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經現代奇譚第二章（上） 狙如之亂

“拉住了別鬆手！”唐離憋紅著臉，十指死死扣住方相纖瘦的手腕，對方滿眼驚惶，全然沒了平日裡淡定得略顯譏誚的模樣，隨著一聲驚叫，他的手腕從唐離指間滑了出去，腕上的手繩被扯斷，繩上的轉運珠掉落在地，發出“叮叮”數響。

唐離彎腰撿了起來，他小麥色的腕上同樣戴著一顆轉運珠，都是兩人父親特意從一位天師那求得的，但上面的咒紋有所差異，效力也不同，簡單來說，方相的轉運珠戴於左手，主“進和護”；唐離的戴右手，主“出和壓”；兩位00後少年本不信這些神鬼之談，但他們老爸卻嚴肅地說二人出生時附近有異獸圖騰現世，一者狙如，據《山海經》中記載，乃是不祥之獸，凡它現身之地必有兵亂之災；而唐離從小到大是出了名的愛打架；另一者鵷雛，是瑞鳥，見則賢人出；命定似的，身為唐離同父異母的哥哥方相，則是傳說中品學兼優的“別人家的孩子”。

說方相是哥哥，其實兩人出生時間只差兩分鍾，但六歲前方相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弟弟，直到母親過世父親續娶，他被迫和一個陌生女人還有個皮猴樣的男孩組成所謂的“新家”，更讓他悲哀的是，爸爸似乎很滿意這個新家，甚至對新兒子的關愛也超過自己。

小少年從那天起發誓自己至少要比爸爸的“另一個兒子”優秀，但他很快發現，對手戰鬥力不足5以致自己完全沒有“勝利”的感覺。方相不但學習出色，還積極參加各種課外活動，常帶著大家拿獎，故在同學中人氣很高；唐離則成績長期徘徊在中下游，但看方相什麼都能玩轉，他也學著啥事都摻合一腳，但幾乎沒能做成的，更因為唐離命格中帶兵煞，他性格逞兇好鬥，班主任一看到他就頭疼得想告老還鄉；兩人站一塊，或許只有外貌上不差上下，從其他方面來講，簡直一個是月亮一個是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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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相知道，唐離是恨自己的，恨到希望自己能夠永遠消失。

詭異的黑霧將平日熟悉的小樹林盡數籠罩起來，只一瞬間，方相的身影就被吞沒其中，林子裡響起古怪而尖利的笑聲，唐離白著臉連連後退，一抬頭瞧見黑霧中憑空浮出兩隻血紅巨眼，紅眼下是一張可怖的大嘴，大嘴突然發出人聲，“美味的祭品！” 無數怪笑聲隨之唱和，“祭品！”“祭品！”

唐離恐懼地捧住腦袋，上下牙齒打著架：“我救不了他，這不是我的錯……讓他就這樣消失吧，消失吧……”他轉過身拔腿逃跑。

夕陽鋪滿天空，唐離靈魂般在校園裡遊蕩著，他不敢回家，也不知道該去哪，恍惚間瞧見方相正站在自己面前，頓時嚇得一個激靈，定定神才發現自己走到了校展示欄前，上面貼著方相獲校漫畫比賽一等獎的表彰照片，玻璃牆裡的少年淡淡地笑著，顯得自信又從容。哪怕唐離並不喜歡對方，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簡直像全能天才，不但畫畫得好，往日參加的什麼晚會演出、辯論比賽、英語演講、風紀部競選……無一不表現出彩。當然，自己看到的更多是他背地裡下的苦功夫，就說畫漫畫吧，他幾乎每天放學後都去老師那裡學兩個小時，已經堅持了大半個學期，那老師唐離也見過，是個小有名氣的漫畫家，據說是老爸託關系才請來的。

