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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蓄謀已久(全)

我愛你,蓄謀已久·叢優篇_第七章 千千萬萬種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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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蓄謀已久(全)我愛你,蓄謀已久·叢優篇_第七章 千千萬萬種可能性

我走了,去了一個相對比較遙遠的城市,繼續追尋我的未來。黎華不回工地了,開始進入公司熟悉業務。

經紀公司沒有直接籤我,他們只給我提供了一次機會,推薦我去參演了一部為網絡遊戲做宣傳的魔幻愛情短片女主角,然後投放市場,檢驗觀眾對我的接受能力。

於是我用流產之後不足一個月的身體,跳進早春四月並不溫暖的湖水中,然後男演員再跳進水裡把我撈上來。

整個畫面後期制作出來是非常唯美的,我們只負責跳的部分就好。但自從貴州回來以後,我的免疫力就明顯下降,之後的幾天,一直是帶著重感冒完成拍攝。

感冒那幾天,我也沒打針,每天用快克撐著。黎華跟我打電話的時候,能聽出我有很重的鼻音,我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抱怨了。

黎華也不會再在口頭上表達那些沒完沒了的關心,我們並沒有之前那麼忙,之間的通話卻越來越短,短到有些時候,感覺無話可說。

曾有演員找我套過話,其實就是想知道我幕後的那個推手是誰。是不是有人推我也說不上來,理論上,從入行到現在,我一路走得這麼順利,要不是有李拜天的幫忙,那是不可能的。

而李拜天卻從沒提過所謂的回報。

我去北京參加遊戲發佈會,發佈會在一個公司大樓裡,被採訪的時候,我看到遠處一身休閒裝扮、十分低調的李拜天。

我說:“怎麼哪兒都有你?”

李拜天說:“不是哪兒都有我,是這地方要是沒有我,你今天也不在這裡了。”

意思很明顯,我能有幸站在這兒,依然是託李拜天的面子。我對李拜天說謝謝,李拜天彈了下我的頭髮,說:“妹妹,哥哥也就能幫你到這裡了,再往上面走,哥哥可說不上話了。”

也不是真的說不上話,只是說話的成本太高了,為了我,沒那個必要。

經紀公司和我簽約了,簽約之後的第一個安排,就是暫時常駐北京,在這裡接受為期一個月的藝人培訓。

在我懷著無限憧憬,打包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接到電話,我爸又腦溢血了。

我趕到醫院,我爸以一副猙獰的表情躺在急診床上,眼睛裡渾然無光,我不知道他還認不認識我。

我知道,北京之行,我去不了了。

也有些別的親戚家屬過來,我就在旁邊看著他,什麼話也不說。我心裡恨他,恨他為什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都這樣了為什麼還要喝酒,為什麼對自己不負責任,然後拖累到我們。

我爸他老婆到中午的時候才過來,和其他親戚一樣,端著手臂擠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然後不冷不淡地對我說:“優優,你在這兒看著吧,需要錢的時候跟我說。”

上次我爸住院的時候,這個女人就對我放過話,她說我爸要是再來這麼一次,不管是人還是錢,她都不會管。

我給經紀公司打了個電話,公司取消了我的培訓資格,沒有為難我,但我也知道,像我這麼多事兒的新人,很難得到所謂的重點培養了。

我爸第一天在昏迷,還算好照顧,除了身體沉了點,怎麼擺弄他就怎麼動,拉屎拉尿的都好解決。

第二天我弟走了以後,我爸開始要動彈了。他覺得掛在鼻子上的輸氧管很煩,就用手去撥開,我手上空閒的時候,就一直扶著輸氧管,不讓它離開我爸的鼻孔。他手上一直在掛水,可是手總是動來動去,我沒辦法了,醫生找了個固定帶,讓我把我爸的手綁在病床上。

有人勸我,為什麼不去請護工,自己該幹嗎幹嗎去?我做不到,連自己的親閨女守著,都得用帶子把他綁起來,別的護工來照顧,就算再有經驗,我爸能不受罪嗎?

我爸拉屎了,就拉在床上,我給他墊了護理墊,可他拉的時候身體會用力,被綁著的手一掙一掙的。整個病房裡都能聞到排洩物的味道,我每次都會儘量及時去處理。

我想把他翻過來,可他的上身一直在動彈,氧氣管又折騰掉了,被綁著的手扯得點滴瓶不停地晃。

我按著他,哭了:“爸爸,我求你了,你別動了好不好?我真的按不動,你別動了,我給你收拾……”

終於感覺有點扛不下去了,我給黎華打電話,哭著說:“我爸爸住院了,你來幫我一下好不好?”

我本來並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去打擾他的工作,和所有人擔心的一樣,我爸這個忙,一旦插手幫進來,就很難脫手不管了。

但黎華還是來了,他自己找到病房裡來,過來抱著我,拍拍我的背。

黎華這次表現非常好,工作扔下不做,日夜不離地陪我在這邊照顧我爸。後來我跟李拜天聊起這一段,李拜天說:“也許是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逼著自己去當英雄,包括我在內。”

晚上黎華會讓我找個地方趴著睡一會兒,然後我爸還是可能折騰,他就自己一個人處理。我真的好想把黎華介紹給我爸爸認識,可他現在什麼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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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媽聽說我爸住院的訊息,我爸的死活她關心不關心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她是關心我這個女兒的,怕我在醫院累著了。可她的做法,只是給我打了五千塊錢而已,她說:“你上次給我一萬塊錢,我現在手裡倒不開,先給你五千,剩下的有了再還你。”

我在病房外面打電話,因為最近很累,情緒不好,我說:“媽,你能不能不要跟我算這麼清楚,你是我媽媽呀。”

回去以後,我就很傷心,但看到黎華捧著飯盒在哄我爸喝粥,一口一口,哄得那麼仔細貼心,心裡又暖和了不少。

晚上,我爸睡著了,黎華就讓我在他腿上趴一會兒。他一邊盯著我爸,一邊拍我的背哄我睡覺。以前,一想到家裡這些爛賬,我覺得我這輩子可能都要幸福不了了。這是第一次,我特別深切地感覺到,我會幸福的,有黎華這麼個好男人在,他一定會給我幸福的。

