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仙冥第56章 你若成仙
山外青山樓外樓，雲卷雲舒幾時休。
超脫九華世界之外，負劍男子行走在雲天之上，腳下白雲翻滾，耳邊罡風呼嘯，都不曾打亂他的一絲頭髮，更不曾動搖他的心緒，他就一直這麼走著，似乎能走到天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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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去到天盡頭的打算，在一座金頂宮殿前，他終於停下了腳步。整座宮殿突兀地出現在天際，好似建造在雲端之上。並不怎麼華麗的宮殿在負劍男子的眼中卻彷彿是整個世界的中心，世間萬物的起源都在這座宮殿中若隱若現，就連那太陽都是從宮殿中升起，這才照耀得宮殿頂端宛如黃金。
雲山殿，三個鐵畫銀鉤的大字掛在金頂宮殿的大梁上，並沒有其他特殊的氣勢流露出來，只是普普通通的三個字，卻讓負劍男子正了神色，抬頭仰視了一會兒後才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雲山殿並不大，比不上真正的皇家宮殿，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東西一個不少，就連描繪在牆壁上的彩畫都一一俱全。只不過這裡的彩畫描繪出的是一副天昏地暗的場景，天空塌陷，大地崩毀，堆積如山的屍體，以及最高出那幾個大小不一的光點，是這副彩畫裡為數不多的亮色。整幅畫栩栩如生，彷彿都能聞到硝煙的味道，一派末日景象。
負劍男子緩步欣賞著這副彩畫，當看到那幾個凌駕生死之上的光點時，劍氣陡然爆發開來，蕭瑟劍意肅殺且凌厲，整個雲山殿都因此顫動起來，抖落下一層層的灰塵。
男子拔劍了，劍鋒劃過劍鞘發生嗡嗡長吟，劍尖直指那幾處光點，劍氣縱橫。
“你可別真動手，要不然我修補起來很費事的。”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從大殿內傳來，那是個身形稍微有些佝僂的中年人，長相平平無奇，屬於那種丟到人堆裡都認不出來的一類，跟負劍男子更是沒法比，一個風流倜儻的劍仙人物和一個種莊稼的老農，沒有人會把這兩類人劃分到一起。
負劍男子性格高傲，卻在這個好似莊稼漢一般的中年人面前高傲不起來，他順從地收起了長劍，說道：“你一直待在這裡就沒想過出去嗎？”
中年人摸了摸身旁漆紅的大柱子，喃喃道：“亂世將啟，我還是不摻和其中了，我就想著能不能安穩地死在雲山殿裡，其餘都與我無關了。”
負劍男子輕嘆了一口氣，不再多說什麼，卻聽到中年人的詢問：“你這次磨劍成果如何？有長進嗎？”
“沒有，哪怕我用盡手段，那老家夥依舊沒有使出全力。”負劍男子搖了搖頭，語氣中難免有些懊喪。
中年人安慰道：“屠仙道從古至今就從未有人走透過，這是一條佈滿荊棘的道路，你能走到如今實屬不易了，至於接下來的圓滿屠仙道，靜待機緣即可。”
那負劍男子正是棋靈山方宇器的二師傅，君獨孤。在承天福地中他與贈送古澈惡玄劍的白衣老者大戰了一場，其聲勢之浩大足以毀滅一方世界，若非君獨孤和白衣老者頗有默契地把戰鬥場合放在了虛空之中，那承天福地老早就會因為承受不住那般重壓而崩潰了。
君獨孤劍道造詣早已登峰造極，更是修煉屠仙道術，在白衣老者口中可稱為半個真仙。可就是這等人物在面對全力固守的白衣老者時也毫無辦法，就像砍在一個世界上最硬的龜殼上，能濺出幾點火星已經頗為了得。君獨孤對此很難接受，這還是他頭一次對一個人這麼束手無策。
聽到中年人的安慰後，君獨孤點了點頭：“雖然我沒能徹底留下他，但也打聽出了他身後那個人的一些想法，至少短期內那個人不會接觸那個名叫古澈的青年。”
“如此一來我們還有時間。”中年人輕聲說道，“只不過到了那種層次的人物心中所想怎麼也不會為我們所知，我們還是需要做最壞的打算。”
“我明白，所以我讓方宇器多與古澈親近親近，到時候或許能救他一命。”君獨孤說著說著就有些念頭不通達了，明明是他的徒弟，生死竟然要交到一個外人的手中，這算個什麼事啊？
中年人一眼就看出了君獨孤的內心想法，他拍了拍君獨孤的肩膀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再說了，你以為就你一個心疼那混小子？我這個做大師傅的也不好過啊。”
那中年人赫然就是方宇器的大師傅，雖然不曾傳授方宇器太多東西，但在方宇器心目中，一直最敬畏的人便是這個看上去跟普通莊稼漢沒有區別的大師傅，只因為他的大師傅很強，比二師傅君獨孤和棋靈山老祖宗都要強，這是毋庸置疑的。
