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區幽靈血舞（3）
波茨坦廣場，歐洲聯邦特勤局總部。
持續整整一天的暴亂漸漸消退了。事實證明，特勤局即使沒能預防將要到來的恐怖襲擊，他們在鎮壓群眾運動的方面仍然擁有一流的經驗。技術人員迅速封鎖了社交網路上的所有非官方賬戶。他們加班加點，晝夜不休，黑進數十個組織示威活動的虛擬社區，並使其癱瘓。與此同時，歐洲，中國和美國的警力罕見地協同起來。他們根據自家駭客提供的IP地址展開閃電突襲。一晚上的時間，就有超過三百名被懷疑參與“非法集會，煽動，以及策劃顛覆聯邦”的可疑分子遭到逮捕，身份資訊被列入三國共享的情報網絡。
而那些跟隨他們的示威者……這些烏合之眾，一旦失去了他們的頭領，他們就會四散奔逃。特勤局再清楚不過了：所有的反抗都源於恐懼；當這種恐懼被另一種更大的恐懼吞噬，一切的反抗都會消失。就像今天包圍特勤局總部的人們一樣，當風暴散去，特勤局依然在正常運轉，沒有人記得他們的聲音，沒有人記得他們曾經嘗試過什麼。
除了，那尊雕像。
特勤局大門前的騎士雕像。盾牌上方的眼睛圖案，被示威者潑上一桶濃稠的紅漆。遠遠看去，彷彿有血從那只瞳孔中流出一樣。
*
一輛黑色的雪鐵龍轎車從遠處的十字路口駛來，緩緩停在特勤局大門前。四名保鏢拉開了車門，簇擁在一個男子身邊，護送著他從車裡走出。
在街道另一邊的拐角的汽車裡，沒人注意到半邊車窗正在悄悄降下。凱芙靠在駕駛室的椅背上，一動不動，觀察著對面男子的情況。距離太遠，夜間又開始起霧，她不確定這名和她同時抵達的男子，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男子開始朝特勤局總部走去，右手靠在耳邊，似乎在和某人通話。凱芙掏出一隻單筒望遠鏡，仔細除錯一番，直到她的視力能夠看清盾牌上方的銘文“In mundo non datur casus”（萬事無偶然）。
“等等……”凱芙將鏡頭轉移至男子身上，“這個人是————”
三天前，在尼摩辦公室的時候，她曾見到過這個人的面容。那是在一張裝裱起來的照片上，海倫·福克斯中尉穿著潔白的儀仗隊制服，高舉指揮刀，從一名軍官身邊路過。那名軍官戴著一副犀角圓框眼睛，嘴唇上方留著一抹灰白的鬍鬚。
“軍隊？”凱芙嘀咕著，“他們到這裡來幹什麼？”
按理說，軍隊和情報局結合在一起，意味著出現了兩者之間任意一方都難以單獨應對的局面。在他們策劃了這對父女倆的死刑之後，還有什麼問題值得軍隊和特勤局聯手起來呢？
趕盡殺絕嗎？這幫怪物……
凱芙收回望遠鏡，最後檢查了一下身邊的裝備：一隻裝滿子彈的馬卡洛夫手槍————沒有消音器，不過無所謂，她本來也沒打算遮遮掩掩；一支俄軍短匕首，被她藏在袖子裡。凱芙緊緊拉上衣服拉鍊，將背心的掩蓋在寬鬆的輪廓裡。
她正要出門，突然想起了什麼。
“抱歉，徵用了你的車，”凱芙從兜裡取出一疊鈔票，“一千歐元，代表我小小的歉意。”
後備箱裡一團黑影發出一陣含混的支吾聲，不停扭動著身軀，
“我不會傷害你，”凱芙隨手一扔，鈔票越過靠椅砸在那人臉上，“但你最好安靜地呆著別動，免得我回來的時候改變主意。”
她輕輕關上車門，一隻腳踏出門外。
考慮好了嗎，凱芙？你心裡清楚，這一步走出去，可是沒有回頭路的。
凱芙微微閉上眼睛，霧氣在細長的睫毛上凝結成了露珠。
沒關係……我本來就已經無路可走了，談不上什麼回頭。
**
“亞諾，我到你們局樓下了，”
特勤局安檢門前，凱德·福克斯少將取下隨身的公文包，放置在掃描器履帶上，“但願你真有什麼突破性進展，值得我們幾個大晚上跑來。”
“我向你保證，”亞諾疲憊地回答，“接下來有我們忙的。你的兵團怎麼樣？隨時可以部署就位嗎？”
儀器“滴——”地亮起紅燈。
“武器不允許帶入，先生們，”安檢人員對保鏢們說，“請你們配合。”
保鏢們看了一眼福克斯將軍，將軍點點頭。
“你們的前臺可不怎麼熱情啊，局長。待會見。”
他收起手機。
“不介意的話，請你們在大廳等我一下，”將軍對保鏢們說，“特勤局的特別規矩。”
他向上提了一下鏡框，收起公文包，向直通特勤局HQ的電梯走去。
此時，誰也沒留意到，一個淡綠色的身影從大門閃進，風風火火地闖向安檢門。
“Aied。”（准入禁止）
安檢門將那個人攔了下來。淡綠色的影子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系統拒絕。
“你是誰？”
安檢人員見狀走了上來。然而對方並不搭理，一個勁地用拳頭捶著探測器，可系統回覆的仍然是冷冰冰的警告。
“Aied。”
“Aied。”
“見鬼！”她叫喊道，“放我過去！”
安檢門傳來的騷動引起了一陣注意，大廳的人紛紛側目。
“表明你的身份，”安檢人員嚴厲地問，“把你的特工證拿出來。你是哪個部門的？”
