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羅見習生216 遺忘的往事

鏡月獨自在荒原上走著，她腳步虛浮，長髮在風中孤寂地輕輕飛舞。

眼前的景象有些眼熟，聖界荒原上那些嶙峋的山石看起來都差不多，但她依然記得這附近就是她當年逃離原住民部落奄奄一息的時候，被藍橙發現並且撿回去的地方。

有多少年了呢？十五年？二十年？

學院的幸福生活彷彿只有一瞬間，過去的一切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

自從伊斯佩裡亞滅亡以後，整個聖界就被濃郁的負念迷霧所籠罩。原住民被限制在部落領地裡無法探索更遙遠的地方，但是他們一直都沒有滅亡，一直在蟄伏等待著再戰的機會。

冥巫是原住民自古以來不可或缺的法術道具，它們通常都是山石花草的形狀，偶爾比較珍稀的少數冥巫能夠進化得到人類少女的外表，鏡月就是其中之一。

冥巫的職責就是擔當媒介，使用自己的身軀吸取天地精華然後為原住民所用，一生都無法踏出部落領地一步。作為媒介是很痛苦的事情，天地精華就像大量輸血那樣強行湧入她的身體，然後又被原住民強行抽取出去，用於輔助秘技修煉或者強身健體，甚至可以延年益壽。

日復一日的生活，每天都是同樣的，冥巫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擔當媒介對軀體的負擔很大，一個普通的冥巫，幾年裡就會不斷衰弱，當他們無法聚集精華的時候就會被扔到冥塚等死，而冥塚裡很快又會誕生新的冥巫，一代又一代為原住民所用。

鏡月的媒介力量消耗殆盡以後，也被拋棄在冥塚裡。她沒有立刻死去，而且拼著最後一點力氣逃出冥塚，逃離了原住民的領地。因為她太虛弱了，原住民的探查秘技沒有感覺到她的存在，但即使真的感覺到，他們也不會費力去追捕一個沒用的冥巫，反正她馬上就會死的。

鏡月沒能逃多久，她的生命已經如同暗淡的燈火般瀕臨枯竭。聖界的荒原一望無際，哪裡都沒有她能容身的地方，最後，她耗盡力氣倒在了渺無人煙的荒原上，沒有水和食物，沒有人類，不會有人來這裡，也永遠都不會有人來救她了。

她也不記得自己在荒原上躺了多久，身體已經開始漸漸腐爛，白森森的肋骨從腹部刺出，手腳就像乾癟的骷髏那樣瘦骨嶙峋。漸漸的，她的意識也開始恍惚，而就在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有人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是藍橙在附近的伊斯佩裡亞皇宮遺蹟探查，正巧發現了她。

那個年輕的男孩子有著漆黑漂亮的頭髮，眼神又深又冷。他的長相很像原住民，但那副學院裝扮卻是鏡月從來沒有見過的，她第一次看見這樣奇怪的人。

在死掉之前能邂逅不是原住民的聖界人類，這讓她感到一種難言的欣慰。風沙掩埋了她已經開始腐爛的身軀，她微微地笑了：“……很抱歉，讓你看到這幅醜陋的樣子。除了臉，我好像哪裡都爛掉了。”

藍橙沒有說話，視線在那些她的腐肉和白骨上默默地遊移著。

最後他說：“你是悠司所需要的人，希望我沒有看錯。我們會救你的，你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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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鏡月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她被救回聖塔羅學院，利用靜風設計的特殊治癒咒文獲得了新生，還擁有了自己的名字。冬凜教會了她念武器的使用方法，她甚至可以跟新的同伴們並肩作戰，成為秘儀會的一員，獲得了玫瑰聖盃的稱號。

她在學院裡得到了無數人的尊重，而這一切都是學院給她的，是悠司救了她。

悠司也不是大發善心，只是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鏡月恰好對他有用而已。但不管原因是什麼，鏡月確實在學院裡得到了新的生命，相對的，她也為悠司做了很多事情，天生的冥巫體質讓她有著相當穩定的咒文波動水平，能夠使用御界為學院提供長期穩定的結界保護。

悠司的理想國計劃，他和瀾世十年前的分道揚鑣，藍橙和悠司難以調和又密不可分的羈絆，還有羅迪亞默特家族的爭鬥……學院的一切鏡月都看在眼裡，默默地旁觀著。她只想盡自己所能完成玫瑰聖盃應當履行的義務，其他事情她是不會干涉的。

