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青天第十一章 蛇鶴生死鬥
“小蘇，我想練拳法。”
姬傲劍在練過浮雲樁之後，立即鄭重地提出了這個要求。
他自從昨天去了一趟鳳凰樓，心中一直沉重不安，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樣。可又不願意把那些跡象告訴小蘇，生怕她會擔心。
雖然不願意相信兩位在海上的姐姐會出事，但姬傲劍的確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一下子增加了許多，
原本姬傲劍覺得，就算遇到再大的難題，只要拉得下臉，去求一位在外的姐姐回來護著，應該可以迎刃而解。
但他現在才真正發現，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最可靠最能依賴的還是自己。
必須要儘快練到至少像昨天那位段大人一樣，屬於江湖一流高手，才有自保之力。
小蘇說我的氣血今年可以練到七轉，三年裡才能練到九轉，這樣太漫長了。
既然二姐在氣血五轉的時候可以殺掉一流高手，自己為什麼不努力嘗試一下，在較低的外功下大大提高戰力？
姬小蘇聽了，點了點頭，把他帶到演武場的一片齊平的梅花樁下。
這片梅花樁共有二十五根，五尺來高，既可以在上面行走練輕功身法，也可以當作木樁練習拳腳擊打。
“兄長，聽說你昨天一拳就把人打飛了？”
姬傲劍回想起昨天自己揮出巨力的感覺實在很是舒暢，口上謙虛道，“這不算什麼。”
“確實不算什麼。不通拳腳的普通人，下盤不穩，身法死板，要打中他們太容易了。”姬小蘇指著身後的一片梅花樁，“哥哥，你打碎一根木樁看看。”
姬傲劍微微蹲身，全身蓄力，發勁如箭，啪地一聲打碎了一根梅花樁。
姬小蘇看著他打斷的碎木，說道，“在練成整勁的人看來，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就如同這一根根木樁，都是死物。只要你來得及一拳放倒一個，一腳踢倒一個，不讓他們把你撲倒壓住，那不管來多少人，都不會是你的對手。”
姬傲劍深覺有理，“這樣我豈不是一個能打一百個？”
姬小蘇道，“如果他們手上有刀劍兇器，那又另當別論。一排砍刀朝你身上劈來時，管你練出什麼程度的整勁，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跑掉為好。”
姬傲劍大囧，“我當然不會和刀劍較勁……”
“不過小蘇，這整勁還有高下之別？”
“外功練得越深，全身筋骨越是柔韌，就更能蓄勢傳力。”姬小蘇道，“你現在打斷木樁的整勁力道，僅僅只是初步呼叫全身之力。如果練成內外合一的大高手，全身彈簧勁，隨意舉手投足都能用上周身之力，比你現在能使出的力氣還要大得多。”
原來內外合一的武學大高手，是全身彈簧勁的發力境界。
姬傲劍道，“我現在雖然能打出整勁來，但也只能欺負欺負不會武功的普通人而已，所以我想練拳法。”
姬小蘇點頭，“你遇到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可以把對方當木樁狠打，但是和武林高手相鬥，你就只能淪為沙包。所以你是應該學一些拳架了。”
姬傲劍道，“我應該去學什麼拳法好呢？”
妹妹道，“練你以前的拳路，那就夠了。”
“我以前練的是？”
“我們姬家起步都是先練五行拳，這是龍蛇虎豹鶴五種拳法的合稱。”
姬傲劍想了想，“這好像是少林寺的拳法？”
“不錯，但本家也是將五行拳發揚光大的功臣，在五行拳上的造詣甚至比少林本寺還要強大。”姬小蘇淡淡說道，“天下五行拳第一人，就是我們大姐姬瑤光。她的五行拳練得出神入化，已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被譽為五光補天。”