出院後,我帶我爸回了他和他老婆住的那個家,他現在還是不認識人,好在足夠聽話。在醫院的時候,他尤其聽黎華的話,我都沒見黎華像哄我爸一樣那麼哄過我。

家裡,他老婆已經不願意跟他睡一張床了,闢出來一個雜物間,裡面隨便擺張破床,被子都是舊的。

這是他老婆的屋簷,我說不上話,我要是再多抱怨一句,他老婆會說:“那你把他帶走,看哪兒好住哪兒去。”

我承認,我現在沒有那個能力接走我爸,只能看著他受委屈。

我給大姑打電話,請他們幫我支支招,可我姑說:“優優,你也別嫌我說話難聽,你家這個情況,誰敢幫忙啊,一幫忙就停不下來了,誰家不是要過自己的日子。”

我姑又說:“我勸你也別管了,現在這樣,就是因為你管得太多了,你越是想管,那個女人就越往你身上推,等她推得乾乾淨淨,你不能不管的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了。”

我姑的意思是,那個女人再沒良心,也不可能看著我爸去死,如果我就這麼甩手不幹了,她該照顧的還是會照顧的。雖然不至於多麼用心,但總比我在這裡耗著強,反正等我把自己耗得山窮水盡的時候,我還是得把我爸推給她。

我姑勸我還是離開一段時間,滾遠一點兒,不要在那個女人隨便一招呼,就能招呼到的範圍內。

我不能摻和了,日子是人家兩口子的,我得把我爸還給屬於他的家。

我該放手了,我只有經營好自己的人生,有能力了,才有可能帶著我爸脫離苦海。不然憑我現在的本事,硬把他帶出來自己照顧,一點都不比他在這裡受委屈強。

我告訴黎華,我要去北京。

他說:“你就在W市不行嗎,這樣我還能照顧到你。”

我說:“小嫦姐在北京,我去找小嫦姐,你別管了,這次我非走不可。”

也有些其他的考慮,我覺得我和黎華如今的感情有些問題,沒事兒的時候總要吵架,或者我們也該分開,暫時冷靜一下。

車站送別,準備進去之前,我還是鄭重地看了黎華一眼,我多久沒正眼看他了,這一看,的確是有些捨不得。

他展開雙臂,說:“抱一下。”

我就放下行李,走上去跟他抱了一下,在這個多變的社會,誰也不敢斷定,下一次擁抱,下一次見面,是怎樣的場景和心情。

他親吻我的頭髮,對我說:“我會經常去看你。”

我點了下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走了。”

轉身之後,我淚如雨下。

經紀公司暫時不給我安排活幹,可我有合約在身,不能瞞著公司做任何公開性質的工作,比如我的老本行,在婚慶公司做禮儀模特之類的,這都不能幹了。

燕小嫦幫我聯絡了一個工作,就是在小屋裡坐著,和一幫女人一起,對著電腦,給一些網站不停地註冊賬號,提取佣金。

和李拜天聯絡上的時候,他對我這份工作的評價是:“白瞎了一張好臉。”

不久又是我的生日,黎華也記著這個日子,特地把手裡的一份工作安排到這個時間上,他先飛一趟內蒙古,然後到我生日的那天,剛好到北京落腳轉機,可以陪我一起慶祝。

但我後媽給我打了電話,說我爸走丟了。

人不在了就算了,連陽臺上新洗的衣服,也收走不見了。他什麼也沒拿,大概是穿著拖鞋出去的,就帶走了一身衣服。

這之前,我爸曾在我後媽的慫恿下,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含含糊糊地說,讓我去把他接走。

沒人知道他去哪兒了,那邊的親戚都沒有訊息,也有好心願意幫忙的,肯出去幫忙找找,但又說:“這麼大的地方,上哪兒找去啊?”

李拜天當機立斷帶著我從北京一路殺回W市,路上十多個小時。

我在路上的時候,又給一些家裡附近的親戚朋友打了電話,有個姐姐說我爸曾出現在他的一個老酒友家裡。我給那個老酒友打電話,那邊愣是不接,我換李拜天的打,人家直接給我掛了。

我爸的那個老酒友,是個超級大混賬,坐過牢,死過老婆,因為太混賬,連自己的兒子都被逼得喝農藥自殺了。這是個亡命徒,所以我爸和這個老混賬在一起,絕對沒有好事兒,仗著我爸現在是個傻子,忽悠他吃屎喝尿都有可能。

我們直接去了老酒友的家,李拜天讓我先別出現,怕他們看見我就直接把我爸藏起來,然後這孫子裝拆遷辦的,輕輕鬆鬆叫開了門,門一開,二話不說地就往裡鑽。

李拜天鑽了一圈出來,告訴我這家裡確實沒人,不過他嚇唬了看家的老孃們幾句,老孃們招了,說我爸確實來這邊喝過酒,但昨天晚上又跟她男人一起去了別人家,具體誰家也不清楚。

李拜天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把車開到一個我爸他們回來的必經位置,我們兩個就在這裡幹守著堵他們。然後我弟弟也趕過來跟我們會合,坐在後面。

他困了,把腿搭在前窗櫃子上睡覺,問我一句:“不嫌棄吧?”

我搖搖頭。他說:“你盯著點兒,看見人叫我。”

李拜天睡了沒多久,我就遠遠瞅見我爸他們回來了,我爸一歪一歪地在路邊走。

李拜天怔一下醒來,帶著我弟下車。

他們很順利地從老酒鬼那裡帶走了我爸爸,李拜天開車把我們帶到家樓下,問我:“你還上去不?”

我有點猶豫,想了想,搖搖頭。

我跟我弟說:“你也別說我回來過,就說在××家找到咱爸的,咱媽最討厭那個酒混子,知道咱爸去找他了,肯定又得發火。”

我弟小雞吃米似的點頭。看著他們上樓,我算松一口氣,琢磨李拜天開一夜車,得去休息休息,他腦子反應倒很快,問我:“××家怎麼走?”