”我不是你們的特工，”女孩煩躁地回答，“但我現在必須進去。”
“你是線人？”
女孩沒有回應。她踮起腳，努力張望著大廳。在多次質問下，她的情緒開始焦躁起來。
“尼摩在哪裡？”
“你說什麼？”
“尼摩·維登海姆，”女孩重複了一遍，“我要見他，單獨。”
聽到這番話，徘徊在附近的四名保鏢慢慢圍了上來。
“你是他的線人？”
安檢人員仔細打量了女孩一眼。
“我們需要對你做進一步的背景調查，小姐，”他盯著她脖子上的繃帶，上面似乎有鮮血不停地滲出來，“你受過傷？”
安檢人員抓過女孩的手腕，發現她的左手同樣纏著繃帶，一柄短匕首被繃帶固定起來，攥在手心裡。
“怎麼了？”女孩態度惡劣地回應，“我的手使不上勁兒。”
安檢人員皺起眉頭。他回頭朝保鏢們遞了個眼色。
“小姐，”他按住女孩的肩膀，“你被逮捕了。”
話音剛落，他的手腕被女孩扭過去。一聲關節斷裂的脆響，女孩拽過對方，刀刃橫過他的咽喉。
“哦，我可不想被捕。”
大廳頓時陷入一陣騷亂。人們看見女孩從衣服裡拔出一支手槍，驚慌失措地散去，抱著頭尋找掩體。保鏢們立即伸手去取掃描器附近的武器，但被女孩嚴厲地喝止了。
“再動一步，他就沒命了，”她低沉地威脅道，“在我殺死更多人之前，你們有多大把握幹掉我？”
眼見保鏢們面面相覷，慢慢把武器放在地上，並一腳將它們踢開，女孩才轉過頭去。
“開門，”她槍指另一名安檢人員，同時刀尖輕輕朝上一提。
利刃割破了人質的皮膚，一縷鮮血滲了出來。迫於威懾，安檢人員只得服從了女孩的要求。
在女孩挾持人質，慢慢朝後挪去的一剎那，警笛瞬間大作。
望著掃描器上的影象，安檢人員驚得目瞪口呆。
***
“我不想為難各位，”凱芙提高了音量，“我只有一個問題：尼摩·維登海姆，他在哪裡？”
人群啞然。凱芙的槍口調轉目標。
“你知道嗎？”她對準目標，一個接一個地盤問，“你呢？你知道尼摩特工在做什麼嗎？我現在就要找他。”
沒人回答。
“你呢？”凱芙眯起了眼睛，“站在那邊的那位————你看上去像個大人物，是嗎？”
戴犀角眼鏡的軍官轉過頭來。他仔細打量了一下凱芙
“我在問你話，“凱芙微微慍怒，手指輕釦上扳機，“你認識特勤局一個名叫尼摩的特工嗎？”
“我沒猜錯的話，露娜·斯太爾……是你在特勤局檔案裡的身份吧，”軍官緩緩地說，“你爹沒教育過你，有求於人的時候，應該稱呼對方為‘先生’或者‘長官’嗎？”
一股熱血猛地衝上凱芙的脖子，她感覺似乎傷口又開始撕裂了。
“你爹沒警告過你，要對我手上這玩意兒保持尊重嗎？”她望著那個滿不在乎的軍官，氣得槍都握不穩了，“現在，我在命令你！”
“我恐怕辦不到，”軍官扶了一下眼鏡，無視凱芙的警告，一步一步朝她走去，“你要問的那個東西，屬於四級許可權————據我所知，你的許可權不夠。不巧的是，這個大廳裡擁有四級許可權的人，只有我一個。”
大廳鴉雀無聲。凱芙舉著槍，望著那個軍官慢慢接近自己。
“站住，站住————”她不自覺倒退一步，“我真會開槍的。”
“哦，你不會的，”軍官說，“你比我更清楚特勤局的規矩：他們能容忍你不打招呼跑去烏克蘭，容忍你三更半夜像傭人一樣使喚特工，但不會容忍你變成一個真正的威脅。露娜，你想清楚了————”
他停住了腳步，胸膛幾乎挨到槍口，
“————一旦開槍，你就不再是特勤局眾星捧月的小公主，而是變成了一條反噬獵人的獵犬。特勤局可以忘掉很多事情，但他們永遠不會忘記背叛。他們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會追尋一切和你有關的線索，你的親人，你的朋友。相信我，露娜……對付叛徒，他們絕不會手軟。”
凱芙驚訝地看著軍官。
“你……”她猶豫了一下，“你————知道些什麼？”
軍官握住凱芙的槍筒，一點一點將其挪開。凱芙並沒有反抗。
“我————已經沒有親人了，”她的呼吸急促起來，“特勤局想怎麼樣，我一點都不在乎……我只想知道————”
“這個嘛，要有點信心，”軍官第一次露出了微笑，“我們這邊有個聚會，我覺得，有些內容————你應該不會想錯過。”
他小心地從凱芙手中接下手槍，三下五除二地拆成零件，
“尼摩？”凱芙瞪大眼睛，“你們……知道他在哪了？”
“只是幾個可能的推測，”軍官向凱芙伸出手來，“來吧。”
凱芙快速環視了一下。事到如今，她似乎也沒有什麼更好的選擇了。
她試探性地抽回匕首，控制住安保人員的手也漸漸鬆開了
“這算是————一個保證嗎？”
“只要你不傷人，我可以對你做出這個保證，”軍官拍了拍凱芙的肩膀，“我是凱德·福克斯，聯邦衛隊陸軍極點兵團少將。很高興見到你……名聲在外的露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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