大姐真是厲害，原來是五行拳天下第一人。
姬傲劍嘆道，“可惜我沒那個福分，讓大姐教我。”
姬小蘇道，“我的五行拳只是剛剛入門。哥哥你在受傷之前，五行拳練得比我更深，如今我也只能先教哥哥你一些發勁方式。”
姬傲劍聽了“發勁方式”，想起時捕頭昨天的話，問道，“打出去的勁道，都是外勁，沒有內勁，是吧？”
“正是如此，各類發勁，主要分為剛勁柔勁，或稱陽勁陰勁，又稱明勁暗勁。”綠髮妹妹說道，“而內勁，是指調運的一種自身力道，在內家高手運力時，有提起內勁這個說法。”
“那麼，發出去的勁道，要怎麼樣才能造成內傷呢？”
姬小蘇道，“只要出拳夠猛，把人從外到裡徹底打爛，那就是內傷。”
姬傲劍咳了一聲，“我是想問，有沒有什麼發勁方式，可以把人只打出內傷，卻沒有外傷？”
連那些打板子的衙役都會玩這一手，武學高人不可能不會這種發力技巧。
“要想把人打得沒有外傷，五臟六腑卻有內傷，也很容易。”
綠髮妹妹說道，“哥哥，比如你面前有一塊豆腐，豆腐上有一塊青磚，你能不破壞青磚把豆腐打碎麼？”
姬傲劍立即回答，“這太容易了。”
“人的筋骨皮肉就是青磚，五臟六腑就是豆腐。”姬小蘇道，“練武之人，氣血旺盛，筋骨和臟腑都會有所增強。但是只練外家功夫的武人，不論身體有多強壯，臟腑總是比外體柔弱，這樣就會有可乘之機。”
姬傲劍忽覺眼前一亮，似乎隱隱約約捕捉到了什麼。
“不傷外身而損害臟腑，最常見的是滲透勁和震盪勁，發力方式可看成是鐵鍋裡搖雞蛋。”
“何為鐵鍋裡搖雞蛋？”
姬小蘇道，“你在鐵鍋裡放幾個雞蛋，蓋上鍋蓋，用力搖晃，雞蛋不就碎了？”
姬傲劍恍然大悟，“這就是暗勁的道理？”
姬小蘇道，“天下以內傷聞名的武功，多是掌法，如摧心掌、化骨掌之類。因掌法最易使出‘黏’字訣，一掌打來，黏住敵人外身，固定筋骨，隨後發力震盪敵人肺腑，這就是如同鐵鍋裡面搖雞蛋。”
她突然一掌拍來，按住了姬傲劍的胸膛，“哥哥，原劍空就是這樣用摧心掌的暗勁打傷了你的臟腑啊。”
姬傲劍只覺得自己的軀殼被妹妹緊緊黏住，似乎變成了一個鋼澆鐵鑄的容器，只要猛烈一震，自己胸腔裡的心臟就要撞擊得粉碎。
姬小蘇收回了手掌，“哥哥，你明白了麼？”
姬傲劍冷汗直下，這一剎那間知道了自己在發勁高手面前是何等脆弱，“我明白了，那怎麼對付這些暗勁力道？”
“筋骨堅韌，氣血快行，衝開對方的黏勁，不讓他定住你的身軀，就能化解甚至直接抵擋。”
姬傲劍點了點頭。
“哥哥，我們練成了手執乾坤之後，發出各種暗勁，做到鐵鍋裡面搖雞蛋，更是容易。”
姬傲劍聽了這句話，不覺恍然大悟，“手執乾坤原來不僅僅是煉神法門，還是修煉柔勁暗勁的一條坦途。”
那“手執乾坤”專門訓練對細微力道的操控，可不正是天造地設來練習柔巧之勁的？
“用整勁的方式打碎木樁，就是剛勁陽勁。用鐵鍋碎蛋的方式對付木樁，就是柔勁暗勁。”姬小蘇指著身邊的梅花樁道，“每天擊打木樁，就可以練習各種剛勁和柔勁。”
姬傲劍問道，“木樁又沒有外殼和臟腑的區別，用柔勁對付木樁會是什麼效果？”
“哥哥，你用全身力氣，不把木樁打斷，而是讓木樁飛起，這就是一種柔勁。”
姬傲劍抓了抓頭髮，“這個又是如何辦到呢？”
綠髮妹妹踏步上前，一拳揮出，微微劃過一道弧線，啪地落到木樁之上。
這木樁呼地一聲，從地面上拔起，飛到半空去了。
姬傲劍啊的一聲，知道這股柔勁是怎麼回事了。
拳力以九十度垂直角度打來，就是一股剛勁，只要力道夠大，定能把木樁打斷。
拳力以弧形方式打上木樁，力道雖大，卻不是讓木樁中點受力，而是上下方向受力，自然就打不斷木樁。
嚴格來說，其實這不是“打樁”，而是“拔樁”。
姬小蘇道，“發力打上木樁而不斷，甚至不需要出拳走弧，你打上木樁時瞬間讓力量上旋，換成拔力就行了。”
“瞬間換力，這個怎麼做？”