這事兒必須去那個××家通個氣,求人家在我後媽那邊撒個謊,而且馬上得去,先給人塞上好處,一會兒我弟弟的謊撒出去以後,憑我後媽那潑辣脾氣,肯定得打電話罵人家。

我無力地倚在副駕駛上,說:“天哥,你對我真好。”

“那當然。”

去那個××家辦完事情,我們就近找酒店開了兩間房。因為累,這一覺我睡得超級踏實,以至於下午黎華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沒睡醒。

醒來的時候已經天黑,跟李拜天一起去樓下吃了頓飯,接到經紀公司打來的電話。

就這幾天,我出演奸妃的那個電視劇播出了,得到了一些觀眾的認可。經紀公司不計前嫌,打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時間很緊張,明天就要到北京參加一部電視劇的角色甄選。

我們需要馬上坐下一班飛機回去。

而後我翻了翻自己的手機,發現和黎華的通話記錄,這才想起來,今天黎華應該就從內蒙古回北京了,我們之前說好的,他這次到北京,會留下多陪我兩天,然後再回來。

我給黎華打電話過去,他那邊關機了。

努力回憶睡覺的時候,跟他的通話內容,我告訴他我在W市,黎華好像是說,那他現在就回W市,然後我們在這邊見面。

我和李拜天也是踩著時間到達機場,再有十分鐘就準備登機。黎華給我打電話,說:“我剛下飛機,你在哪兒,我直接過去。”

我幹愣一下:“我也在機場。”

我在1號登機口,一直沒有著急進去,我和黎華一直在講電話,他從外面進來還需要一些時間。李拜天在旁邊耐著性子等。

我一邊打電話,一邊東張西望著。

我看著黎華快步朝1號登機口的位置走,一路上也在四處張望,心裡忽然有點捨不得。

我沒朝他走近,舉著電話看著他,手機貼著耳朵,微微發燙。

終於看見我的時候,黎華也不走了,我們之間大概相隔一百步的距離,他一身西裝在奔跑過後顯得有些狼狽。

他微笑,對電話裡說:“那你自己小心。”

我也看著他,輕輕點頭:“嗯。”

候機大廳裡廣播在催促,李拜天倒是不著急,抱著胳膊耐心地等。直到黎華說:“進去吧。”

“嗯。”我有點想哭,我說,“你也回去吧。”

他說:“我看著你進去。”

那剩下的一百步,黎華之所以沒走,是因為感覺來不及了,感覺走完了,也沒有意義了。如今的他,已經完全留不住我了,他這麼跑回來,就是想能看上我一眼。

結束通話電話,我跟著李拜天朝前走,一步一回頭,看著黎華獨自站在那裡,面向我離開的方向,看不清到底是怎樣的目光。

李拜天看我難過,問我:“這麼不捨得?”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李拜天搖頭輕笑:“還挺浪漫。”

我一連線了好幾個類似的角色,天南海北地打了兩個月醬油。但收入多了,也擠不出時間去看黎華。

當然也會有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已經習慣性地,遇到自己不懂不會解決的問題,就去諮詢李拜天,他會抽出空來幫我耐心解答,也許我對他的依賴,早就遠超過黎華。

而黎華,逐漸成為一個我不願去想念的存在,想起他,我情緒複雜。

之後我接到了一個女二,這是我最靠近演藝高峰的一次機會。剛開始什麼都談得很好,試鏡,試妝,定妝,進組,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

拍攝地點在河北一帶,距離北京很近。進組拍攝的第三天,導演讓我們幾個主要女演員提前收工,說是出去跟投資方吃飯。

我找到導演,特禮貌地說:“這頓飯我可能去不了,還有點別的事情。”

導演問我有什麼天大的事,我說:“我男朋友要來。”

導演說:“陪男朋友比劇組的事情重要?”

我說:“主要是跟他都好久沒見了。”撒這個謊的時候,我腦子裡閃現黎華的影子,下面的話就說得情真意切,“上次見他還是在機場,他下飛機,我上飛機,就兩分鍾的時間,這次他專門抽空過來,再下次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導演又問了一遍:“你覺得陪男朋友比劇組的事重要?”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就勉強地笑笑。

然後導演說:“行,那你不去就不去吧。”

第二天我接到通知,我的角色就被女三給頂下來了,原來的女三,拉了個新演員來演。

經紀人跟我發火,說:“你怎麼這麼不上道!”

這次被迫退組的經歷,並沒有讓我覺得很難過、很憋屈,我知道有些東西不是自己的它就不是自己的。

我給李拜天打電話,以講笑話的方式,把自己的遭遇講述出來。李拜天說:“行,哥哥今天又對你刮了一目,你丫頭有魄力!”

之後我們去德雲社聽相聲,中間黎華聯絡過我一次,我不想吵到周圍的人,於是掛掉電話去了條簡訊,說我在聽相聲。過了很久,黎華回我一句:“又是跟李拜天?”

我還是從場子裡出來了,找個清靜的

地方給他打電話,他接起來的時候,聲音很疲憊。

記得他之前說在感冒,我例行公事地問:“感冒還沒好?”

他清了下嗓子:“嗯。”

我說:“那你要多休息,別熬太晚。”

沉默片刻,黎華問我:“優優,你現在跟我已經沒話可說了嗎?”

我說:“沒有啊。”然後發現,確實沒什麼可說的。我不知道那些熱戀的時候,沒完沒了的話都是哪兒來的,不記得我們聊過什麼,只隱約記得當時不捨得結束通話的心情,但那種總有下一句話要說的感覺,已經找不回來了。

“你知道我們多久沒見面了嗎?我每次要去看你,你都說再等等,你就那麼不想見我?”

這兩個月,的確是比較忙碌,黎華的時間要集中一些,所以他能抽出時間來找我。可是我並不希望見面就像那次機場一樣,匆匆地看一眼,或者過一夜,然後我們要繼續走。

聽得出來,黎華這會兒是有點傷心了,大約生病的人,都比較多愁善感,我說:“那我明天回去看你吧。”

第二天我回了W市,黎華拖著一副病歪歪的身體接到我,開車去酒店的路上,為了打破無話可說的尷尬,我就儘量找點話來說,但我覺得我工作上的事情,他又沒興趣,他工作上的東西,我也聽不懂。其實以前也是這樣,只是那時候就算沒興趣,就算聽不懂,我們都願意耐心地聽。

那種耐心絕對不是敷衍,而是出自於一種想要瞭解和參與彼此生活的熱情。

我意識到感情的危機,所以極力配合,抱著他模仿以前的樣子撒了兩回嬌,黎華因為連日感冒,面容憔悴地對我微笑,把我拉到自己腿上坐著。

我親吻他的嘴唇,說:“把感冒傳染給我,你就不會那麼嚴重了。”

他在我腰上掐一把,笑吟吟地帶著鼻音:“真希望你生一場大病。”

“嗯?”

