈裡帶有役鬼通神的力量,他們擅長同妖魔異獸簽訂血契並借用其力量;當然這是強大的妖魔才能享有的待遇,一般的只能享受脅迫;薩家則不講究血統純粹,軟體一般硬體挺強,善於鍛造和收集各等法器;葛家善於看風水、斷命數,更有養生延壽的法門;江家除了修習道家術法外,還能借用佛力,是最為親禪尊佛的門派。

劉家發展業務包括線上線下兩種,線上從網站到微信公眾號一應俱全;線下還是靠人脈,劉老爺子自然是後者,兩人透過介紹人認識後,劉淵寒告訴他《山海經》中記載了一種叫“鴟”的神鳥,乃是曼殊菩薩的化身、十方諸佛智慧和功德的顯相,若將它請到家中供奉,便能消減違緣、淨除諸障。

王老爺子頓時大喜過望,旁邊一個術士卻走過來道,根據《山海經》中的記載,這鴟鳥在三危山出沒,且不說尋常術士根本進不了山海異域,就算進去了,也難以翻遍整座山捉一隻別具靈性的神鳥;王之敏聽了這話心情又落到谷底;不料劉淵寒只從容一笑,說他自有抓住鴟鳥的妙法,只是此法會耗損大量法力。

但只要王之敏拿得出足夠的誠意,劉淵寒也不是不能犧牲一回,他一介修行之人慈悲為懷,法力再修煉就是了;人命可是沒了就沒了。

兩人談妥後,劉天師即刻動身,四大家族都有開啟山海異域的秘法,這對他不是多難的事;但他動身去的是積石山而非三危山,因為抓取此鳥不可用尋常的法子,《西山經》中記載積石山“萬物無不有焉”,意思是這裡萬物俱全,這句話並非某種修辭,但一座山再大也不可能包含世間萬物,很少有人知其中有玄機,書中記載“積石之山,其下有石門,河水冒以西流”,玄機就是這道石門。

石門內可以說什麼都沒有,也可以說什麼都有;倘若用若木樹開的花榨取的花汁作為顏料,在門上畫出某活物的形貌,該活物就會出現在門裡;這裡的圖畫是媒介,石門是屏障,透過它們將真正的活物拘押到門後監牢裡,乃是一種以假偷真的術法。

張非離從江子岸口中聽說時,不由感嘆它簡直是多啦A夢的四次元口袋。

但此法甚少有人知道,且畫圖的人也需身懷極強的法力,劉淵寒能用此法抓捕鴟鳥的確算有本事。

王之敏得到鴟鳥後便將當菩薩供起來,這鴟鳥不吃凡食也不飲地水,只在天上下雨沾溼了羽毛才會汲一點水,一年吃一次叫丹木的植物所結的果實;說來也奇,打從神鳥進了王家的宅子,王老爺子的小腸腫瘤果然檢查出是良性,手術也很順利,甚至各種煩心事、災事壞事都少了許多。在如今的王之敏心裡,整個朝陽區的仁波切加起來都比不上劉淵寒的一根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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