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藝人:我為往聖繼絕學75、天地壺
張正德和茶姐在這裡聊著。
片刻後,秦洛抱著電腦,腳步匆匆的下來。
電腦屏幕裡,是他剛剛設計好的圖。
有了鑽石切面的啟發之後,秦洛對於壺身的設計,徹底想清楚了。
方壺。
圓蓋。
壺身如鑽石切面,365切。
本來因為過於方正而顯得笨拙的壺身,在加上切面之後,頓時變得巧妙而雅緻起來。
這雖然是方壺,但某種程度上而言,卻和供春,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供春壺之美……
美在不規則。
美在審醜。
美在壺身幾乎無一處相同。
但自己創造的這個壺型……
美在規則。
美在強迫症。
美在處處相同。
秦洛當即和泥,作胚,開始嘗試起製作的技法。
要想用手工把壺身做到近乎鑽石切面的程度,說實話,難如登天。
造這樣一把壺,或許,比造供春壺的難度更大。
不過,只要造出來,就一定是創新。
因為……從沒有人設計過這樣的壺。
古代肯定沒有了。
沒有電腦,三百六十五個切面的設計,都無法在圖紙上做出來。
現代……
目前也從沒聽說過,技法上則是遠遠不足。
唯有自己,既繼承了從古至今紫砂大師的各種技法,還以科技手段輔助,才能將這樣的設計,徹底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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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正德忍不住看一眼正在和泥的秦洛,開口問道:“洛哥,這圖紙能給我看一眼嗎?”
他很是好奇。
不知道秦洛究竟是生出怎樣的靈感。
“隨便你。”
秦洛頭都沒抬的說道。
得到允許,於是,張正德便看起了電腦屏幕,看到那猶如充滿幾何美感的立體圖後,整個人倏然間徹底呆住。
頭皮發麻。
全身像是過電。
紫砂……
紫砂還能這麼做?
壺身還能這麼做!
他感覺……像是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在眼前被瞬間洞開。
這思路說起來並不複雜。
但,要想做起來,那得多難啊?
其難度……
最簡單的比方,至少相當於把一個完整的立體圓球,用一點點精細琢磨的方式,打磨出三百六十五個一模一樣的切面。
要考慮角度。
要考慮厚度。
要考慮視覺。
要考慮如何繁雜而不顯得凌亂……
這如果真能做出來,完全可以稱之為手工藝術的巔峰。
張正德只是想想,都覺得顫慄。
要達成這樣的效果,即便是機器,也很難做出來。
他有做鑽石的產業。
拿鑽石來做比較……
目前市面上的主流鑽石,大都是57面,或者58面。
再往上,可以做到89面,107面。
最高,也就121面。
這已經是工藝的極限了。
當然,紫砂壺比鑽石大。
但即便如此,把切面升級到365面,工藝難度,還是指數疊加。
早知道,紫砂壺可不是一個完全的圓球!
而是近似於橢圓。
秦洛對於壺型的設計,還是方形,漸變,疊加!
這重重難度疊加起來……
張正德當真無法想象。
這是人腦能處理的資料?
這是人手能達到的精度?
他曾經聽說過,在航空工業,有國寶級的大師,手工加工出來的零件精度,要比機器做出來的更完美。
如果,這個壺,秦洛真的做出來了,那差不多就是這個級別的神匠了。
這樣的壺,可以稱之為……巧奪天工!
完全將紫砂壺的工藝,推到一個前無古人的高峰!
其復雜程度,或許只有供春壺可以一比!
他專注的看著。
想了想,又詢問是否可以拍攝。
秦洛依舊沒抬頭,隨口答應。
拍就拍嘛。
沒啥大不了的。
這東西,自己都沒百分百的把握做出來。
說實話,哪怕讓人面對面看著,交給他所有的原理和技巧,自己再手把手的教,都未必能教得會。
它就有這麼難!
就像……從供春壺誕生到現在,多少人想彷制?
但可以稱得上彷制成功的,也就那幾把。
近代一百年來,更是唯紫砂宗師顧景舟一人而已。
……
大概一個小時後,秦洛已經和好泥。
這次的泥,他和得很硬。
因為還要手搓切面。
泥但凡稍軟,很容易就變形。
再次看了一眼設計圖後,秦洛雙手便迅速的動了起來,手中的工具,唯一把“明針”而已。
明針,紫砂壺泥胚精修的專用工具,俗稱牛角片,其實就是用牛角打磨出來的影片,類似於土水師傅手中的催刀。
有一句形容明針的話——脫手則光能照面,出冶則姿比凝銅。
對於明針,張正德自然是不陌生。
不過,此時他看著秦洛的動作,已經徹底無話可說了。
秦洛已經把明針用到一種出神入化的程度。
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沒有一絲多餘的空間,熟練的,堪比……賣油翁。
張正德腦海中本能的就冒出這個比喻。
無它,唯手熟耳。
這得練多少年?
才能練到這個程度?
秦洛才多大?
就算是從孃胎裡開始練,也就最多這樣吧?
他久久的沉默著。
秦洛這時是從壺底先開始做起,漸變和切面放在一起做,無數的線條,混雜在一起。
要把手中的明針,加上自己的手,把全部線條規整起來,“編織”出壺身。
根據剛才電腦設計圖上給出的資料,秦洛算過了,一共需要處理的線條,是一萬兩千多條。
而且,是在極其狹小的空間內。
他極其耐心的做著……
這一做,便到了深夜。
圍觀的人漸漸離去,今晚沒有月亮,不過茶姐把所有能打的燈,都打了過來。
甚至連車子都發動了,用汽車的大燈,將這裡照射的如同白晝。
她手中拿著一根吸管,像是伺候四肢癱瘓的病人一樣,時不時在身後,喂秦洛兩口。
牛奶。
熬好的八寶粥。
還有牛肉羹。
張正德也始終在旁邊看著。
他知道,這個過程,甚至沒法中斷。
真的就像是在編織一張極其繁複而精密的網,一旦停下,或許,就從那種狀態下出來了,就找不到切入的點了。
他耐心看著。
這一看,就到了第二天下午。
大概下午兩點多……
秦洛感覺自己的體力和精神,都已經到了一個極限,眼珠子紅的像是要瞪出血來。
不過……
這方壺,終於做成了。
即便現在還沒有入窯燒,卻已經感受到它的無與倫比!
天圓地方!
壺身漸變!
周天三百六十五個切面!
無一處不美!
小心翼翼的將泥壺放入窯中燒製,關上窯門的那一刻,秦洛才覺得,眼前金星直冒。
趔趄一下,差點栽倒。
心跳更是如鼓槌,砰砰砰跳的厲害。
坐下,緩了好一會兒,才逐漸舒緩過來。
嘴角不由流露出一絲苦笑。
“我本來就是不想上班,沒想到,現在開始做藝,反倒是更肝了……”
茶姐嗔了他一眼:“你真是……不要命啦!”
“以後每天鍛鍊身體吧,這種熬法,一個月最多只能熬一次……”
秦洛笑著點點頭。
然後這才看向張正德:“張哥,你找我有事?”
張正德:……
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感覺到周身疲憊,心中哭笑不得。
“大老,我都在這兒看了你一天了!”
“才想起?”
“不過,能見證到這樣一把壺出世,熬一年也值。”
“只是,現在我也頂不住了,腦袋像漿湖,麻煩,幫我安排個房間,睡一覺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