“把你關在醫院裡,看你還怎麼亂跑。”

於是我甜蜜地笑了,簡單親熱之後,黎華說去洗個熱水澡。我倚在床上懶懶地等待,內心忽而沉重又忽而甜蜜。

沉重在於,這次回來很匆忙,明天我還得趕回北京受教育,可黎華希望我能留下來陪他,只做他一個人的大明星。

我很認真地在考慮,桌上的手機微微震動,是一條簡訊。

是黎華的手機,我沒想什麼,把手機拿起來點開訊息,一個陌生號碼:“錢收到了,謝謝你。”

黎華擦著頭髮走近,我問他:“誰啊,什麼錢啊?”

他把手機拿過去隨便看一眼,重新扔回桌子上:“沒誰,工作上的事情。”

我瞥他一眼:“工作上的事情還用說謝謝?現在做生意的都這麼客氣了?”說著,又把手機拿起來,順手點開他的短信箱,發現他的短信箱是空的,連條10086的訊息都沒有。

黎華從來沒有清空短信箱的習慣,我謹慎地看他一眼,忽然懷疑他是不是趁我不在身邊,又幹了點什麼。這裡可不是貴州,即便鶯鶯燕燕也只有一個文鵑罷了,現在他重新回到了城市裡,那些誘惑……

我又問他一遍:“到底是誰?”

黎華不想撒謊,垂下眼睛,吐了兩個字:“文鵑。”

是別人也就罷了,居然又是她!我瞪著他,幾乎有些不能相信他說的話。

黎華解釋:“她爸正好也住院了,手裡沒錢……”

“那你刪簡訊幹嗎!”我質問。

他回答:“還不是怕你看見了誤會?”

怕誤會?你們是發了什麼曖昧不清的訊息,才怕我看見了誤會。我生氣了,一把將手機扔在地上,扭過頭去緊緊抿著雙唇。

黎華過來碰了下我,我吼道:“你是不是跟我說過不會再跟她聯絡了!”

他解釋說確實是文鵑爸爸住院,他只是想幫幫忙,沒有別的意思。可我腦子裡想的是,我爸爸住院,她爸爸也住院,你照顧著我爸爸,還有閒心去關心她爸爸,你到底要關心多少個爸爸!

我就又問了一遍,這次不是用吼的,就特鎮定地問:“你是不是跟我說過,不會再跟她聯絡了?”

他看著我,微微皺眉,沒有說話。

他說不聯絡,可是他沒有做到。

點了根菸,黎華說:“我跟文鵑真的沒什麼。”

“我知道。”

他說:“優優,你回來吧,讓我能照顧你,再這麼下去,我真的很擔心。”

氣在頭上,我不屑地笑了。

氣氛稍作緩和,黎華再次嘗試解釋,他說:“你真沒必要反應這麼大,我們工作生活中,總要接觸一些人和事,只要我知道心裡有你就夠了。”看我沒什麼反應,他打了個比方,“就像你和李拜天,你們經常在一起,我也會……”

我抬眼瞪他,皺眉:“李拜天和文鵑一樣嗎?”

黎華似乎也惱了,用不可理喻乃至質問的目光看著我,那些為李拜天壓著的醋意湧上頭來:“不一樣嗎?你敢說他對你就沒有別的想法?”

“他……”

好吧,我無話可說,他們的差別只在於,李拜天是明槍,文鵑是暗箭。可我對李拜天是清清白白沒想法的,黎華敢說,他對文鵑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嗎?我不是他,我又不知道。

他問我:“優優,我們在一起多長時間了?”

“一年……一年零二十六天,這一年我們在一起,加在一起的時間也就兩個多月吧。”一年零二十六天,去年七月,我喝多以後,用酒瓶子掄爆了他的頭。我想我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他說:“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再為這些沒必要的人和事吵下去了,我知道你想演戲,我也知道我暫時幫不了你什麼,所以關於李拜天,他做了我該做的事情,我沒有立場去說他什麼。同樣地,文鵑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過去?你和她還有過去?”我抬頭看他,一臉的質疑。

黎華被我這女人的邏輯搞得很無語,皺了皺眉:“我不想跟你吵。”

是啊,我也不想跟他吵。

抿了抿嘴,我說:“我就問你一句,你對文鵑到底有沒有過感覺?”

他目光迴避,不想作答。

我語氣加重:“我想聽實話,哪怕只是一個瞬間。”

黎華想了想,深吸一口氣,表情嚴肅:“或許吧。”

我的眼淚刷一下滾落出來,緊緊抿著嘴巴,用力忍著。

他補充:“但是我從來都沒忘記……”

眼淚在臉上滾得很難受,我不禁抬手擦了一下,微微哽咽:“我們分手吧。”

他轉頭看我,目光驚愕。

我又忍了忍下面的眼淚,說:“我們分手吧,我覺得這樣下去已經沒意思了。”

他走過來想安撫我,我急忙縮到床的另一邊,和他保持僵持的距離,黎華無力地對我伸了伸手,弓著腰背嘆了口氣。

“你能不能別這樣,我們有話好好說。”

我搖了搖頭,我說:“我累了,黎華,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猜了,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知道你為什麼喜歡我、為什麼對我好。你把我寵得已經不知道怎麼去愛你了,可是我又很自私,眼裡一點兒沙子都揉不了。”忍了下眼淚,哽咽著說,“也許我真的,沒那麼愛你,我腦子裡想的都是自己,我覺得我很自私,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也管不住自己的眼淚了,我難過我始終無法相信愛情,我沒有勇氣把自己完全託付給任何人;我難過即將失去,但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去挽留。

“我每天工作的時候都很擔心,擔心你給我打電話,擔心你病了、你又喝酒了,因為除了說兩句關心的話,我什麼都不能給你。所以我即使想你,也很少給你打電話。”

他看著我,嚴肅而平靜地問:“所以我沒給你安全感,我是壓力,對嗎?”

