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我裝的56、我愛你
開會的時候寧思音明顯心不在焉, 嚴秉堅看她數次,散會後叫住她:“一直在走神。還好嗎?”
“好得很。”嘴上這麼搭著,眼睛卻不知看了哪裡, 一頭撞到玻璃上。嚴秉堅伸手想拉她,她已經自己起來,捂著額頭繞開,走了。
回到辦公室,什麼材料都看不進去,不知不覺就跑神發起呆。
王秘書在外面張望好幾次, 最後鼓起勇氣敲門,提醒她:“董事長, 已經七點半了,您加班的話,需不需我幫您訂餐?”
寧思音這才發現天都黑了, 她發呆發得有點過頭。胡亂把檔案一合, 拿起包。
她自己開車,半路心血來潮, 掉頭去了蔣氏。
車停在蔣氏樓下, 她下車走了幾步, 忽然疑惑自己去了做什麼。這點,蔣措說不定已經走了。
她仰起頭, 仰望蔣氏恢弘氣派的大廈。
雖算半蔣家人,她來這裡的次數卻屈指可數。大廈的根基蔣氏百年龐大基業, 少人爭破頭皮想擁有一席之地, 一大幫子家人明謀、暗算,就為了這座江山。
寧思音十次機會下注,恐怕她都不會把蔣措往那位置放。
他不在家裡享受退休生活嗎?怎麼突然一下子, 就爬到這棟樓頂端去了。
胡思亂想,大堂玻璃門內走出一人,蔣措那張臉、那身氣質,在人群中總鶴立雞群。寧思音遠遠瞧見他,手臂上搭著服外套,從容有度,與一老頭模樣的人邊走邊談,不時點頭。
她朝夕相處的老公。
一樣。
不一樣。
從下午開始一直縈繞在心裡的古怪,此時更為顯著。寧思音能不想在這時跟他相遇。
轉身欲走,蔣措卻似有所覺,目光微轉,準確在路旁槐樹下看住她。
寧思音腳步不由得頓住。走好像有點奇怪,不走更奇怪。
蔣措不知說了什麼,餘人一齊看過來。寧思音只好把欲抬不抬的腳按住,站在原地,看著蔣措提步朝她走來。
走到她面前,蔣措停下低頭看她。樹影遮在上頭,不遠處路燈融融照過來,他面龐柔和,眼眸也柔和。
寧思音覺得,這不就她所熟悉的蔣措嗎。
蔣措沒問她為何來,也不提今日蔣氏發生的人事變動,將外套披到她肩上。像許次去接她下班時一樣,自然而然地說:“走吧。”
寧思音朝那邊看了眼,幾人說幾句,正各自散去。
“不我過去打招呼嗎?”
“想去嗎?”
寧思音搖搖頭。
她只忽然意識到,她入為主地認為蔣措孤僻離群,以致從未瞭解過他的交際圈。
那些人她一都不認識,有些臉熟,細想似乎在年節蔣家門庭若市時見過。方才幾人的神態分明與蔣措十分熟識,而她根不清楚他們何時有過往來。
只有偶爾幾次,蔣措坐過她開的車,每次都會坐在她的副駕。
這人話少,但他們兩在一塊,寧思音提起什麼話題,他都會接上,有聊無聊的,從不叫她的話落在地上。
今天車上格外沉默,偶爾在紅燈前停車,寧思音不由自主轉頭去看他,眼裡有她自己都沒發覺的端量。
可蔣措轉頭,她會早一步移開。
“前面路口右轉。”蔣措忽然出聲指揮。
寧思音手比腦子聽話,切換車道轉過彎,才想起詢問:“去哪裡?”
“吃飯。”
福記餐廳,寧思音最鍾愛他家的糖藕。這時點早就無位可訂,但福記常年空置一包房,轉為他們這種一時興起的貴賓預留。
上了菜,蔣措她夾了一塊清甜的糯米糖藕,寧思音埋頭吃,到底沒忍住問了他。
“怎麼突然上總裁了?”
蔣措她夾菜,慢條斯理地回:“伯堯觸犯了公司紅線,停職調查,公司需有人坐鎮,穩住股價。”
蔣乾州在國外,蔣坤宇在獄中,論輩分,確實輪到他。
但蔣家那一眾侄子孫子也不吃幹飯的,蔣伯堯出事,正他人最好的機會;何況蔣伯堯還有能幹的女兒蔣芙昀……
這一年寧思音可長了不少見識,怎麼會相信事情如他所說的這麼簡單。
“覺得不好?”蔣措看著她。
寧思音說不清心裡那種古怪的感覺。
“挺好。”
老公發達了,理論上做老婆的應該高興才對。
回到蔣家,剛上幾層臺階便看到旺仔衝下來迎接的身影,在他們腳邊繞8字來回地蹭。這時背後響起二奶奶的聲音,她從走廊另一端走過來,難測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幾秒,才移向蔣措。
“老三,來,有幾句話跟聊聊。”
旺仔彷彿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尋常,挨著蔣措小腿,看看二奶奶。
蔣措讓她上樓,轉身朝下走去。
寧思音抱起狗回房,鐵蛋在扶手上蹦蹦跳跳跟上來。
二奶奶走進一樓書房,待蔣措緩步進入,她轉過身。自從二爺出事,她便有些鬱鬱寡歡,前幾日小孩感冒高燒,六太太不成器,還靠她前前後後安排,看著精神有些疲倦。
她立在桌案前,進來時忘記開燈,走廊的射燈與窗外路燈相映成輝,照著屋裡這片昏暗。
“二嫂有話說?”
