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返回

我的娜塔莎

第三十一章
上章 目錄 下章

我的娜塔莎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龐天德一到齒輪廠,就醉心於技術改造,他還向廠長建議重新設計生產線,更新裝置。廠長告訴他,需要大筆資金的事,廠裡做不了。原有的兩個工程師,一個被人挖走,一個退休,沒人真正懂裝置,機器壞了都沒人管。請他來就是想維持現狀,要搞些小改造、小革新還可以。龐天德很失望。廠長為了安慰他,給他撥了五萬塊錢,讓他先慢慢搞著。

龐天德真是個技術迷,給他根針就當棒槌。他很快就看好一個專案,挑一個伶俐的工人做助手,在車間的一臺小機床前反覆試驗起來。為了購買需要的機件,他花光了那五萬元,還自己往裡貼。

住宅樓視窗的燈光一個接一個地熄滅,龐天德書房裡的燈還在亮著。他伏案對著一大堆圖紙計算。娜塔莎揹著大行囊,風塵僕僕地進來喊:“我回來啦!這一趟收了點好貨。”龐天德說:“娜塔莎,你回來的好,我正需要你。”娜塔莎笑著:“是啊?我也需要你,那我們去河邊吧?”龐天德發窘:“說什麼呢。我正在改造一個裝置,你得幫我看一下圖紙。”

臥室裡,娜塔莎在梳妝檯前擦著臉說:“瓦洛佳,這幾個月你拿回來的工資,怎麼都不太多啊?不是給你規定月薪五千嗎?”龐天德搪塞:“啊,廠子現在不景氣,有時候壓著一部分工資,先不發。”

龐天德無奈,跑到兒子的公司裡,毫不隱瞞地把他的尷尬事說給龐裡奇聽。龐裡奇的公司也不景氣,但他還是痛快地拿了兩萬塊說:“爸爸,先把工資補上吧,家裡的和平很重要。”

剛吃過晚飯,娜塔莎說:“龐,我們到客廳,開個家庭會議。”龐天德說:“又怎麼啦?就這麼兩人,開什麼會?龐裡奇也不在。”娜塔莎說:“龐,我要正式地跟你談判,請你交出家裡的財政大權。”“家裡現在就那麼點錢,還有什麼財政大權?誰用誰花就是了。”“不是,我要你如數交出每個月的工資,然後由我調配家裡的支出。”

龐天德說:“我不是都拿回來了嗎?”娜塔莎說:“那不夠。其他的呢?”龐天德拿出個信封說:“在這兒,我都拿回來了,兩萬元。”娜塔莎愣了,來回看著那兩萬元。龐天德說:“是真的,不是假錢。”娜塔莎說:“以後每個月要如數上交,不許剋扣!”

龐天德搖頭:“那不行,我得有一定的空間,以備有些別的用處。反正最後還上就是了。”娜塔莎說:“別傻了,這個工廠比上一個也好不到哪兒去!你還想往裡搭錢,搭得起嗎?”龐天德裝迷糊:“搭什麼錢?”娜塔莎站起來說:“好,會議結束,決議已經形成,你得執行!”龐天德叫苦:“哎?我還沒發表意見呢!”

事情正如娜塔莎所說,齒輪廠被別人兼併,停工停產,等著談判。龐天德的技術改造白搞了。楊廠長苦笑著告訴他,要是想留下繼續幹,每月只能發一千元。龐天德呆愣了一會兒,站起來往外走著說:“算啦,我那點錢留給廠裡吧,不要啦。不幹了,徹底不幹了——”

聽龐天德講他不幹了,娜塔莎笑道:“這真是個好消息!不幹了你就可以休息了,我們就可以實現去木屋的計劃了,可以重新度蜜月了。噢,事業結束了,愛情又開始了。我太高興了!”龐天德嚴肅地說:“娜塔莎!中國現在搞改革,很多企業出現了問題,我高興不起來,請你照顧我的情緒!”娜塔莎收了笑容:“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中國的企業出了問題,我也很痛心,可是那不是我們能解決的問題。再說,你也到了該退休的年齡,不要去管那些事了,好嗎?”