我想了想,大概是吧,只好點了點頭。

黎華喉頭哽動,也點了點頭:“好,你說好就好,誰讓我習慣了呢。”

後來我重溫了一首歌,周傳雄的《男人海洋》。

最痴情的男人像海洋,愛在風暴裡逞強,苦還是風平浪靜的模樣,

捲起的依戀那麼長,揮手目送你起航,到你覺得我給不了的天堂。

最溫柔的男人像海洋,愛在關鍵時隱藏,而心酸匯聚都敞開胸膛,

做遠遠看護的月光,不做阻擋你的牆,我的愛是折下自己的翅膀,送給你飛翔。

我終於理解當初藍恬甩薛家正的時候,明明甩得那麼堅決,還要哭上好久,何況我甩得並不堅決。這世界上,最容易讓我們痛哭的,大約逃不過兩件事情,委屈和失去。

我們多希望,美好和擁有著的東西,能一成不變;希望某天睜開眼睛,眼前的煩惱都是夢,而我們還活在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候,愛情還活在我最愛他、他最愛我的時候。

黎華離開後不久,我就開始後悔,還是因為對他這個人和對曾經美好的留戀。可我又知道,即便我把說出去的話收回來,我們之間的裂痕依然存在著,所以我想試一下,試一試當生活中真真正正沒有黎華的時候,我是怎樣的,他是怎樣的。

離開W市以後,我回經紀公司接受經紀人的批評教育,經紀人對我也還算寬容,因為我嘴巴上打死不承認自己是因為擔心潛規則才不去吃那頓飯。有些事情,經紀公司也不會罩著你,我的打算就是見招拆招。

這件事情就暫時糊弄過去,我又等了好久,才等到新的工作。

我努力讓自己忙起來,暫時不去想感情的問題。七夕的時候,在天橋上遇到賣花的小童,想起那年情人節的玫瑰,一時腦子發昏,竟算不明白究竟過去了多久。

再打幾個醬油,事業依然在穩紮穩打地前行著,其實這樣我就已經滿足了,我從不奢望能一步登天,只想憑自己的努力,在這個圈子裡稍稍站穩腳跟。哪怕永遠演配角也沒關係,夠養活自己,能存點餘錢,面對以後的不時之需。

黎華忽然給我打了個電話,分手後,我們都沒有換過號碼。

他說:“今天在電視上看到你了。”

前幾天,我剛被安排去參加了一檔娛樂節目,小臺,不起眼的小嘉賓。

“又變漂亮了。”他說。

我笑了笑:“前段時間公司安排,做了個鼻子。”

他說:“嗯,看出來了。”

“你怎麼樣?”我問。

他:“還好。”

掛掉電話,我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鼻子,這種微整形,只是在臉部注射,重塑鼻樑的形狀,保持的時間也就一到兩年。我似乎已經記不得自己以前的樣子,或許本身也沒有多大的改變。

只是現在滿大街都是我這樣的鼻子,公司本來還讓我去做個尖下巴,我拒絕了,因為李拜天說感覺太風塵,不一定比現在好看。

我對著鏡子笑了笑,發現自己微笑的弧度漸漸變得有些像他。和黎華分手半年,我養成了每天吃一個水果,還有不吃辣椒的好習慣。

他說多吃水果,以後生的寶寶才白嫩;他說辣椒吃多了,一定會內分泌失調。

總要到真正感覺失去的時候,才會想起曾經的那些關懷,然後反覆回憶,經久不忘,然後想起來,曾經我們也很好很好,而那些分手前的不愉快,自己也不記得究竟是因為什麼了。

可是被擱淺的東西,總是很難再拿起來,就好像寫一篇文章,你去吃頓飯,上個廁所,思路斷了,就很難再續起來。

我又一次接到一個稍微有分量的角色,導演依然對我表現出非一般的滿意,然後在試鏡兩天後,打電話叫我出去吃飯。言辭間有意無意地暗示,這頓飯就我們兩個人吃。

有了上次的經驗,馬上拒絕的事兒我是不敢幹了,於是我請李拜天幫我打聽打聽這個導演人怎麼樣。不久,李拜天回電話過來,說這個導演人品爛得一塌糊塗,跟他合作過的女演員,幾乎無一倖免。我帶著燕小嫦一起去赴約,以為拉個擋箭牌就能相安無事,吃完飯散夥的時候,導演塞給我一張房卡,還說:“你自己來,或者帶上你朋友都行。”

我被噁心壞了,最後去把房卡交給酒店前臺,發資訊告訴導演,檔期不合,這劇我演不了,給他老人家添麻煩了。

這破導演,人品不好,但本事了得。之後我又跑了很多劇組,試鏡從未成功過,連原先定好的角色,也被統統換掉了。

我最後一次追問試鏡結果的時候,有個負責人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實話告訴你,你現在到哪個組,都沒人能用你,趁著年輕,換條路走吧。”

經紀公司給的說法是,除非我現在有辦法一夜爆紅,否則誰也幫不了我。我說那可不可以解除合約,他們說不行,公司方面沒有做任何有違合約條款的事情。這意味著我不能做任何公開靠臉吃飯的工作。

我問李拜天:“哥,有沒有什麼一夜爆紅的辦法?”

李拜天說:“有,你明天拎桶汽油,到天安門廣場自焚。”

我是不會去自焚的,這世界上能讓我絕望到要去死的事情,我想了想,可能也就只有毀容了。

李拜天特不屑,他說:“誇你兩句,還真拿自己當天仙了?”

我沒拿自己當天仙,不知道大家記不記得《第八號當鋪》,讓你用最珍貴的東西,去交換一個渴望。你換嗎?我曾經百思後終於了悟,我不換,至少在我這碌碌無為的人生中,沒有什麼東西,是比自己原本就擁有的更加珍貴的。

比如家人,比如健康 ,比如良心。我一直把愛情排在這三樣東西之後,因為我不是個以愛為生存動力的女人,所以才會那麼輕易地就失去黎華。

我問李拜天:“如果讓你切掉小丁丁?”

李拜天:“我寧可有尊嚴地死!”

我在電話這邊哈哈地笑。

李拜天念在我如今變得這麼苦的份兒上,說帶我出去放空一下。也不知道是放空一下,還是放縱一下。

酒吧,李拜天雖然不愛喝酒,但喜歡泡酒吧,因為酒吧裡有漂亮妹子。夜店,是個擁擠的地方,燈光越是閃爍,越是容易迷失,來來往往的每個人,摩肩接踵,好像都很熟。

我有點饞酒了,李拜天不喝,我就自己有一口沒一口地品著,聽李拜天給我講酒吧裡的那些傳說。

他指著一個在和人拼酒的女人,告訴我:“這個,出了名的百人斬,京城裡數得上的闊少,基本都搞過,現在就一職業酒託。”

我掃了姑娘一身閃閃發亮的名牌,說:“那她現在少說存個百八十萬的吧?”

李拜天“嘁”一聲,說:“找富二代還不如找老頭,人家能給你花錢,就差沒有把錢直接放你手上。”

換個人,李拜天又說:“這女的認識不?”

“好像有點眼熟,演過電視劇吧?”

