紈絝41、問情(下)
“你女朋友?”李昱東玩味的重複了一遍,眉間陰霾叢生。
駱笑立刻惶惶的推開他,往邊上跳開了幾步。
上次重逢後他的冷酷還歷歷在目。那樣的阿昱讓她心悸,她再也不想再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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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逃吧。可惜天下之大,竟沒有李昱東找不到的地方。
到時候她又該何去何從?
駱笑斂眸,惶惶不安的同時許多疑問也在心頭軋過。疑問太多,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你怎麼找來的?誰告訴你了?那個混蛋會讓你來?還有費然去哪裡呢?
而到最後駱笑才發現,自己最想問的也不過是這句:“李昱東,你怎麼瘦成這樣了?”
清清冷冷,蕭蕭素素,只一眼就讓她心痛欲裂。
她努力睜開泛酸的眼角:“怎麼,再貼上點毛就可以去當猴了?”說完她咧嘴笑了笑,邊上的郭一刀也討債的笑了起來。
李昱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線條抿得更加筆直。
駱笑訕訕,就差臨陣脫逃。但現在餐廳裡,他們三個已經成了目光的焦點,要是她現在就落荒而逃,不知道八卦會怎麼傳呢。畢竟這裡太小,開車繞一圈也只是幾個小時的事。
駱笑只好對郭一刀說:“這是我朋友。”
她的餘光掃到李昱東倏然握緊的拳頭,感覺自己的心也被捏成一團。
李昱東的眸光微微一閃,很隱沒了所有的情緒。只是握緊的拳頭,再也沒鬆開。
駱笑聽見李昱東輕鬆的語調:“我們只是朋友而已。”
駱笑松了口氣,卻對上郭一刀質問的目光。這時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而已”兩字,李昱東咬得極輕極慢,稍稍敏感,就會覺察到裡面的曖昧不明。
他這是何苦?!駱笑覺得窩火。他這麼暗示郭一刀,要是外婆知道他來了怎麼辦?外公被李鷙打死,外婆被李昱東氣死?
駱笑這麼一想臉瞬間煞白,身體不能控制的顫抖。
郭一刀冷笑:“朋友?哪有朋友一見面就這麼熱情?”
他的目光落在李昱東和駱笑相扣的手上。駱笑抽手,卻被李昱東握住。他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轉眼看他:“你們第一次見面就確定關係——我如果是熱情,您就是猴急吧?”
郭一刀尷尬:“那倒……不至於吧。”
李昱東大而化之的笑:“不至於?”他略一點頭,目光狀似無意的在駱笑身上帶過。
他眉毛微微一挑,駱笑的心尖也跟著輕輕一顫: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知道!他跟蹤她,剛才又裝一無所知?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為了報一箭之仇,所以才這麼戲耍她?
駱笑幾乎有些惱羞成怒了。
李昱東接著問:“能不能借你女朋友敘敘舊?”
他說得誠懇,甚至微微欠了欠身。聽在駱笑耳裡卻異常刺耳。她又自作多情了吧?或許李昱東真的只是想敘敘舊而已,她卻像一個傻瓜般欣喜若狂。
敘舊,敘什麼舊呢?就荒唐的過去做個了結,宣告他們之間只是錯誤罷了?
駱笑惡毒的猜想著,有種被撕裂般的痛楚。難怪過了五年,她還是沒長進的選擇了落荒而逃。
如果說逃離他是種凌遲,那和他面對面則是油煎火烹般的痛。
駱笑苦哈哈的咧嘴:雖然是她不仁不義,不過李昱東鬱悶她的本領,也是無人能出其右的。
郭一刀支支吾吾的。伸手不打笑臉人,他被將了一軍,進退兩難。
最後他說:“要不添張椅子一起吧?”
李昱東輕笑:“好,打擾了。”
郭一刀說:“還行,一般打擾。”
說完還頗為自得的看著駱笑,讓她有種把他一拳打扁的衝動。
李昱東倒是顯得波瀾不興,只是瞥了駱笑一眼。接著他就擦著她走了過去,腳步堅決,態度決斷。
駱笑的小指勾了勾,最後還是頹然伸直。她怔了怔,邁過幾步坐到李昱東對面。
駱笑說:“要不要喝點什麼?”
李昱東很客氣:“謝謝,不用。”
駱笑又問:“那吃的呢?”
李昱東略一頷首,叫來侍者點了份牛排。
接下來大部分等待的時間,郭一刀在滔滔不絕,駱笑在發呆,而李昱東則是交叉著雙手,側首沉思的樣子。
牛排做得頗快,不久瓷白的盤子就被推到她面前。
“我記得你不喜歡吃雞肉。沒記錯吧?”李昱東依舊溫溫潤潤的笑,說話的時候已經把兩個人的盤子對調了一下。
郭一刀看過來,李昱東微笑:“習慣了,抱歉。”
郭一刀只好繼續骨科學的問題。
李昱東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接著很自然的吃了一口。
駱笑瞪大眼睛,他找不痛快來的吧?!