提到方宇器，君獨孤的臉色才好了不少，他笑嘻嘻地說道：“那小子可是說了，他可是最喜歡我的，因為我最疼他呀！”
即便君獨孤提醒過方宇器不要在那兩個人面前提及，但自己面對這倆人時，又會忍不住拿出來顯擺。
中年人微微一愣，而後氣不打一出來：“好他個方宇器！居然這麼沒心沒肺？枉我待他宛如親子，端的不為人也，不為人也！”
看著中年人氣急敗壞的樣子，君獨孤內心的鬱悶之情都消散了大半，念頭也通達了幾分。
“罷了罷了，反正他從小就親近你，你也要好生教導他才行。”中年人似乎有些累了，他毫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面上。
君獨孤也坐在地面上，正對著中年人：“有棋靈山老祖宗在，我教不了他太多，頂多教他一些保命的手段，至於如何為人處世，他可比我倆懂得多。”
“那倒也是，要是跟你學可就白搭了他的那份天賦。”中年人摸了摸已經有些規模的鬍鬚，不住地點頭。
君獨孤不再言語，他出神地望著地面，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中年人看了君獨孤一眼，默而不語。忽然，君獨孤問道：“你說那天上仙人是否就是這樣，端坐雲端之上，俯視螻蟻眾生，輕聲細語間便決定了人間大事？”
真仙，對於中年人和君獨孤來說一直是個沉重的話題，君獨孤更是對仙人有著非比尋常的恨意，否則也不會選擇修煉屠仙道了。
不等中年人開口回答，君獨孤就像是自問自答一般苦笑道：“問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是真仙。”
中年人好似心頭被狠狠插了一刀，沒好氣地說道：“是啊，不是真仙還真對不住你啊。”
君獨孤緩緩說道：“那老家夥說，世上若真有仙人，我算半個。然而在我看來，我頂多算剛剛觸及門檻，而你卻是已經在大門口徘徊了許久，一隻腳都踏進去了。”
君獨孤沉默片刻，突然朗聲大喝，似責問，又似哀求：“練君謹！你為何不願成仙？”
練君謹沉默了，這個本就有些佝僂的中年漢子的腰更彎了幾分。
君獨孤猛地站了起來，發洩一般地全部說了出來：“你若成仙，我們又何必一直寄人籬下，仰仗他人臉色？你若成仙，宇器也就不需要我幫他安排後路。你若成仙，你若成仙……”
君獨孤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彷彿成了呢喃。練君謹的身體也更彎了一些弧度，好似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重負。
“算了，你成不了仙，不還有宇器嘛，以你我二人之力還打造不出一個真仙？”君獨孤笑了笑，裝作之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說道，“我還得繼續盯著那個老家夥，以免他給我們添亂。你呢，就待在你這雲山殿吧，我走了。”
練君謹輕嘆道：“你真準備把全部賭注都壓在那個古澈身上？”
君獨孤正色道：“那古澈來歷非凡，就連那老家夥背後的人都很重視，有意將鳳凰一脈的傳承盡數託付給他。既然如此，我下如此賭注有何不可？”
練君謹幽幽地說道：“這可是一場豪賭，賭贏了自然皆大歡喜，賭輸了就再無未來可言。”
“我賭得起。”君獨孤緩步走至宮殿外，聲音遙遙地傳到練君謹耳中，“護不得九華眾生，我練這屠仙道又有何用？”
君獨孤走了，臨走之前還在雲山殿的牌匾上刻上了一行小字，跟頑童一樣，上書：天地無仙，我自成仙。
“成仙啊……”練君謹仰視著雲山大殿滿牆的彩畫，目光似乎穿過了時光，回到了那場破滅浩劫的時代，生靈塗炭，戰火紛飛，無數強者凋零在短短一瞬，最終連飛灰都沒有剩下，“並非我不想成仙，而是我不能啊！”
他若成仙，必定又是一場破滅浩劫。
練君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我有故人負劍去，斬盡天仙不肯歸。不歸便不歸吧……
鹿山學府外城，古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一座火爐，火爐內有火焰升騰灼燒，噼裡啪啦的響聲從火爐中傳出來。
古澈忽然問道：“宋老先生，這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宋老先生氣得吹胡子瞪眼：“老夫用青海宋家的名號作擔保，肯定沒有問題！”
“可是，我怎麼覺得……”
“閉嘴！”
好吧，古澈聽聞也只能無奈地撇了撇嘴。他知道術業有專攻，宋老作為一名資深的煉器大師，怎麼都不應該讓他這個外人插手煉器，但古澈實在放心不下，因為那截星海沉木可就躺在火爐之中，這是他現在唯一能用來做惡玄劍鞘的材料，半分都不能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