妹妹說，“你換拳為掌感受一下，就知道這再容易不過了。”
姬傲劍愣了一下，伸出手掌往木樁上比劃了一下，登時發現用手掌按住木樁來拔樁，果然換力極為方便啊。
他心裡忽然有了一個主意，“這出拳出掌打到木樁，也不一定是要上擠下按，將力道左右旋轉，當木樁是個陀螺，不也可以讓木樁不斷嗎？”
姬小蘇道，“哥哥悟性真高。這確實也是柔勁的法門，在武學上就叫做螺旋勁。”
“所以我們練武之人動手，用同樣的力道，不同的發勁方式，就有不同的效果。陽剛勁道能把人打得筋斷骨折，陰柔勁道能把人彈飛絲毫無事，或是表面無傷卻臟腑碎裂。”
姬傲劍鄭重說道，“這些發勁方式，我都會好好練習的。”
姬小蘇道，“這些發勁方式使用純熟了，練好拳法就十分容易了。大派子弟，入門先要練三年樁功，三年發勁，三年身法，各種基本都練得紮實了，再學習拳法就會事半功倍，水到渠成。”
姬傲劍若有所悟，認真點了點頭。
“小蘇，那我怎麼練身法呢？”
“哥哥，身法我練得不足，這個難以指導你。”
姬小蘇想了想，“在五行拳之中，鶴拳和蛇拳都注重身法，十分靈動。”
忽然眼前一亮，說道，“那位武師傅在本莊做護院，你可以向他請教，找個陪練。他在江湖上人稱蛇鶴雙行，乃是蛇拳鶴拳的行家。
※※※
次日，姬傲劍來到武連山的屋內，述說了學拳求藝之意。
武連山笑道，“少莊主，姬家五行拳天下聞名，你怎麼反倒向我請教了？”
“武捕頭，其實我站了八年樁，一直沒有還沒有練拳法。”
武連山驚訝起來，“武林大派，也只讓弟子入門先練三年樁。少莊主居然足足練了八年，這基礎打得真是牢固。”
姬傲劍嘆道，“若不是我沒有練習過拳法，當日怎麼會被原劍空一掌放倒。”
武練山不知他和原劍空動手的詳細情形，只當他果然是不諳拳法。見他求學之意不假，當下說道，“武學之道，法乎眾者得其上。少莊主自然是家學淵源，但和武某這樣的三腳貓討教幾招，想來也是會有些收穫的。”
姬傲劍肅容道，“武捕頭，你言重了，我是誠心誠意請教的。”
武連山道，“少莊主，你既要向我學拳，有一事我須向你宣告。”
姬傲劍忙道，“請講。”
“天青山莊是天字號世家，姬家五行拳的造詣更是天下無雙。少莊主既然看得上我的一點微末功夫，武某練拳對敵的一點經驗心得，自然傾囊相授，或許對你有些幫助。”武連山停了一停，繼續說道，“只是，武某不敢以少莊主的師父自居，但也不敢在教拳時放縱於你。你既然學拳，便要日日到場，不可有所懈怠，待武某覺得你練成之後，此次學拳方算結束。”
姬傲劍不覺一愣，隨即滿心敬佩說道，“自當如此。”
當下武連山與姬傲劍來到演武場，來到那片梅花樁的近前。
“五行拳中，龍拳練神，虎拳練骨，豹拳練力，蛇拳練氣，鶴拳練精。但不論哪路拳法，其實精氣力骨神都能練到，你我這樣的身形，對於練鶴拳和蛇拳是很好的身架。”
姬傲劍兩眼逡巡一看，自己和武連山都是屬於高瘦型人士，“我們這身材練螳螂拳也合適吧？”
武連山點頭道，“少莊主說的不錯，螳螂門的掌門如果看到你，一定贊你是棵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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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鶴拳先練身法，練身法要上樁行走。”武連山指著梅花樁道，“五行拳流傳廣泛，每一路拳法的流派都多不勝數。但不論哪一路鶴拳，都極為重視身法，最基礎的功夫就是走樁。”
“只要你身法功夫遠遠超出對手，就算你和敵人發勁的力道相當，你看他時也會覺得他是根死樁。”
姬傲劍現下和手腳粗笨的普通人交手，自然是一打一個準，一打一大片。
但是練武之人身手靈活，他們不僅會閃避，會招架，還會反擊。
所以有了身法，才不是死樁，才能與敵周旋。