而郭一刀也已經反映過來,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雖然拖老實人下水並不厚道,但駱笑更怕一個人面對李昱東。
她試圖挽回:“我和很多朋友都這樣的。”說完她又補了一句:“沒什麼吧。”
“沒什麼?!”郭一刀叫了出來,駱笑立刻訕訕。
她忽然想到,好像郭一刀多次委婉的問自己是不是處女。但她和李昱東現在,最多間接接吻吧?反應是不是太大?
郭一刀冷笑:“駱小姐,你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朋友?!”
說完那雙手的其中一個手指,就照著駱笑的面門戳過來。
李昱東眼睛極快的一眯,接著不輕不重的叫了一聲:“郭醫生?”
郭一刀的指尖滯了滯。
“她是我的朋友,請你放尊重點。”
接著他說:“女人是娶回家寵的,不是讓你兇的。”他看了眼駱笑,“我也是最近才明白這個道理。”
駱笑只是埋頭吃飯,聞言手一抖,握著的湯匙滑了出去,落在光可將人的地板上“叮”一聲。接著這麼一兜一轉,最後還是停在了李昱東腳邊。
駱笑和湯匙同病相憐。她這麼費勁的一兜一轉,還是逃不出他的手心。
幸,還是不幸?駱笑自已也搞不清楚了。
而李昱東已經彎腰撿起,放在桌子的一側。駱笑的目光追著他的袖口過去。他的袖口雪白挺括,映在暗紅的桌面上,看得駱笑又是一呆。
此時的畫面緩慢如同默片:駱笑落魄潦倒的垂著肩膀,低著頭表情有些怔忡。而她面前的男子,面容略顯憔悴無奈,越過桌子向她伸出手來。接著她抬睫,他垂首,陽光路過在各自眼裡留下吉光片羽——接著畫面凝固,漸漸定格成一副泛黃褪色的素描。
畫是一種有距離感的藝術,你可以欣賞,但很難插足。
很不幸的,郭一刀意識到這一點。
接著他發現,在這對狗男女面前,他炮灰了。
他臉上閃過洩氣的表情,但還是不甘心。
郭一刀把錢拍在桌上:“這是餐費。說好aa,我不佔女人便宜!”
然後,就走了?走了!駱笑完全傻眼,再也承受不住周圍的目光,頭一撇開始埋頭苦吃。
至少這樣,她就不用對上李昱東過分銳利的眼睛。
郭一刀走後就只剩下他們面對面坐著。
駱笑張了幾次嘴都不知道怎麼開口。她拿著刀叉在牛排上劃拉,接著說:“其實他猜得很對。”
“嗯?”
“這樣的朋友,我……還有很多。”
李昱東的身形一滯,接著說:“駱笑,你沒必要來刺激我。”
他眼裡的光芒慢慢摺疊收攏,接著又變成一團漆黑。駱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似乎能看見有水澤在他眸子裡間或閃動。
接著又是一陣心悸。
她猶豫了半天,問:“你好嗎?”
李昱東不答反問:“那你好麼?”
駱笑連忙答:“我很好!你呢?”
繼續這樣的話題真的很蠢。但駱笑實在找不到什麼辦法來掩飾她的心慌意亂。
她現在心跳如擂鼓,渾身的汗毛都因為他緊張的豎起來。這時候再要求她的智商,明顯是苛刻了。
好在李昱東還算配合。他彎唇一笑:“我還不錯。”
聽得駱笑一陣失落。她現在的心情很矛盾。她當然希望他好。不是因為她多高尚,畢竟兩次甩人騙人的是她,如果他黯然神傷,她良心也不好過;可他這麼肯定的告訴她他過得好,駱笑心裡又開始泛酸。
細細碎碎的醋意逼得她又問了一句:“那她呢?”
李昱東裝傻:“哪個她?”
駱笑不耐:“你的那位!”
李昱東正慢條斯理的就著她的酒杯輕啜,聞言他多看了她一眼。
他垂眸想了想接著說:“我的那位剛才告訴我,她很好。”
駱笑猛的抬眼看他,動作太過急迫險些帶倒桌上的刀子叉子。她一臉詫異,更確定的說是懵了。
他的意思是,他和費然沒什麼,他的那位,一直都是自己麼?
駱笑呆愣良久,嘴角翹了翹,表情快哭了。
她嘆氣:“阿昱,你這又是何苦?”
刀叉劃下去,果斷決絕的把骨肉生生分開剝離。駱笑一瞬間的心有慼慼。
她閉了閉眼睛,懇求道:“放過我好不好?”
李昱東微微一哂:“那誰來放過我?”
他眉間一片倦色,陽光落在他身邊還是一片冰冷。他身邊是落地的窗戶,窗戶的另一邊行人穿梭如織,熙熙攘攘。
此情此景下,前所未有的疲倦襲上心頭。駱笑眼裡的惶恐就這麼輕易的動搖了他的決心。
李昱東猶疑的時候,駱笑已經開口。
她的手指和手指糾纏在一起,顫抖得厲害。她狠狠吸了一口氣說:“李昱東,其實你早知道了吧?”