風平浪靜,陽光很好。河邊架著兩根釣竿,院子角落裡,支著個小火爐,上面烤著魚片。魚肉嗞嗞響著,流出了油滴。龐天德坐在木屋前的小桌旁,在一個大筆記本上寫著:

1940年的冬天,那一年的雪是我這一生中看到的最大的雪,我記得很清楚。因為就在那一年冬天,我認識了我的愛人娜塔莎……

釣竿上的鈴鐺響起來。龐天德放下筆跑到河邊,其中一根釣竿被魚拽跑了,他跟著追了幾步站住,看著釣竿順流而去,突然笑了。龐天德張開雙臂,轉身對山林和河流大喊:“噢——娜塔莎——你在哪兒——你出來吧——娜塔莎——我愛你——我找到你了——”他跑回到桌旁,又抓起筆快速地寫起來:

我看著她灰藍色的眼睛和一頭金黃色的頭髮,當時就想,這麼艱苦的環境裡,怎麼冒出這麼一個像仙女一樣的美人啊……

龐裡奇把龐天德從河邊木屋接回家說:“爸爸,以後別自己去河邊了,要去,跟媽媽一起,或者我陪你去。”龐天德說:“怕什麼?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現在不是年齡大了嘛。”“唉,不知不覺成老人了!算啦,說說你吧,生意怎麼樣?”

龐裡奇說:“現在生意不好做,人人都跟猴子那麼精,還淨說假話,你都不知道誰是真的。你做生意那幾年,也是這樣嗎?”龐天德說:“不一樣。那時候剛剛開放,大家都不太會做生意,也沒那麼多心眼兒,生意好做。現在都緩過勁來,進入原始積累階段,這得有個過程。”

田嫂端了一杯茶過來放下,龐天德端起聞了一下問:“田嫂,這是什麼茶?”田嫂支吾著:“這是……”娜塔莎跑過來說:“哎,我來解釋。瓦洛佳,現在,家裡收入大幅減少,我們得節省預算。從今天開始,我,停止喝咖啡和牛奶,你呢,能不能喝商店裡的普通茶?就不再往南方寄錢買大紅袍和新綠茶了。好嗎?”

龐裡奇說:“媽媽,有那麼嚴重嗎?”娜塔莎說:“很嚴重!你不當家你不知道。”龐裡奇說:“爸爸,對不起,我下月就給你南方那個朋友寄錢。”龐天德無奈道:“不用,就喝這個吧。”龐裡奇說:“不行。您一輩子就這麼點愛好,我得讓您喝上。”龐天德搖頭:“唉!都這個程度了?我還沒思想準備呢!”娜塔莎說:“因為你一直沒缺過錢。用中國話講,由苦到甜易,由甜到苦難。對吧?”龐天德說:“算了,還能喝上茶,跟舊社會比夠甜的了,還說什麼苦!”

娜塔莎把她的小商品擺滿了陽臺,往大行囊裡裝。龐天德坐在陽臺上,一會兒拿起個東西看看。娜塔莎說:“你看,這是俄羅斯的貨,只有莫斯科才有,拿到哈爾濱能賣上好價錢;這是我託人從瀋陽淘來的,那邊沒這個東西,也能賺錢;這個,可是很值錢的古董啊!”龐天德說:“娜塔莎,你要真喜歡做貿易,為什麼不跟兒子一起,把他的天奇公司做起來?那好歹也算是經商。你這……”

娜塔莎說:“別小看我這大行囊,現在全家都靠它呢。另外,我這是樂趣,懂嗎?我不想當商人。我拿俄羅斯的一個胸針,換中國的一個老花鏡;再用這個老花鏡,換莫斯科的一把茶壺;然後用這把茶壺,換中國的一件旗袍;再用這件旗袍,換俄羅斯的一把軍刀;再用這把軍刀,換中國的一輛腳踏車!神吧?”