李拜天衝我豎了下大拇指,說:“我當初認識她的時候,跟你一般大,後來聽說……你瞅她現在那樣。”

李拜天笑出一副深藏不露的神采,我也不想再過多追問什麼。我們臨走的時候,李拜天破天荒地悶了一杯酒,然後把我拉出來塞進車裡。

我算上了賊車,李拜天把我帶到一荒郊野嶺,停下車以後,他說:“妹妹,你真要想一夜爆紅,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你得清楚,現在這個社會,什麼都得付出點代價。純靠努力成功的,那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現在講究行業規則,而你現在就是個異類,規則不允許異類生存下去,除非這個異類後臺很硬。

“哥哥這些年接觸過的女演員不在少數,就我看她們,沒有一個比你懶的,都很努力,也都很上進。”接觸,是一種比較含蓄的說法。

我說:“那她們為什麼還要和你攪和在一起……”

“為了可能性。這些女人裡面,不排除有真心的,想和我正兒八經在一起的,也有我確實很喜歡的。人最難抵抗的慾望,不是實實在在的金錢和利益,而是一種可能性,甚至千千萬萬種可能性。就好比你喜歡一個人,他給你個好臉色,你就把持不住自己,原因就是那背後的可能性。”

我似乎能聽明白他在講什麼,我想起最開始,我喜歡黎華的時候,我覺得黎華不喜歡我。我咬了多少次牙不要再惦記他了,可他一個電話,就能勾起我所有的積極性。

“你跟我說這個幹嗎?”我問。

李拜天一本正經地說:“我就是告訴你,我能給你這個可能性。那些女人跟我,有的是因為想紅,有些可能是真的想跟我過下去,但我這個人不喜歡講虛的,能給她們的,我都給了。但是你必須得有東西放在我這兒,我不能讓自己吃虧。”

我默默地低下了頭,我想我知道李拜天的意思了。他現在就是給我一次選擇,投入他的懷抱,他儘可能給我想要的。否則即便再深的交情,他也不會破壞自己的原則。

我問:“那你們後來都還有聯絡嗎?”

“有啊。”李拜天回答得很自然,他說,“其實我幫她們,有時候也是在幫自己,不排除我以後也有用得著她們的地方。”

我說:“李拜天,你這麼現實,跟過你的女人她們知道嗎?”

李拜天認真想了想:“有的我會說,比如你這樣的,我確實挺喜歡,不想騙她們;有些不用說,那些女人自己心裡有數;還有那種,你跟她說了,她也聽不明白的。”

“你都這麼說了,她們還願意跟你?”

李拜天又認真想了想,咂了下嘴:“好像還真沒有不肯幹的,嗯,確實沒有。”

“為什麼?”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可能性!”李拜天加重最後三個字。然後瞅我一眼,“不過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也保不齊,今天喜歡你,明天就喜歡別人了。但該給你的東西,我肯定不會欠你的。

“行了,妹妹,我也跟你說這麼多了,你也不是真傻,我什麼意思你明白,你想堅持演員這條道,豁出去那一天是遲早的,跟我比跟誰都強。”又看我一眼,“想清楚了就到後面待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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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為李拜天是一個好人,現在才知道,他肯幫我這麼多忙,其實都是在這兒等著我呢。

在我還沒有邁進圈子裡的時候,在我還狗屁不是的時候,我會比現在更加謹慎,雖然也會受到誘惑,但又清楚地明白那些誘惑跟我不沾邊,我即便豁出去幹點什麼,也不見得能有想要的回報。可是現在,我已經把自己擠進演藝圈的門檻了,我見識過了演藝圈的光鮮亮麗,也感受到它對我招手時的妖嬈,我知道門後隱藏著怎樣的可能性。

一方面我有經紀公司的合約纏身,一方面我遭遇了最徹底的封殺,那是我連愛情都一併拼進去的夢想,在我一無所有,只剩下這些可能性的時候,我動搖了。

如果最後我終究要找這麼一個靠山,那麼李拜天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但這個選擇,也並不是擺在這裡隨時供我挑選的,就像他說的,他今天喜歡我,明天可能去喜歡別人,機會只有一次。

我以為我想明白了,渾渾噩噩地從副駕駛下來,拉開車門進了後座。

李拜天也從駕駛座出來,跟著到了後座。

我不想說什麼,低頭咬著嘴唇,這次我可能真的要把自己賣了。他心領神會,用胳膊把我撈進懷裡,貼著臉下來親我。

而此時我腦海中不經意閃現的,揮之不去的全是黎華的面容,心裡冷不丁一抽,把李拜天推開。

不禁紅了眼睛,我很認真地說:“我放棄了。”

“嗯?”

“我不想當演員了。”

我得感謝李拜天告訴我這麼多,也才終於讓我認清了這個現實,我不是豁不出去,而是我不想把自己放在一個與人交換的位置,對李拜天都是如此,對那些導演、製作人就更是如此。

我說我要下去透透氣,李拜天卻說:“別告訴我,你還惦記著那小子,人家早就把你忘了。”

我忽然被這句話傷到了。是啊,都過去那麼久了,沒準兒他早就把我忘了。我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何況和他分手以後,我混得一點都不比以前強,我要是混得好,我還能好意思找他顯擺顯擺,混得不好,我覺得我也沒臉再見他。

我不說話。李拜天嘆了口氣,自顧唸叨一句:“我他媽要不是真喜歡你,早給你收拾了。”

總之李拜天不是個小心眼兒的人,我把他拒絕了,他最多覺得沒面子,說兩句釋放心情的話,不會為難我,也不會馬上撕破臉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回去的路上,我沒話找話地勸他,覺得他總這麼混下去也不長久,該找個人好好過日子了。

李拜天從後視鏡上瞟我一眼:“你以為結了婚就完事兒了,就踏實了?人只要活著,每天都破事兒不斷,不信你試試。”

決定放棄這條路,我終究還得回家老實過年,花了一段時間讓家人明白我此刻的現狀。

我親媽把我叫去談話,她的意見是,所謂的事業沒有了,就趕緊嫁人,我嫁出去了,我爸那邊的麻煩,也就不那麼容易沾上我了,就算沾上了,好歹有個靠山。

而後媽的意見和親媽出奇一致,連人她都幫我選好了,還是當年和我相過一次親的沈頌,這兩天她為了鼓動我再去和沈頌相一次,對我、對我爸態度都特別好。然後天天在我耳邊上吹風,人家沈頌研究生畢業以後可出息了,現在是搞信息工程的,一個月能掙兩萬。