所以，她也從來沒打算接受臨生的好意，也從沒有在學院結交過真正的朋友。過去她一直以為這是自己寡情和厭惡人類的天性使然，但現在，她懷疑自己也許內心深處一直知道會有離開學院的這一天。

失去力量的冥巫和死人沒有兩樣，立刻會被原住民拋在腦後。當臨生的生命之光照耀大地，萬物復甦，負念濃霧消散導致原住民開始蠢蠢欲動的時候，鏡月最初還沒有把這一切聯絡到自己身上。她完全沒想到自己這個被拋棄的冥巫還會有利用價值，直到呼喚冥巫迴歸的聲音侵蝕她的夢境，白路德莫名消失，她才感到真正的不對勁，但那時候已經太晚了。

她終於明白，只要自己不死，不管去哪裡都是一顆定時炸彈，永遠都是原住民的囊中之物。只要她繼續留在學院裡，原住民就能利用她慢慢蠶食這片淨土，除掉臨生毀滅學院也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除了離開學院。她別無選擇。

聖界荒原上的冷風乾燥而銳利，吹在臉上發疼。在臨生的生命之光的籠罩下，原本乾涸的土地已經開始冒出綠意，但鏡月覺得自己可能沒機會看到這整個世界的復甦了。離開學院就等於失去咒文力量的庇護，她會迅速的衰弱下去直到死亡，除非可以進入原住民領地的冥塚休養。

清澈的水霧拂過臉頰，突然，鏡月看見不遠處站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藍橙，他似乎已經在這裡等待了一段時間，看見鏡月，他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鏡月站住了腳步。

藍橙靜靜地說：“這是我當年救下你的地方，是學院通往原住民北方部落的必經之路。我想，在這裡可能會遇到你。”

鏡月笑笑：“是你自己想要來這裡，還是悠司希望你來的？”

“都有，悠司的身份和處境沒有辦法跟你說太多的話，他對你感到很抱歉。”藍橙說，“悠司他希望你不要獨自流落在外，回到原住民部落也好，甚至是投靠騎士團也好，總之你得找一個新的庇護。沒有良好的咒文環境，你的冥巫體質會迅速衰弱，我們都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等到這一切解決以後，你隨時都可以再回來。”

鏡月顯得有些意外，又笑笑：“真難以想象這些話會從你口中說出來，當年剛剛遇見你的時候，你一點都不關心周圍的人。現在你變得溫和多了，我很高興。”

藍橙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覺得很遺憾。我一直都想好好地保護奧洛芙蕾的一切，但越是做得更多，我就越是發現自己的無力。”

“你已經做得夠多了，不管是以前的賽頌還是現在的你都是我們的依靠。只是，我聽說原住民和騎士團都能找到臨生，原住民是利用了我，那騎士團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知道了嗎？”鏡月問。

藍橙默默一點頭。

鏡月露出些許安心的神情，只要知道敵人的探查手段，一切就都不是問題。這時候，遠方的山頭依稀出現了幾個人影，都是原住民的打扮，藍橙看見他們立刻揚手揮起一層迷霧，飄來的霧氣隱藏了他的身體，他並不想以賽頌之外的形象跟原住民見面。

“看來，他們確實還需要你，“他在霧氣中輕聲說，“去吧，以你現在的能力不會再讓他們為所欲為了。好好利用他們，在北方部落裡一定會有你發揮才能的地方，學院也會對外聲稱你是被擄走了。”

看著那些原住民越走越近，藍橙的身影漸漸消失了：“……那麼，後會有期。”

鏡月微微點頭，轉身走向了那些人。

為首的是那名銀髮的男子亞綺羅，他們沒有看見藍橙，走到鏡月面前恭敬地朝她微微頷首：“冥巫大人，我們已經找您很久了。”

鏡月冷冷一笑：“究竟是在找我還是逼迫我現身，你們自己最清楚不過。現在學院裡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我要麼回到你們手裡，要麼在荒原上流浪直到死去，這樣子，你們滿意了嗎？”

亞綺羅低著頭：“聖塔羅學院是萬惡之源蒙蒂亞勒皇帝的領地，呆在那裡只會玷汙您聖潔的靈魂。秘術師迦魯菲斯大人已經在等您了，請允許我們護衛您一起回去，原住民部落才是您真正的故鄉。”

聽到迦魯菲斯這個名字，鏡月微微一顫。

但她沒有多說什麼，就這樣跟著亞綺羅，穿越荒原前往了原住民的北方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