龐天德不屑地笑了:“你做公司,一次可以做三百輛腳踏車。”娜塔莎說:“不,這個過程和那個過程不一樣,你體會不到我這整個過程的樂趣。你那是賺錢,人都陷到合同裡,互相欺騙;而我這是生活,懂嗎?生活!”“我是不想讓你這麼辛苦。”“不辛苦。龐,你放心。兒子可以讓他自己奮鬥,我會管你的,我會為我們兩個養老的。”

龐天德笑:“哪裡有那麼嚴重,我靠打魚都可以養老。要不,咱們回海東去吧?海東還有那麼大一套房子。你記得吧,像這樣的晚上,咱們就可以上到屋頂,吹海風,望月亮。”娜塔莎認真地說:“龐,我不能跟你回去。你忘了,這裡有我們初戀的回憶,有我們重逢的喜悅,有我們度過的最美好的時光,有能見證我們愛情的這條河,還可以望到我的家鄉。”

龐天德說:“可是,海東也有我們的回憶啊!我們在海東也有過一段很快樂的日子。你不喜歡海東嗎?”娜塔莎說:“是的,我不喜歡海東。海東的家,龐爸爸不喜歡我,紀子也不喜歡我。我更喜歡這裡,喜歡河邊。這裡有我們的夢。”

田嫂提著自己的一點兒行李要走了,娜塔莎和龐天德在給她送行。娜塔莎說:“田嫂,這是這幾天的工資,請收下。”田嫂說:“哎喲不用了,你們現在也是困難時期。”龐天德說:“拿著吧田嫂,這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田嫂說:“其實,我不要工資也行,能吃飽飯就行。”娜塔莎說:“我先生不讓那麼做,他說那是在剝削你。”龐天德說:“田嫂,等什麼時候情況好轉了,我們再請你,好吧?”田嫂出門走了。龐天德和娜塔莎互相看著,又回頭看著被田嫂收拾得很整齊的屋子。娜塔莎說:“這起碼可以保持一個星期。龐,晚上吃漢堡可以吧?”龐天德苦笑。

早晨,街邊公園裡,龐天德在打太極拳。娜塔莎對著掛在樹上的沙包練拳擊,有人好奇地看她。眼看太陽老高了,龐天德和娜塔莎才回家。龐天德說:“娜塔莎,以後跟我學太極拳吧。你這麼大歲數,拳擊運動量太大。另外,形象也不好,引得那麼多人看你。我們這把年紀了,出來進去要體面一些。”娜塔莎瞪眼:“龐!我有意見!歲數大怎麼啦?我就願意練拳擊,不想學慢吞吞的太極拳。別人又沒嫌我形象不好,又沒嫌我不體面,就是你在嫌我!”龐天德說:“那,我們分開晨練吧,我上後街那個公園去。”

娜塔莎喊著:“龐天德!我真的很生氣!回家!開會!”龐天德說:“我不回,願意回你自己回。”娜塔莎把肩上的沙包一下子扔給龐天德,自己進家了。龐天德抱著沙包,無奈地跟著進去。

田嫂走後,家裡凌亂不堪。龐天德進來,把沙包扔在門後直喘氣。娜塔莎說:“龐,我認為我們現在有必要對家裡進行整風,整頓你的思想!”“還是整頓整頓這個家吧,你看看亂成什麼樣子了!”龐天德說著進了廚房。娜塔莎衝到廚房門邊喊:“你已經不止一次流露出對我的年紀、對我的形象的無奈和失望。你的這種思想苗頭非常不健康!非常危險!非常……”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龐裡奇開門進來,手裡拿著一個包裹問:“又怎麼了?”娜塔莎氣呼呼地說:“你回來得正好,我正在對你的父親進行思想整頓。他的思想意識有問題!”龐天德從廚房出來,端著兩碗粥放餐桌上說:“別聽她的。”

龐裡奇說:“這是海東的白愛紅阿姨寄來的大紅袍。她昨天給我來電話,問收沒收到。她還讓我告訴你,海東的房產政府要拆遷了,問你怎麼辦?”龐天德說:“不是說文物保護嗎?現在倒要拆遷。這叫什麼事?”