李昱東渾身一滯,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他想制止她開口,但她還是殘忍的繼續下去:“其實你早就知道我和那個混蛋——也就是你父親的那段過去,對吧?”
她眼睛明亮,微微含著孩童般的頑劣笑意。
李昱東略略垂了垂頭:“是,沒錯!但那又怎樣?駱笑,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他心裡刺痛,表情變得異常急迫,急迫得讓人於心不忍。
駱笑嘲諷一笑:“你不介意?”她搖了搖頭說:“你騙人!”
李昱東苦笑:“我怎麼騙你了?”
李昱東注意到駱笑的手指絞在一起——這是她掙扎緊張時的小動作。
注意到他的目光,駱笑連忙鬆開手抬頭看他。眼睛睜得大大的,有著孩童般的迷茫。
她顫抖著嘴唇控訴道:“李昱東,你以為你真的不介意麼?不對,你介意,非常介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為什麼瞞著我假裝不知道?說什麼‘給我一個理由呆在你身邊’?可笑!是給你自己一個安心享受父親情人的理由吧!”
接著是一聲輕響,玻璃與水晶撞擊的聲音,淡紅的酒漬隨著晶瑩的碎片四濺,折射出飽滿明亮的光澤,“譁——”的一聲。
李昱東真的是怒極了,手裡還握著殘缺的酒杯,青筋暴起。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了,只是臉色煞白的看著她,眼裡有著難以置信。
原來她是這麼想他的,這麼想他的!
她說得對,他介意、很介意,非常介意!但絕不是她認為的那種介意。
一想到他們曾貼得那麼近,一想到她也曾在他身下無助的顫抖,一想到她會在他面前露出可愛的羞赧神色——他就介意的發瘋,並不因為他是他的兒子,只因為他是個男人。對她深愛到霸道的男人。
李昱東聲音發苦:“駱笑,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但駱笑只是搖頭,眼淚滑下,像兩匹緩緩掛下的白綾,輕易就讓他窒息。
李昱東可悲的發現,他已經山窮水盡,理屈詞窮。他曲起手指,微微向她欠了欠,駱笑立刻害怕得彈開,椅子在地上摩擦“吱——”的一聲厲響。
李昱東看著自己空落落的雙手,笑容恍惚。他忽然發現,對他而言,最殘酷的不是散盡千金,不是眾叛親離。她無心流露的防備才最讓他寒心。
他揚唇淺笑,嘴角的線條第一次這麼無力:“駱笑,你真是這麼想的?”
他抬眸看她,眼睛裡一片令人心碎的混沌。駱笑不由的咬住下唇,一個“對”字她用盡力氣都說不出來。
“我瞞著你是因為我介意?駱笑,是的,我介意。我介意我和他的血緣讓我在你面前抬不起頭來;我介意我沒早點出現,你才會吃那麼多苦;我介意明明身處幸福卻知道它不能長久。是的,我介意。”
駱笑有些泣不成聲了,鼻子眼睛都變得紅腫。
她說:“我知道,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說了……”
駱笑表情無助,像個溺水的孩子。
他曲起手指接下她的一滴淚,觸感冰涼,忽然就變得不忍心。
駱笑囁嚅:“阿昱,你不是愛我麼?愛一個人不是要讓她快樂麼?”
“在我身邊,你不快樂麼?”
駱笑聞言,果斷而遲疑的點了點頭。
餐廳裡正放著演唱會的錄音,有人在聲嘶力竭:
你要風,我就給你風。
你要雨,我就給你雨。
你要自由,我只好給你自由。
李昱東眸光動了動,他伸手揉揉駱笑哭得凌亂的頭髮。
他眼裡含著心疼:“騙人的是你吧?”
“駱笑,你放心,沒有你我也能過得很好。你不用這麼趕人。”他從兜裡抽出一包煙,把一根煙夾在指間,卻沒有掏打火機。她送他的zippo,他連碰一碰的勇氣竟然都沒有。
他不再看她,只是說:“你走吧。”
駱笑猶豫,又聽見他問:“駱笑,你會忘了我麼?”
問完他自己也覺得很蠢,右手撐在額上有些尷尬的笑起來,眉間寫著淡淡的落寞。
駱笑囁嚅,越過他看向虛空:“我不會。”
“我也不會。”
她說:“我不愛你了。”
李昱東抬頭看著天花板:“我也是。”
駱笑怔了怔才轉身走了。她關門的時候帶出一陣風,他抓不住。
等駱笑走過街角,李昱東起身出了餐廳。他斜靠在牆上猶疑了一會兒,還是掏出打火機點上。
煙霧繚繞裡他眯起眼睛,漆黑的眸子如同破碎漂離的冰川。
沒有人知道他此時此刻的想法:駱笑,答應我永遠不要忘記我;因為一想到你會忘了我,我就再沒勇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