為了給我後媽一面子,我還是去見沈頌了。這沈頌啊,打從兩年前見過我,到現在還惦記著呢,見我以後殷勤歡喜得不得了。

他現在的形象,和當年比有了很大的提升,西裝革履的,看著倒也不太像個斯文敗類,就是人悶,沒意思。我和他坐下來,基本是無話可說,無非是他問問題,我回答問題。而他對我的瞭解,都是從他媽媽和我後媽這裡聽來的,聽說我當過演員,我說我已經不當演員了,他是什麼話都順著我說,就說不當演員也好,找個正經工作也好。

我覺得我的態度,只能算是禮貌,但不知道我究竟哪裡給了他信心,讓他覺得我們倆這樁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了。這年正月十五,還專門跑我家來送禮,一副準女婿要進門的架勢。

我也不好挑明了說什麼,只能故意躲著他。

後來我在縣城裡找了份工作,還算是李拜天的同行,就是太低端了。在一家傳媒公司,公司主要經營的業務,是做一份廣告雜誌,然後把雜誌投放到企事業單位,而我的工作,就是去跑門頭,忽悠商家拿錢往雜誌上投廣告。

一個月底薪一千五,一個廣告百分之十五的分成。

我們這個小地方,廣告並不好做。但我還是做起來了,每天八點去上班,騎著電動車滿城跑,看見街邊小門頭就往裡鑽,管你是賣什麼布藝、家裝、衛浴、馬桶的,進去就是一通忽悠。

第一個月沒有業績,客戶認真維護下來,第二個月開始開單了,就這樣重新開始了新生活。自從回來以後,我儘量保持低調,沒有通知過去的任何老朋友,包括藍恬,包括黎華。也許是因為我好面子,我現在混得落魄,就不想見他們。

最近一次想起黎華,是那天我著急回家拿點東西,計程車司機說前面路窄可能開不進去,我說:“能開進去的,以前我男朋友送我的時候都能開進去,他的車還那麼大。”

從計程車上下來,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開了。

再見面,是在燕小嫦的婚禮上,我被拉去當伴娘,婚禮前她拍著大腿說:“老情人見面,太激動人心了!”

燕小嫦沒幾個親戚,為了撐場面,能招呼的朋友都招呼了一遍,什麼薛家正啊邵思偉啊,酒席名單上都有。當然這些人位置是安排在一起的,我好說歹說求燕小嫦給我安排得離他們遠點,燕小嫦才同意讓我去坐伴娘席。

到了喜堂,燕小嫦讓我去車上拿落下的陪嫁禮單,我在停車場遇見了黎華。他是和藍恬還有薛家正一起來的,三個人都打扮得很精神,藍恬穿的一件鵝黃色連衣裙,走在兩個人中間氣色不錯。

看樣子那些事情過去兩年以後,她已經完全恢復過來了,至少表面是這樣。

車是藍恬開的,可能因為薛家正和黎華待會兒多少要喝點酒,所以女人開車比較保險,開的是一輛白色寶馬MINI,算低配,也得差不多三十萬。我琢磨黎華和薛家正應該不能開這麼娘炮的車。

那個瞬間,我心裡挺落寞的。我是個挺世俗的女人,會虛榮也會比較,當初我接到戲拍,曾經一度很拿自己當個玩意兒,但現在兩年過去,每個人似乎都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向,而我就是一分文沒有的廣告業務員。

看見他們了,也不能不打招呼啊,還好是離得有點遠,黎華本來在跟薛家正和藍恬說笑,薛家正腳步頓了一下,先看見的我,然後黎華也看過來,表情明顯是愣住了。

這是個陽光非常明媚的五月天,明媚陽光的照耀下,我看不清他望著我時的眼神,只覺得他一身銀灰色休閒西裝,身形挺拔,乍一看去像個精緻的小王子,藍恬是公主,薛家正是騎士,都很高階的樣子,而我是一個仰望著他們的平民百姓。

隔著幾十步的距離,我搖了搖手裡的信封,而後就這麼跑了,穿著皮粉色的露肩雪紡裙,裙襬招搖在晚春初夏的微風裡。

我知道我和黎華終有一見,我以為我會若無其事地跟他打招呼,但沒想到,原來心態是如此的狼狽。

婚禮上有些小流程,伴娘、伴郎做點小遊戲活躍下氛圍,我雖然不想登臺,總是要給小嫦姐面子。也許是因為緊張,遊戲環節我發揮得很差,被懲罰讓伴郎團的人抱一下,抱就算了,還有點動手動腳的,我也不好太在意。

下臺之後,婚禮進行到高潮,看著小嫦姐結婚,我內心頗有感觸,一不小心哭了個稀里嘩啦。去廁所,本打算整理下妝容,卻在鏡子裡看到了走近的黎華。

我轉過身來,對他擠出個尷尬的笑臉,甩甩手上的水打算走出去。給他讓路,我往左邊走,他也往左邊擋一下,我往右邊走,他就往右邊擋一下。我抬頭看著他,心想他可能是有什麼話打算跟我說,於是用虔誠謹慎的目光看著他,腦袋裡集中注意力,隨時做好戰鬥準備。

黎華眯了眯眼,看了看我的臉,問了一句:“你胸罩開了你知道嗎?”

“啊?”

我愣,低頭看自己的胸部一眼,好像是鬆鬆垮垮的,有點奇怪。我這才反應過來是那個伴郎渾小子抱我的時候幹的好事兒,下意識地把手背到身後想去扣上,但是隔著衣服搞不定。

我琢磨跑廁所間裡去好好整理,黎華用眼睛左右瞟一眼,沒人,拉過我的肩頭把我轉過來,直接拉開我衣服後面的拉鍊,以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扣上被解開的釦子,然後拉鍊拉好,結束後推了我一下。

我轉過頭來尷尬地說“謝謝”。他目光冷冷淡淡的,但是在打量我。我讓那眼神兒看得心裡發毛,再擠個僵硬的笑臉兒:“我先回去了。”

黎華站著沒動,在我經過他旁邊的時候,說:“叢優,你這麼怕我幹嗎?明明是你把我甩了。”

我撓了下頭髮:“沒有吧,那個,舊賬能不能先不翻了?”