娜塔莎一直在翻過來調過去地看那個包裹,她把包裹往桌上一蹾:“哼!我給你停了大紅袍,她給你寄來大紅袍,很巧啊!”龐天德說:“娜塔莎,別鬧了。停了大紅袍是因為家裡經濟條件下降;她寄來大紅袍是她知道我常喝這個。兩件事不挨著,完全是巧合。”龐裡奇忙說:“是啊,爸爸又有大紅袍喝了,這不是很好嘛!”

娜塔莎說:“你別插嘴!龐,紀子得不到你,卻把你託付給白愛紅,因為白愛紅一直在追求你。當年是不是這樣?”龐天德急了:“怎麼又扯到白愛紅身上?”娜塔莎衝到屋裡,又衝出來,把一本書拍在桌上:“書上寫著愛紅,是什麼意思?”龐天德說:“不就是個名字嘛。”娜塔莎說:“別以為我不懂,中國漢字裡,不帶姓寫名字,跟俄國一樣是愛稱。她為什麼跟你用愛稱?這個咱們必須認真地談清楚。”

龐裡奇忙打岔解圍,對龐天德使眼色:“啊,我剛想起來,爸爸,您的一個老客戶,有筆生意一定要跟您談,不跟我談。走吧,去見見。”娜塔莎吼道:“站住!哪兒也不準去。今天的問題必須今天解決。龐裡奇你說,白愛紅是不是很細緻地打聽你爸爸的情況?”龐裡奇說:“哪裡啊,沒有,就幾句話。”

娜塔莎說:“你媽媽在你這個年紀就是特工了,別想瞞我!你在撒謊。”龐裡奇說:“媽媽您也太自負了吧?您忘了我是您的兒子,那白阿姨就算有什麼想法,會跟我說什麼嗎?”娜塔莎問:“龐,她為什麼還不結婚?”龐天德說:“我怎麼知道?這是她的私事。”娜塔莎翻開書說:“還有,這天德兄是怎麼回事?兄?叫得多親切!”龐天德解釋:“兄就是哥的意思,跟那種感情無關,知道嗎?你在中國待了這麼多年,還不懂這個?”

娜塔莎冷笑:“是啊,紀子當年也是叫哥的,叫得很親切。”她突然提高聲調,“可是她們都是愛你的!”龐天德嚇了一跳,拍了下桌子說:“可是我現在是跟你在一起!對嗎?我們既然相愛,我可以容忍這一切,容忍我們不同的觀念、不同的習慣、不同的喜好,等等!但我不能容忍你懷疑我的感情!懂嗎?”龐天德不解氣,啪地摔了桌上的杯子,進到書房去了。

龐裡奇撿起一個杯子碎片說:“天哪,這是他心愛的東西,清代的古董啊!”娜塔莎轉身尋找著,舉起一個檯燈要摔。龐裡奇抱住她:“媽媽別摔,這個家夠亂的了。爸爸可是花了一輩子找你的人啊!”娜塔莎說:“我知道他愛我,可是我們的生活,為什麼這麼不和諧啊?我真想回到,他四處找我的那個年代!”“媽媽,那已經不可能了,您得重新學習。”“學習什麼?”“生活。”

龐天德又離家出走了。娜塔莎到老郭魚館去找,那裡沒有。她又划船到河對岸木屋前一看,門上掛著一把大鎖。她拿出鑰匙開門進去,看了一圈又出來跑到隔壁,門也鎖著。她呆呆地走出院子,眼裡慢慢湧出淚水。她喊著:“龐!龐——瓦洛佳!你出來吧!你在哪兒——”

娜塔莎回家窩在沙發上,用紙巾擦淚。龐裡奇從廚房裡端出兩碗泡麵說:“媽媽,我只會做這個,吃點吧。”娜塔莎說:“我吃不下。他竟敢離家出走,我還沒走呢!”龐裡奇吃著面說:“那您走啊。家裡剩我一個好管理,你們在家太亂。”

娜塔莎說:“你爸爸沒找到,你還有心吃面!”龐裡奇停下筷子說:“吃飽了好找啊!”娜塔莎說:“他什麼字條也沒留下,能去哪兒呢?日本是不可能的,會不會回海東找白愛紅了?”龐裡奇說:“不會吧?他不是要讓我去海東處理房產的事嗎?就是為了避嫌嘛。”娜塔莎“哼”了一聲。

