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崩壞委員會第十章 我是誰
參與會議的八名委員，同時陷入了沉默。時間彷彿靜止了一樣，密室內有一種壓抑的氛圍。若不是分部長放在寫字檯上的手錶還在滴答滴答地走著，恐怕他都要懷疑時間是停止的了。
他摘下頭上的圓形眼鏡，用桌上躺著的鹿皮布開始不緊不慢地擦起了鏡片。這是他預料之中的情況。
又過了一會兒，螢幕那頭才終於傳來了女人的聲音：“你是說……黑暗森林法則……？那個科幻小說裡的文明接觸理論？”
黑暗森林法則，曾一度引發了社會現象的科幻小說《三體》中提出的文明接觸法則。其內容不算非常復雜，結論也非常簡單粗暴——宇宙間的兩種文明一旦互相暴露，能夠生存下來的只有一方而已。
“整個宇宙就是一個巨大的黑暗森林，我們每一個文明都小心翼翼地在其中生存著。面對暴露了自己位置的文明，出於種種資訊的不對等，隱藏起來的文明永遠無法知曉這個文明是帶著善意還是惡意、其文明程度有是否能夠到達完全毀滅自己的標準。未知在宇宙中代表的就是威脅，面對這樣未知的恐懼，最好的方法就是在自己也暴露之前將未知的威脅消滅掉……大致是這樣吧？”四號影片視窗裡，帶著小丑面具的男人開口解釋道。他經過處理後的聲音像個孩子一樣。
“恐怕還要更糟，因為我們甚至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否能用‘文明’或者是‘生物’這樣的詞語來形容……即使是黑暗森林法則，對於人類無法理解的存在……我不知道是否還會適用。我們人類或許早就被什麼存在注意到了……而我們能夠儲存至今的唯一原因，恐怕也只是、只是他們對於毀滅我們這件事沒有興趣而已……”一號埠的男人沉吟著說出了自己的結論。他說的話斷斷續續的，從語氣中就能聽出一絲猶豫。
“對於不能理解的事情，就不要理解。你好像忘了這一點。”六號埠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無論如何，將人類暴露於那樣的存在面前……至少表現出人類的‘惡意’，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惡意也是非常危險的事情，這一點……大家都同意吧。我們人類生活在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在這樣沒有做好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就盲目地向外探索，得到的只能是死亡……”五號埠的女人這樣進行了一下總結。
“沒有異議。即使是人類懶得碾死地上的爬蟲，對於想要咬他一口的蝨子，也會想要掐死……即使情況再怎麼糟糕，鑑於奧秘的特殊性，我相信這個奧秘專案完全有可能達成對那些存在展現出屬於人類的惡意。就算無法理解這種程度的惡意是否能被感知到或者被在意到，但這樣的事情，我同意謹慎一點……以最高等級的崩壞事件看待。”一號埠的男人表示同意。
“沒有異議。”
“同意。”
“附議！”
……
聲音從一個個埠內響起。
“沒有問題的話，就這樣吧。調配特別機動隊進入取樣，所有空閒的研究小組全都去進行分析……等到分析有結果之後，12小時內我們再討論可行的收容方案……”一號埠的男人繼續總結著。
“十二小時……來得及嗎？”四號的小丑面具男人發出了疑問。
“根據動作來看，至少這次崩壞事件的背後有一些邪教活動的影子，我們的初步判斷認為以這個奧秘專案為主體的儀式活動並沒有迎來尾聲，只要能控制住這部分人的行為，不讓他們進行到最後一步，就還有機會……我這裡有一位特工的遠端畫面記錄……”分部長說著，從眼前電腦的資料庫裡調出了一份影片資料。
八個人全部沉默地看著這部影片。畫面上的出現的正是安德森特工。這是他臨死前由通訊終端自動傳送回的畫面。被奧秘攻擊的特工大多沒有能留下影像，即使有影片傳回，能留下的也不過是他們痛苦地尖叫著被什麼看不見的影子拖走的畫面而已。這是為數不多的留下實質性內容的畫面之一。
畫面上的安德森此刻正倒在血泊之中。他身上的通訊終端完整地記錄下了他從遇到安北到被殺害的全過程。
“願諸神也墮入永無光明的深淵……”
影片中傳出了安北瘋狂的低語，雖然聽不清楚，但配合上他的行為，在座的各位都已經明白了這其中的意義。
“驅神教……這還真是對那些存在能展現出的最大惡意了。”五號埠的女人沉吟了片刻，“驅逐眾神……該說是不自量力地想要自我滅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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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奪走了‘隱者’部件的人穿的是三級研究人員的制服……”三號埠的男人補充道。
“關於內部間諜的事情，我會讓個人秘書去處理的。”分部長痛苦地捏了捏眉頭，“並且警戒崩壞事件發生的周圍區域，防止其範圍擴張、阻止可疑人員入內，同時積極尋找並控制可能參與到事件中的驅神教成員……在新的研究方案出來之前，就先這麼處理，諸位意下如何？”
“沒有意見。”
“可以。”
……
“那麼大家既然都沒有意見，我就先按照這樣處理吧。內部間諜的事情，我很抱歉。”分部長幾乎是咬緊了牙齒。他用手摘下眼鏡，用手不停地揉著乾澀發紅的眼睛。
各位委員紛紛表示統一，關閉了自己的屏幕顯示埠。
只有六號埠的男人，直到最後也沒說出什麼，到臨走之前才補充了一句，“哼，你最好這麼做。別忘了你自己是誰，發生這樣的事情，你作為分部長也逃不了干係。”
“啪——”最後一個影片埠隨著這番話的結束也關閉了。整個房間裡終於又一次陷入了可怕的寂靜。分部長依舊用雙手強撐在桌子上。零六號埠中的委員最後的話語依舊縈繞在他的耳邊。
“別忘了你自己是誰。”
他這樣思考著。
是啊，我……
……是誰？
我叫……什麼名字？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自己的名字，有那麼一刻，他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
他是CCC對奧秘特別分部的分部長，這毫無疑問。但那只是他的身份，他的社會屬性，那並不是他自己。
他試圖回憶自己在成為分部長之前的發生的事情，但是他毫無這方面的記憶，彷彿從一出生開始他自己就是CCC這個特殊分部的分部長而已。他當然知道這並不可能，他清楚地記得五年前的自己才收到通知，晉升到了這個組織的最高層。
但我……是為什麼晉升成委員來的？
他從沒思考過這樣的問題，關於過去的一切彷彿在混沌中模糊得不分明。他實在是太累了，累到思路都已經出了問題。他知道自己需要一個好好的休息，來整理自己混亂的思路和記憶。他就這樣靠在辦公椅上緩緩地睡著了。即使只是短暫的小憩在此刻也顯得這樣甜美。只是在睡夢中，那個縈繞的問題再一次纏上了他。
我……是誰……
黑暗中的聲音彷彿從遠古傳來，杳杳冥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