可能這陣子太累,她立在桌案前,望著蔣措的神情十分平靜。
“從小性子就安靜,不爭不搶,身體不好,二哥我們都小心翼翼,什麼都不敢讓做,怕受傷,怕勞累,想著,在家裡養養花、逗逗鳥,這樣安安穩穩的也很好,家裡外面有什麼事,有我們在,也不叫操心。”
“去年,思音著老爺子的面選了,我們起初都以為不會答應,這麼年也沒見對哪女孩有心。不過難得喜歡思音,的終身大事,我和二哥都放在心上,一力替張羅。前二哥撞見和高志宏私下見面,我們都沒回事,想來,從那時候就在謀劃了吧。”
蔣措身影揹著光,黑瞳隱匿陰影,不像平時在光下看得那麼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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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奶絮絮叨叨論起感情,他靜靜聽著,並不打斷。
“公司的事,我聽說了。”鋪墊許,終說到正題,二奶奶的語氣像自嘲。
“大哥對坤宇見死不救,我心裡過不去,也不想叫他們好過,那段時伯堯和曜徵關系緊張,我挑唆過,伯堯逼走曜徵,裡面有我的份。伯堯透過空殼公司洗錢的證據,也我交高志宏。只我現在想來,竟做了嫁衣。”
“二嫂確實幫了我很。”
坦然爽快的承認。
蔣措立在光影分界的地方,頭一次,二奶奶覺得他身上那股沉靜的氣息,不再那麼無害,如同深淵。
她的目光漸漸變得復雜,直直盯著蔣措,半晌:“老三,我們小看了。比二哥心狠,所以他會輸。”
“心狠?”蔣措笑了下,眼底卻一片涼意。他身上悠淡平和的氣息好像忽然出鋒芒,消失太快,沒留下痕跡。
“二嫂不小看我,小看二哥了。”
蔣措回到臥室,寧思音洗完澡正休息,回頭看了他一眼。白襯衣松了兩顆口子,他眼睛濃黑幽暗,像剛從茫茫夜色中走出來。
他腳步停住,站在那裡望著她。
寧思音若無事地收回目光,上床躺下。蔣措進了浴室,她拿起床頭的書,但一字都看不進去;想找人聊聊,念頭剛起便罷。
輾轉反側時,聽見浴室水聲停了,她立刻放下書,刺溜一下滑進去。
不大會,蔣措出來了。
寧思音再次上閉眼裝睡的招數,聽見腳步聲在床畔停下,半天沒了動靜。她懷疑蔣措在看她,想睜眼看看,忽然不敢,現在的蔣措莫名讓她難以面對。
好在很快蔣措就關了燈,窸窸窣窣上床。
寧思音等了一陣,自以為自然地翻身,從慢慢適應的黑暗裡看著蔣措。
那種古怪的感覺來了。
她理不清楚,也搞不懂自己。她老公上了大集團的總裁,可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為什麼?
她究竟在在意什麼呢?