龐裡奇說:“媽媽,過兩天,瓦茲洛夫叔叔一家,還有紀子阿姨一家就都到了。”娜塔莎問:“啊?你把他們找來幹什麼?”龐裡奇說:“你和爸爸的婚姻出現了危機,請他們來調解一下,大家也藉此聚一聚敘敘舊。”“誰說我們的婚姻有問題?”“媽媽,要面對現實。您不覺得你們的生活,需要好好梳理一下嗎?”娜塔莎把膝蓋抱起來,低著頭說:“他們會笑話我的。”龐裡奇抱住她:“不會,他們都是好人。”

龐裡奇陪媽媽到火車站迎接客人。娜塔莎與瓦茲洛夫和卡佳分別擁抱,然後又接受紀子和朵兒的鞠躬。龐裡奇要請客人到貴賓樓吃飯。紀子說:“算啦孩子,回家吧,我來給大家做飯。”瓦茲洛夫說:“很好,我很願意吃紀子做的中國菜。”

晚宴結束後,瓦茲洛夫把龐裡奇拉到陽臺上問:“你爸爸走之前,跟你說什麼了嗎?”龐裡奇說:“沒有啊,我根本不知道。”“你猜他還能去哪兒呢?”“不知道。”“他這樣躲開一段不見面,就能解決問題嗎?”“不知道。也許有好處,都冷靜一下。”瓦茲洛夫停了一會兒,突然問:“是你的主意?”龐裡奇一愣:“怎麼會是我?”瓦茲洛夫拿出一把黑色閃著光亮的軍刺說:“這是全世界最好的軍刺,是我當年在戰場上繳獲的。喜歡嗎?”龐裡奇眼睛發亮:“當然!”“想得到嗎?”“當然!”瓦茲洛夫說:“就一個條件,帶我去找你爸爸。”龐裡奇說:“啊?他讓我誰也不許告訴的。嗐!到底說出來了。”瓦茲洛夫哈哈大笑。

紀子在廚房裡煮咖啡。娜塔莎在旁邊看著說:“紀子,你笑話我了吧?”紀子搖頭:“哪能呢!你和天德君,你們的個性都太強,到了這個年紀,應該多說些對不起、是我不好這樣的話。”娜塔莎故意問:“還用鞠躬嗎?”紀子認真地說:“必要的時候,應該用的。”娜塔莎苦笑擺手:“你就是來教我這個的?”紀子說:“我來是要告訴你,那個白愛紅,天德君不愛她的,對你沒威脅。”

娜塔莎問:“她為什麼還不結婚?”紀子說:“那是她的事,跟天德君沒關係。”“你也是永遠向著他說話。”“娜塔莎,你們這一生,多不容易!要珍惜。”

娜塔莎說:“不容易,就要珍惜嗎?也許,永遠不容易下去,才最好。”紀子搖頭:“娜塔莎,你別亂想,去招呼他們吧,我給你收拾一下廚房。”娜塔莎看著紀子的頭髮,傷感地說:“紀子啊,我們都老了!”

朵兒坐在書房裡的大轉椅上,龐裡奇在屋裡踱著步說:“你說,爸爸窮其一生,找到了他的娜塔莎,可是怎麼樣?我現在明白了,婚姻和愛情,真是兩種太不相同的東西了!”朵兒說:“這很簡單,爸爸要找的是情人,不是老婆;你媽媽在等的,也是情人,不是丈夫。是婚姻破壞了這一切!”

龐裡奇想了一下說:“朵兒,我上次就發現,你這個丫頭,怎麼像個政委一樣?”朵兒道:“那我可當不起。”龐裡奇說:“總之你說得對,我這個當哥哥的比不了。你說下去。”朵兒笑了:“他們是找對了情人,沒有找對伴侶。”“以你的意思,他們過不下去了?”“以情人的關係,沒問題;以夫妻的關係,難了。”

龐裡奇說:“我越來越覺得你像個小巫婆了。這話你跟紀子阿姨說過嗎?”朵兒說:“傻哥哥,我們是晚輩,這話只能我們倆說;跟我媽媽,跟你媽媽,都不能說的。明白嗎?”“不明白。”

朵兒說:“你真傻啊?因為只有我的媽媽才最適合做老婆,這誰都知道。這話要是從我的嘴裡說出來,那還得了!你媽媽會恨我的。”龐裡奇抱住頭:“我腦子有點亂。咱們家的事,真有意思啊!那怎麼辦?”