姬傲劍看著齊平的二十五根梅花樁，心想，這看起來很好走的樣子。
誰知武連山喚來家丁，在梅花樁之外錯錯落落地又打下二十多根木樁。
然後他提著刀，把這將近五十根木樁砍得高低不一，從一尺到七尺的高度都有。
姬傲劍一怔，這弄成高低樁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有特別練法？
武連山縱身躍上一根木樁道，“我武家鶴拳，練習的是鶴舞七星樁，一共是七七四十九根木樁。這路樁法高低錯落，雖說難度遠高於平樁，但白鶴本就是翩躚飛舞，稍縱即逝的仙禽，如果走平樁，又怎麼能練出白鶴上下翻飛的身姿？”
姬傲劍點頭道，“果然有道理。”
武連山又道，“練鶴拳者，多半適合練蛇拳，反之亦然。我武家歷代研習兩路拳法，摸索出蛇鶴同練的法門。鶴舞七星樁的下方，就是蛇行之地，兩人以蛇拳和鶴拳可相鬥合練。這些高低不一的木樁，作為蛇鶴相鬥的戰場，可視為岩石、小樹、高木、山岡等自然之物。”
言罷，武連山就在鶴舞樁上練了一路鶴拳。這拳法在高低樁間盤旋來往，以縱躍撲擊為主，尤其重視腿法，雙手張開，以展翅之形相輔。
練完之後，武連山道，“少莊主，你站上來，我先教你鶴舞樁的走法。”
姬傲劍躍到一根樁上，單腳一沉，牢牢站穩。
他心中歡喜：練過浮雲樁果然有好處，這點高度對我來說完全沒有壓力，就是摔下去也肯定沒事。
走樁和站樁不同，主要是練習身法。姬傲劍跟著武連山在鶴舞樁上來回縱躍，只覺遠比乾巴巴的站樁要暢快舒服，不禁想道，要是以後可以只練走樁不練站樁就好了。
他畢竟底子紮實，跟著武連山走了幾遍，基本就已掌握了走樁的技巧。
這一日的鶴舞樁，姬傲劍高低不平的樁陣上只摔下來三次。
如此表現讓武連山側目不已，連聲感嘆天字號武學世家的子弟潛力驚人。
接下去幾日，姬傲劍在鶴舞樁上越走越是流利，腳下輕輕一點，就從一個樁位飄至另一個樁位，這種有如飛翔的滋味著實讓他沉醉其中。
鶴拳身法走熟之後，隨後便是開始學習蛇拳身法。
武連山道，“蛇類最善盤繞，我武家蛇拳練習身法就是繞樁而走。要練到身形如電，卻能進退自如，不撞到樁上，才算有成。”
“鶴兒本是蛇類的剋星。蛇兒與鶴相鬥，不能從正面為敵，需得不斷繞樁迂迴，從鶴兒側背出擊，才有勝算。”
武連山站在外側的樁下，指著相距最遠的一根木樁，道，“少莊主，你看這蛇形的走法。”
他身形一動，如脫弦之箭向前跑去。
起點與終點的兩根木樁之間的直線距離上，至少有七八根木樁落在必經路線。武連山一遇到擋路的木樁，直衝的身形便或左或右閃開，間不容髮地繞了過去，轉眼間就奔到終點之下。
姬傲劍見了他這般電光火石的繞樁身法，竟然微微有點頭暈。心中吃驚：真是好厲害的彎道技巧。
武連山道，“少莊主，你就在這些木樁之間來回奔行，練習繞樁。”
姬傲劍點了點頭，從武連山起步的位置向前猛跑。他經過前兩根木樁時，提前看準了位置，心中已有預判，順利繞了過去。衝到第三根木樁時，腳下一個沒算準，結結實實撞了上去。
僅僅一個來回，他已經四五次撞到了木樁，被撞得頭昏眼花，嘆氣說道，“這蛇拳的繞樁比鶴拳的走樁難多了。”
武連山笑道，“少莊主，能在鶴舞高低樁上躍走，既要有深厚的腿腳力道，還要善於把握下盤平衡。你站樁底子好，才能走樁順利，並不是這鶴拳的身法就輕鬆了。”
“無論是鶴拳還是蛇拳，身法若想初步練成，普通人至少也需要數月之功。”
這一日姬傲劍就在和木樁砰砰砰的親密接觸中度了過去。
到了第二天起身，小尋見他鼻青臉腫，比前些日子為她打架時傷得還厲害，嚇了一跳，“少爺，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姬傲劍長嘆道，“練拳難啊。”
這彎道技巧還真不是輕易就能練成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