他看著我,輕笑一聲,朝外面撇了下頭:“去吧。”

我於是屁顛屁顛地跑了,回去以後看到那幾個在打量我的伴郎,狠狠地瞪了一眼過去。

坐下以後,我情緒逐漸冷靜,開始回憶和黎華分手以後的第一次見面,這才反應過來,其實我心裡也許有很多話想跟他說,但不知道從何說起,似乎也沒什麼可說。

只是有種衝動想要和他聊聊,或者只是單純聊聊他如今的近況,多少還是好奇的。

我一直在瞟他坐的方向,看到他從廁所回來的時候,就在盤算著是不是該過去重新鄭重地打個招呼。

但是他身邊坐著那麼多人,又知道我們倆以前那點兒破事兒,我又有點猶豫。

這一猶豫,就猶豫到黎華接了個電話,跟藍恬說了點什麼,藍恬點點頭,拿著包跟在他屁股後面走了。

他們走了,就沒再回來,我心裡挺失落。黎華和藍恬如今的樣子,看上去也挺親密的,但又沒有親密到男女朋友的份兒上,我很久沒關心過他們每一個人了,也不知道藍恬現在具體在幹什麼。

直到燕小嫦敬了圈酒回來,她打算直接在朋友那邊坐下,叫人把我一起招呼過去。反正黎華他們也不在了,我硬著頭皮去了。

沒人跟我提我和黎華以前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地選擇忘記,薛家正和燕小嫦那酒喝得很歡。

邵思偉湊過來跟我說話,先是問了一句:“你現在幹嗎呢,還拍戲?”

“沒有,在廣告公司。”我說。

邵思偉做微微吃驚狀:“哦,走正道了?”

我乾笑:“混不下去了。”

“怎麼了,碰到麻煩了?”他繼續追問。

我搖頭說:“在外面跑夠了,想回來了。”

邵思偉點頭,然後把手機掏出來:“電話號碼給我留一個。”我看著他,他補充一句,“華子要的。”

我於是把電話號碼給他,然後裝個打聽的樣子,問黎華怎麼那麼快就走了。

邵思偉態度尋常地說:“他媽打電話叫他們回去。”

叫他們……這個他們,是指的黎華和藍恬兩個人?

我說:“家正不是跟他們一起來的嗎?”

邵思偉說:“估計是他們家裡有事兒吧,跟家正有什麼關係。”

“那……”我本來想說:“那跟恬恬又有什麼關係?”忍了下,轉口換成:“他們兩個在一起了?”

邵思偉轉了下眼珠子,我就不知道這個人心裡在盤算什麼了,他斜著眼睛說:“在沒在一起你看不見嗎?”

我端起茶杯來抿一口,打算跳過這個話題,我是不該多問,或許我確實已經是黎華的過去式了,他也應該是我的過去式了。這匆匆的一見一別,我自己心裡到底也反應不過來,自己對他是存了什麼樣的心思。

燕小嫦結完婚,其實也沒我什麼事兒了,我還得趕回小縣城去,明天早上還得早起上班呢。那個沈頌,知道我要跑出來當伴娘,咋咋呼呼說這年頭鬧伴娘太厲害,不放心,非要來接我。

我幹推沒推掉,想著今天打扮得這麼好看,跑去擠回縣城的大巴車確實不方便,於是準了他這個要來接我走的請求。

其實也就是搭一順風車,W市市區裡,到我們縣城,開車一個來小時的路程,沈頌在市區工作,暫時還沒有買房,所以下班也是要回縣城的。

其實我對沈頌挺差的,有點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意思。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跟他說了多少遍了,我真的不喜歡他,也沒打算試著喜歡他,可他就是不拋棄、不放棄,我還能拿刀子去捅人家嗎。

我問過沈頌,你到底是喜歡我啥呀?

他特深情地說:“喜歡你漂亮、獨立,還孝順,反正我一直都挺喜歡你,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我隱隱有種被變態盯上了的感覺。

早起,化個淡妝去上班,路上買個裡脊肉餅,到公司總有杯現成的熱豆漿,吃著早飯整理一天的工作行程,我現在每天的工作生活都非常規律。其實這個狀態也挺好,在我逐漸適應了它以後,我也並不期望發生什麼來改變它。

所以在對黎華的事情短暫悸動以後,我打算還是不要有什麼行動。

中午的時候,李拜天給我打電話,說經紀公司的合同已經幫我弄出來了,我現在是自由身了。又問了問我工作上的情況,我說:“還不錯,這個月做了差不多一萬塊的業績。”

我們公司小,業務大多只做縣城之內的,這廣告並沒有想象中好拉,我跑二十個門頭,能成一家就很不錯了。

廣告雜誌,頁內廣告一篇才一千塊,封底一萬,封面兩萬。但一般封底和封面的廣告,都是老闆自己找朋友捧場,價錢其實可以壓得很低,或者乾脆不收錢。老闆也是個年輕人,雖然公司不怎麼賺錢,但也在拿自己的錢硬撐著,有時候窮得都找我們員工借錢加油。

李拜天看不上這點兒小錢,他說:“你要是願意跑廣告,這簡直太容易了,到我公司來,隨便給你掛個崗。正好計程車LED那邊缺人,把你扔過去,一個月光數錢就夠你幹的了。”

我對如今的生活,保持一種很安逸的態度,我覺得一個月掙三千塊錢,足夠我活了。也許有一天,我的業務能力修煉得更強,我會試圖往更有發展的地方跳槽,但我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天我接到一通電話,說是××店的門頭,看到我發的名片,打電話來諮詢下廣告的問題。

我很耐心且專業地跟他解答,我們公司就那點兒破玩意兒,解釋起來很輕鬆。然後那邊表示有興趣,讓我找個時間,去他們店裡詳談。

這家店是搞代理的,代理的是一種全自動馬桶,就是那種你噓噓完,它會自動噴水給你擦屁屁的高科技。我以為這個單子,做個一千塊的頁內就差不多了,結果人家看過我拿的雜誌樣本以後,說要跟大老闆商量商量選個什麼位置。

我一看,哎呀媽呀,這是不差錢的意思啊,趕緊推薦其他的位置,什麼彩頁啦,封底啦,越推薦價錢越高。

經過幾天維護,這個老闆又約我見面了,但約的是家咖啡廳,而且是在個非上班的時間,晚上七點鐘。

反正這是公共場合,我也不怕這老闆對我乾點啥,結果一進去,撞見的人是黎華。我跟黎華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正經八百得跟個人物似的,說我來談業務。

他點點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是在等人。

我於是接著找那個老闆,打老闆的電話,老闆說他的大老闆就在這兒呢,姓黎。

黎華眨巴著眼睛看我,我扭頭不禁瞪他:“你還賣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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