朵兒說:“這個事,只能他們兩人自己拿主意,別人是幫不上忙的。”龐裡奇說:“那我請大家,不是白來了?”朵兒說:“哥哥這主意非常好。我們大家聚一聚多好啊!再說我也很想爸爸,很想你們。”龐裡奇笑:“越說越像政委了。”

瓦茲洛夫和娜塔莎坐在陽臺小椅子上。娜塔莎說:“他變得陌生了,不是以前的龐了。”瓦茲洛夫說:“不可能,他是不會變的。以前的龐是什麼樣子的?”

娜塔莎說:“以前我們是平等的,他尊重我;現在他跟我提要求,干涉我的生活。哎呀,他嫌我揹著大行囊不體面,丟人;他說我練拳擊的形象不好;他嫌我胖。瓦茲洛夫,我真的變化那麼大嗎?形象不好嗎?我年輕時很漂亮吧?你不是因為我漂亮才追我嗎?”瓦茲洛夫有點尷尬:“那當然。可是中國的男人就是這樣,一旦你成了他的女人,他就會把你看做自己的物品,當然要管你。”

娜塔莎說:“只是中國男人是這樣嗎?別的男人呢?”瓦茲洛夫說:“也許吧。總之,以我對他的瞭解,要想讓他適應你,是不太可能的。”“那,就只有我適應他嗎?”“嘿嘿,那也是不太可能的。”

娜塔莎生氣道:“瓦茲洛夫!你是來勸解的還是來看熱鬧的?”瓦茲洛夫說:“別生氣,當然是來勸解的。你們要各自退讓一步,誰也不干涉誰的生活,也許……”娜塔莎搖頭,望著窗外的夜空自語:“那還叫婚姻嗎?”

卡佳在臥室裡幫著娜塔莎疊衣服說:“娜塔莎,結婚了,你就要學會像個主婦一樣地生活。你看看你的臥室……”娜塔莎說:“我是主婦啊,可主婦不是老媽子!”卡佳說:“為自己的男人當老媽子,有什麼不好?你不是愛他嗎?不是等了他一生嗎?等他幹什麼?”娜塔莎說:“是啊,等他幹什麼?難道等了一生,就等著給他當老媽子嗎?”

卡佳哭笑不得:“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看,我跟瓦茲洛夫,都有三個孩子了,可是我們生活得很好。”“那是因為你們都是俄羅斯人。或者,像瓦茲洛夫說的那樣,是你適應了他。可是中國的男人,對女人要求太多了!”“娜塔莎,原諒我說句實話,你要總是這麼想,你們的婚姻就難維持了。”

小河的水緩緩流著,河邊的小路通向不遠的邊境小村,村邊草房的院子裡,有兩隻雞,一隻狗。靠房牆邊有個用茅草搭起的涼棚,涼棚裡有個大木頭桌子,桌子邊坐著龐天德。龐天德頭髮很短,卻蓄起了鬍子,鼻樑上架著老花鏡。他不時在大筆記本上寫幾行字,微風調皮地掀動他筆下的紙頁。

跳傘的時候,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會死還是會活著,想都沒想就跳下去了。但是在那一瞬間,我還是閃了個念頭,為娜塔莎祈禱了一下,我真希望她活著。我們男人無所謂,可是她,那麼美麗的一個姑娘,她怎麼能死?她得活著……

瓦茲洛夫把車開到柴門前,停車推門而進。龐天德抬頭平靜地說:“我就知道年輕人不可靠。你是怎麼逼供信的?”瓦茲洛夫把手裡提著的酒和小菜放到桌上:“放心,你的兒子,我不會動他。我有別的辦法。誰都有弱點。”

二人碰杯。龐天德說:“呀,真是好酒啊!有日子沒喝酒了。”瓦茲洛夫說:“你倒會找地方,有幾十年沒來了吧?”“是啊。還是那年跳傘,我跳在河這邊,娜塔莎跳在河那邊。我們就在這個小村子裡休整。日本兵就在前邊的小鎮子上。哎呀,光陰如箭,快五十年了……”“那時候我在邊境那邊,得不到你們的訊息,急得直跳腳,恨不得把電報員斃了。你在寫什麼?”