正想著視線中出現一個打扮得挺潮範兒的青年，他遠遠衝唐離打招呼，“哎，你是方相他弟弟吧，看見方相了嘛？”唐離不自然地絞著手，青年邊走邊嘀咕，電話微信都沒迴音，以前從不缺課的啊……他走來拍拍唐離的肩，“我正好順路就進來看看，你哥人呢？”唐離避開他的視線，囁囁著，“不知道。”說完抬腳往門外跑去。

張非離愣在原地，不知為何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這時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響起，只見唐離氣喘呼呼地又跑了回來，他一把拉住張非離的手腕，“老，老師，方相他出事了！”

去救方相的路上，唐離把兩人遇險的事說了，他們兄弟二人雖然同班，但放了學卻是分頭走，唐離倒落得輕鬆，因為方相身邊總跟著幫同他一樣優秀的學生，他們談論的都是自己這個“壞學生”聽不大懂的，這讓他感到有些尷尬；當然有時他們也會遇到和唐離同類的人，那麼情況更糟，因為這常意味著一場鬥毆的開始。

但今天有些意外，原來生物課上老師要求同學們收集幾種不同的草本植物做標本，方相說自己只會分辨書本上的植物，不會分辨自然界的，就請小時候在鄉下待過的唐離幫忙，唐離便帶他去自己常去的一處小樹林。

途中他看到地面畫著一些扭扭曲曲的“怪字”，但也沒在意，只覺得似乎越靠近樹林周圍就越冷越暗，就在他感到鑽入領口的寒意如針扎的時刻，天色墨一般潑下來，平常鬱鬱蔥蔥的樹林也陷入一團怪霧中，視線裡只有枝葉摧折、黑影瞳瞳，唐離下意識抓住身邊人的手，卻驚恐地看見一縷蟒蛇似的黑氣從林中滲出，一把纏住方相的小腿將人捲進怪霧裡，自己拼了命想將人拽回來，但“黑氣”那頭的力量實在太大了，後來自己也不敢進林子，就丟下人跑了。

“原來真的有妖怪啊！”唐離說著攤開手掌，“可他還把護身符丟了，他會不會，會不會……”張非離抓起唐離的手腕看了看，“這倆轉運珠挺特別啊，一個是將厄運轉出去並壓制凶煞；另一個將好運轉進來，護佑平安，呃……”他打量著唐離，“我看你面相也沒啥惡煞之氣啊，就是神色有點像植物大戰殭屍裡的倭瓜。”唐離不好意思地抓著後腦勺，“你覺得我是好孩子？”張非離一挑眉，“告訴你，我還有個隱藏身份-----天師，專，咳咳咳……業的。”他說到半截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專業”二字便說得有些中氣不足，但對方還是聽得雙眼發光，正要表達仰慕之情，少年的面色猛然一變，“張老，不張天師，好像，有妖怪跟著我們……”張非離沒好氣翻了個白眼，“沒錯，是個超級大妖怪。”

大妖怪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輕哼，唐離忍不住偷偷扭過頭，瞟了幾眼後拉著張天師的袖子道，“他……是不是男狐狸精？”張非離哭笑不得，唐離神色複雜地看著他，“阿彌陀佛，你到時可千萬守住道心。”張非離不想把自己坑進去了，擰著熊孩子的胳膊說別瞎想咱不理他就得了。

眼下夕陽西沉滿月初起，唐離從草叢間穿過的腳踝被夜露打溼，他心裡泛起一股溼漉漉的寂寥感，不由嘆了口氣，張非離摸摸這個和自己一般高的男孩的頭，“在想你弟弟的事？”唐離面部肌肉微微抽動，低低應了聲。張非離似有所悟，“一家若有兩個孩子，父母跟旁人可能會將他們放一塊比較，但我覺得其……”他話未說完便被唐離打斷，“其實我不用在意這些？可你知道吧，我們不是親兄弟，許多事比你們想象的複雜得多。”

張非離心道，明明才14歲，能有多複雜？唉， 00後的世界我這個90後是不懂了。那邊唐離自嘲地笑，“就算他是王子，我只想做個普通人，但我偏偏像個小丑。”

說起自己像小丑的事，那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