瞎琢磨著,沒注意蔣措什麼時候轉過來的,感覺到他靠近,她陡然驚醒,下意識偏頭躲開了他的吻。
躲完自己愣住,不知道為什麼躲。蔣措停在那,太暗,寧思音看不清他的眼睛。
蔣措退了回去,輕聲說:“睡吧。”
連續幾天,她和蔣措之的氛圍都有些古怪。
兩人陷入一種微妙的沉默,即便見面,也很少說話。蔣措這幾日應該很忙,他突然上位,反對排斥與逢迎討好一樣不少。
他在蔣氏的處境,寧思音無從得知,但從蔣芙昀對充滿敵意的眼神,可見她對蔣措的意見恐怕很大。
兩三天之後她才見到蔣昭野,他鬍子拉碴彷彿好幾天沒修理過,臉上了幾分沉鬱,見到她,沉默地看了她片刻,什麼也沒說從她身旁越過。
六太太什麼都寫在臉上,一看見她就鼻子不鼻子眼睛不眼睛的。
蔣家人對她的態度變得微妙起來,傭人也好似一下子有了些忌憚。
至蔣聽月——
寧思音在二奶奶身邊看見她幾次,她們遠遠對上視線,沒有說話。過了幾天早上在餐廳碰見,蔣聽月拿著餅正走,寧思音以為這次她也不會跟自己說話,自己坐下來喝粥。蔣聽月折回來,拍了把她肩。
“噯,一碼歸一碼,蔣措幹的壞事我沒算頭上。”
寧思音心裡松了松,她朋友不,就這兩。
“把的油手拿走,我衣服很貴的。還有,我老公沒幹壞事,別亂說話。”
蔣聽月嘁了一聲,翻她一白眼:“現在就相信我三叔單純善良的好人。”叼著餅走了。
寧思音忽然就明白自己這幾天在彆扭什麼了。
她在意蔣措不再她認識的那人。
與無爭、歲月靜好都虛假的表面,實他深不可測,她從一開始就看走眼了。
早上到公司,嚴秉堅在她的辦公室外等她。
寧思音看出他有話說,把包遞王秘書,和他一起走到空中走廊。
嚴秉堅看門見山:“這幾天蔣氏管理層大換血,蔣措在扶植自己的人,等他完成部署,蔣氏就變天了。”
古怪敢漫上來,寧思音忽然有點明白男人為什麼愛抽菸,因為此刻她都想來一根解解愁。
她心不在焉地應了句:“那好,有我一半呢。”
嚴秉堅看她一眼,對她這不好笑的玩笑無動衷。
“蔣乾州應該快回來了。這麼大的動,瞞不了他。”嚴秉堅的神色很嚴肅,“他不好對付的,蔣措這次出手雖然快準狠,最後誰輸誰贏很難說。蔣家的情勢很複雜,再繼續待著不安全,我擔心他跟蔣乾州的爭鬥牽連到。”
“覺得我應該跟他離婚?”
停了幾秒,嚴秉堅說:“嗯。”
寧思音腦子有點亂。
似乎,現在已經到了她一直在等的那“時機”。
蔣措都不她認識的蔣措了,還留戀什麼呢?
離婚兩字將她從混亂的思緒中拖離,蔣措接手蔣氏已有一週,寧思音第一次靜坐下來,將這段時以來蔣家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捋順。
往上溯源,蔣家人雖然各懷心思,但一直維繫表面和平,現在發展到這步田地,始蔣叔信為死意外的兒子報仇。
從蔣叔信親手將蔣坤宇送去坐牢,到他的婚外情被揭穿、離婚失勢;蔣曜徵拉攏人心遭蔣伯堯忌憚,被逼遠赴非洲;緊接著,蔣伯堯停職調查……
這一串借刀殺人、挑撥離、甕中捉鱉——細想才發覺原來環環相扣。
寧思音心驚蔣措的心機之深,越想越覺得脊背發寒。
救命,她千挑萬選嫁的哪蔣家最好欺負的“軟柿子”,分明最陰險的大boss。
離婚協議寧思音口述,律師代為擬定。
財產倒很好劃分,她的還她的,蔣措的還蔣措的。他籌謀的整蔣氏,想必也看不上她這一半的資產。
律師提醒她,蔣措剛剛就任,現在傳出離婚的訊息,對他不利,所以他很有可能不會同意。
寧思音想了想,如果蔣措需,可以辦手續,等到時機合適再公開。
確認好細節,她帶著協議書去了蔣氏。
心裡說不上輕鬆,反而像壓著石頭。寧思音不知道蔣措會同意還拒絕,他一直一很紳士的人,但她實並沒看透過他。
她一路心事重重,越靠近蔣氏,胸口越說不出的悶。
電梯上時她甚至覺得有些缺氧,數字跳到23,她的心臟跟著一蹦,下就想扭頭回去。
深吸一口氣,攥著協議書硬著頭皮走出去。
心跳如擂鼓,走到總裁辦向秘書說明來意。
男秘書恭恭敬敬地回答:“三爺正在開會,應該還半小時結束。太太進去等吧。”
蹦得七上八下的心跳刺溜一下滑倒,躺平不動了。
寧思音進了辦公室,坐在門口沙發上,秘書問她喝咖啡還茶,寧思音莫名答了咖啡。現磨的咖啡送進來,秘書帶上門走了。寧思音端起咖啡,開始打量這辦公室。
蔣氏大樓修建已有二十年,依然窗明几淨,只小葉紫檀木的大班桌與書櫃像上了年頭。大班桌左側有扇門,從格局看應該休息室。
辦公室陳設簡潔,蔣措愛乾淨,辦公桌上只放了電腦等必工具,右手邊有一摞貼好標籤的檔案,寧思音視線正滑走,瞥見電腦旁邊斜放的一隻相框。
到底沒按住好奇心,她來離婚的不好意思參觀,努力勾著頭去瞟上面的照片。
屁股都快離開沙發表面,終看清。
她。
寧思音愣了愣。
心裡五味雜陳,她想,蔣措該不會真愛上她了吧?
跟律師千算萬算,竟然忘了算這茬,寧思音憂心忡忡,她這婚離得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