龐天德說:“回憶錄。”瓦茲洛夫說:“別寫了,得先解決問題。跟我回去吧。”“我不回。”“你不回也得回!那麼一大家子人都等著你呢。你跟娜塔莎,不能這麼僵下去,總得有個結果。”“我想自己靜一段。”“你這是逃避,沒用的。要面對現實,走吧!”“不走。”“那,決鬥!”

兩人站起身打拳,龐天德已經喝得搖晃了,不敵對手。瓦茲洛夫高舉雙臂:“我勝了!”龐天德只好一邊收拾行李包一邊說:“不對,原來你還欠我一拳呢!”二人上車,吉普車絕塵而去。

龐裡奇把朵兒說的話講給媽媽聽了,娜塔莎說:“朵兒說得對,只是我和你爸,我們一直不願意承認。我們的好日子,在三十年前。”朵兒把她對龐裡奇說的話講給媽媽聽了,紀子說:“天哪,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娜塔莎知道了會不高興的。”朵兒說:“媽媽,這是事實。我只不過明說出來了。他們總得面對,跟你沒有關係。”紀子呆呆地自語:“好像我要怎麼樣似的……”

大客廳裡,所有人都在,或坐或站。瓦茲洛夫說:“娜塔莎應該好好地檢討自己,做妻子的嘛,應該順著男人才是。卡佳也是很有個性的,可是被我給改造過來了。”龐天德自說自話:“那年冬天,我和娜塔莎去取情報,我們趴在雪地裡,身上蓋著亂草。哈哈,你們猜怎麼樣,兩個日本兵的大皮靴踩過來,踩著了她的一個手指頭,真巧啊!她疼得直掉淚,不敢喊啊,把我也心疼得呀……”

紀子說:“夫妻間,要互相忍讓,天德君的脾氣我知道,他也得努力,兩個人要一起加油。”龐天德旁若無人地自語:“有一回我站在房頂上,我們隔著河打旗語。兵過來了,我們都趴到房頂上。可是這邊一個兵發現了我,喊我,老龐,你上房頂幹啥呢?我就站起來說,我修房子呢。中國的兵是為人民服務的啊,他們就說,我們上去幫你吧,說著就要上來兩個兵。我急著喊不用不用,連滾帶爬往下溜,一下子摔地上了!好在那小土房不高,要不屁股就完了。哈哈……”

卡佳說:“娜塔莎,你可以試著,當一個月的全職家庭主婦,一個月適應了,再三個月,然後再一年。慢慢地就適應了。”娜塔莎一直看著龐天德不說話。龐天德不沾話題,繼續說著夢囈般的話:“嘿嘿,那年我在老郭家,看老郭打他媳婦,把我笑得呀!你們猜老郭他媳婦怎麼著?一般女人捱打都是又哭又叫的,她不是,她咬著牙挺著,一聲也不響,只能聽見老郭打她的聲音。我看不過,上去把老郭扔到一邊。她倒急了,衝著我又喊又叫的,哈哈,把我氣得呀……”

大家都不說話,全看著龐天德和娜塔莎。龐天德收了笑容,看了大家一圈說:“唉!今天就是今天吧。娜塔莎,孩子們說得對,我們是戰友,也是情人,但不是夫妻,或者說,很難做夫妻。”娜塔莎眼含淚水:“噢,龐——我們的激情已經在尋找和等待中被歲月燃燒盡了!”龐天德聲音發顫:“娜塔莎,我們都想回到當年,可是,已經不可能了。”娜塔莎說:“龐,我還想跟你做情人……”人們神情各異,都不吭聲。龐天德說:“那,分手吧。”

