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閣第兩百三十五章：殺人誅心(下)

“那麼我們呢？”

葉清風調轉馬頭，面對的是幾百號孑然一身無依無靠的山鬼幽騎軍士兵。

“兩個選擇，要麼留下來和大家並肩死戰。”葉清風冷冷說道，“要麼，摘下鬼首面具，放下武器，留下戰馬，離開這片密林。”

“鐵帥當真願意放我們離開？”人群中有人壯著膽子問道。

“葉某說過，你們要投降，我不會阻攔……但以後戰場相見，便是不死不休！”

他話音剛落，便有一人率先走出來，把鬼首面具、戰甲和武器全部卸下來放在葉清風胯下黑馬的馬蹄前面。

“對不起，我不想死……至少不想窩囊地死在這裡。”

那人低下頭，對著自己昔日的戰友鞠了一躬，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以及第幾百個。到最後，葉清風面前只剩下一個人。

“你不走？”葉清風望著那人，隨口問道。

“回鐵帥的話，末將不走。”

“為什麼？你不怕死嗎？”

“怕。”那人點點頭，頓了一下又說道，“末將益州廣陵郡人，家住廣陵江邊，明德元年秋，廣陵江水澇成災，末將混在難民群中幾近餓死，老王爺給了末將一個饅頭。”

“所以……就因為一個饅頭？”

“那個饅頭救了我的命，如今不過是……還他一條命。”

兩個人對視良久，葉清風看著他的眼睛，只見對方眼中一片澄明。

“你叫什麼名字？”

“末將山鬼幽騎軍先鋒營十夫長，趙牧！”

“既然不走，便入列吧。”

“末將遵命！”

名為趙牧的士兵戴好鬼首面具，手執長槍入列。

很多年以後的史學家，在書寫大禹王朝末年這段風雨飄搖的歷史的時候，於這場戰役中第一次提到了“趙牧”這個名字。

從此刻開始，往後的近三十年時間，這個孑然一身的士兵，在經歷了大大小小近百場不畏死的戰爭之後，軍功累計從山鬼幽騎軍一個小小的十夫長成長為了統領整個蜀境兵馬的御前太尉。

在最後那場決定天下歸屬的戰爭中，也是這位將軍，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地率一州之士卒死戰，硬剛天下大勢，最終兵敗自刎於劍閣。而劍閣，是那時候的巴蜀唯一的門戶。

劍閣亡，蜀國亡。

而史學家以及後來人永遠也不會知道是，蜀昭烈侯趙牧至死不願投降的原因，僅僅只是由於那年那天，即將餓死於廣陵江邊的他，無意間地抬頭，看見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叟，遞給他一個小小的饅頭。

你給我一個饅頭，我還你一條命。

這是亂世名將無言的承諾。

……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眼下的山鬼幽騎軍，仍舊受困於密林深處，而軍中糧草已然斷絕。

沒有水源，尚可以懸掛刀槍於大樹之上，透過鋒刃之寒在夜晚凝結霧氣，獲得無根的露水來支撐。但是沒有糧食，是沒有辦法憑空變出糧食的。密林雖然大，各種野菜動物種類繁多，但也架不住近萬人馬吃上三天。

人是鐵飯是鋼，沒有食物就會餓死，這是誰都懂的道理。所以和平年代沒有糧食尚且能易子而食，戰爭時期軍隊缺糧，容易引起譁變！

斷糧，幾乎成為了壓倒這支鐵一般的軍隊的最後一根稻草！

對於剩下的這群人來說，為了遠在天邊的家人，他們不敢降，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恐懼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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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陣列中瀰漫著各種負面的情緒。

葉清風冷眼旁觀良久，等到人群終於安靜下，才朗聲說道——

“眾將聽令，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