站臺上,朵兒對龐裡奇說:“老爸就交給你了。”龐裡奇說:“放心吧。”瓦茲洛夫對龐天德說:“雖然分手了,但娜塔莎還是交給你了。”龐天德點頭:“我會照顧她的。”紀子對娜塔莎說:“情人也好,妻子也好,你都要小心他的心臟病。”娜塔莎與每個人擁抱。龐天德一手摟著娜塔莎,一手與上車的人揮手。

家裡只剩下兩人了。娜塔莎收拾她的大行囊。龐天德從中拿出一個舊筆筒說:“這是我的東西,老古董,不能賣。”娜塔莎又把筆筒裝回行囊:“別那麼小氣,你都有那麼多筆筒了。”龐天德說:“我寫回憶錄的時候,可能有的事記不清楚,要問你的。”娜塔莎說:“你不問我我也要說的。回憶錄應該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寫的。缺了我,你的回憶錄還叫回憶錄嗎?”

龐天德問:“離婚手續什麼時候辦啊?”娜塔莎愣了一下:“哦,還有這個事呢!不辦,還有個念想;辦了,我連回來的藉口都沒有了。”龐天德說:“辦了才是情人嘛,沒準還能找到原來的激情!”娜塔莎深情地望著他:“啊,真是懷念我們那些年的日子啊!”

龐天德把娜塔莎送到界河大橋上說:“兒子和我都在這邊,就沒人陪你了。”娜塔莎拍拍大行囊:“讓兒子陪著你吧,我有它陪著就行了。這也是我的老夥計。”龐天德笑:“沒想到,我這個老夥計被這個大行囊取代了!”娜塔莎說:“你要是願意,可以鑽到裡面來,跟我走。”龐天德搖頭:“那就不是我了。”“龐,我的瓦洛佳!你保重吧,我走啦。”“走吧,過去吧。我看著你……”

娜塔莎剛過橋,龐天德忽然呻吟一聲,捂著胸口蹲了下去喊:“娜塔莎!我的娜塔莎……”娜塔莎轉頭叫了一聲想跑回來,被哨兵攔住。娜塔莎指著:“藥瓶!藥瓶在你那兒!”龐天德摸索著身上,舉起一隻手費力地搖著。娜塔莎哭了出來:“天哪!在我這兒!我忘了!對不起瓦洛佳——”她掏出藥瓶,順著橋板滾到龐天德腳下。龐天德開啟藥瓶吃了藥片,坐靠到橋欄上衝娜塔莎揮手讓她走。

娜塔莎喊:“傻瓜!家裡還有藥,隨時放在身上!我會常常過來的。”龐天德說:“我們的接頭地點,還是定在老地方吧,你知道在哪裡。”娜塔莎笑:“那個木屋,是我們這一生最寶貴的東西,要永遠留在我們的手裡。老夥計,可以試一試我們的默契。我們不約定時間,下次去木屋的時候,看看能不能碰到。好嗎?”龐天德也笑了:“好啊!我現在就開始期待了。甜蜜的愛情又開始了,這感覺真好!”兩人分別走向自己的一邊。

俄羅斯橋頭,娜塔莎從行囊裡拿出一對小旗子舉起來。中國橋頭,龐天德跑到旁邊報攤上買了兩本雜誌舉起來。兩人開始打旗語。

娜塔莎:“我愛你。”龐天德:“我永遠愛你。”

娜塔莎:“我是你的娜塔莎。”龐天德:“我是你的瓦洛佳。”

娜塔莎:“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龐天德:“那我們就試試看!”

上章 目錄 下章
本站推薦
劍仙三千萬特種兵之戰狼崛起宇宙級寵愛食物鏈頂端的猛獸我有一座天地當鋪女配她天生好命從嚮往開始制霸娛樂圈諸天新時代都市國術女神我真不是魔神
相關推薦
時光殺機白日提燈陰陽師的日常系格鬥大明土豪原神之八重是我姐大周極品公子大周殮屍人全球噩夢求生,我竟是傳說大佬大明:我能翻閱華夏圖書館推背圖之破繭成蝶